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龍：從“暴力兒童”到“諜戰劇之父”

金姬

生活中的柳云龍一點都不自戀，自稱是一個“中年油膩老男人”，與他在熒屏上塑造的英雄形象相距甚遠。說到這種反差，柳云龍笑言：“生活中的我就是這樣，T恤、大花褲衩，說話帶點喜感。生活中要是也那么‘高大上多累啊。”

在《風箏》正式開播前的2017年12月9日，柳云龍發了一條微博，只有七個字“沒有歲月可回頭”，并貼了一張自己在非凡傳媒機房躺著休息的照片。事實上，為了讓這部2013年就拍完的電視劇順利過審并播出，柳云龍帶著后期團隊開始了漫長的修改，幾乎每個演員都重新補錄臺詞不下四五次。哪怕播出后，他還在機房每天工作12小時，邊播邊改的巨大壓力讓他完全顧不得享受作品播出的喜悅，直到播到全劇2/3的時候才全部做完。他坦言：“這是我一生中最拼的作品，做《暗算》時都沒這樣過。”

3年劇本創作、208天拍攝、5年后期制作，柳云龍總結自己做《風箏》不是“八年抗戰”，而是在煲湯，時間越長就越有味道。在他看來，《風箏》與傳統諜戰劇的不同之處在于國共之間的對抗更平等、時間跨度更大、故事更加豐富。

從執導并主演的《暗算》開始，柳云龍出演了諸多諜戰劇，被稱為“諜戰劇之父”。就像戲里那些默默付出的情報工作者，50歲的柳云龍對演戲始終忠誠而執著。

從暴力兒童到滿分學生

做事認真的柳云龍，小時候卻是個“壞孩子”。

1968年4月，他出生在山東濟南，上面還有一個哥哥。父親告訴他，“云龍”這個名字是奶奶起的，柳云龍卻不太喜歡：“我奶奶做了一個夢，有云有龍，縱橫四海。那個‘云，我覺得有點糊里糊涂的感覺，龍嘛，那也分好龍、壞龍呢！”

柳云龍的父親是一家國營企業的中層干部，做供應和采購工作。“逢年過節都有叔叔阿姨們送東西，多得吃不完就放在院子里。送東西不僅是因為父親是個干部，而是父親確實人緣不錯。”柳云龍回憶道。

兒時的柳云龍學習不好，特別頑劣，“那是很快樂的時光，青澀而美好，像姜文的《陽光燦爛的日子》里，也有些殘酷青春的味道。最風光的莫過于打架贏了，從戰場上凱旋而歸。交的朋友也都是跟我一樣，不大愛學習，更向往戰爭的男孩，可能是那個年代看戰爭電影看多了的緣故。” 柳云龍自稱那時的自己是“暴力兒童”，“那會兒老打架，很晚才入少先隊，差不多小學畢業最后一批了，老師可能看著不好意思了。”

讓柳云龍開始“收心”的轉折點發生在他小學快畢業前夕。柳云龍父親的房間有一個老式的寫字桌，只有一個中間的抽屜是上鎖的，柳云龍從小就好奇里面有什么。終于，柳云龍琢磨出來，“我就想了一個辦法，把旁邊這個抽屜拉開，拿出來放到桌上，從這個洞里掏進去。”

那天家里沒人，柳云龍就像一個間諜一樣發掘父親的“秘密”：“掏出一本來看，是絲絨面的紅本子，頂上寫著‘濟南市優秀共產黨員柳克勝同志……。完了再掏，又拿出一個本，是那種紅色塑料皮的，大概有20 多本。”當時的柳云龍很失落，心想父親的上鎖抽屜就放這些東西啊。可他把這些獎狀往里放時，就想：“我上學怎么從來也沒得過獎狀啊。我要能像爸爸似的該多好啊，一個獎狀一個獎狀地往家拿。”父親對工作的嚴肅、對榮譽的珍惜和尊重，對幼小的柳云龍影響特別大。

后來，柳云龍去學了國畫、素描和武術，也會唱歌、彈吉他：“真正帶我走上表演這條路的是王延輝老師。有個時期，父親看我太不熱衷學習，就萌生了讓我從藝的念頭，專門托朋友請來了濟南軍區前衛話劇團的演員王延輝。王老師人很高大，他教的第一個朗誦作業就是奧斯特洛夫斯基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高考那年，父親不希望兒子讀電影，想讓他當兵。但柳云龍態度堅定，愣是在家待了兩年。見兒子鐵了心，父親就給了柳云龍100元錢，讓他去北京電影學院、中戲、上戲試試。結果，中戲、上戲、北影的錄取通知書都來了，而且他在北影的形象和專業都是滿分！

當年北影1989級表演班的指導老師是演員馬精武的妻子李苒苒教授，柳云龍就是她一眼看中的。據她回憶，柳云龍是她在1989年的夏天到電影學院煙臺的考點親自招考的，因為比同屆報考的同學大兩歲，所以看上去更加沉穩。“他的形象不錯，聲音也好，在當時的考生中非常拔尖。”

