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曉嵐
(內蒙古藝術學院新媒體藝術系 呼和浩特 010010)
從廣義上講,民間故事就是人民創作并傳播的、具有假想內容和散文形式的口頭文學作品。也就是說有著假想的內容、散文的形式的口頭藝術作品叫做民間故事。從狹義上講,指神話、傳說以外的那些富有幻想色彩或現實性較強的口頭創作故事。[1]是流傳最廣的一種散文體民間口頭敘事文學,題材多樣,內容豐富,包括動物故事、幻想故事、精怪故事、生活故事、機智人物故事等諸多內容。
幻想是動畫創作的核心元素。從“幻想”一詞我們可以看出民間故事的特色與動畫的藝術本質和特性有關。動畫的本體是夸張和變形,是一種高度假想性藝術,這種假想性從動畫誕生以來就一直存在。動畫電影融合了造型藝術和表演藝術,加入了創作者的豐富想象之后,使動畫中的角色包羅萬象,動畫中的動作千變萬幻,動畫中的表演揮灑自如。宮崎駿曾說:“動畫是一個如此純真、樸素又可以讓我們貫穿想象力的表現的藝術,它的力量絕不輸于詩、小說或戲劇等其他形式。”
民間故事所描繪的奇幻景色非常適合動畫用獨特視覺來表現。中國動畫曾在1995年提出“探民族形式之風”的口號,即在內容和形式上同時從民間文化中汲取養分。中國動畫電影主動選擇與民間故事結合,民間故事對中國動畫電影的民族化進程也起到重要作用。民間故事是動畫創作的主要素材來源,為動畫創作提供了豐富的素材和有益的借鑒;動畫在對民間故事題材提取與吸收后重塑民間故事的曲折與想象,用鏡頭語言敘述民間故事,傳播民族文化。動畫的視覺表現是通過不同的畫面在連續播放時產生的動態視覺而形成的視覺張力,這種視覺張力存在于動畫之中,動畫獨特的視覺張力為表現民間故事有著無可比擬的優勢。
在內蒙古高原廣闊的土地上生活過匈奴、鮮卑、突厥、契丹、蒙古等多個游牧民族,他們在此發源和發展,在長期的生活中積淀的馬背文明和游牧文化,在時間的流逝和文化更迭過程中不斷發展和完善,形成具有獨特的文化底蘊、民族心理、審美情趣和風情習俗,獨具特色的草原文化。草原文化是蒙古族民間故事發展的深厚土壤,吸納整合了漫長而復雜歷史進程中積淀的精華和豐富的民族文化底蘊,形成了強大凝聚力,展現了蒙古民族博大的胸懷。蒙古族民間故事蘊含著蒙古族人民的文化意識、理想追求、情感表露、智慧結晶。作為一種文化載體,它以口耳相傳的方式經過一代一代民間流傳,通過心靈和智慧的創造,經過代代相傳的不斷提煉加工,充實和完善,富含著濃郁的蒙古族地域特色和草原生活氣息。民間故事的語言結構流露出民間的語言習慣,是蒙古族民間文學的寶貴遺產,從不同側面反映了不同時代蒙古族人民的精神世界。
蒙古民族以豐沛的善意對待周圍的一切,以一種敬畏的心態崇拜自然,愛惜自然,與自然融為一體。蒙古族先民信仰薩滿教,深信萬物皆有靈,從天地日月星辰到山川江河草木都被賦予神力,在蒙古人心中自然界中的一切事物都具有靈魂和生命。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與完美統一成為蒙古民族的行為準則和價值尺度,這種對自然崇拜的精神對蒙古民族影響深刻。蒙古族諺語“蒼天就是牧民眼中的活佛,草原就是牧民心中的母親”體現出對自然的熱愛。《敕勒歌》中的“天似穹廬,籠蓋四野”描繪出天地人相融為一體的雄渾畫面。因為對自然的崇拜,蒙古民族采用游牧生活和遷徙的流動生活方式,這是對草原生態的保護,是更好地適應自然,最大限度地合理利用自然資源,使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生態理念。蒙古民族把這種生態理念融入到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行動準則之中,這種生態觀、綠色和諧精神成為當下社會的追求,故而能夠成為動畫影片創作的深刻主題。
