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緒爾語言觀表述中的比喻分析

侯彩靜，蘇 鵬

(山西大同大學外國語學院，山西 大同 037009)

《普通語言學教程》一書是索緒爾留給語言學界的寶貴財富，在現代西方語言學思想史中占有不可動搖的地位。索緒爾的思想和語言觀受到廣泛關注，有不少學者對索緒爾的語言觀及其影響進行了研究。我國有關索緒爾的研究主要圍繞其語言觀的介紹、其重要理論的討論和評價等，如屠友祥(2017)、夏登山(2016)、于東興(2017)等。然而，在現有研究中，關注索緒爾語言觀表述中的修辭現象，從修辭視角對索緒爾的語言學思想進行的研究并不多見。事實上，索緒爾在對其語言觀描述的過程中，用到了大量的比喻。索緒爾十分善于應用比喻性語言將抽象復雜的概念具體化、簡單化，生動形象，深入淺出地將深奧難懂的語言學理論變得淺顯易懂，達到了良好的理解效果。基于對《普通語言學教程》中比喻性語言的分析，研究將闡明索緒爾如何運用比喻巧妙地表達語言學觀點，同時對教程中比喻的表達效果進行分析并闡述比喻取得不同表達效果的原因。

一、運用比喻傳達語言觀

陳望道(2001)對比喻的定義是思想的對象同另外的事物有了類似點，說話或寫文章時就用那另外的事物來比擬這思想的對象。索緒爾在《普通語言學教程》中表述其語言學思想時用到的比喻有四十處之多，這些比喻體現了索緒爾豐富的想象力和很強的語言表達能力。索緒爾在不同語言觀的表述中都借助了比喻性的語言，如語言與言語、共時態與歷時態、符號、音位等等。語言學的思想觀點往往深奧晦澀，讀者閱讀時也不免感覺枯燥乏味，很難引發讀者興趣。索緒爾卻可以通過比喻使其通俗易懂、化難為易。索緒爾不僅是語言學界的大師，其語言能力也讓人稱道，更值得其他語言學者學習和借鑒。筆者以索緒爾下棋的比喻為例闡明索緒爾如何巧妙地將語言觀傳達給讀者，便于讀者理解與解讀。

比喻不僅是對客觀事物的描寫，也是對事物本質特征的反映。依據心理學，聯想是比喻性語言構成的心理機制，好的比喻要借助豐富的聯想才能得以實現。索緒爾在語言觀表述中用到下棋的比喻，這個比喻堪稱經典。語言理論往往因為其抽象性不容易被理解，要想明白它的精彩之處，就要弄清一整盤棋局與一個棋陣存在的聯系，理解這種關系如何能生動地體現歷時態與共時態間的聯系，這就需要發揮讀者的能動性，進行豐富地聯想。因為每一個棋陣呈現的都是一個靜態的畫面，是前面下棋中走法的展現，而多個靜態的棋陣最終構成一個棋局，兩者具有互動性、關聯性。

相似性是比喻的構建基礎，只有在相似性的基礎上才能將一個事物比喻為另一個事物。索緒爾將語言比喻為下棋，在表述歷時態和共時態的關系時，使用了抽象的相似性進行比喻的構建，通過棋局和棋陣對二者的關系進行比喻，體現了深層次的相似性。在下棋對陣時，各枚棋子發揮著不同的作用，棋子的移動變化會影響棋陣的變化，甚至一著棋能影響整個棋局。這好比在系統中，孤立的語言要素會因為組合關系或者聚合關系的不同使得整個語言系統產生動態上的變化。棋子就好比規則的靜態價值形式，棋法就好像是規則的動態價值形式，而棋局則像是語言價值系統。一個靜止的棋陣和一整盤棋的走法就像是共時態和歷時態，相互包含。只不過下棋時可能會出現“一著不慎，滿盤皆輸。”也就是一著棋有可能影響整個棋局的輸贏。在語言系統中，語言各要素呈現出的組合、聚合形式常常是逐漸變化的。在這個比喻中，索緒爾將語言系統與棋局巧妙地聯系起來，用棋陣比作共時態，將棋法比喻為歷時態，想要從一個共時態過渡到下一個共時態，只需要移動棋子就可以實現改變。

索緒爾還通過下棋的比喻來說明語言研究中不同的研究方法。他將語言的外部研究比喻為制作棋子的材料，將語言的內部研究比喻成下棋時的棋法。通過比喻可以看出，較之語言的外部研究，索緒爾更加重視語言的內部研究。這一比喻使人們懂得了在語言研究中要排除外在因素，從內部對語言進行研究。一切與系統規則有關的都是內部的，索緒爾想要強調的是關系構成價值系統。棋子的材質與做工并不會影響棋子的價值，棋子的價值在下棋中體現在棋子的職能與棋子間的相互關系上。棋子材質的改變并不會影響整個下棋的棋法系統，譬如用象牙做的棋子代替木頭做的棋子，對于下棋而言沒有什么要緊。

索緒爾用下面的描述來形容語言的特征，“正如下棋的玩藝完全是在于各種棋子的組合一樣，語言的特征就在于它是一種完全以具體單位的對立為基礎的系統。”(費爾迪南·德·索緒爾；2004)語言系統包括語音、詞匯、語法等等，它們就好像棋子一般在棋盤之中擔負著不同的職能。然而，它們之間的關系看似彼此獨立，實則互為補充，共同支撐著整個語言系統。另外，棋盤中的棋子數量是一定的，但是這些有限的棋子卻可以組合成不同的棋局。就好像語言一般，語言中有限的音位能夠形成不同的音節，有限的詞匯可以形成不同的句子表達不同的意思。因此，下棋這一比喻也體現了有限和無限的統一。

