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經濟明顯回暖 保持勢能仍有難度

姚枝仲+張宇燕

內容提要 導致2017年全球經濟明顯提速的動力來自于主要經濟體就業市場穩中有增、勞動生產率逐步改善、國際貿易增長加快、國際投資回暖以及市場信心的逐步恢復等，而更大的背景則是過去數年極度寬松貨幣政策累積效果的釋放。全球經濟還面臨一些風險和不確定性，并主要表現在全球債務居高不下且資產泡沫仍在積累，保護主義正在成為阻礙貿易與投資持續快速增長的主要威脅，特朗普稅改可能帶來的擾動，東北亞朝核危機升級、中東地區沖突以及恐怖主義襲擊等地緣政治變化。預計2018年世界經濟維持2017年增長率的可能性較大。

關鍵詞 世界經濟；增長加速；信心恢復；風險與不確定性

DOI： 10.19422/j.cnki.ddsj.2018.01.004

2017年世界經濟增長率按購買力平價（PPP）計算約為3.6%、按市場匯率計算約為3.0%。全球經濟增速明顯提升，勞動市場持續改善，全球物價水平溫和上升，國際貿易增速提高。但是，世界經濟回暖的基礎還不穩固，支持國際貿易高速增長的長期因素還沒有形成，美國財政貨幣政策對世界經濟將有較大的負面溢出效應，逆全球化趨勢和貿易投資保護主義傾向加強，債務積壓的狀況越來越嚴重，資產泡沫隨時可能破裂。地緣政治風險、恐怖主義等問題也仍然在影響世界經濟的穩定與發展。

世界經濟總體形勢

一、經濟增長速度明顯提高

2017年世界經濟增速明顯回升，全球經濟增長率持續下降趨勢結束。經濟增速提升在發達經濟體和新興經濟體中普遍存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預測數據顯示，2017年世界GDP增長率比2016年上升0.4個百分點。其中，發達經濟體GDP增速為2.2%，比2016年上升0.5個百分點；新興市場與發展中經濟體GDP增速為4.6%，比2016年上升0.3個百分點。

二、勞動市場持續改善

美國失業率持續下降。2017年9月美國失業率為4.2%，為金融危機以來的最低點。不過，美國的勞動參與率仍然沒有明顯上升。歐盟整體失業率已經從2013年4月11.0%的最高值下降到了2017年9月的7.5%，日本失業率于2017年9月達到本世紀以來最低值2.8%。新興經濟體的勞動力市場表現存在差異。經濟形勢較好或者有所好轉的中國、俄羅斯等經濟體，失業率在下降，而南非勞動力市場還在惡化中，其失業率從2016年9月的27.1%上升到了2017年9月的27.7%。

三、物價水平溫和上升

美國居民消費價格指數（CPI）于2017年10月同比增長2.0%，能源價格指數上升對美國2017年CPI上升起了較大作用，其核心CPI增長幅度在2017年有所下滑。歐洲物價已擺脫零增長，歐盟消費價格調和指數（HICP）至2017年10月同比增長1.4%，比上年同期提高0.9個百分點。日本終于走出通貨緊縮困境，2017年9月，日本CPI月度同比增長率已達0.7%。主要新興市場國家的通貨膨脹都得到了較好的控制。俄羅斯、巴西、印度、南非以及中國的CPI增長率均有所回落。新興市場中也有個別通貨膨脹較為嚴重的國家，如阿根廷，2017年9月，其CPI同比增長率高達23.1%。

四、國際貿易量價齊升

2017年國際貿易增長表現出了量價齊升的特點。根據世界貿易組織（WTO）的數據，2017年一季度和二季度，世界貨物出口額同比增長率分別為11.4%和7.4%，其中價格漲幅分別為6.9%和3.9%，排除價格因素后的實際世界貨物出口總量同比增長率分別為4.4%和3.5%，比上年同期分別提高3.8和1.0個百分點。國際貿易出現量價齊升，是2017年世界經濟中一個很重要的亮點，也是主要國家經濟復蘇拉動世界經濟繁榮的重要渠道。

