重回大屏待后生

去年歲末，我應邀參加了在上海華東師大舉辦的第三屆中國電視研究年會。會議的主題是“重回大屏時代？：視頻網站與中國廣電業的現狀和未來”。主辦方讓我報一個發言題目，稍加思索，我報了一個“電視機前盡白發——中國電視斷崖式下滑的致命原因”。仔細一想，感覺有些陰冷和扎眼，于是改為：“重回大屏待后生——惟有觀眾重新年輕才能拯救中國電視”。當然，如果把前后兩個題目的主標題放在一起，至少也算上口。

我的核心觀點是：觀眾的老化是電視斷崖式、跳水式下滑的根本原因，沒有之一。主要依據是：互聯網對電視的影響甚至是威脅不僅是財大氣粗，不僅是言論和形體的更大尺度，而是搶走了觀眾。年輕人不看電視了，這是電視的滅頂之災。

長期以來，在收視率導向的驅使下，電視業信奉“得大媽者得天下”——因為遙控器在大媽手里。這也難怪，二十年前，當全世界的社會學者還在憂心忡忡于“電視的一代”時，家長大聲呵斥孩子的一句話就是“別看了，還要不要眼睛”。至少，我兒子就是這么過來的。萬萬沒想到的是：不是我不明白，是這世界變化快。也不知道從哪天開始，我們突然發現孩子們不看電視了，甚至連當年曾坐在電視機前目不轉睛的我兒子，在成家之后連電視機也不買，因為有電腦和手機已經足夠。

電視機前就剩大媽了，這就出大事了?？上?，陶醉于靠養生和賣藥掙點兒小錢的電視臺沒有把觀眾的老化當回事，也沒有從更早到來的報業的冬天獲得足夠的警覺，直到連發工資都成問題的斷崖式、跳水式下滑到來。

寫到這里，作為從來不玩游戲的老派人物，我也不能不提到《王者榮耀》。在這款游戲一系列讓人眼紅心跳的數字中，我最大也是最憂慮的是：《王者榮耀》的注冊用戶超過2億，也就是說每7個人中就有一位這款游戲的玩家。在這些玩家中，未成年人超過3600萬。

還記得在遼寧衛視《奇幻科學城》的研討會上，有專家按捺不住第二次發言，專門講了《王者榮耀》3600萬未成年人玩家這一數字對他的震撼。說實話，我也很震撼。為什么呢？因為青少年不再看電視了，有手機和電腦兩大玩具，豈不更方便、更自我、更參與？

于是，許多電視臺收入斷崖式、跳水式下滑的終極原因找到了——年輕人不看電視了，“得大媽者得天下”的電視收視秘笈被徹底顛覆?；蛟S，網絡成為電視強敵的全部秘密就在于：人家從來就沒有把大媽視為自己的天下。

更不幸的是，這樣的判斷在被讓網絡“人肉”得體無完膚的電視紅人劉洪濱身上得到了印證——這樣的“神醫”只能統吃電視，在網上根本沒戲。因為電視的觀眾主體是中老年人，而網絡更多的是年輕人的天下?！吧襻t”專治的高血壓、心臟病、尿頻便秘……這樣的事在90后、00后那里還是個傳說。我們真的不愿意承認電視老了，但不能否認的是“電視的一代”已經不是成長的煩惱，而是老化的信號。

于是，對電視的生存與發展而言，誰能把孩子重新拉回到電視機前，功德無量。

讓人感到欣慰的是，中國電視并沒有坐以待斃，他們一直在努力。這其中最大的亮點莫過于近年來出現的一大批文化科技類節目的成功逆襲。打心眼兒里感謝屏幕上的小學霸、小科技迷們，他們的電視表現讓人們堅信：對知識的渴望和科學的探索仍然是新新人類的天性，電視的前途就在于加倍地珍惜和充分地開發這種天性。

在更大的意義上，我們甚至可以這樣充滿底氣地說：同若干年前電視界彌漫著焦慮的氣氛相比，在今天本土文化類節目壯觀的陣容面前，我們已經可以有底氣地說，中國電視已經告別了文化焦慮，中國文化資源的供給能力大大增強。

時統宇，中國社會科學院新聞研究所研究員、中國新聞事業研究室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