當年和柳云龍一起學表演的同學有邵兵（1968年生）、俞飛鴻（1971年生）和朱宏嘉（1970年生，《還珠格格2》中的簫劍）等后來成名的明星，但在李苒苒教授看來，柳云龍上學的四年中，在表演上始終是高分。“他比別的同學成熟，有悟性，對生活的觀察力也很強，同時又不是一個死用功的學生，對表演比較有個人的想法和看法。”

商人？歌手？演員！

大學期間，柳云龍并不安分，老是曠課，去當“二道販子”，幫朋友賣畫。當時有個畫家朋友，把臨摹版《清明上河圖》之類的畫，給一個底價交給柳云龍去賣，售出差價全歸柳云龍所有。柳云龍最得意的是大學時“不用功但專業課還算好”，幸好李苒苒教授對他很照顧，不時請他去家里吃酸菜粉，還很用心地用小本子記下愛徒每堂課的表現。

剛上大二的時候，柳云龍就在電影《青春無悔》中扮演了男二號，演一名大夫，與張豐毅扮演的男主角是情敵。后來，他又在《英雄劫》和《女警天職》里客串過角色，但都沒有因此走紅。

1993年大學畢業后，嗓音、舞臺功底出眾的柳云龍被分到中央實驗話劇院，成為同學艷羨的對象。然而，25歲的柳云龍卻感到有些無所適從：“那個年代講究論資排輩，剛畢業的大學生在話劇舞臺上也就是跑龍套，運氣好的話，可以去演演先鋒小話劇，否則就是匪兵甲乙的角色，甚至就是一棵樹。當演員，就是被選擇，我不喜歡。”北漂的生活也讓他很窘迫，“單位能分一間小宿舍就燒高香了，年輕演員們好多住地下室，一漏水，就得墊著磚頭蹚水過去”。不到一年，柳云龍就辭了職，“我不怕貧窮，也吃過很多苦，但我認為這樣的生活是不能接受的，有些荒廢。哪怕我改行，至少不虛度。”endprint

1994年，柳云龍從北京南下，去廣州謀求發展。剛到廣州那會兒，柳云龍就開始自由放飛自己了——有過歌唱功底的他出了一張專輯《總想留住愛過的人》，想不到這個玩票性質的作品竟然獲得了當年的嶺南十大金曲獎。不過，柳云龍終歸是借此自娛，并未在音樂路上走下去;那張專輯如今很難找到，柳云龍手頭都沒有存貨，近年竟有粉絲覓得，讓他很是驚訝。

柳云龍的音樂才華也讓他在后來的影視劇作品中有所發揮。例如，在2002年的電視劇《公安局長》中，柳云龍不僅扮演了讓人耳目一新的反面角色鐘六一，還給主題曲《一生別無所求》作詞并演唱。而這一次《風箏》的主題曲《告別》也是他作的詞，只是因為太忙而沒能“獻聲”。

在廣州，柳云龍的主業是經商——做過廣告公司，內容涉及品牌代理、農業產品銷售、印刷廠廣告設計等，什么來錢做什么。后來，他還開過美發城，也搞過電器生意，算是賺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生意場上，柳云龍也算嘗盡了苦辣酸甜，這種生活歷練讓他比普通演員多了一份積累。

但此時的柳云龍，離演藝圈漸行漸遠。一次偶然的機會，久未聯系的恩師李苒苒找到了他。原來，導演吳天明正在籌拍根據真人真事改編的電影《非常愛情》，想找柳云龍和小他三屆的小師妹袁立配戲。柳云龍一口就答應了，“拍戲是我喜歡的事兒，不是我謀生的手段，我沒有基本的溫飽之憂，所以很在乎自己在精神領域的追求，不會湊合著趕戲攬錢。”

1996年，柳云龍回到北京，出演《非常愛情》里男主角田力。作為柳云龍畢業后的首部電影，《非常愛情》獲得了1997年度華表獎最佳影片獎。“這是我從業以來最難演的一個角色——從健康人到植物人，再恢復成健康人——過足了戲癮。”

一導成名

2001年，33歲的柳云龍在拍攝電視劇《隱姓埋名》時認識了北大中文系畢業的制片人楊健。此前，楊健曾被分配在北影廠做制片工作，圈里人對她的評價是“制作能力強，文字水平高”。《公安局長》等影視劇的很多精彩臺詞，就是出自她的手筆。楊健回憶說，當時的柳云龍在影視圈處于半游離狀態——就算是接戲，柳云龍依然是以經商為主業，希望戲少，時間集中，這與其他演員很不一樣。