五、國際直接投資仍然低迷

2016年全球外商直接投資（FDI）流入額為1.75萬億美元，比上年下降了2%。全球投資政策表現出限制性政策加強的特點。部分國家單方面終止，或重新評估所簽訂的國際投資協定。最為活躍的終止國是印度尼西亞和印度，美國宣布將全方位重新評估其簽署的所有雙邊和多邊投資協定。2017年世界經濟增長率明顯回升，國際直接投資活動將有所增加，但是目前沒有看到跨國投資大幅度增長的跡象。聯合國貿發會議預計全球FDI流入額在2017年會小幅增長5%，達到1.8萬億美元。2018年國際直接投資仍將只有小幅增加。

六、全球債務水平繼續上升

美國政府總債務/GDP繼續提升，2016年為107.1%，2017年約為108.1%。日本政府債務狀況繼續惡化，政府總債務/GDP從2016年的239.3%上升到2017年的240.3%。歐元區政府總債務/GDP則于2015年開始回落，2017年繼續回落至87.4%。新興市場與中等收入經濟體政府總債務/GDP不高，但處于持續上升過程中，2016年為46.8%，2017年上升到了48.4%。各國居民和企業債務也不斷累積，導致全球非金融部門債務總額與GDP之比不斷攀升。根據國際清算銀行的估計，全球非金融部門的債務總額與GDP之比從2015年的231.7%上升到了2016年的234.8%，2017年一季度進一步上升到了238.4%。全球債務總水平的持續攀升，繼續威脅全球經濟穩定。

七、金融市場動蕩風險加大

2017國際金融市場呈現兩大主要特征：一是全球股市大幅上揚，二是美元持續貶值。截至2017年11月27日，以摩根士丹利資本國際公司編制的明晟指數（MSCI指數）來衡量，全球股指從年初以來上漲19.32%，其中新興市場股市指數上漲33.86%，發達市場股市指數上漲17.61%。全球股市快速上漲隱含較大的泡沫風險。2017年9月相對于2016年12月，名義美元指數貶值7.5%，實際美元指數貶值7.9%。美元貶值導致世界其他主要貨幣相對于美元均有不同程度的升值。美元貶值引起的新興經濟體貨幣升值會惡化部分經濟體的經常賬戶，給未來的貨幣穩定埋下隱患。endprint

八、大宗商品市場中低價運行

國際大宗商品價格從2016年10月到2017年2月出現過一次較大的漲幅。此后出現了連續四個月的下跌。2017年7月開始，大宗商品價格再次連續上漲。2017年9月，以美元計價的大宗商品價格指數相對于6月份上漲了4.3%，以SDR計價的大宗商品價格指數上漲了1.6%。布倫特、西德州和迪拜三地原油現貨平均價格曾于2017年2月上漲至54.4美元/桶，此后有所下降，至2017年6月下降到了46.1美元/桶，然后開始反彈，2017年10月達到54.9美元/桶。其中布倫特原油現貨價格于2017年10月27日超過60美元/桶，2017年11月9日達到64.5美元/桶的近期高點。

影響世界經濟的幾個關鍵問題

一、世界經濟回暖的基礎是否穩固

金融危機通過以下三條傳導渠道對經濟造成負面影響：第一，金融中介資產價值受損，信貸擴張能力下降，從而削減信貸并導致經濟收縮。第二，金融中介更加偏向于追逐安全資產，減少對風險資產的貸款，或要求更高的風險回報，從而造成經濟收縮。第三，居民和企業在衰退過程中受到損失，債務負擔過重，從而降低了其消費和投資支出。目前，金融機構資產負債表的修復取得明顯進步，但發達經濟體金融中介偏好安全資產的局面還沒有得到根本改觀。居民和企業的資產價值回升較快，但其負債水平還沒有明顯下降。因此，上述三個傳導渠道雖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修復，但修復是不完全的。世界經濟還沒有恢復到強勁、可持續的增長軌道上。

二、國際貿易增速提升是否可持續

目前世界經濟低迷狀況有所好轉，需求回升在支撐國際貿易增速提升。但是美國宣布退出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美國與歐盟的跨大西洋貿易與投資伙伴關系（TTIP）談判以及美國與中國的雙邊投資條約（BIT）談判基本陷入停滯，全球范圍內的貿易保護加劇。印度、越南和東歐地區雖然開始加入全球生產網絡，但是還沒有引起全球價值鏈格局大的變動。所以，國際貿易活躍的基礎并不是特別穩固。預計未來全球貨物出口額的增長率會在5%—10%之間，實際貨物出口量的增長率會在5%左右。

