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網絡流行語“涼了”

李 彤

（哈爾濱師范大學文學院，黑龍江 哈爾濱 150025）

隨著網絡新媒體在當今社會的快速發展，各式各樣的流行語出現于我們的人際交往之中，包括外來詞、新造詞等。其中，舊詞新義式流行語更是為數不少。最近，在網絡上活躍的青少年們于社交軟件上頻繁使用“涼了”一詞。例如：

（1）短短2個月，直播答題就涼了。（騰訊網，2018年2月21日）

（2）我覺得我要涼了……中國人發的文章看不懂……現在最喜歡看美式邏輯了。（微博）

（3）《想想辦法吧爸爸》未上線，熱度居高不下，能夠對打《爸爸去哪兒》？感覺再這么延播下去要涼了，心疼Lucky。（微博）

例（1）到例（3）中的“涼了”都有“完了，不行了”之義。但例（1）的“涼了1”體現被敘述的客體經歷過“熱→冷”——“流行→不流行”這個過程，并且有結果義。很明顯，直播答題從當初的火爆一時到現在的無人問津已經成為客觀現實；而例（2）和例（3）中的“涼了 2”是言者基于一定的事實基礎作出的主觀推測，當然推測的結果并不是積極的。我們在對該現象的考察時注意到，“涼了1”和“涼了2”雖然都有[+沒有希望]、[+糟糕]的語義特征，但二者仍存在著細微的差別。對相關問題進行思考對于豐富舊詞新義問題的研究有一定的應用價值。

一、“涼了”新義解讀

《現代漢語詞典》標明“涼”有“溫度低，沒到冷的程度”之義，如：

（4）天涼了。

可見，“涼了”最初是由形容詞“涼”+句末語氣詞“了”構成，多見于天氣相關的話語序列。但其實，“涼了”還可用于表示食物由熱到冷，溫度降低的意義，如：

（5）湯已經涼了，我再去給你熱一熱。

（6）你去哪里了？怎么回來的這么晚？飯菜都涼了。

語言學習者都知道句子的數量是無盡的，但是組成句子的詞語卻是有限的。使用有限的詞語去表達無窮的意思必定會使一個詞語產生多個意義。而詞語的多個義項之間并不是毫無關聯的，它們是人類借助某些認知手段產生的，舊詞新義多半是在隱喻作用下生成的。“涼了”雖然并未作為一個詞收錄到詞典中，但我們認為隨著新用法的出現，“涼了”已經作為一個詞使用，規約化程度較高，且新義是以該詞的原型義為參照點向外衍生的?！皼隽恕毙铝x既是隱喻而來，必然與其原型義“由熱到冷，溫度降低”的結構一致。下面我們將分別論述前文提到的“涼了 1”和“涼了 2”。

“涼了1”用于表示被討論對象得到的結果已成為客觀事實，但也有兩種不同用法。其一通常用于表示某個對象曾經處于主流位置，但如今熱度過去了，該對象過時了。如：

（7）《旅行青蛙》涼了，下一個刷屏的會是誰？（人民網，2018年3月2日）

（8）因為中國，韓國這個產業涼了，交出歷史最差成績單?。ㄖ袊洕W，2018年2月22日）

（9）那些騙我說《王者榮耀》涼了的，你過來我肯定不打你。（鳳凰網，2018年3月2日）

（10）喊了一年的LOL涼了？看看這17億的數據哪來的？口是心非的人們?。|方網，2018年1月16日）

例（7）中提到的《旅行青蛙》是一款游戲，曾經深受廣大青年的喜愛，成為朋友圈的刷屏內容。但是隨著新的游戲的上市，此款游戲已經落伍，不再盛行。例（8）的話語背景是韓國原本旅游業迅速發展，但因為“薩德”事件，赴韓的中國游客逐漸減少，導致韓國旅游業一片慘淡。例（9）和例（10）中提到的《王者榮耀》和LOL都是年輕人愛玩的游戲，從例（9）中的“騙”字和例（10）的反問句式可以知道兩款游戲依舊盛行。但究其根本，“騙”的內容是“《王者榮耀》涼了，不流行了”。雖然17億數據可以來證明LOL的火熱程度，證明其沒有“涼”，但是此反問句的前提條件是有人說LOL涼了，不流行了。所以，我們便不難理解這幾個例子，真實存在也好，虛假騙人也罷，“涼了”的對象都曾風靡一時，結果卻不盡如人意。

“涼了1”的第二種用法通常表示客體結果失敗，沒希望了。如：

（11）沒有了許晴的“花少”，果然涼了。（鳳凰新聞，2018年3月24日）

（12）《紅海行動》制霸賀歲檔，《西游記女兒國》徹底涼了！（新浪看點）

（13）《舌尖3》涼了，網友：還不如來拍我家的飯桌?。ń袢疹^條，2018年3月14日）

（14）新垣結衣獻出中國熒幕首秀，但為何《戀愛回旋》票房還是“涼了”？（每日經濟新聞，2018年3月12日）

例（11）是作者對“花少”節目收視率低下的客觀結果的闡述。例（12）是言者通過對比《紅海行動》和《西游記女兒國》的電影票房，表明觀眾對于《女兒國》的接受度不高。例（13）也是如此，作者將《舌尖3》和《舌尖1》《舌尖2》的收視率和觀眾滿意度進行對比從而表現該節目不盡如人意，后續小句網友對節目的評價更能突顯客體的失敗。例（14）中，作者明顯對《戀愛回旋》的票房有所期待，但單從票房來看，其結果依舊不好。

