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剛 劉 剛
(中國社會科學院 馬克思主義研究院,北京 100732;曲阜師范大學 經濟學院,山東 日照 276826)
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我國經濟已由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正處在轉變發展方式、優化經濟結構、轉換增長動力的攻關期,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是跨越關口的迫切要求和我國發展的戰略目標。”*習近平:《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 奪取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勝利——在中國共產黨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載《黨的十九大報告學習輔導百問》,黨建讀物出版社2017年版,第24頁。報告同時還從產業體系、經濟體制和全面開放格局三個方面明確了現代化經濟體系的建設內容。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是適應新時代主要矛盾變化的重要調整,是對經濟發展理論的創新性應用,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如:堅持并發展了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生產力原理和物質資料再生產理論,將“解放生產力、發展生產力”的社會主義本質理論推進至新時代,并回應了全球技術革命和經濟發展的時代要求。
本研究中,我們將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置于馬克思主義理論框架中,展開政治經濟學理論探析。我們認為,理解現代化經濟體系的關鍵就在于準確認識“新階段的新跨越”。政治經濟學的生產力原理、物質資料再生產理論和社會主義根本任務理論,為我們的理論探析提供了研究視角。基于這三個理論視角,我們的理論探析可以包括以下三個方面:“跨越什么”、“如何跨越”以及“從哪里跨越”。關于“跨越什么”,在生產力視角下,經濟發展階段的差異體現為生產力水平的不同,跨越的本質就是生產力的進步;關于“如何跨越”,在物質資料再生產的視角下,再生產實現的條件就是經濟各部門“按比例分配勞動”成比例平衡增長,跨越的方式應是各部門的協同發展;關于“從哪里跨越”,在社會主義本質理論的視角下,解放和發展生產力是社會主義的根本任務,改革開放是社會主義經濟制度的自我完善,跨越的背景是在四十年改革開放實踐的基礎上,繼續推進新時代的改革開放實現生產力的跨越式發展。
黨的十九大報告之所以將現代化經濟體系作為“跨越關口的迫切要求和我國發展的戰略目標”,其依據就在于我國正處于提升發展階段和轉變發展方式的“攻關期”。而發展階段的提升和發展方式的轉變,正是生產力發展的客觀要求和直接體現——馬克思曾指出:“一定的生產方式或一定的工業階段始終是與一定的共同活動的方式或一定的社會階段聯系著的,而這種共同活動方式本身就是‘生產力’; 由此可見,人們所達到的生產力的總和決定著社會狀況,因而,始終必須把‘人類的歷史’同工業和交換的歷史聯系起來研究和探討。”*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33-34頁。這表明,經濟發展階段首先體現為生產力發展的不同階段。現代化經濟體系的“跨越關口”和“戰略目標”指向新的發展階段,也就是指向更高的生產力水平。
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是新時代條件下解放和發展生產力的新階段、新任務和新目標。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生產力原理置于“生產力——生產關系(經濟基礎)——上層建筑”原理之中。馬克思曾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中對這一原理進行過經典闡述:“人們在自己生活的社會生產中發生一定的、必然的、不以他們的意志為轉移的關系,即同他們的物質生產力的一定發展階段相適合的生產關系。這些生產關系的總和構成社會的經濟結構,即有法律的和政治的上層建筑豎立其上并有一定的社會意識形式與之相適應的現實基礎”。*馬克思:《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32頁。這里的“社會的經濟結構”是指適應生產力發展要求的“生產關系的總和”,相應的經濟結構和經濟體系的變革,也根源于生產力的提高,并為生產力的開創條件。