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靖+陳顯玲
2017年4月,多家媒體報道了17歲少年“在家里自行打麻藥,并切除了睪丸和附睪組織,不得已急診求醫”的新聞。
手術隱私意外遭到泄露,被化名為“小明”的少年并沒有直面媒體,大多新聞都引述了中山六院泌尿外科醫生的介紹,稱“談話中,小明一再強調,他不想做男人,要做女人”。
簡短的新聞引發一片嘩然,對少年的誤讀和嘲諷甚囂塵上。如今,那場鬧得沸沸揚揚的事件已經過去大半年,本刊重訪這名17歲少年,還原他在多方逼迫中的無奈選擇,和現實給予這一人群的逼仄空間。
黎南考慮過,找別人幫他做手術。但是“私切”醫生的信譽不能保證,他甚至不敢肯定這個醫生有沒有學過醫。最終,黎南決定相信自己。
黎南坐在出租屋的地上,身體盡量向前彎曲,針尖刺破皮肉的微痛和麻藥的涼意已經模糊,黎南果斷用右手的手術刀,割破男性特征陰莖的第一層皮膚組織。
17歲的少年黎南沒有想到,一次失敗的性別重置手術,將他從隱匿的跨性別者群體中卷走,甩上輿論的風口浪尖,他成了人們難以理解卻津津樂道的那個“對自己動手”的少年“小明”。
2017年3月31日清晨,黎南在廣州天河區車陂附近的一個出租屋里醒來,陰沉的天開始落雨。
刷牙、洗澡,做術前的清潔工作,在更改了兩次時間后,黎南決定提前動手。
本來計劃下月中旬生日那天,做這個對他異常重要的手術,切除陰莖睪丸,丟棄男人的特征和身份,跨到自己的心理身份——女性。
在LGBT群體里,排最后的T指跨性別者,黎南就是一個男跨女的T。相對于同性戀,跨性別者是性少數群體中的少數。社會給ta們蓋上“易性癖”“異裝癖”“變性人”等標簽,將ta們看成“變態”和“不正常”人群。
手術的想法由來已久,在小T聚集的群里,黎南發布過生日當天“搞大事”的計劃。
陸續有7個人私信他,希望“圍觀”,黎南拒絕了,他在群里說,手術將提前到4月1日。實際上黎南悄悄又提前了一天。
對于普通人來說,3月31日是一個普通的星期五。對黎南來說,卻是個特殊的日子——國際跨性別現身日,專門為跨性別群體而設立的節日。
動手前,黎南給剛認識一個月的朋友青英發了QQ。
“先不要動手,等我過來”,青英22歲,大學本科畢業,專業為醫學,自從一次淘寶購物發錯貨,認識了客服黎南后,兩人發現了同為跨性別者的身份密碼,交往日益密切起來。
黎南停下來,等著青英。一小時后,黎南決定不等了。
攤開五天前在網上購買的工具包,包含直鉗彎鉗縫合線等19樣工具,黎南在客廳地面的海綿墊上,鋪一層洞巾。他坐到地上,抽出5毫克麻藥,5毫升生理鹽水,向身體里注射了一半。
等針尖刺破皮肉的微痛和麻藥的涼意已經模糊,黎南坐在出租屋的地上,右手拿起手術刀,左手做好固定,身體向前彎曲到最大程度,他找到下刀的最佳角度,割開了第一層皮膚組織。
每割一層,他都要停下來用生理鹽水沖洗掉流出的血液,割開十幾層后,他看到了精索和睪丸組織,他把剩下的麻藥用來進行“浸潤麻醉”。
眼前的這些組織分布是熟悉的。五個月前,黎南開始看醫學教科書,瀏覽外國網頁。黎南自稱生物學得很好,甚至記得生物課本上的相關介紹在七年級下冊的第四頁。
