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朝霞[鄭州大學文學院, 鄭州 450002]
新批評派是英美現代文學批評中影響最大的流派之一,20世紀20年代在英國產生,30年代在美國形成,它的名字來源于蘭色姆的《新批評》,四五十年代在美國頗受批評家的追捧。50年代后期,新批評逐漸衰落,但新批評提倡的立足文本的語義分析仍是文學批評的基本方法之一,對當今的文學批評尤其是詩歌批評產生著深遠的影響。新批評派有幾代批評家,最早的代表人物有英國的休姆和美國詩人龐德,第二代的代表人物是燕卜遜和蘭色姆,第三代的代表人物是韋勒克和文薩特,他們共同完成了新批評的理論體系。新批評強調通過仔細閱讀來研究一部文學作品,強調把文學作品當作一個區分與作者、社會的獨立的審美對象。
新批評產生之初就在強調“純批評”。文學作品涉及“三R”關系——作者、作品和讀者。新批評認為重心不同,就會產生不同的批評。這三種分別能產生“傳記式批評”“歷史——社會式批評”和“印象式批評”。從這里可以看出,“歷史——社會式批評”主要是針對作品本身來說的。他們強調文學作品本身的獨特性,要求把文學作品當作一個個體來看待,注重文學本體論。在韋勒克·沃倫合著的《文學理論》中,他們把社會因素當作文學的外部研究,并且詳細探討了歷史上歷史——社會批評的缺陷,并提出了新批評的看法和觀點。
我們都明白排斥文學作品產生的歷史——社會原因的研究是形式主義的立場。新批評作為形式主義的一種變形,它不可避免的把社會排除在文學本體之外。在20世紀的初歐洲批評界有兩種歷史——社會試的批評:一是以泰納為代表的受實證主義的影響而開創的文學外源因素研究法;一是馬克思主義的文學批評。新批評派認為這兩者之間并美歐多大的區別。
傳統的文學觀念將文學作為對社會現實的“模仿”,或者說文學“再現生活”。從廣義上講,文學作品其實表現就是一種社會現實,這種社會現實包括自然世界和個人的內在世界或者主觀世界。這個觀點最有力的的代表是意大利美學家、文學評論家克羅的《美學》(1902),他的“藝術即直覺即表現”的學說,以其鮮明而大膽的表述及內在張力,將整個問題推向極端。克羅齊的見解,源自他對馬拉美等人的現代詩的體驗,他認為馬拉美的詩呈現出語言的新維度。克羅齊的觀點見之于后來不少文學藝術理論流派:俄國形式主義和英美“新批評”(New Criticism)都明確地以他的理論為基點;羅蘭·巴特的“新批評”也是其觀點的衍生。再比如托馬斯曾說:“審美實踐并不是基于一般的社會實踐之上,它是另一類型的社會實踐。”這也表明在傳統的歷史意義上,批評家將“文學和社會”混為一談,他們認為某種文學的產生一定與特定的社會狀況、某種經濟、社會和政治制度有關系。韋勒克認為這種傳統的觀點其實是由那些宣布自己堅持某一社會哲學立場的學者提出來的。這種傳統的有關文學與社會的觀點就是:文學作品中所體現的社會關系及其含義過去和現在是怎樣的,而且告訴我們應該或者必須是怎樣的。
韋勒克等人反對這種將文學作品等同于社會現實的看法,他認為這種看法將社會與文學作品的混為一談,抹殺了文學的獨立性,在討論的時候就無法將文學與社會真正的區分開來。他認為社會性只是文學作品一方面的性質,并不是文學作品的全部,研究者所要關注的是文學與社會之間千絲萬縷的關系,而不是文學是社會的簡單反應。
在討論文學與社會的關系時,他從波納德的“文學是社會的表現”入手,批評傳統的在大多數的社會學方法的批評研究中都是指作家應該認識特定的那個社會環境的觀點。他又批評了黑格爾派和泰納派的批評觀點,“作品中所表現的歷史或者社會的偉大性,簡直就等于藝術上的偉大性。”韋勒克認為作品中表現的社會性就等同于文學的藝術性文學,不是社會進程的簡單反應,而是全部歷史的精華、節略和概要。
在《文學理論》中韋勒克提到想要研究如何評價社會對文學的影響,首先要解決文學與社會之間的關系。韋勒克將文學與社會的關系簡單的分為三種:作家與社會的關系、作品與社會的關系、讀者與社會的關系。