雖然“涼了1”的兩種用法都突出最后的結果義，表示結果已經成為客觀現實。但顯然，第一類用法明確表現出客體曾經經歷過“熱→冷”的過程。而第二類用法雖沒有在現實中體現客體曾經“熱過”，但是言者對客體的“熱”是有心理預期的，這個“涼了”依舊是從“熱”而來。言者的頭腦中存在“熱→冷”的過程，依據“客體沒有達到預想程度”的這個表現對其做出“涼了”——結果失敗的判斷。

“涼了2”也存在兩種用法，其一一般是言者基于一定事實的推測和評價，其評價內容雖然并未成為已然事實，但言者依據客體現有的表現在主觀上取了“冷”這個不好的結果義。如：

（15）馬蘇爆發，他是大靠山，估計這次黃毅清要涼了？（新浪網，2018年4月27日）

（16）繼GAI后又一嘻哈歌手被湖南臺剪得一刀不剩，中國嘻哈真的涼了？（鳳凰新聞，2018年1月21日）

（17）馬刺1戰跌到西部第7！18年的神記錄今年要涼了。（新浪網，2018年3月4日）

例（15）的話語背景是馬蘇將黃毅清告上法庭，言者推測黃毅清會負刑事責任，“涼了”是對此事的評價。例（16）是作者通過湖南臺對該歌手的剪輯推測中國嘻哈這個行業的未來。由于李小璐、Pgone事件對嘻哈歌手的影響，作者主觀上認為嘻哈行業未火先衰。例（17）顯然是編者根據馬刺的比賽表現推測預計成績突破以往的設想無法實現。此種用法多應用于陳述句和疑問句，通常與估測性詞語“估計、大概、差不多”和未然體副詞“要、快要、將要”等詞語共現。

第二種用法用于敘述客觀對象的結果已經失敗，這并非是言者的主觀推測，而是客觀現實。和“涼了1”第二種用法的不同在于“涼了1”雖然也用于表示客觀對象沒有希望，但在言者心中仍有客體“熱”的預期，存在“熱→冷”的過程，而此種用法沒有。如：

（18）面試涼了之后如何迅速回血？（微博）

（19）今年的歐洲行涼了……我的旅行計劃一拖再拖，這都九月份了，我今年還能和小伙伴出去玩耍了嗎？（微博）

我們認為，“涼了2”并非是由食物變冷的“涼了”義隱喻而來，而是“涼了1”用法的進一步演變，且僅取其結果義。隱喻既是一個從具體的概念域向一個抽象的概念域的系統映射，其源域和目標域便要相似，這樣才能激活映射機制?！皼隽?”的兩種用法，無論從客觀角度還是從主觀角度來看，都存在[+過程][+結果]的語義特征，和其源域“涼了”的語義結構一致。而“涼了2”只有[+結果]，并無[+ 過程]。

值得注意的是，“涼了”常見于作謂語成分，但也有作定語及獨立成句的情況出現。如：

（20）耐克和阿迪都放棄了可穿戴設備，這是要涼了的節奏。（騰訊網，2017年12月21日）

（21）涼了！范冰冰黃曉明代言的廣告一律禁播?。ㄎ⒉?/p>

（22）又丟一個！又是本耶德爾！曼聯0-2塞維利亞！涼了?。。ㄎ⒉?/p>

二、“涼了”的負面色彩義

從構詞角度來看，“涼了”自身并無帶有積極或消極色彩的語素，但“涼了”所在的語句又確實存在著負面的評價色彩。我們認為，這是由于新義的“涼了”最早用來表示游戲角色死亡并長期應用于貶義傾向的語境造成的。

“涼了”新義最早源于游戲主播在直播間給觀眾直播，如果使用的角色在游戲中死亡就會說“涼了涼了”。

可見，此時的“涼了”代表角色死亡，有負面消極義。由于游戲直播受眾廣泛，帶有負面色彩義的“涼了”迅速流行開來，并廣泛應用于貶義色彩的語境中。如：

（23）涼了呀，又闖禍了。但這次不是我！換了個車還是逃脫不了命運，向董先生默哀一分鐘……（微博）

（24）搶了票一直審核中，估計涼了。（微博）

（25）周末加班比上學的時候周天去老師家里補課的心情還要復雜，更為復雜的是工作還沒做完。沒帶磁卡進不去公司，涼了。（微博）

（26）在老師辦公室坐了一下午，別人來問成績，碰巧看到自己的，今年連三等獎學金都涼了。心拔涼拔涼的，兩年的排名正好是今年的保研名額。路漫漫，人生坎坷……（微博）

三、結語

網絡流行語“涼了”雖然有各種不同用法，但新義最初是根據隱喻認知機制生成的，這符合人類的認知心理。其負面消極色彩義并非是滲透于詞匯意義而存在的，而是依附于詞匯意義而存在的，是長期使用的語境賦予的感情色彩。語言隨著社會的發展不斷發生變化，人們的求新求關注心理使得網絡流行語層出不窮。由于人類的記憶力有限，我們會不自覺地利用隱喻等認知方式賦予已有的詞語新義從而滿足互動交際的目的，省時省力，這也符合語言的經濟性原則?！皼隽恕边€處于發展變化之中，雖然目前還無法得知該詞是否會繼續產生其他用法，還是會隨著其他流行語的產生而消亡，但我們認為，研究此類語言現象有助于揭示網絡流行語的發展規律，豐富舊詞新義問題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