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營造人格優勢和幸福

田兆耀+費蝶

作為文化干預的手段，電影療法包含兩大部分，一是輔助性地用于心理治療；二是用于培優益智。在20世紀人類經歷了兩次世界大戰、冷戰等重大事件，創傷頗多。說到心理治療，人們就會想到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等理論學派，所以人們稱精神分析等學派為創傷心理學。與此相反，馬斯洛等人本心理學家主張心理學的研究應當以正常人為對象，研究人異于動物的復雜經驗，以期了解人性，改善環境，利于人性的充分發展。以此為基礎，在20世紀末期，彼得森和塞尼格曼等專家提出積極心理學。《電影里的積極心理學》①一書具有跨學科的鮮明特征，將心理學、電影學以及教育學結合起來研究，嘗試運用積極心理學理論整理豐富的影像資料來開發人們的人格優勢，提升幸福指數，改善人生的意義。兩位作者均是美國心理學的杰出人才，各自都有鮮明的人格優勢。尼米克（Ryan M. Niemiec），辛辛那蒂邁耶森基金人格行為價值研究所教育主任，該所是全球非盈利積極心理學組織，教育人們最新的科學和練習人格優勢。他是有執照的心理學家、持證輔導教師、國際工作坊主任，著有《注意力和人格優勢》（2014），《電影和心理疾病》（合著，2011）等，2011年曾獲得美國心理學協會第46部的早期職業杰出貢獻獎，等等。韋丁（Danny Wedding），阿蘭特國際大學職業心理學加利福利亞分校（CSPP）管理和國際項目部副主任，他以舊金山為基地，還在國外東京、香港、墨西哥城等地有心理學訓練項目，他曾是美國心理協會中媒體心理分會、臨床心理分會、國際心理分會等部的負責人，出版13本書，發表多篇論文。《電影里的積極心理學》是他倆2008年合著的跨學科杰作，2014年再版，其中有一些理論和經驗值得歸納與借鑒。

一、 積極心理學的理論基礎

研讀該書，必須了解世紀之交心理學的轉向。積極心理學理論是本書的基石。曾任美國心理學會會長的塞尼格曼曾不無偏激地說：“弗洛伊德的理論雖然看起來是如此荒謬，但它卻成功地進入了日常的心理治療和精神治療過程中，病人努力尋找過去的消極沖動和創傷性事件來解釋自己今天的人格。”[1]童年創傷性體驗、俄狄浦斯情結、厄勒克忒拉情結等術語為文藝界熟知。這個“根都爛掉”的教條同時也遍布藝術和社會科學中，影響這些學科對人性的看法。“積極心理學與其他心理學在干預上的最大差別也在于此。一般來說，心理學都是修補損壞，將-6改進到-2，但仍然是消極的，即從大壞修補到小壞而已。”[2]積極心理學是將幸福指數從+3往上移到+8。積極心理學不同于消極（創傷）心理學，其研究對象是正常人，目的是促進理想人格的全面發展，是讓正常人更幸福。積極心理學至少有四大核心內容：一是反對習得性無助；二是培育六大美德和24項人格優勢；三是改進解釋風格；四、人生蓬勃發展的5大要素。

心理學實驗中用狗做被試對象著名的有兩次，一是巴普洛夫，提出條件反射學說；二是塞尼格曼和斯蒂芬·梅爾（Steven Maier），他們提出“習得性無助（learned helplessness）”說，當一個人控制特定事件的努力遭受多次失敗后，他將停止這種嘗試。如果這種情形出現得太過頻繁，這個人就會把這種控制缺失的知覺泛化到所有情景中，甚至泛化到實際上能夠控制的情況，于是就會感到無助、抑郁，甚至影響人的一生。[3]與此相反是“習得性樂觀”。