蒙古民族是崇尚勇武的民族,浩淼的草海,蒼涼的高原,嚴酷的自然環境和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方式造就蒙古民族豪邁、純樸、勇毅的民族風格和英雄主義精神。蒙古民族以力為美,激蕩的賽馬,豪壯的摔跤,剛健的射箭,激揚的行軍舞,這種力與力的角逐使人感受到自然、古樸、剛健的蒙古民族的精神血脈,由此而升騰出剛性之美,這也是北方游牧民族共同的審美情趣。這種獨特的審美意識為動畫角色注入了壯美的靈魂。
美國動畫《花木蘭》改編自我國南北朝樂府民歌代表作《木蘭詩》,以民間故事為藍本,植入英雄主義和女權主義主題,將中國的孝女替父從軍的故事改編成一個女孩追求自我成長和融洽父女情感的故事,開闊了故事題材的深度和廣度,將故事的主題提升到對人性的思考,使《花木蘭》故事更加深入人心。日本動漫鮮明的民族風格使其在亞洲的動漫市場雄踞首位,且在歐美動畫強國之中也有一席之地。他們選用我國的民間故事《白蛇傳》和《西游記》進行了動畫再創作。日本和迪士尼對于民間故事的改編創造著奇跡,其成功之處在于堅持創新,注意從民族文化中汲取靈感和元素,這種民間故事成功改編的經驗值得我們借鑒和學習。
蒙古族民間故事為動畫創作提供了大量的素材與資源,蒙古民族文化也因動畫的傳播而獲得發展。隨著時代的發展,動畫創作的題材不斷演變和更新,蒙古族民間故事的動畫化創作也要與當下受眾的精神訴求和審美心理相契合。
深受草原文化洗禮和滋養的蒙古族民間故事,內容以草原現實生活為基礎,通過夸張的情節來引領故事的發展,使現實情景與奇情異事融合在一起,傳達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人類理想秩序。蒙古族民間故事的內容有英雄故事、神奇故事、動物故事、生活故事、幽默故事五大類,故事的主人公包括牧民、獵民、喇嘛等各種不同的人物。
從帶有神秘色彩的幻想故事到豐富的動物寓言故事展示了蒙古民族的藝術天賦。然而這些豐富的想象并不是憑空幻想,而是以游牧文化為底蘊,與蒙古人的生活緊密相關,展現牧民的生活環境和傳統風俗,包括他們身邊的馬、牛、羊或者是日常所見的鳥、獸、魚、蟲,以及生活中熟悉的鏡子、銀針、包袱等。蒙古族民間流傳的故事中經常會出現神奇的形象,如能說人的語言、有人一樣思想情感的動物,它們成為民間故事的主角,代表著我們人類自身,在它們身上體現出人的社會道德和倫理標準,是完全被人格化和社會化了的形象。馬也是蒙古族題材動畫影片中經常出現的形象。馬作為蒙古人的交通和運輸工具,是蒙古人的精神象征。從蒙古族民間傳說和故事里可以看到奇妙的幻想和大膽的構思,豐富的想象力和驚人的洞察力,這些都構成了蒙古族民間故事的主要藝術特征。蒙古族民間故事這種幻想是現實生活的一種折射的投影,它以游牧文化為底蘊,具有濃郁的游牧特色和草原氣息,受到蒙古族人民的熱愛。
動畫對于民間故事的改編和創新要以民間故事為原始素材,運用動畫的思維方式,將文本轉化成視覺圖像。將蒙古民間故事動畫搬上屏幕,不能直接照搬和盲目模仿蒙古族民間故事的原貌。如果只對蒙古族傳統民間故事情節簡單重復、剪取和直接轉述,不能將民間故事與當代受眾的精神訴求和特質相結合,不能對民間故事進行深層次思考,這將丟掉民間故事的曲折性與影響力,是對蒙古民族題材的表面和形式的淺層應用。實現蒙古族民間故事題材的開發和創新,是對蒙古族民間故事的“二度創作”。要在動畫中融入蒙古民族元素,提升民族題材動畫電影的魅力和審美價值,在延續原有的蒙古民族元素外,還要融入當代的精神訴求,體現現實生活中活生生的人的意志和性格,融合社會風俗和文化認知,更多地注入時代品格。要將蒙古族民間故事與時代背景相結合,具有時代感和吸引力,契合時代脈搏。故事的基本框架要以蒙古族民間故事的結構為主,在原有民間故事的基礎上進行改進與創新,在情節設置上加入時代元素,使故事情節更為合理,更符合邏輯,更為真實貼切,更豐滿,更具有人性化色彩,能與觀眾產生共鳴。內蒙古地區有豐富的民族藝術資源和民間文化資源,飽含民族特色和地域特色,用動畫的形式傳播蒙古民族的民間藝術,要透過蒙古民族的造型元素和符號,深層次挖掘本民族文化的精神特質。
