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穎
姆曾于1946年在美國的一次演講中講到:小說是一門藝術,藝術的目的在于娛樂。很少有知名的作家會公開宣稱自己創作小說的目的是為了娛樂。大多數作家往往視其寫作歷程為嚴肅認真的,有自己的使命和責任。如詹姆斯·喬伊斯就曾表明:我創作的目的是為本國的精神道德史寫下自己的一章。威廉·福克納說:我拒絕認為人類已經走到了盡頭,人們能夠忍受艱難困苦,也將終獲勝利。
而毛姆則認為娛樂性才是重要的。所以有些評論家認為毛姆的作品缺乏某些現代作家的那種深刻性與藝術性,毛姆也自認為自己只是個較好的二流作家。令人費解的是,在經受過叔本華悲觀主義思想的影響后,在對人生的無常與不確定性有過深刻認識之后,甚至在寫完《人生的枷鎖》后,毛姆為什么仍會認為小說甚至藝術應服務于娛樂性呢?娛樂對于毛姆來說意味著什么?毛姆對于文學的社會批判職能并不十分感興趣,他認為,文學如果不能為人提供娛樂,便不是真正的藝術。“因此,毛姆更關心的不是內容的深化而是情節的沖突。尤其是在他的短篇和劇本中,毛姆執意尋求人生的曲折離奇,擅長于故布疑陣、巧設懸念,熱衷于描述各種山窮水盡的困境和柳暗花明的意外結局。”這種戲劇性是毛姆看來是文學愉悅讀者所必須的。許多嚴肅的作家肯定是不同意毛姆的這種創作理念的。
不過21世紀的著名小說家卡爾維諾在《美國講稿》中提出了文學的作用是尋求輕松,是對沉重生活重負的一種反作用力這一觀點。這倒是與毛姆的思想有異曲同工之妙。因為毛姆雖然口口聲聲說著為了娛樂而服務,也常常將精力置于故事的情節之上。然而只要是認真拜讀過《月亮和六便士》、《人生的枷鎖》、《刀鋒》等作品的讀者應該都能發現其中都無一例外地彌漫著對人生迷惘的追尋,對復雜人性的描寫與對理想與現實的矛盾的思考。它們所表達的主題,蘊含的思想遠遠超過了娛樂這一目的。對人生的深深的迷惘始終伴隨著毛姆。并且這種彌漫的迷惘和矛盾不是毛姆個人的,同時也是那個時代的一西方現代文明的迅速發展與人們的個性矛盾,虛偽的物質世界使人產生的深刻懷疑。這是一種非常強烈的時代精神。從這一點上看,毛姆的創作是非常嚴肅的。可見毛姆在創作目的上也充滿了矛盾性。娛樂是想達到的目的,嚴肅是無法擺脫的態度。娛樂是想對抗生活的重負,可是生活的重負已然超過了娛樂。
毛姆在小說中刻畫的嚴肅世界也展現了其內在的嚴肅創作精神與內在矛盾,這使得他的作品主題前后多變,同樣充滿矛盾。從叔本華到自我探索,從菲利普到斯特里克蘭德,無處不體現著毛姆的內在反復與掙扎。縱觀毛姆的創作,其中對人性的深入與持續不斷的描寫、對世界復雜性的揭露、人生追求的迷惘和抗爭以及求索意義的真誠仍可以打動我們,仍可以產生持久的吸引力。而這種吸引不僅是來自于文字表面所帶來的愉悅感,更多的,來自于我們對自身生活道路同樣迷惘的選擇,對自身矛盾清醒而無奈的認識。這正是毛姆小說經久不衰的魅力之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