以“后天可習得”為基礎，塞尼格曼、彼得森等專家總結出人類的六大人格美德（virture），即：智慧和知識，勇氣，仁愛，正義，節制，精神卓越。美德本身是有價值的；具有跨文化屬性和普遍性；與良好的音感不同，它們主要不是靠遺傳，而是后天可以習得的。美德比較抽象籠統，塞尼格曼又廣收中國、印度等不同民族、信仰、宗教、背景的世界文化遺產，提出24項人格優勢（strength），分成六組：好奇心、熱愛學習、判斷力、創造性、社會智慧、洞察力，勇敢、毅力、正直，仁慈、愛，公民精神、公平、領導力，自我控制、謹慎、謙虛，美感、感恩、希望、靈性、寬恕、幽默、熱忱，六組優勢主要促成對應的美德。其中，謹慎、誠實正直、謙虛、公平、領導力、公民精神、寬恕、仁慈、愛、感恩、幽默更多地指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幽默（兼跨）、熱忱、靈性、希望、美感、好奇心、社會智慧、創造性、勇敢、熱愛學習、洞察力、毅力、自我控制、判斷力，更偏向于個人內部的人格。感恩、愛、靈性、熱忱、仁慈、幽默、希望、美感、寬恕、公民精神、好奇心、領導力、社會智慧更源自心靈、情感；勇敢、創造性、熱愛學習、公平、洞察力、謙虛、毅力、自我控制、謹慎、判斷力，誠實正直更源自大腦、思想。人格優勢可以有意識地進行培育，也是尼米克和韋丁選擇影片的重要理論依據。

人格優勢是可以測量的。24項中正常人有2到3項為10分或9分，這是一個人的強項；有2到3項得5分左右，為弱項。量表設計的思想基礎是對問題的解釋風格、一個人的思維習慣。遇到問題解釋風格常見有兩種，一種是悲觀的人，幸福感低的人。比如一位小同學數學一次考了59分，媽媽的批評是：你不是學數學的料；你總是考不好，太差了；你永遠學不好，完了，將來你就是掃馬路的料。家長從個性特質、普遍性、長久性的角度擴大了一次失敗的后果。另一種幸福感強、樂觀的家長會說：數學不難，你圍棋都會，還怕數學！這次考不好沒關系；總結經驗，準備打個翻身仗。從個性特質、普遍性、長久性的角度縮小一次失敗的影響。塞尼格曼還提出反駁悲觀思緒的ABCDE模式：“A（Adversity）代表不好的事情，B（Belief）代表當事件發生時自動浮現的念頭，C（Consequence）代表這個想法所產生的后果，D （Disputation）代表反駁，E（Energization）代表你成功進行反駁后所受到的激發。”[4]解釋風格是你對為什么這件事會這樣發生的習慣性解釋方式，訓練思維、改善解釋模式，也是積極心理學訓練的主要內容之一。結合人生蓬勃發展的一些要素以及一些附加條件，積極心理學的最終目的是提升幸福指數，讓人過有意義的人生。

二、 六大美德24優勢的結構模式

人們怎樣才能過有意義的生活？在總結了人類歷史上優秀人物的人格優點之后，塞尼格曼等人提出24項人格強項。尼米克和韋丁認為它們可以通過有目的、系統地觀看電影而習得、營造，怎么樣留神用心呢？尼米克和韋丁帶著積極心理學的視野梳理影片，推薦電影，他們也吁請觀眾帶著積極心理學的有色眼鏡看電影。《電影里的積極心理學》是積極心理學如何提供方法去理解電影，展現人們最好部分的一個精彩的范例。彼得森（Christopher Peterson）在本書第一版序言指出，尼米克和韋丁采用了“人格行為價值研究所”的分類來結構全書，反過來，在不久的將來人們會引用《電影里的積極心理學》作為積極心理學視域的分類和更有普遍性的強有力的有效性的證據。本書共4編16章：一、介紹和背景（占第1章），二、電影中的人格優勢（按積極心理學美德理論分6部分11章），三、電影里的PERMA（幸福人生的5大要素及附加要素，占3章），四、結論，另加10份附錄。中間兩部分是核心。

比如第二編第一部分是智慧與知識，基本思路是：先從積極心理學視角界定所培育的美德，然后分兩章，首先是結合《我的左腳》（1989）、《后窗》（1954）等電影討論如何培育創意和好奇心。關于創意，先是名言，關鍵概念人格優勢的界定、解釋，相關研究，突出的強項，強項的動力，益處，成功的解決問題，最后的評論，電影中的創意，有創意的孩子與成人，有創意的發明家與藝術家，有創意的治療師，有創意的老師，創意之充分利用、運用不足和不健康的方面，啟動者與抑制者，實際應用現狀，國際（跨文化）電影。整個論述過程理論與《生活是美麗的》（1997）等典型電影結合在一起，層層推進，鞭辟入里。該部分最后的章節還增加總結，推薦書目，推薦5部頂級電影，占第2章。接下來第3章結合《阿基拉和拼字游戲》（2006）、《冰血暴》（1996）、《快樂的女人們》（1996，安東尼婭家族）討論判斷力（開放思維）、愛學習、視野（Perspective洞察力，翻譯略有不同）。第二編第二部分論勇氣，分兩章：第4章討論勇敢與毅力（堅持），第5章討論誠實（正直）與熱忱（活力），作者仔細剖析了與核心強項對應的電影：《俠影之謎》（2005），《楊基的驕傲》（1942），《永不妥協》（2000），《世界上最快的摩托車手》（2005），分析其中或明或暗的積極心理學要素。第三部分討論人道，用第6章討論愛，第7章討論仁慈和社會智能。第四部分用第8章討論正義，由公民精神、公平和領導力促成。第五部分只用第9章探索節制。第六部分用三章討論超越精神。第二編大致如此。

