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花心各自香

耿艷菊

多年前，記得真切，也是這樣一個秋水不染塵的季節，我望著窗外發呆，卻不知被老師提問到。當一雙雙眼睛齊刷刷盯在我身上時，我這才豁然回過神，又慌慌的不知所以。

老師笑瞇瞇地走到我面前，親切地把粉筆遞給我，他正講到修辭，要我到講臺上寫一個句子描述我剛才的游離。

桂子開花，十里飄香。我走上講臺，忐忑地寫下了這八個字，也實事求是地寫出了我剛才課堂上的分神緣由。教室外面有棵桂花樹，我坐在窗邊，看到細細碎碎的桂花熱鬧地吐露芬芳。

老師笑了，他也望向窗外，深深地嗅了嗅，說，果真好香。大家學著老師的樣子也開始深深嗅，有人探著身子往外看，有人干脆跑到了門口去。安靜的教室突然熱鬧起來，也像一棵盛開的花樹。

那時的老師風華正茂，帶著我們到桂花樹下講課。攤開書本在膝頭，秋日的風清清涼涼，有桂花時不時飄落到書上，花香和書香交疊的時光真是讓人難忘。

這般的好時光后來也有過一段，那是大學的時候，雖選了不喜歡的專業，但學校在郊外，環境好。最重要的是出宿舍門不多遠有一座圖書館，足以明朗了我內心所有的黯淡。圖書館旁邊有一片小小的桂花林，桂花樹長得好，有桂枝在二樓的窗戶邊靜靜舒展。我常常早去，占了窗邊的位置，坐在那里讀書寫字，覺得甚是美好。

桂花盛開的時候，我就沒心思看書了，趴在窗戶上看桂花一點點開，再一點點飄落。書可留作以后看，而桂花一年也就開一次，香一個季節，太短暫了。這就像那時的心思，太喜歡這種安靜的書香時光，怕它如桂花一樣不能長久地留下。

宴席總要散，天長地久終會有時盡。這樣伴著桂花香的靜好讀書時光在歲月深深里漸漸成為回憶里最清寧溫潤的風景，讓我格外懷念。

尤其是清澈的秋日，天好，云好，陽光好，會不由自主抬頭望遼闊長天，心里呈現的卻是舊日光景，默默念叨，桂花該開了吧。

最近總是在聽一首歌，只因歌詞里有一句“似去年隔窗桂枝香”。窗外的桂枝香又豈是去年？多年了呢，離開校園后，我就再也不曾見過桂花樹。

午后胡同里散步，我走得很慢，很慢。悠長的胡同，我差不多每天都來過，每一步路，每一棵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是，依舊會期待有一天突然冒出一棵桂花樹，我循著桂花香與它撞個滿懷，那該是多大的驚喜！

而驚喜卻在書香。我找來一本本詩詞，翻到寫桂花處，竟覺字字如桂花，芳香精妙。你看，李清照筆下桂花這樣開：暗淡輕黃體性柔，情疏跡遠只香留。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朱淑真的桂花這樣開：一枝淡貯書窗下，人與花心各自香。

淺碧深紅是俗了的，桂花是云外天香，花中第一。我的桂花呢，原來它是開在心窗下。心上詩書，窗外桂花。

（編輯 王玉晶/圖 安南）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