早在《哲學的貧困》中馬克思已經明確論述了生產力在經濟社會發展中的決定性地位:“社會關系和生產力密切相聯。隨著新生產力的獲得,人們改變自己的生產方式,隨著生產方式即保證自己生活的方式的改變,人們也就會改變自己的一切社會關系。手工磨產生的是封建主為首的社會,蒸汽磨產生的是工業資本家為首的社會”。*馬克思:《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58年版,第144頁。在這里,勞動工具變化是生產力進步的更要標志,而勞動工具本身則是生產技術和生產組織方式的構成部分。適應生產力發展的需要,整個社會的生產組織方式要發生相應的變革,由此形成新的運行規則和經濟秩序,改變生產過程中人與人之間的分工協作關系和利益分配,最終改變社會組織結構和社會制度規則。從這個意義上講,每個時代都有適應其生產力水平的國民經濟體系。現代化經濟體系,就是適應新時代生產力發展要求的國民經濟體系,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就是為更高的生產力水平提供其現實載體。
關于什么是生產力,生產力有哪些構成要素,政治經濟學界長期存在爭論。現在越來越多的學者認為,什么是生產力與哪些因素構成了生產力是兩個相對獨立的問題。在馬克思那里,“生產力,即生產能力及其要素的發展”。*馬克思:《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7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000頁。通過梳理相關研究,學者們發現“從馬克思的論述可以看出生產力與勞動生產力的內涵是一致的”。*馬昀、衛興華:《用唯物史觀科學把握生產力的科學作用》,《中國社會科學》2013年第11期。從勞動生產力的角度看,生產力的構成不僅包括勞動者和生產工具,還包括勞動對象。“勞動過程的簡單要素是:有目的的活動或勞動本身,勞動對象和勞動資料”。 這些“簡單要素”是任何發展階段上所共有的。工業革命出現后,社會生產出現了規模化和機械化的趨勢,生產力系統也變得更加復雜,在這種情況下,“勞動生產力是由多種情況決定的,其中包括:工人的平均熟練程度,科學的發展水平和它在工藝上應用的程度,生產過程的社會結合,生產資料的規模和效能,以及自然條件”。*馬克思:《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3頁。在技術和工藝方面,從第一次工業革命至今,人類社會經歷了六次技術革命,蒸汽機、電力、內燃機、信息化和智能化是不同階段的關鍵核心技術。在“生產過程的社會結合”方面,即生產組織方式方面,人類社會經歷了工廠制、泰勒制、福特制、豐田生產和溫特制等不同階段的生產組織方式。工廠制將傳統工場手工業中相對簡單的分工協作發展為以機器大工業為中心的專業化分工協作;泰勒制適應生產標準化和機械化的趨勢,以“科學管理”的方式加強了對勞動者的控制,提高勞動過程的組織管理水平;福特制在流水線工藝的基礎上形成了大規模生產的組織方式;豐田生產則引入了柔性生產,形成了規模化與多樣化相結合的生產組織方式;溫特制在電子信息技術的支持下實現了生產組織的信息化和模塊化,推進了全球生產網絡的形成。顯然,不同的生產組織方式意味著不同的經濟發展方式,生產組織方式變革是經濟發展方式轉變的中心內容。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要發揮我國經濟巨大潛能和強大優勢,必須加快轉變經濟發展方式,加快調整經濟結構,加快培育形成新的增長動力。”*習近平:《圍繞貫徹黨的十八屆五中全會精神做好當前經濟工作》,中央文獻出版社2017年版,第89頁。在政治經濟學中,生產組織方式是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中介。現實中,經濟發展方式也是科學技術和體制機制的中介。經濟發展方式的轉變,離不開科技進步與體制創新:“一個是科技創新的輪子,一個是體制機制創新的輪子,兩個輪子共同轉動,才有利于推動經濟發展方式根本轉變”。*習近平:《在中央財經領導小組第七次會議上的講話》,中央文獻出版社2017年版,第140頁。
綜上所述,生產力的發展是一個系統性的發展,需要實現“實體經濟、科技創新、現代金融、人力資源協同發展”。而要系統把握生產力的發展,則需要深入到社會再生產系統內部——馬克思的社會再生產理論為此提供了更有價值的理論視角。