第三編電影里的PERMA[Positive emotion， Engagement， Relationships， Meaning and purpose， Accomplishment首字母縮寫，含人生蓬勃發展以及幸福（well-being）的一些要素]，包括：第13章論積極的人際關系一章；第14章論成就、積極情緒、投入和意義；還有蓬勃人生的兩個附加條件：全神貫注與快速恢復的能力占一章；共計三章。比如：第13章，先解釋關鍵概念和相關研究，接著是分析電影中的積極關系，家庭關系，親密的伴侶關系，朋友關系，沒有把握的朋友關系，實際應用，總結。作者開篇從積極心理學角度出發，認為積極關系是指那些不僅能很好地管控矛盾，而且能夠很好地以誠實有效地方式增進彼此幸福和能力的人際交往，積極的人際關系含互相支持、相互需要，彼此給予和接受。在介紹相關研究后，梳理電影里的積極關系，作者借《為人父母》（1989），《我們的故事》（1999），《更好的生活》（2011）等來解釋積極的家庭關系；借《日瓦格醫生》（1965），《為子搬遷》（2009），《柳暗花明》（2006）等詮釋積極的伴侶關系；借《玩具總動員》（1-3，1995，1999，2010），《我與夢露的一周》（2011），《忠犬八公》（2009）等闡釋良好的朋友關系；借《聞香識女人》（1992），《心靈驛站》（2003），《百萬美元寶貝》（2004）等來解釋沒有把握的朋友關系：某種程度上有時不同、有時對立，但是仍致力于打造有意義的人際關系。該書的附錄推薦了一系列電影，可以作為選片的資料庫來參考。

電影培優具有跨學科的屬性，至少涉及心理學、電影學、教育學等學科。顯然作者在書中對這些方面都感興趣，但是優先考慮影片人物塑造、人性和人類精神的可塑性，作為他們的評價、分級、描述和分析影片的主要焦點。根據治未病的醫學理念，電影療法不僅對已有心理暗疾的人可以輔以治療，而且可以用來培育人的優勢。培育強大的心靈才能對抗紛繁復雜的外部世界的干擾，才能提高幸福指數，保持高水平的幸福指數。從消極心理學到積極心理學，從關注病人到轉向正常人，是心理學發展的重要一步，治療和培優是心理療法的不同層次，有時合二為一。2010年格雷杰森（Gregerson， M.B.）等學者與美國心理學會（APA）第46分會-媒體心理學分會合作出版了《作為心理學與生活輔導的電影鏡像》，匯總了電影療法的前沿探索成果，具有代表性。尼米克撰寫的論文《國際電影：有關教育、交流和轉換的一個豐富的精神健康的影像資源》①指導思想已經是積極心理學，但其視野側重投向世界電影、跨文化的影像資源、國際客戶（不僅是病人）。這本書聚焦于美歐電影，可能對教師們、學生們的積極心理學，社會心理學，多元文化主義/多樣性，情感智慧，人類動機，團隊動力，領導力，心理治療，個人轉化心理學，宗教和精神心理學，個性發展，人的發展，壽命延長，健康心理學，還有幸福感，甚至變態心理學等方面有重大意義。電影培優效果可以從習得性快樂、優勢培育、解釋風格、賦能（empower）等心理學理論中獲得解釋。在本書第16章結論中作者指出從基礎理論的定性研究到定量研究的探索，從經驗性的描述到實驗性的周密操作，從短期效果到長久性作用的分析，還需要長期的精心的探索。電影治療與培優的效果需要實驗性的定量研究來說明驗證。

參考文獻：

[1][2][4]（美）塞尼格曼.真實的幸福[M].洪蘭，譯.北京：萬卷出版公司，2010：2，143，70，100.

[3]（美）羅杰·霍克.改編心理學的40項研究[M].白學均，等譯.北京：人民郵電出版社，2010：2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