由于兩人合作默契，2003年共同出資成立了北京東方聯盟影視文化傳播有限公司，柳云龍任董事長，楊健為總經理。公司投資的第一部作品，就是柳云龍自導自演的《暗算》。

當時，楊健推薦了麥家小說《暗算》。柳云龍從投資角度去考量這部劇，“我起初并沒有做導演的想法，我在公司的職能職位是監制，曾經提出過一個大膽的策劃，希望能請到兩岸三地的三位導演分別執導其中一部，想到過陸川、張艾嘉和劉偉強。劉偉強就說，他不會導電視劇，怕給投資方賠錢。然后又開始找內地導演，接觸的過程中我越來越茫然，比如一位第五代導演看完劇本后，堅持要用一位女演員來反串阿炳，他認為阿炳是一個清秀、孱弱還有些害羞得如女孩子一樣的人，這跟我心目中的定位大相徑庭。”

最后，楊健把柳云龍推上了導演之位。柳云龍這樣比喻當時的狀態：“去蹦極的時候，我見過這樣的情形，一切都裝備好了，可有人還在猶豫，不敢往下跳。這個時候，教練就會突然踹上一腳，這個人便開始了飛翔。”

回看當年的成功，柳云龍這樣總結：“繼《暗算》之后，諜戰劇風起云涌，正如那句戲言：《暗算》給中國影視打開了一扇門，但也挖了一個坑。前者是指中國影視創作多了一個題材、一個類型，后者就是伴隨這種越來越多的現象之后，要想持續地熱，還需要在這個類型創作上有新意，否則觀眾會膩。”

無論是后來的電視劇《血色迷霧》《傳奇之王》還是飽受詬病的電影《東風雨》，柳云龍執導的諜戰戲都沒能超越《暗算》，直到命運多舛的《風箏》雪藏5年后的橫空出世。

柳云龍坦言，《風箏》拍完后心里沒底，“加上拖的時間又長，10年一代人，這個劇前前后后用了8年，所以越來越擔心。”《風箏》快要播完的時候，他發了一條微博，“糾結……我盡力了，我真的盡力了。”讓柳云龍意外的是，大家都很喜歡這部劇。“最后升國旗的時候，很多觀眾都哭了。這說明，真誠、有信仰、肯犧牲的人物和故事足以打動人心。”而且，現在走在外面，喊他“六哥”（《風箏》主角鄭耀先）的人多了，喊他“安在天”（《暗算》中的主角）的少了。

少緋聞的“杰克蘇”

自從《暗算》火了以后，有關柳云龍“自戀”的說法不脛而走。因為他在自己執導的所有劇中都飾演高智商男主角，被各款美女愛得死去活來，而他偏偏不理會兒女私情，最后舍身取義。可以說，諜戰劇把柳云龍迷戀的英雄主義包裝得更加高級，他飾演的“高級杰克蘇”形象放大了英雄的悲劇性。

事實上，生活中的柳云龍一點都不自戀，自稱是一個“中年油膩老男人”，與他在熒屏上塑造的英雄形象相距甚遠。說到這種反差，柳云龍笑言：“生活中的我就是這樣，T恤、大花褲衩，說話帶點喜感。生活中要是也那么‘高大上多累啊，又沒人給錢。”

《風箏》開播前，只發過一次微博的柳云龍非常意外地重返微博，和觀眾們真誠互動：有人稱贊他是“真正的男神”，柳云龍回復，“就是個一般人吧”（配了一個咧嘴笑的表情）;有人開心地說總算可以追劇了，柳云龍還給別人來了一個“別忘了嗑瓜子”（又是一個笑臉）;甚至面對粉絲的請求，居然還送上祝福，祝對方“中頭彩，生個大胖小子”……

從藝20多年來，柳云龍也很少有緋聞。“有人跟我說，做明星一定要兩條腿走路，你現在還差一條。我問他是什么，他說緋聞啊。我說我還是一條腿蹦吧。”柳云龍表示，他愿意和公眾分享作品，而不是私生活。“這不是什么低調的問題，這是我選擇的方式。”

讓柳云龍尷尬的是，由于和楊健合作朝夕相處，兩人一度被懷疑是戀人關系。對此，他的回答很干脆：“不止一個人這樣說，在中國，一男一女長期合作，難免會讓人有所聯想。但是，我不在乎別人怎么說，我很欣賞她的才華，是一個很有默契的合作伙伴。”

“中國第一狗仔”卓偉曾對柳云龍偷拍過一陣子，最終，只拍到柳云龍陪太太接女兒放學的畫面。據悉，柳云龍的太太姓徐，個子高挑，沉靜內秀，和柳云龍同齡，又是老鄉。兩人從柳云龍大二就開始戀愛。柳云龍無論是下海經商還是重返影視圈，都有這位賢內助在背后默默支撐。

有一次，接受采訪的柳云龍被要求對自己作為演員、導演和丈夫的身份分別打分，他如此回答：“打60分，如果滿分是100分的話，我給自己留了40分做努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