在現代化經濟體系的三個構成部分中,產業體系是基礎。黨的十九大報告對產業體系的界定,突出了實體經濟的基礎和中心地位,強調“建設實體經濟、科技創新、現代金融、人力資源協同發展的產業體系。”2016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上,習近平總書記重點強調了實體經濟的重要性,他說:“不論經濟發展到什么時候,實體經濟都是我國經濟發展、我們在國際經濟競爭中贏得主動的根基。我國經濟是靠實體經濟起家的,也要靠實體經濟走向未來。”*習近平:《在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上的講話》,載《習近平關于社會主義經濟建設論述摘編》,中央文獻出版社2017年版,第116頁。實體經濟的發展依賴于生產勞動的投入,要求社會勞動總量在社會各部門之間按比例分配,實現有平衡成比例的協同發展。馬克思在《至路·庫格曼》的信中也明確論證了這一思想:“任何一個民族,如果停止勞動,不用說一年,就是幾個星期,也要滅亡,這是每一個小孩都知道的。小孩子同樣知道,要想得到和各種不同的需要量相適應的產品量,就要付出各種不同的和一定量的社會總勞動量。這種按一定比例分配社會勞動的必要性,決不可能被社會生產的一定形式所取消。”*馬克思:《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580頁。在蘇聯社會主義經濟建設中,曾圍繞這一規律展開爭論。著名學者布哈林認為,按比例分配勞動的規律體現國民經濟平衡發展的客觀要求,不能違背,他指出,“在一切社會歷史形態中,按比例的勞動消耗規律或者簡單地說,‘勞動消耗規律’是社會平衡的必要條件”。*布哈林:《布哈林文選》(中冊),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91頁。但是,由于布哈林等人在政治運動中被打倒,這一思想并未成為指引蘇聯社會主義經濟建設的基本原則。違背這一規律導致的國民經濟發展失衡,長期困擾蘇聯經濟,也是蘇聯社會主義政權最終消亡的重要原因。十九大報告中把“協同發展”作為產業體系的基本特征,是我國社會主義經濟實踐對上述政治經濟學原理的繼承和創新。我們可以結合物質資料再生產理論進行更為深入的解析。
全面理解現代化經濟體系的“協同發展”,需深入到物質資料再生產過程之中,把握各部門之間的內在關聯。馬克思關于社會再生產實現條件的研究,為此提供了關鍵的理論視角。社會再生產的順利實現,需實現簡單再生產和擴大再生產的平衡條件。這個平衡條件,具體量化了部門間平衡發展的基本原則,是各部門“協同發展”的重要理論依據。按照這個平衡條件,物質資料生產部門之間存在“交互供求”的產業關聯關系,一個部門的生產擴張以另一個部門的相應擴張為前提,從而形成部門間的“結構約束”。偏離這種結構約束的部門,會面臨部門間比例失調形成的“產品積壓”或“產能過剩”。十九大報告強調通過“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發展實體經濟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其直接原因就在于及時治理部門結構失調引發的“產能過剩”等問題。此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還與物質資料再生產的技術進步有關。社會再生產實現條件所要求的“結構約束”以既定的技術水平和生產方式為基礎,隨著技術水平的進步和生產方式的改進,資本有機構成等技術參數會相應調整,從而改變生產平衡條件所要求的部門間結構比例。因此,一個部門的技術進步,需要其他部門產量規模和技術水平的相應調整。如果某些“后進”部門未適應其他部門的技術進步速度,就會同時面臨高水平產能不足和低水平產能過剩。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重點就在于突破這些關鍵部門,為實體經濟的技術進步和產業升級開辟道路。
協同發展的范圍并不僅限于物質資料生產部門和實體經濟內部,十九大報告強調了實體經濟與科技、金融、人力資源協同發展的重要性。準確把握這些協同關系,需在物質資料再生產的基礎上,結合勞動力再生產與信貸資本理論展開分析。在政治經濟學中,物質資料再生產與勞動力再生產具有內在統一性。物質資料生產的技術進步以勞動力接受教育培訓為條件。勞動力接受培訓是勞動力再生產方式的調整,是對社會再生產方式的提升:由勞動者直接參與生產的簡單勞動過程,轉變為勞動者先接受教育培訓,再進行更為復雜的生產勞動——以勞動力再生產為中介,物質資料的生產方式變得更為間接,更為復雜。在這個過程中,科技創新、人力資源提升和物質資料生產的技術進步具有內在統一性,只有實現了三者的協同發展,才能有效提升實體經濟的生產力水平。
金融創新與實體經濟的內在聯系,需結合資本積累與信貸資本理論展開。在政治經濟學中,擴大再生產的實現形式就是剩余價值的資本化,即資本積累;資本積累依賴單個資本的增大,資本集中是資本增大的基本形式,競爭和信用是資本集中的杠桿之一。同時,信貸資本也通過參與資本積累總過程和利潤率的平均化,從剩余價值中分割利息收入。如果金融和信貸資本發揮推進資本積累、服務物質再生產的作用,則對經濟發展和生產力進步起積極作用;如果脫離了物質資料再生產,形成了壟斷金融信貸領域金融寡頭、食利資本和食利階層,則金融資本的作用就走向了反面,就會損害實體經濟破壞社會生產力。對此,習近平總書記曾將“金融和實體經濟失衡”與“房地產和實體經濟失衡”作為“三大失衡”的重要內容,指出了金融投機、脫實向虛的危害。*習近平:《在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上的講話》,載《習近平關于社會主義經濟建設論述摘編》,中央文獻出版社2017年版,第114頁。