初中開始看心理學和中醫學的書,高中自學了藥理學,目標學校是中南大學湘雅醫學院。高中每天12小時學習之外,黎南從睡眠的7小時里,抽兩小時看醫書,他幻想過走自主招生進入醫學院。
事前的大量學習給了他動手的勇氣,麻醉的效果很好,黎南手起刀落,成功地摘除了自己的睪丸組織。
切下來的組織,他順手扔到一米多外套著黑色垃圾袋的紅色垃圾桶里,扔得很準。
手術前兩天,他一直用客廳里那些拼圖形狀的海綿墊模擬皮膚練習縫合,這樣他就不用多花90塊錢買那一小塊硅膠了。
縫合開始,這是他最沒有把握的一步,需要格外小心。
但是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縫合外層時,他發現有點腫,于是輕輕壓了一下。這一壓便開始出血,手術失敗了。
黎南馬上撥打了120,報上了地址、姓名,說明了自己的情況,然后把門打開,回到原來的位置上等著。
“沒有害怕”,手術前已經預想過好幾種可能。手術會在哪一步失敗,失敗了怎么處理,手術成功了但后期傷口發炎要怎么辦……但現在,只有去醫院一個選擇。
冒雨輾轉換車而來的青英,被堵在距黎南家還有一站的路上。群里,黎南發了一秒鐘的語音,青英趕緊點開,聽不清,把音量調到最大,貼在耳邊又聽了幾遍,好像是在說“求助”。
青英心急地回了一句“聽不清”,黎南發來了手機號碼,發了三次,才寫對。
漫長的20分鐘后,青英到了黎南家樓下。門緊鎖著,等到有人出入大樓,她尾隨著沖上去。
進門后,她在黎南面前揮了揮手,一連串地問:“這是幾?你還清醒嗎?叫了救護車沒?”知道救護車正在路上繞圈圈,找不到準確的位置,青英拿上黎南的鑰匙、手機,下樓去接應救護車。
另一個正在趕來的人是H.C,他和黎南一樣,也是跨性別者,并在廣州建立了一個跨性別中心,一直在關注并試圖勸說黎南放棄自己做手術的想法。
正準備吃午飯,H.C在群里看到黎南自行動手的截圖,問到地址后,她跳上了一輛出租車,車開得很快。
沒多久,青英接到了救護車,見到了H.C,兩人帶著救護人員上樓。
這時,黎南的麻藥藥效已經減弱不少,他正皺眉忍著痛,但還是清醒的。救護人員將黎南移到擔架上,抬下樓。
黎南提醒青英幫她帶上手機和充電器,鎖好門。H.C緊跟著救護人員,給黎南撐著傘。
到了醫院,止血、做彩超……未成年人黎南的父母沒有來,等到下午3點,拿到黎南和青英兩人的簽字后,醫院決定先為黎南做手術,重新結扎、插引流管、縫合。
其間警察趕到醫院調查,青英拒絕出示身份證,對黎南的情況三緘其口,隨后警察離開醫院,去找黎南的房東問話。
4月3日,入院4天的黎南要求出院,每天一兩千元的住院治療費讓他沒法安心躺下,他要求減少打針的量,改成吃藥,他跟醫生坦白說他沒錢,還好傷恢復得不錯,可以自己下床、上廁所,醫生同意繳清費用后出院。
中午,在東莞打工的父親打來電話,詢問發生了什么事。黎南告訴他,下午要出院了。父親說會盡快趕來。
在醫院照顧他3天的青英本想避開,沒想到,黎南父親來得很快。他推門進來時,青英和她的同性伴侶小青站在床邊,小青也是跨性別拉拉。她們不敢作聲,身體被黎南父親臉上的怒氣凍住了。
黎南父親戴著眼鏡,胡子拉碴,斜挎著一個公文包。他徑直走到黎南床前,一下坐到床上,卻轉過身子,看著窗外,嚴肅地問道:“你想怎么樣?”
