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宮醫生，手里攥著總統的命

高峰

我不是一個辦公室醫生，我是個戰壕醫生！

康妮·瑪麗安諾，曾在白宮任職9年，是一名先后服務于老布什、克林頓和小布什三任總統的白宮醫生。今年62歲的瑪麗安諾生于菲律賓，兩歲時隨父母來到美國。她的父親曾是美國海軍的一名軍士長，負責膳宿管理。1977年從加利福尼亞大學生物學專業畢業后，她繼承父親的衣缽，加入了美國海軍，并從武裝部隊醫療大學取得醫學學士學位。

1992年，37歲的瑪麗安諾第一次來到白宮。面試官伯頓·李看著眼前這個身著筆挺軍裝的姑娘，有些咄咄逼人地問：“你為什么想成為白宮醫生？你在這兒能做什么？”瑪麗安諾桀驁不馴地一仰頭：“我不是一個辦公室醫生，我是個戰壕醫生！”李表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暗暗點頭——這正是他想要的答案，因為給總統當醫生，其危險和緊張，有時無異于上戰場。

就這樣，瑪麗安諾順利進入白宮醫療組，為時任總統老布什服務。克林頓入主白宮后，她被任命為首席醫生，由此成為白宮歷史上第二位女性首席醫生。

由于自己的患者是位高權重的總統，白宮醫生的首要職責是說服患者接受治療。

1997年3月13日，克林頓到佛羅里達州參加一次公益募捐活動，次日凌晨，他卻差點從臺階上摔下來，大腿前側肌肉也被撕裂。從手術臺上下來的第四天，還沒扔開拐杖，克林頓就迫不及待地要去芬蘭赫爾辛基與時任俄羅斯總統葉利欽會面。瑪麗安諾極力勸阻他改變行程，他卻固執己見。最終，瑪麗安諾不得不讓步，但在克林頓出訪過程中，她緊跟其后，幾乎寸步不離。

另一次，克林頓患上嚴重流感，卻還在繼續工作。瑪麗安諾見狀，毫不猶豫地發出警告：“您應該立刻去休息，否則，我這就去告訴您的妻子。”“好吧，我聽你的。”這一次，克林頓讓步了。

1998年美國中期選舉期間，瑪麗安諾發現，第一夫人希拉里的腿上出現了血栓和靜脈炎的癥狀，立刻提出讓她住院接受治療。可希拉里和克林頓一樣，也是個工作狂，尤其在選舉的關鍵時刻，她甚至會考慮，自身的健康有可能影響到選舉結果，因此無論如何不能離開第一線。瑪麗安諾不得不在與其他專家會診后決定，用一種能稀釋血液的新藥替她進行保守治療。

瑪麗安諾說，在長期的朝夕相處中，她和總統一家建立了深厚的友誼。在為克林頓擔任首席醫生期間，瑪麗安諾被提升為準將，成為第一位升到如此軍銜的菲律賓裔美國人。

白宮醫生的歷史，幾乎和美國有總統的時間一樣長。

1788年，首任總統喬治·華盛頓在上臺頭一年，大腿上長了個膿腫。當時紐約還是美國的首都，華盛頓找到紐約最好的醫生巴德，并在他的診所做了個小手術。巴德成為第一個為美國總統服務的醫生。此后沒多久，總統有了專職醫生。

1865年，時任總統安德魯·約翰遜打破使用民間醫生的傳統，開始親自從軍隊選擇醫生。美國歷史學家路德維格·德比西曾分析：“之所以這樣，是因為白宮不用再付給他們醫療費，且軍醫習慣于聽從命令。”瑪麗安諾則認為：“進入白宮就意味著至少在長達4年的時間中，放棄原來的診所工作，民間很少有醫生能承受這種變動。另外，在白宮當醫生，和在戰場上為傷員治療沒什么區別，需要在第一時間作出反應，這也是軍醫的特長。”