生產力的進步需要一定的生產關系和制度環境與之相適應,物質資料的再生產也需要相應的生產關系再生產與之匹配。中國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理論尤其重視生產關系和制度環境對生產力發展的促進作用。鄧小平提出的“社會主義本質”論就重點強調了解放和發展社會生產力的根本任務:“社會主義的本質,是解放生產力,發展生產力,消滅剝削,消除兩極分化,最終達到共同富裕。”*鄧小平:《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73頁。將解放和發展生產力確立為社會主義根本任務,就確立了社會主義經濟體制的改革方向。我國改革開放的著力點也在于落實社會主義的根本任務。黨的十九大報告將“加快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和“推動形成全面開放新格局”作為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的重要內容,也體現了新時代的改革開放。在生產關系、制度環境和經濟政策方面,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形成對外開放的制度環境,其根本目的也在于解放和發展生產力,將社會主義優越性轉化為更高生產力水平和更高的人民生活水平。對此,習近平總書記曾強調:“鄧小平同志講:‘社會主義階段的根本任務是發展生產力,社會主義的優越性歸根到底要體現在它的生產力比資本主義發展得更快一些、更高一些,并且在發展生產力的基礎上不斷改善人民的物質文化生活。’這就點明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的核心。”*習近平:《圍繞貫徹黨的十八屆五中全會精神做好當前經濟工作》,中央文獻出版社2017年版,第10頁。
基于新時代的構建現代化經濟體系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對外開放也是解放和發展生產力的必由之路。生產力發展不能在封閉中完成,需要在開放中謀發展求進步。中國的對外開放格局是全面開放的新格局,十九大報告要求“要以‘一帶一路’建設為重點,堅持引進來和走出去并重,遵循共商共建共享原則,加強創新能力開放合作,形成陸海內外聯動、東西雙向互濟的開放格局。”這里的全面開放,一方面是指中國各部門各領域各地區,全面對外開放,在開放中加快創新、提升活力;另一方面,是推動形成自由開放的全球經濟體系,為中國的發展謀求更為開放的國際環境和世界市場,統籌利用國內國外兩個市場兩種資源。
2008年金融危機后,經濟全球化進程放緩,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發達國家再次出現貿易保護主義抬頭、民族主義盛行的趨勢,這在很大程度上加重了全球經濟發展的不確定性。一個重要的歷史教訓就是,1929—1933年經濟大危機期間,西方發達國家奉行“以鄰為壑”的保護主義政策,從而加重了經濟危機的負面影響,破壞了全球市場,使各國經濟都遭受了重大損失。金融危機爆發后,中國始終堅持全面開放的理念,積極參與推動經濟全球化,成為領導世界經濟發展的中堅力量,獲得世界各國有識之士的廣泛贊譽。尤其是,中國的對外開放戰略與西方國家推行的新殖民主義形成鮮明區別。新殖民主義利用對全球經濟秩序的控制達到其通過不等價交換掠奪發展中國家資源的目的;通過附加條件的“援助”在發展中國家攫取特權,甚至控制一國經濟命脈;以國際壟斷資本為載體占領發展中國家市場獲取壟斷利潤。中國的對外開放,堅持平等合作互利共贏的理念,主張通過公平貿易、創新合作和無償援助等方式加快發展中國家的經濟發展,實現共商共建共享。這是一種全新的開放理念,隨著中國倡導的“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獲得廣泛的認可,這種全新的開放理念開始在世界范圍逐步深入人心。在此基礎上,中國推行“共商共建共享”的全球治理觀,也為全球化進程指明了方向。全球化進程進入了新時代。