1958年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制作的動畫短片《木頭姑娘》,象征著中國版的皮格馬利翁。短片中,木匠雕以形體,畫匠繪以容顏,銀匠佩以首飾,牧馬青年深情的演唱,共同賦予木頭姑娘鮮活的形象與生命。動畫前部分是天然情趣的表現,木匠、畫匠和銀匠都以自身的專業審美眼光和兒童般天真愛美的情操去做一件創造美好的事,反映了人類普遍的真善美;中間部分因不滿姑娘所屬產生了矛盾沖突,使劇情走向轉折點。王爺并不是故事本身要突出的重點,而只是輕微的嘲諷,從而營造出輕松自然生動有趣的風格。《木頭姑娘》刻畫了機智的少年巴特爾和愚蠢的王爺,提出了巧妙解決問題的方法。《木頭姑娘》雖然篇幅較短,但動畫畫風卻十分有特色。
《獵人海力布》也是根據蒙古族的民間故事改編的一部動畫片,具有鮮明的民族特色。故事結構緊湊,情節環環相扣,引人入勝。獵人海力布能辯鳥音,拯救了被圍困的松鼠,得到了山神的寶物相贈。他運用特殊能力,為百姓分憂解難,具備了民族英雄的潛力與特質。民間敘事借助奇特的想象營造一個充滿幻想的世界。辯鳥音,聽懂鳥和其他各種動物的語言,人類自古已有此幻想與渴望,所謂“近水識魚性,近山辯鳥音”。
動畫片《巴拉根倉傳奇》根據蒙古族廣為流傳的民間故事《巴拉根倉的故事》改編,故事中的機智人物巴拉根倉的形象在內蒙古草原上逐漸發展、豐富和定型。《巴拉根倉的故事》是蒙古族人民根據理想、情趣和生活需要,口頭創作的一系列幽默、諷刺、智慧、傳奇故事的總稱,是蒙古族優秀民間文學的代表之一。動畫片《巴拉根倉傳奇》是一部非常優秀的動畫佳作,該片在配音、配樂、人物造型、場景設計上均以蒙古族文化為創作基礎,蘊含著蒙古風俗與民情。該片繼承了原作故事中非凡的智慧和懲惡揚善、伸張正義的主題,以巴拉根倉和滿達的冒險故事為主線,表現巴拉根倉與王爺、財主的斗智斗勇的故事。動畫片《巴拉根倉傳奇》有很多亮點,在角色設定上,考慮到受眾群的需要,主創者將原作中巴拉根倉泛指的年齡設定為蒙古族青少年,主創團隊在民族題材動畫與受眾的審美需求之間找到結合點,用靈活的線條傳神地勾勒出巴拉根倉的眉毛和眼神,眉宇間流露出的英氣生動展現出蒙古族少年機智、聰慧、富有正義感的形象。但巴拉根倉平時也喜歡搞惡作劇,滿達天性憨厚樸實,巴拉根倉與滿達這對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充滿喜劇色彩的小搭檔是貫穿整部動畫片的靈魂所在。兩人互相配合,相互協作解決了各種難題。此外,該片在場景的繪制上采用二維與三維結合的技術,角色配音采用普通話版和蒙古語版兩套配音版本,背景音樂和主題曲以蒙古族特有的長調和呼麥等民族音樂元素為創作基礎,蒙古族特色十分濃郁。這部作品對于民族文化的傳播作出了有益的探索,值得肯定。
動畫藝術需要多元文化支持,離不開對民族文化資源的挖掘和利用。蒙古族民間故事是動畫電影的資源寶庫,蒙古族題材動畫則以深厚的民族底蘊展現審美情趣,利用動畫的想象力和創造力為蒙古族民間故事注入新的生命力。動畫作為故事傳播的載體,生動地塑造人物形象和展現場景設置,再現民間傳奇的故事情節,賦予民間故事以新的魅力,使古老的民間故事在動畫中散發出勃勃生機和無窮魅力。蒙古族民間故事的動畫創作使民間故事富有活力和生命力,是對民間故事以一種嶄新的方式進行傳播和保存,也是展現地域文化獨特性,傳播民族文化,重視民族精神的當代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