1945年，白宮醫療組正式成立。組里共有6位醫生，其中陸、海、空三軍各兩人，還有5名護士、5名醫生助理、3名醫護兵和3名行政人員，都受白宮首席醫生的領導。白宮醫療組的職責，是向總統、副總統及家人，白宮工作人員及來賓提供醫療服務。“當然，若總統或總統家人需要醫治，任何人都可以先放在一邊，即便他病情或傷勢非常嚴重，也是總統優先。”瑪麗安諾說。

有人說，美國總統的性命掌握在白宮醫生手里，這話一點兒也不過分。1881年7月，時任總統詹姆斯·加菲爾德遇刺。德比西在對那段歷史進行深入研究后指出：“當時沒有抗菌技術，也沒有X光，沒人知道子彈的軌跡。為了取出子彈，白宮醫生們手忙腳亂地、不止一次地將他們不干凈的手指伸到加菲爾德的傷口里，導致其傷口感染，并在81天后死于膿毒癥。殺手在自辯時甚至表示：‘我的確向總統開了槍，但真正讓他送命的是白宮醫生。”

瑪麗安諾的前任伯頓·李，是老布什總統的首席醫生。1992年，老布什在出訪日本時患上了重流感。一天，他帶病出席時任日本首相宮澤喜一主持的招待晚宴，與宮澤并肩而坐，席間卻突然嘔吐，弄了宮澤一身，隨后就暈倒了。屋里頓時亂作一團，宮澤托著布什的頭，布什的夫人芭芭拉則拿紙巾捂著他的嘴。

“當時，我距離總統大約30米，”李事后回憶說，“我看到他的臉色變得蒼白，隨后變綠、變灰。我知道大事不好，想馬上擠到桌邊去，但特工們已經將路完全堵住了。我于是趴在地上，從桌子下面鉆到總統身邊。”經過李的現場救援，老布什很快就恢復了神志。

白宮醫療室與美國總統的橢圓辦公室只有幾步之遙。平日，醫療組中總會有一個人在白宮整夜值班；無論總統出現在哪里，他們都會緊跟在幾步以外，以應對不測，克林頓跑步時，瑪麗安諾就坐在他身后的一輛救護車里看著他。因此，不少人將白宮醫生稱為“總統的影子”。

總統乘車旅行時，白宮醫生會和特工一起，冒著被行刺的危險，坐在一輛與總統坐駕一模一樣的車里。瑪麗安諾說，她在白宮任職期間，雖沒遇到過真正的險情，虛驚卻時有發生。

“副總統阿爾·戈爾接受跟腱手術后，需借助雙拐行走。一次，他在上教堂臺階時失足跪倒在地，金屬拐杖‘砰地掉到地上。特工們以為他遭到槍擊，紛紛拔槍沖上前來。”瑪麗安諾回憶說。訓練中，醫生們被告知，在遭遇襲擊時則要盡量遠離總統周圍的“死亡地帶”，否則很容易被流彈擊中，被誤傷甚至斃命。“這樣做的道理很簡單，如果你死了，就沒人救總統了。”

白宮醫生的手上備有一份名單，上面是各領域頂級醫生的姓名和聯系方式，因為他們“得知道總統發生情況時該征召哪些醫生”。總統一旦決定出行，會有負責打前站的先遣隊，調查到訪城市的安全狀況，評估當地的醫療設施。先遣隊中的白宮醫生會與當地醫生會面，制定緊急情況預案。瑪麗安諾說：“我的特工同事尋找子彈和炸彈，我則尋找病菌和不利的環境條件。”

給總統當醫生，這份工作聽起來十分風光，實則非常辛苦。出差時，醫生們要隨身背著沉重的急救箱，經常受時差的困擾，但為了時刻保持警醒，他們不能吃安眠藥。一次隨總統出訪，瑪麗安諾曾連續50個小時沒有合眼。

為總統服務期間，瑪麗安諾的婚姻成了工作的犧牲品，因為很少有時間在家，她的丈夫成了“白宮鰥夫”，并最終與她離婚。

2001年，46歲的瑪麗安諾從海軍退役，離開白宮。那之后，她重新建立了家庭，并在一家私人醫院找到了新的工作。9年的白宮生涯，成為她最寶貴的人生經歷。

摘自《環球人物》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