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云飛
(山東省泰安市第一中學,山東 泰安 271000)
蘇軾作為唐宋八大家之一,二十一歲便中了進士,他的散文、詩、詞、書、畫,樣樣都在當時獨樹一幟,可謂才華橫溢。這樣一位極富才情的大文豪,卻不幸遭遇“烏臺詩案”,不過,也多虧了此次冤案,讓蘇軾貶到了那荒涼之地黃州,讓蘇子瞻搖身一變,變為了“東坡居士”,讓他的思想愈加成熟與完善,達到了他的文學創作的巔峰狀態。余秋雨說過:“黃州我還是想去看看的,不是從歷史的角度看古戰場的遺址,而是從藝術的角度看蘇東坡的情懷。”[1]沒錯,黃州的荒涼、孤獨、貧苦對瀟灑豁達而又積極樂觀的蘇軾來說都成了寶貴的財富,因為他追求的詩意人生怎能缺了這些豐富的人生體驗?
蘇軾本以為出獄之后的自己便是自由身,他仍然可以暢抒己言,可以去指點江山。可世事又怎能如此簡單?緊接著他被貶黃州,任團練副使。這不僅意味著他要和被連累的家人們都要背井離鄉,自食其力,還要生活在地方官吏的監管之下。而此時就算辯解也無人來聽,那些曾和自己飲酒賦詩的好友對自己都是避之不及。如此沉重的打擊,對于一向春風得意又只是一介文人的他來說如何能承受的住?而黃州又恰逢“缺月掛疏桐”[2]的季節,落葉枯黃,滿目蕭瑟。而那又只剩“縹緲孤鴻影”[2]的夜晚,豈不是讓自己悲上加悲,痛上加痛?的確,無奈的他只能長嘆一聲“寂寞沙洲冷”[2],任自己沉浸在悲傷中。因而這一時期他的詞中郁結著化不開的愁情:“萬頃蒲萄漲淥醅。暮雨暗陽臺。亂灑高樓濕粉腮”[3]。余秋雨先生這樣形容他:“優美的詩文,是對凄苦的掙扎和超越”[1],此言得之。
現實就是這樣,不管你是否選擇過什么,該來的都會如期而至。蘇軾初到黃州,就算內心悲痛交加他也還是要面臨“積蓄”問題,“住房”問題和“吃飯”問題[4],可他就是這樣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就算此刻他的內心也是無畏的。他知道逃避和悲哀沒有用,也醒悟到這只是自己人生的一次羈絆,過去便是柳暗花明。于是,在妻子的幫助下,他學會精打細算;在朋友的幫助下,他找到了“臨皋亭”,并建成了自己讀書會客的“雪堂”;在自己的努力下,他收獲到了自己雙手耕種的糧食,也體會了農夫耕之不易,并寫出“萬頃風濤不記蘇。雪晴江上麥千車。但令人飽我愁無”[5]這樣體察民間疾苦的詩句。他不再去在乎自己“士大夫”的身份,以一份安然恣意的心態寓居于此。以赤子之心對待這里的朋友,一句“忽聞河東獅子吼”[6]讓朋友之妻名留千古。他任性而又瀟灑地打破了居士種地可恥的偏見,稱自己為“東坡居士”,告訴天下人自己是種地的。他變得和農民一樣淳樸,為可口的農家小食起了像“為甚酥”“錯放水”令人哭笑不得的名字,甚至嫌別人做的肉不好吃,自己獨創了“東坡肉”……而最難能可貴的是他自己走出陰影時不忘鼓勵他人,賦一首詩讓大家在困境中共勉“誰道人生無再少?門前流水尚能西!休將白發唱黃雞”[7]。若是沒有一顆堅忍而善良的心又怎能做得到?因而他被認為是一個雅俗共賞的人,獲得了農夫和士大夫的雙重贊譽。[4]他的心靈在不知不覺中成長,只是在那段艱苦歲月里他自己沒有發現而已。
雖然在蘇軾努力下一切開始慢慢變好,但這不代表他會安于現狀而不考慮離開這里。相反,他時刻都在期盼著回京。而與此同時,他也想過,為什么自己不能回去。正是因為他的豁達和勇敢,他在深度自我剖析時想明白了,是自己太過于鋒芒畢露了。“他在寂寞中反省過去,覺得自己以前最大的毛病是才華外露,缺少自知之明。”[1]是啊,若不是經歷了這個劫難他怎么肯讓自己靜下心來,冷靜看待問題而不是恃才傲物?因此,此時的他在感慨仕途坎坷的時候也多了份看透世俗的出塵與豪放,他吟道:“蝸角虛名,蠅頭微利,算來著甚干忙。事皆前定,誰弱又誰強。且趁閑身未老,須放我、些子疏狂”[8],正是這樣,他更能夠樂在游山玩水的悠閑中,自在而恣意地去作詩:“忽然浪起,掀舞一葉白頭翁。堪笑蘭臺公子,未解莊生天籟,剛道有雌雄”。[9]
說蘇軾瀟灑,不是因為他能飲酒作詩并表現出怡然自得的樣子,而是“他能無情地剝除自己身上每一點異己的成分,哪怕這些成分曾為他帶來過官職、榮譽和名聲”[1]。他對自己所謂的“才華”毫不留情地進行了批判——自己的文章只知道空談大道理,卻沒有任何真情實感。于是在此次遭遇后,他開始注重心靈的感動,以“蘇子”和“客”這樣的辨思之法來表達自己對黃州境遇的徹悟:“客亦知夫水與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10]不僅如此,他的詩也更加隨意灑脫,不再像文人那樣粉雕玉琢,刻意造作。一句“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11]便體現地淋漓盡致,黃州四年,終是成就了他。
“他漸漸回歸于清純和空靈勃郁的豪情發過了酵,尖利的山風收住了勁,湍急的細流匯成了湖,結果——引導千古杰作的前奏已經鳴響,一道神秘的天光射向黃州”[1]。蘇東坡的詩意人生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