任何一個作家都是社會中的一員,他們是社會存在的部分。傳統上作家的傳記是重要的研究資料,這些資料收集起來容易然而解釋起來卻很困難。作家的出身是否決定他們的社會意識和社會立場,作家是否為自己的階級所服務等都是無法解釋清楚的問題,這些問題更不能一言以蔽之。歷史上很多貴族出身的作家都在為底層人民言聲,當然也有很多貴族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在為自己說話。因此不能利用階級出身就將作家分類。同樣,“批評家絕不能把作家的聲明、決定、和活動同其作品的實際社會含義相混淆”。比如巴爾扎克,他是屬于社會上的中產階級,他雖然承認舊制度,同情貴族和教會,然而他筆下描寫的卻是新興的資產階級的投機者。所以作家的理論和實踐、信仰和創造力之間可能會有很大的差異。那么傳統的歷史——社會批評注重研究作家的作品與生平之間的關系,強調作品是為了表達作家的某種理想。這種研究抹殺了作家與社會、作家與作品的差別,是很不正確的做法。
作家不僅受社會的影響,他也要反作用于社會。他的反作用主要是通過他的文學作品來實現的。這時候研究者就不得不關注作品本身的問題。但是在《文學理論》中關于作品與社會的關系韋勒克并沒有討論作品本身,而是在強調作品是作家的一個“想象物”。或者可以說,作品是作家理想生活的一種反映。在現實生活中無法實現的生活,作家通過文學作品的虛構得以實現。比如歌德的《少年維特之煩惱》、大仲馬的《三個火槍手》等。他們通過文學作品來表達現實生活中無法表達的惆悵之感;再比如某些民族文學的出現其實是為了維護本民族的榮譽或者激起本民族人民的集體榮譽感。比如說哈代的“威塞克撕系列”小說,就是訴說作者對故鄉的思念又無法歸去的情結;中國20世紀二三十年代中的革命小說等對提高民族自豪感和增強歷史記憶都做出了重要的貢獻。因此可以說,韋勒克并不反對社會、歷史的功用,而是反對那些將社會、歷史作為評價文學的唯一標準的批評。
作品能夠反作用于社會,最重要的還是文學作品的接受者即讀者的作用。因此,在討論文學與社會的關系時就不得不討論讀者的作用。古往今來,處理文學與社會最常見的關系就是把文學當作社會文獻或者社會發展歷史大綱,韋勒克提出這樣單純的研究并沒有什么價值。我們所要注意的是新批評與接收美學的差別。姚斯等人的接受美學就是從讀者出發,強調讀者對文學作品解讀的重要性,他們認為一千個讀者便可產生一千個哈姆雷特。每一部作品經過讀者的解讀可能產生新的作品,而韋勒克等人提出一些問題,他們所要研究的并不是讀者如何影響文學作品,而是文學如何影響讀者。但是他們提到這個問題到現在還無法解決。如果想要解決,就只能訴諸經驗,這些經驗不單單是指藝術鑒賞家的經驗,還包括整個人類的經驗。但是迄今為止,批評家們也無法完全給這個經驗一個完整的定義。筆者認為,韋勒克在這里也是討論了一個模糊不清的問題。
韋勒克批評了傳統上將文學作品當作社會文獻、社會現實的寫照來研究的方法。他認為這樣的社會歷史研究幾乎沒有什么價值。他強調了文學的獨立性,但是也說明文學作品不可能脫離社會現實而獨立存在。因為文學作品的產生需要一定的社會環境,換句話說,任何作品的產生都是由一定的社會環境決定的,但是文學與具體的經濟、政治和社會聯系是間接的,并不是直接的。像歷史上有的文學運動是落后于社會生活狀態的,有的卻是領先于社會社會生活狀態的。因此韋勒克等人提出研究者應該首先了解小說家的藝術手法,并且能夠具體的而不是空泛的說明作品中反映的生活畫面與社會現實是什么關系,這樣的研究才具有意義。
簡言之,對于新批評反對對文學作品進行社會——歷史式的研究我們不得不予以反駁。文學是社會意識形態的一部分,脫離社會的文學作品只是唯心主義的空想,隔斷歷史與文學作品的關系,就像是把花剪下來欣賞,批評的片面性和孤立性也就不可避免。我們在研究文學作品時,應該把社會當作是文學的一部分,文學作品有自己的獨立性。文學與社會的關系應該是相互的,文學應該有自己的獨立的審美性,社會性只是它藝術性的一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