黎南囁嚅著,強忍著眼淚,用冰冷的態度回答父親一連串的問話。
僵持中,青英提出和黎南父親單獨談談,家人對于跨性別者的不理解是很常見的。青英自己在大學期間就跟家人斷了聯系。她和黎南的父親、姐姐都曾在微信上聊過天。黎南的姐姐曾問青英,為什么黎南會這個樣子,為什么不顧及家庭?青英給她發了紀錄片《有性無別》的鏈接,讓她先看看這個片子了解跨性別。然而,姐姐再也沒有回復。
父親說,想把黎南帶走,青英回病房問黎南,要不要回老家?黎南拒絕后,崩潰般一下子哭了出來。這是青英第一次看黎南哭,在父親進來那一刻,黎南趕緊抹了抹眼淚,將情緒生生壓了下去。
青英和小青離去之后,父親帶著黎南回到出租屋。睡醒時,他發現多了一箱牛奶和一袋面包。黎南覺得好笑:父親用從醫院賬戶上取出的76元買了這些東西。這些錢都是朋友給他湊的住院費里用剩下的。
他看著手機里的一張表格,12個賬號,朋友共為他籌了5014.73元。他要慢慢還上這筆錢。
之后,他發現了父親留下的1000元,父親離開了。
黎南不想回老家,不想見到家里人。
“不要這么自私,你不改變就會害死家里人。”黎南聽夠了家里指責,覺得他們無視自己的感受,也很自私,他選擇走自己的路。
從初中開始,黎南發現自己跟別人不一樣,他想做一個女孩子,但身體卻是男性的。他更喜歡和女同學玩,但上了高中,大家的性別意識變強,女同學開始嫌棄他,男同學還是玩不到一起,在學校,黎南總是被孤立,活動分組時總是落單。
他很早就上網搜索如何變成女孩,搜索到的變身小說里,出現了“藥娘”。他知道吃激素可以改變自己的身體。高二下學期,他通過網絡搜索如何購買激素。去年3月,黎南第一次通過網絡渠道買了雌激素,每天一粒。一個星期后,男性生理反應消失了。
黎南開始加QQ群,進藥娘貼吧,和同是跨性別的“姐妹們”交流。在這里,他獲得了許多前人的經驗,改進了用藥的方法。半個月后,他開始配合服用抗雄激素。藥費從每個月45元上漲到了450元,黎南不得不從伙食費中把錢“摳”出來。一個月后,抗雄激素可以減半,但要開始服用孕激素。
他的胸部開始發育了。他穿上了抹胸,成為同學們口中的“變態”,嘲諷的語言如同冰箭刺向他,他覺得自己成了學習高壓下的泄壓工具。
語言暴力下,黎南逼迫自己看書、做題、學習,不理會他們。但半夜時分,他蜷縮在床上,像一只蝦米,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我其實不想哭,拼命想讓自己開心起來,但是還是很悲傷,不受控制”。
2016年10月,瀕臨崩潰邊緣,他給父親發了一條信息:“我想做個女孩子”。這是試探,也是求救,果然,父親說他在網上被教壞了,對他一通說教。
向父親出柜后兩天,學校放月假回家。想到父親會來翻包,他故意在包里放了幾瓶激素,把大部分藥藏了起來,藏起來的還有一瓶苯海索。
一切如他所料。父親搜了他的書包,發現了激素。家里人的情緒一下子激動起來。“你這樣會害死我們!”“你讓我們顏面何存?”“你這樣還讀什么書?別讀了!”“你就是死了也沒人可憐!”
