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赟 浙江理工大學藝術與設計學院
工業發展刺激著人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水平,對藝術的形式也更包容。西方波普藝術以社會經濟快速發展為背景,得益于工業技術的成熟,這是與中國截然不同的社會背景。中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逐漸形成后,市場所需的商業廣告、商業形象累計增多,進入藝術品的商業形象也越來越多,奠定了波普藝術的商業性的堅實基礎。
20世紀90年代中國經濟和社會結構開始轉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形成加快了時代的整體節奏,同時也帶來了更多的社會問題。波普藝術家為了做到真實的表達,往往會直接搬用現成形象進行有針對性的批判,最終得以使商業社會的對外形象、廣告、護欄、工業產品和消費文化的典型形象進入藝術作品中。正是這么一種類似平面廣告、招貼畫和海報的視覺藝術風格,非常適用于商業消費市場。也有學者認為社會風氣太過浮躁,藝術語言風格充斥著新貴的審美批判和模仿,而藝術家追求的只是一種短期的直接吸引眼球的效果。
當前中國大眾傳媒發展迅速,在過去30多年里形成了一個龐大的媒體產業體系,傳統藝術創作在藝術界越來越邊緣化。波普藝術直接以通俗文化、藝術符號和圖像內容為代表,反應社會現實,激發中國藝術家的藝術性與生活性的社會現實化。中國當代藝術家紛紛突破社會藝術環境,他們擺脫固化思維,爭取擴大自己的藝術影響力。事實上,這不僅僅是提高創作的可能性,還是對流行文化藝術范疇的突破。流行是消費文化的一個重要特征,流行的即是時尚的,在前工業社會中,時尚是上層社會復雜而昂貴的代名詞,普通人沒有時間和精力去考慮時尚這個問題。社會生產力的發展改變了這種狀況,人們有了更多金錢和休閑時間,時尚成為社會各個階層的人們的追求,面對公眾的時尚不再依賴于精雕細琢,而是更富有想象力和視覺沖擊力,為了適應加速發展的生產和消費,時尚已經加快了自身更新的速度。消費文明社會追求物質生活中的時尚,各種商品的相應視覺形態也通過流行藝術發展開來。
波普藝術和城市文明的誕生與日常生活息息相關,“世俗生活”是它的核心主題,日常生活中物體形象的挪用,使得許多理論家認為波普藝術打破了藝術與生活的障礙。波普藝術似乎是社會生活的過度消費,它利用機械復制來挪用圖像,以商業藝術技巧作為創作繪畫的手段,直接使用現成的結構模擬空間感,增加了與日常生活的聯系也讓藝術變得沒那么遙不可及。但藝術與生活之間的屏障是否已經破碎?波普藝術可以與大眾文化、媒體廣告混淆嗎?筆者認為答案是否定的。波普藝術與它所呈現的普通生活之間存在著張力,是一種將藝術從故步自封的“象牙塔”中拖出來的力量。奧登伯格曾說:“繪畫在鍍金的玻璃墳墓里睡得太久了,現在把它喚醒,讓它穿越生命。給它一支香煙,一瓶酒,各種各樣的衣服、頭發和笑聲”。①當中國波普藝術家懷著學習的態度看待西方的藝術作品,他們第一次將商業文化的全球化和消費文化的一致性反映在自己的波普藝術作品中。李邦耀的著名作品《產品托拉斯》中,對消費文化的考察是他作品的一個重要主題,從日常生活必需品和商品符號的借用,如電飯煲、口紅、刀叉、咖啡,以及象征美國文化的可口可樂而來,看似隨意的分布在畫面中,反映了西方波普藝術的大眾性和世俗性。這幅作品正是中國當代波普藝術根據西方波普藝術語言妥帖的移植。
1990年前后,以中國當代社會文化資源為基礎,借鑒西方流行藝術的經驗,形成了繪畫形式的第一波浪潮,尋求建立獨立的、自省的中國當代藝術形象。在當時,藝術家的方向是明確的,并可以靈活的調整他們自身的選擇是更符合社會秩序,還是更背離原始的道德和價值。藝術家的自主性在理性和概念的差別的選擇上起到了作用,使當時的繪畫成為一種復雜多變的局面。他們想用自己的藝術來表達對社會的觀點,來表達一種在社會交往、社會對話的過程中參與社會問題的主動意識。藝術只是一種簡單的社會勞動方式,與其他勞動一樣,它是人與人之間的溝通手段,是藝術語言的表達方式,藝術作品將成為直接消費的產品。在波普藝術規則和經濟時代規則的共同作用下,出現了“產品藝術”的新概念。一些藝術家將國家的國旗圖案運用到油畫的創作中,將這些圖案印在布料上制成牛仔服,這種“現實主義藝術”完全轉化為使用功能。還有的人將普通民眾的形象制作成巨幅肖像以廣告的形式發布,暫且不說這算不算藝術作品,也不考慮侵犯肖像權的問題,單單證明了波普藝術風格在商業社會的現實運用。
