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較《四世同堂》和《野葫蘆引》的異同

（河北省邯鄲市第一中學056000）

老舍的《四世同堂》和宗璞的《野葫蘆引》，是兩部藝術風格截然不同的長篇小說，但又有著許多相似之處。兩部小說都以全面抗戰的八年為時代背景，描寫了中華民族在日寇鐵蹄踐踏下的苦難和抗爭，繪畫了栩栩如生的時代群像，記錄了一段波瀾壯闊、永不該忘記的歷史。在此，我試著對兩書進行一些對比。

《四世同堂》是老舍篇幅最長、寫得最用力的作品，共分三部，為《惶惑》《偷生》《饑荒》。創作始于1944年，成于1948年。小說描寫了抗戰時期日寇占領下的北平城內普通民眾的生活，揭示出國家和個人命運密不可分、實為一體的深刻內涵。

《野葫蘆引》是宗璞晚年的精品力作，創作始于1985年，前后歷時三十余年，已出版《南渡記》《東藏記》《西征記》，最后一部《北歸記》至今尚未成書。小說講述了明侖大學在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后南遷云南辦學的歷程，塑造了知識分子在國難當頭時的擔當精神和高潔品格。

一、時間高度一致 地點各有側重

這兩部鴻篇巨著都從1937年“七七事變”寫起，都寫到了1945年日本投降——抗日戰爭取得偉大勝利。故事都發生在令人驚心動魄的八年之中，在時間上高度重合。

《四世同堂》的開頭，祁老太爺第一個出場。盧溝橋的炮聲一響，七十五歲的祁老太爺覺得“日本鬼子又鬧事”了。全書從介紹“四世同堂”的祁家開始，接著由點到面，從祁家寫到了它所在的“小羊圈”胡同和這里的居民，進而擴大到北平城。北平城內的老百姓，就是老舍筆下的主人公。

《野葫蘆引》第一章里，首先出場的人物是明侖大學的教授孟樾和莊卣辰，小說借著孟樾和孩子的對話，明確點出“今天是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這是寧靜美好的一天，可是當晚盧溝橋的炮聲就隱隱傳來，明侖大學的南遷很快提上日程。這部書的主人公是知識分子。

從故事的發生地來看，《四世同堂》集中寫了北平城內的事情；在《野葫蘆引》里，北平是一個出發點，著墨最多的是幾所大學南遷后的云南，但北平是根，從這里出發，最終也會回歸這里。兩書都寫了北平淪陷以前的繁華、美和寧靜，地方風味濃郁，民俗、景物、節日、公園、小吃、京劇，都飽含著作者對北京的熱愛和憐惜。

二、群像刻畫不同 人物互相印證

《四世同堂》和《野葫蘆引》的作者因為生活環境不同、體驗不同，關注點也不相同，所以選擇了不同的角度，刻畫了不同的群體。

《四世同堂》里的“小羊圈”胡同是整個北平的縮影，是北平一幅細致的生活畫卷。北平的百姓，是經過傳統文化雕刻的人群，他們的節操、抗爭、民族大義，還有對待生死的態度是傳統的，是自發的，是根植于血脈之中的。面對國難當頭的歷史命運，作為舊知識分子代表的瑞宣、熱心腸的李四爺、老是互懟的小崔和孫七，每人都是一個職業的代表。他們有美德，也有弱點，有抗爭，也有苦悶和逆來順受，形象豐滿，呼之欲出。同樣，老舍對那此厚顏無恥、奴性十足、沒有心肝的人（ “大赤包”、丁約翰等）進行了深刻的揭露，字里行間流露著痛恨和悲哀。

《野葫蘆引》中所描寫的群體則不同，是抗戰爆發后北方幾所學校南遷全過程中的知識分子。作家通過描述他們在民族危亡時刻的氣節、堅強品格和高尚情操，塑造了“中華民族的脊梁”。留在北平的呂清非老人自殺殉國，寧死也不就任偽職，他身上體現著中華民族歷代相傳的民族氣節；南遷的孟樾等人不屈不撓，在堅苦的環境中著書立說、教書育人，培養著新一代的接班人；澹臺瑋等新一代青年，從小懷有愛國強國的理想，在國家抵御外侮的時候，可以做到投筆從戎，為國捐軀。身為女性作家，宗璞還刻畫了許多優秀女性，都兼具傳統美德和新女性的自尊自強。

另一方面，兩書的人物也互有印證。同樣是在北平城內，同樣是文化人，《四世同堂》里吟詩做畫的錢默吟，遭受日本人的酷刑后，成長為一個戰士；《野葫蘆引》里喜愛京劇的凌京堯，在經受折磨后，蛻化成一個爬在地上的人。瑞全（《四世同堂》）跟衛葑（《野葫蘆引》）都是學生，在學校里接受了先進思想，代表著新生力量。還有，兩書都提到民眾不甘屈侮自發地參加抗戰，《四世同堂》里的瑞全、錢默吟、劉棚匠等人都成了反抗的力量；《野葫蘆引》中 “不少人往西山跑了，幾十人湊到一起就能打一家伙”。這是漫漫長夜中蓄積起的迎接黎明的力量。

兩部小說中的人物，都展現出中華兒女的熱血和堅強，都透露出中國傳統文化深厚的根基，讀之民族自豪感和文化自信心油然而生。

三、作者氣質不同 語言各具特色

兩部作品紀錄了同一個時代，卻呈現出不同的風格，這與作家本人獨特的經歷和氣質有重要關系。

老舍從小生活在北平，居住在窮人雜居的小胡同里，特別熟悉普通百姓，看慣了拉車的、做小買賣的、看墳的、巡警這樣的人。老舍對他們的慘狀有切身的體驗，充滿深厚的同情。熟悉的人和事，就自然而然地流到了筆端。

宗璞的經歷像小說中的“嵋”，幼時在大學里生活，抗戰爆發后，隨父親馮友蘭南遷昆明。她看著西南聯大的師生們在逆境之中自強不息，見證了父兄們以拯救國家民族命運為己任的作為，這正是《野葫蘆引》豐富素材的主要來源。

來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是兩部偉大作品的共同之處。

語言風格就像一個人的標志，別人沒法代替。從語言上講，兩部作品各具特色，各有千秋。

老舍是語言大師，他的作品帶有濃厚的京味兒，是從生活中提煉出來的話語。這是一種獨特的語言風格，讓人印象深刻，過目難忘。他的行文流暢而生動，描寫活靈活現，人物、場景具體鮮明，讀者往往有身臨其境、歷歷可見之感。

宗璞的語言文雅、清麗。《野葫蘆引》具有中國古典文學特色，含蓄凝煉，像典雅的散文，讀起來美不勝收。文字的畫面感很強，螢火蟲閃爍的夜晚、南國的臘梅林都如詩如畫，溫馨而凄迷。

兩部小說雖然是虛構的，但都再現了一去不返的歷史畫面，具有史詩般的價值。鋪陳這樣厚重的作品是艱難的，兩位作家都曾提到寫作的“苦痛”。但宗璞在書的“后記”中寫道：“寫下去是我的責任。”是的，作家正是懷著崇高的責任感，克服種種困難將心血凝結成了偉大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