父母痛心疾首的說教讓他心灰意冷。“死就死吧,早就想死了,每天都想死。”他回房吞下那瓶苯海索,打算出去跟父母繼續說,可是失去了意識。
醒來時,身上像被大山壓著,動彈不了。再想動,黎南才發現自己手腳被固定在床上了。住院第三天他的意識才比較清醒,醫生給他松了綁。
這間病房像銀行的金庫一樣安全,要出去得經過七道上鎖的門,前面三道是鐵門。從病房的鐵門出去是護士站,從護士站的鐵門出去是一個主任辦公室,然后再一個主任辦公室,一個一個房間出去,一直到電梯。住院期間,除了在母親的陪同下去照了一次CT,他沒有出過病房,現在也記不得住了幾天才出院。
11月,黎南不想上學了,父親幫他辦了退學手續。曾經想讀湘雅醫學院的夢,丟了。
待在家里,黎南找了一個淘寶店鋪做客服。掙的錢都花了,他的激素一直沒有停。父母以為他整天玩手機,不務正業。母親開始帶著他四處燒香拜佛。一天,母親說要帶他去外婆家,半路上卻突然帶他去見一個“法力高強”的姑子,但她沒有穿尼姑服。
姑子給黎南看面相、看手相、算生辰八字,在旁邊畫了個符。畫好了符,又帶他進了內室。姑子在一個盆里把符燒掉,把一顆雞蛋放到盆里面,喊道:“滾蛋!”然后,把燒成灰的符泡在水里面,搖勻,讓黎南喝掉。
符水一股枯草味,黎南心想,還是乖乖喝了。要是反抗,她們也會強行灌著你喝。說不定還會說,這鬼蠻厲害哦,還不走,然后不知道拿出什么狠招來對付自己。
青英明白黎南的示弱,“我們跟家里面出柜一般都是求救的。但是迎接我們的通常是毒打、禁閉或者斷經濟來源”。
黎南開始為性別重置手術儲備知識,雖然鋌而走險,但他已經無路可走。
服用激素有很大的副作用,吃了大半年藥,醫院常規檢查肝功能時,發現黎南已經有輕微肝中毒跡象。平時他也感覺過肝疼。如果做性別重置手術,就可以少吃激素,減少對肝的傷害。還可以減少日常的開銷。手術在黎南看來是迫切的需求。
黎南想通過常規途徑,找正規的醫院做性別重置手術。但他不符合《變性手術管理規范(試行)》的基本要求。規范要求患者在接受性別重置手術前,向醫院提供四份書面材料證明,并滿足五個條件。證明包括精神科醫師開具的易性癖病診斷證明,也包括已告知直系親屬擬行變性手術的相關證明。而條件則包括年齡大于20歲,對變性的要求至少持續5年以上,且無反復過程;術前接受心理、精神治療1年以上且無效。
黎南嘗試過去拿到證明,2017年春節過后,父親要到東莞打工。他把黎南帶著,看病,再找份工作。到東莞一周后,父親帶他到醫院做心理治療。一路上父子倆各懷心思:父親想治好黎南的“病”,黎南想說服醫生給他開易性癖病診斷證明,以便去做手術用。
前半個小時,父親不在場,黎南和醫生進行了激烈的關于性別的爭辯,醫生答應可以給他開證明。后半個小時,父親進來,讓黎南出去。談話后,醫生的態度變了,不同意給黎南開證明了。
接著就是醫生問話,黎南回答,然后醫生做記錄。后來,黎南在朋友圈寫道:“說好的心理治療就是像審訊犯人一樣,本來沒有的抑郁卻因此而生。”
他和父親兩人的目的都沒有達到。
黎南沒有經濟條件找醫生治療、開證明,直系親屬無論如何不會同意進行這個手術的。年齡也不符合條件,但他等不起、也等不及三年了。
看過醫生,黎南央求父親幫他在廣州租一間房找工作。父親當天便帶他來到廣州,交了800元房租便離開了。
黎南考慮過,找別人幫他做手術。但是“私切”醫生的信譽不能保證,他甚至不敢肯定這個醫生有沒有學過醫。最終,黎南決定相信自己。
“在這些充滿歧視和病理化的嚴苛手術條件下,跨性別的人進行手術非常困難,而且往往同時面臨被迫出柜的家庭暴力。”自創跨性別中心、幫助跨性別者的H.C,右臉鬢邊有一個閃電形狀的文身。她說,那其實是一個裂縫,表示了自己和家庭的決裂。H.C撰文說,“跨性別的人被迫冒著生命危險,通過非正規醫生或者自己已進行手術的事例不止她(黎南)一個,足見這些不合理手術條件的暴力之重。”