波普藝術對于藝術史的發展具有重要意義,不僅反映在作品風格上,還反映在藝術觀念的表達上。雖然波普藝術的商業性會被逐漸同化,開始大規模工業生產,但波普藝術家們用自己的方式保持對流行消費的持久影響。例如沃霍爾創作的夢露頭像,在今天也常常被印刷在服飾上。如果世界藝術史是一塊大的拼圖,那么波普藝術是這塊拼圖上不可獲取的一部分,它對今天的藝術發展仍然有深刻影響。
一些思想保守的藝術家不屑將藝術商業化,但波普藝術在市場上的成功有目共睹,積極地市場環境也有利于藝術的傳播。在波普藝術的商業市場方面,出版商和收藏家的角色更重與批評家與藝術家。波普藝術第一次出現在紐約畫廊并吸引大批買家時,一些藝術評論家幾乎不予茍同,他們指責波普藝術的商業性太過明顯,他們認為波普作品是對商業形象的妥協和全盤接受,是一種非常平庸的機械產品。直到20世紀中葉,批評指責的態度有所轉化,批評家發現了波普藝術作品中暗含的諷刺,而非商業性唯一一個特點。波普藝術的商業性是它成功的一點,也是受到最多質疑的一點。在波普藝術出現之前,高雅的精英藝術和商業化的藝術是對立存在的。波普藝術的出現,是藝術史上第一次解除對上層社會以外觀眾的限制,它依靠貼近現實生活化的表現,將平民百姓變為接受者,同時還作為消費品迅速融入商業市場。波普藝術沒有抗拒和市場消費的完美結合,這成就了商業上的成功。藝術品作為商品并沒有改變其本質,反而增加了它的功能性,這也說明藝術的商業化道路具有可行性,市場需要藝術,藝術也接受了市場。
當代雕塑藝術家高孝午的作品《標準時代》應該是人人都近距離的見過接觸過,常常出現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兩男一女呈彎腰鞠躬的姿勢,面帶著標準的微笑,作者解釋這是上班族滿臉堆笑點頭哈腰的迎賓姿態。人物表情和岳敏君的“笑容”系列有幾分相似。作者想表達的是對計算機信息時代的反思,人類經歷了工業革命的生產標準化過程,進入電子革命的數字化年代,人類的思維大多被程式化了。隨著社會飛速的發展,實際生活的約束卻越來越多,人的道德標準越來越高,國家也越來越文明。越來越多的行業都追求標準化服務和標準化管理,看似光鮮的白領上班族階層,實際每個人坐在小隔間內像機器人一樣標準化的工作,一切都有章可循,必須以標準式的微笑來表現個人素質。許多餐飲、服裝等商家復制《標準時代》放在門口迎賓,作為一種對來賓的尊重。但也有人認為這種雕塑會給人帶來一種不適感。《標準時代》系列作品既表現出了卡通形象的詼諧,又具有社會發展的現實意義,凹凸的滄桑感被打磨成圓滑的線條,輕松幽默的減輕了歷史的沉重感,反映著集體意識漂泊的一代。作者站在反諷的角度,卻被商家賦予尊重的含義,會引起一些心思細膩的人的不適也情有可原。隨著文革繪畫裝飾在飯店裝修上大量運用,和火遍全中國的毛家菜館的紅色題材裝飾的運用,越來越多的波普藝術風格的作品作為消費符號的同時,去除了政治的因素,大眾審美更多了一種“入世情懷”,人們在具有年代感的環境中,把酒言歡、回憶過去,成就了一次情懷。大眾審美更增添一種情緒。
打破藝術與生活的屏障,不是在畫廊中的波普藝術作品,也不是藝術史中的先鋒藝術家,而是矗立在紐約街頭的大型商業廣告,是一個精心設計的家庭生活必需品,是電視中播放的日常生活的精彩節目。波普藝術家巧妙地縮小了波普藝術與現實生活之間的距離,將生活和藝術相結合,簡單的消除了藝術的優越性和高貴性,消除了非藝術與藝術之間的界限。任何藝術都與特定的歷史文化情境有關,而藝術家并沒有能夠超越歷史的能力,賦予非藝術一種藝術的身份。
注釋:
①王凈,鄒大為《芬芳與失落——淺析安迪?沃霍爾對中國當代繪畫的影響》【J】《美術觀察》,2015年11期,P124-P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