索緒爾下棋比喻中的棋子、棋盤、棋局等都能和語言系統中的要素進行聯系，能很好地表達語言中外部和內部的對立關系、共時態和歷時態的對立關系、實體和價值的對立關系以及有限與無限的統一關系。比喻的應用使索緒爾語言觀的表達更加生活化，它能化抽象的、難于理解的語言學思想為生活中人們能認知的事物。這種認知可以不受時間與地域的限制，不管是中國象棋、圍棋、軍旗還是國際象棋。比喻的使用可以使人們的認知跨越文化差異，使處于不同時間與地域的人們都能認知與接受。

二、比喻的表達效果分析

概括來說，索緒爾在《普通語言學教程》一書中用四十余處的比喻表達其思想觀點。然而，這些比喻呈現的表達效果卻不能一概而論，有著高下之分。這些比喻可以按照表達效果分成不同的層次。有的比喻形象生動，極具代表性，堪稱經典；有些比喻立象頗佳，可接受度強；有些比喻不盡人意，表達效果差。

下棋的比喻堪稱經典，比喻巧妙，思想觀點表達詳細、透徹，為人們普遍接受。下棋比喻傳達出的語言觀及其比喻之妙已經在前文進行了詳細論述，這里不再贅述。

索緒爾在書中還使用了元首和大臣的比喻表達主要與次要的關系，用詞典分發的比喻表達集體和個體的關系，用交響樂的比喻表達樂章和演奏的關系，用契約的比喻表達簡單契約和復雜契約的關系，用樹干切斷面的比喻表達橫切面和縱切面的關系，這些比喻在不同程度上較好地表達了索緒爾語言學的思想和觀點，有助于讀者的理解和認知。下面以交響樂的比喻進行說明。索緒爾在書中把語言比作交響樂，把言語比作樂師的演奏。從這個比喻可以看出，語言才是語言學真正的研究對象。交響樂擁有和語言同樣的特征，它們都是固定、完整和統一的整體，雖然它們屬于不同的系統，具有異質的特點。同一首交響樂能夠由不同的樂隊進行演奏，也能夠由各種各樣的樂器進行演奏。由于不同的樂器有不同的演奏技巧與方法，這就會讓同一首交響樂可以用不同的音樂形式進行傳達。然而，這些不同卻要基于同樣的樂章系統進行演奏。同樣，不同的演奏的主體有不同的演奏技巧，他們各自的音樂造詣和修養也不盡相同。因此，當同一首交響樂由不同的樂隊或者樂師進行演奏時，就可能會表現出不一樣的演奏質量，表現風格也會呈現出各自的特點。然而，交響樂的系統性和現實性并不會為此受到影響。通過這個比喻可以更好地理解與認知語言。語言亦是如此，同一個語言群體中，使用者不同，言語形式不同，然而形式多樣、存在差異的言語形式并不會影響到語言的系統性和現實性。

書中物體投影、袍子及房子等比喻的表達效果一般，不夠生動形象，闡釋的語言觀點也不很清晰，可接受度低。索緒爾指出語言好像一件袍子，上面綴滿了從本身剪下來的布料制成的補丁。索緒爾想通過這個比喻說明語言演化過程中的保守性和革新性。語言的保守性體現在語言像一件被補丁補滿的袍子，這些補丁的取材源于制作袍子的布料本身。然而，補好后的袍子又會不同于其原來的樣子，會呈現出不同的形式和創意。索緒爾想以此表明語言的革新性。事實上，語言演化的過程并不僅僅依賴本身，語言演化也會受到諸如外來詞語及語法等外部因素的影響。因此，這個比喻不能較好地闡明語言演化的過程，思想內涵呈現度不強，可接受度也低。

三、表達效果差異的原因

馮廣藝(2002)在說明比喻的基本職能時指出:比喻可以通過對客觀事物的描寫來表達一定得意理，比喻可以通過語言確切地反映客觀事物的本質特征。索緒爾用到的比喻大部分能很好地發揮了比喻的職能，但是也有部分差強人意。想要理解索緒爾語言觀表述中運用的比喻會呈現出表達效果差異和可接受程度的差異的原因，就必須先清楚成功比喻的構建基礎。創建成功的比喻要求比喻的本體和喻體的差異性要大，本體和喻體的相似度要高。在比喻性的語言中，差異性越大的本體和喻體越能創造出新奇和讓人印象深刻的比喻，也越能取得更好得表達效果。相似度越高的本體和喻體越容易被讀者所接受，產生思想上的共鳴，接受度也會越高。索緒爾在其著作中用到的多數比喻都貼切生動，取得了很好的表達效果。下棋比喻之所以成功，成為典范，就是因為這一比喻通過下棋這個大家普遍認知的活動，引發人們思維的共鳴，達到高的接受度。與之不同，不成功的比喻構建則是由于本體和喻體間的差異性小或相似度低造成的。不成功的比喻會使得讀者難以理解作者想表達的思想觀點，達不到認知共識，接受度也會降低。

四、結語

索緒爾通過《普通語言學教程》一書表明了他的語言學思想和觀點。比喻在索緒爾的語言學觀點表達中功不可沒。研究以實例分析了索緒爾如何通過比喻巧妙地傳達語言學的思想和觀點，把抽象難懂的思想、觀點、理論變得簡單、形象、容易理解。同時，研究通過實例分析了索緒爾比喻的不同表達效果和原因，這有助于人們更好地理解索緒爾語言觀表述中的比喻和索緒爾的語言學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