手術改變了黎南的身體,并沒有改變他的生活方式,出院后黎南回到出租屋,繼續著漂泊求職的生活。直到4月5日,一篇微信文章打碎了平靜。
這天中午,他在青英陪同下去中山六院復診。路上,她們正好看到了中山六院的推送文章,《凌晨,17歲的他竟然自宮了!》。“自宮、東方不敗、葵花寶典、辟邪劍譜……”這篇中山六院微信公眾號文章從開啟神功鑰匙的自宮講起,“大多數人都會認為這只是會出現在虛構的小說里,但是目前我院急診科卻接到這樣的一位患者——一17歲少年在家里自行打麻藥,并切除了睪丸和附睪組織。”
黎南趕緊去找醫生。“這篇推送跟我無關。”醫生安慰黎南說,文章里圖片打了馬賽克,還用了匿名,沒有人會知道說的是他。
黎南向群里的朋友求助,在懂法律的朋友建議下,確定行動策略后,黎南和青英去了醫院醫務科,青英第二次看到,黎南哭得聲淚俱下。在她們到之前,醫院已經將文章刪除,并表示會幫她們拒絕記者的采訪,請各大網站刪稿,盡量消除文章的影響。
但文章發出不到兩小時,閱讀量超過8000,并在各大媒體瘋狂轉載。事情在LGBT的圈子中傳開。化名和馬賽克沒有擋住網友的人肉搜索,他們找到了未成年的黎南本人,他的個人隱私曝光了。
在美國的H.C連夜寫了一篇詳細的反駁文章,批評醫院沒有做好患者隱私的保密工作,還捏造了許多莫須有的細節,給少數群體的形象帶來負面影響。她呼吁人們反思醫療制度本身,思考跨性別者選擇自己做手術的原因,希望社會能給予跨性別群體更多的理解。
鋪天蓋地的報道,黎南覺得像一根刺扎在心里,怎么都不舒服。那些為他聲援的文章,又給了他面對的勇氣。他一度把社交賬號的名字改為“東方教主”。看到黎南能夠這樣調侃自己,H.C感到,自己寫的文章是有價值的。黎南開始接受媒體采訪,參加分享活動,為跨性別者發聲。
他帶了已經在泰國做過性別重置手術的青英、正在尋找手術機會的小青和同為跨性別者的東月一起來接受采訪,“我們都是小明。”女孩們嘻嘻哈哈地說。
現實社會對這些穿著胸衣、短褲的女孩們并不友好,她們抱怨著冷飲的昂貴,也抱怨著找工作的艱難。
本科畢業的青英,以男性的身份找到工作。在單位提供的男生宿舍住了一周后,她感覺不習慣,自己在外租了房子。承擔不起租房的開銷,她向單位坦白了自己跨性別的身份,要求單位讓她住進女生宿舍。協商后,單位給她安排了一個單間,床腳堆滿雜物,墻壁滲水,陰暗潮濕。她住下,直到經理找到她,跟她說“你給單位帶來了不好的影響”,青英不得不辭職了。
那一周,她經歷了10次面試,都沒有下文。面試成了單純滿足面試官好奇心:一拿出身份證和學歷證,對方就會對她的性別表示驚訝。身份證上寫著“男”,學歷證上的照片也是男性形象。而現在的她留著波波頭,淡綠色的T恤,胸部微微隆起。
不知道算不算“因禍得福”,由于這樁轟動性的事件,去年5月,黎南被一家公益機構聘用,拿到一份勉強夠維持生活的收入。
9月,黎南拿到了那張“性身份障礙”的醫院證明,她(此時應該稱黎南為“她”了)戲稱自己是“持證上崗”,可以更好地為自己所在的公益組織工作了。前不久她又在北京接受了為期3天的NGO培訓。
如今,黎南的生活有極其陽光的一面,工作拓寬了生活的范圍,還喜歡曬自拍。但抑郁也常常來得突然,陽光的自拍被自嘲為“丑出天際”,分享歌詞成了證明自己還存活的打卡,“窮”“撐不住了”這樣的詞語將生活割裂成兩個世界。
(應采訪對象要求,文中人物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