三、美國財政貨幣政策會有何外溢效果

特朗普的財稅方案有三個核心要素，分別是減稅、降低政府開支以及增加國防和基建投資。這一方案的實施會帶來小幅的GDP增長率提升和大幅的財政赤字和政府債務增長。美國GDP增長率提升，會給世界經濟帶來正面的外溢效果，但是財政赤字和政府債務增長會給世界經濟帶來負面的外溢效果。美聯儲加息和減持中長期國債及抵押貸款支持證券的縮減資產負債表（縮表）行為，將導致美國未來的利率水平提高，這一方面會抑制美國經濟增長，另一方面會引導資本流入美國和美元升值，造成其他貨幣貶值尤其是新興市場貨幣不穩定。其影響的程度取決于美聯儲加息和縮表的節奏。

四、逆全球化會如何發展

逆全球化的內在原因是世界主要國家的經濟不平衡和內部不平等。貿易不平衡主要是因為國內的儲蓄投資不平衡，以及在國際經濟體系中缺乏國際收支的自動調整機制。特朗普推行減稅和增加財政支出的政策，會擴大美國的財政赤字，增加美國貿易逆差，這可能會促使特朗普在國際貿易政策上采取更加強硬、力度更大的保護主義措施，帶來更大的逆全球化潮流。發達經濟體居民收入不平等程度提高有三個主要原因，一是財富集中，二是技術進步，三是全球化。全球化之所以會帶來不平等，是因為對全球化受損者的補償機制運行不暢。采取逆全球化的貿易保護措施來降低不平等，而不針對財富集中和技術進步帶來的不平等采取措施，不針對補償機制運行不暢帶來的不平等采取措施，發達經濟體就不能真正遏制收入差距拉大的趨勢。

五、全球債務水平持續積累會有何后果

主要發達經濟體雖然為政府債務設立一些人為的財政規則，但都沒有阻止其債務水平的膨脹。能夠有效降低債務負擔的途徑，是高速經濟增長，或債務貨幣化和違約。然而，過高的債務反而會妨礙增速提高，而債務貨幣化和違約都會導致經濟衰退。新興經濟體過高的非金融企業債務水平是其股權融資市場發展不充分所致，但也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新興經濟體的經濟回升是依靠信貸支撐。新興經濟體未來非金融企業部門的去杠桿會降低其經濟活力。另外，新興經濟體居民債務快速發展帶來的后果是過度消費造成儲蓄投資不平衡以及相伴隨的國際收支不平衡。國內儲蓄不足會降低其資本積累速度并損害長期增長潛力。國際收支逆差容易引發貨幣危機，且會造成外債不斷累積，容易引發外債危機。

六、資產泡沫是否會破裂

發達經濟體的低利率和寬松貨幣環境催生了資產價格不斷高漲。2017年10月，美國標準普爾500指數、道瓊斯工業平均指數和納斯達克綜合指數月度收盤價分別是危機前最高值的1.66倍、1.68倍和2.35倍。美國20個大中城市的標準普爾/CS房價指數已經非常接近次貸危機以前的最高水平。歐洲、日本等發達經濟體也存在類似的資產價格持續快速上漲現象。美聯儲加息和縮表政策則有刺破資產泡沫的風險。即使美國的加息和縮表暫時沒有導致其資產泡沫破裂，但有可能引起美國利率尤其是中長期利率飆升，導致資本流入和其他市場的資本流出，并可能刺破其他市場的資產價格泡沫。

2018年世界經濟展望

我們預計，2018年世界經濟按PPP計算的增長率約為3.6%，按市場匯率計算的增長率約為3.0%。我們的預測仍然低于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其他國際組織的預測。較低的預測主要反映了我們對世界經濟回暖基礎不穩固、資產價格泡沫、全球債務水平過高、反全球化趨勢、美國政策調整、英國脫歐進程以及地緣政治沖突等問題的擔憂。另外，我們預計2018年大宗商品價格仍將在中低位運行，原油價格將在60美元/桶上下波動；中國經濟增長率仍將在全球增長率的1.5—2倍之間。

（責任編輯：魏銀萍）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