要在生產關系和制度環境方面通過改革開放完成解放和發展生產力的社會主義根本任務,不僅要求調整生產關系以適應生產力的發展,也要求在開放的視野下,跟住全球發展步伐,準確把握“跨越關口”的時代背景和歷史使命。在這方面,我國政治經濟學界曾結合全球經濟社會發展趨勢提出“生產力跨越式發展”,強調走出區別于西方發達國家的獨特的中國發展道路。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的提出,在很大程度上繼承和發展了這一理論成果。2000年《中共第十五屆中央委員會第五次全體會議公報》曾提出“以信息化帶動工業化,發揮后發優勢,實現社會生產力的跨越式發展”。此后,國內政治經濟學界圍繞“生產力跨越式發展”進行了深入的理論解析。其中,郭祥才教授結合中國經濟發展的歷史方位和全球化背景,就“生產力跨越式發展”提出了自己的理論見解。他認為,跨越式發展的原因在于后發國家在未完成低階段發展任務的同時,又面臨全球范圍內更高發展階段的時代任務,從而形成了區別于“加速發展”和“跳躍發展”的“跨越發展”:“跨越發展也不同于加速發展和跳躍發展……加速發展只是加速原有形態的歷史進程,并不體現高級形態與低級形態的相互融合或結構上的重組……跳躍發展是放棄未走完的原有形態直接進入更高的形態……而跨越發展是兩種不同文明形態的相互融合,是雙重目標和任務的同步實現,既不能沿用先發國家原有的模式,又不能套用先發國家的現有模式,而只能借鑒其經驗進行自我創新。因此,新道路的選擇具有決定性的意義。”*郭祥才:《馬克思主義跨越發展理論與中國新型工業化道路》,《中國社會科學》2003年第6期。這些研究表明,我國理論界對于“生產力跨越式發展”具有深刻的理論認識,并在此基礎上提出中國特色的發展道路。這條獨特的發展道路“拓展了發展中國家走向現代化的途徑,給世界上那些既希望加快發展又希望保持自身獨立性的國家和民族提供了全新選擇,為解決人類問題貢獻了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習近平:《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 奪取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勝利——在中國共產黨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載《黨的十九大報告學習輔導百問》,黨建讀物出版社2017年版,第9頁。在新時代的條件下,基于新的歷史方位,將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作為“跨越關口的迫切要求和我國發展的戰略目標”,是對“生產力跨越式發展”的繼承和發展。
相對于2000年前后提出的“生產力跨越式發展”和“新型工業化”道路,現代化經濟體系所面臨的新起點和新背景,不僅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新時代,還包括全球經濟發展的新階段。其中,新技術革命的到來,是當前全球經濟發展的重要特征。習近平總書記曾形象地指出,“新技術革命和產業革命將重塑全球經濟結構,就像體育比賽換到了一個新場地,如果我們還留在原來的場地,那就跟不上趟了。”*習近平:《在十八屆中央政治局第九次集體學習時的講話》,中央文獻出版社2017年版,第128頁。當前,全球正處于第五次技術革命與第六次技術革命的歷史交匯期。以信息化為中心的第五次技術革命,中國起步晚于西方發達國家,因此長期處于“追趕式”的跨越發展狀態。以工業智能化為中心的第六次技術革命目前尚處于起步階段,中國與西方發達國家處于相近的起跑線上,為中國實現“引領式”跨越提供了歷史機遇,這也是現代化經濟體系所面臨的新階段和新目標。習近平總書記指出,面對當前新技術革命的核心技術,“我們同國外處在同一條起跑線上,如果能夠超前部署、集中攻關,很有可能實現從跟跑并跑到并跑領跑的轉變。”*習近平:《在網絡安全和信息化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2016年4月19日),中央文獻出版社2017年版,第148頁。這一戰略判斷,既適用于新技術領域的跨越式發展,也適用于現代化經濟體系“跨越關口”的戰略目標。
現代化經濟體系的戰略目標是向更高的發展階段“跨越”。依據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生產力原理,經濟發展階段的提升,取決于生產力的發展。生產力的進步是一個復雜的系統性過程。物質資料再生產理論有助于我們深入到生產力進步過程之中,準確把握其“協同發展”的跨越方式。同時,將解放和發展生產力的根本任務置于改革開放歷程和新技術革命的背景下,則不難發現,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所面臨的任務是,在融入全球經濟體系的同時,借力全球范圍內第六次技術革命的歷史機遇,在部分領域實現中國經濟的“后來居上”,提升中國在全球經濟體系中的地位。總之,結合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生產力原理、物質資料再生產理論和中國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的社會主義本質論,可以在更為深厚的理論基礎上,科學把握現代化經濟體系,準確理解現代化經濟體系理論對馬克思主義經典理論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的繼承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