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曉梅
(廣東海洋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廣東 湛江 524000)
傳統類型學也叫形態類型學[1],以詞法的結構特點為標準劃分,漢語屬于孤立語(Isolating Language),韓語屬于黏著語(Agglutinating Language),兩種語言分屬于不同的語言類型,漢語屬于漢藏語系,韓語有人把它歸為阿爾泰語系。
當代語言類型學(Lingustic Typology)的全稱是“語言共性與語言類型學”[2],學術界普遍認為:語言類型學或者類型語言學,是以發現人類語言中的共性為目的的一門學科,就是通過比較不同語言的共性和差異,從紛繁無限的語言現象中歸納總結出規律有限的類型,在跨語言的比較中,總結所比較語言的共性;通過不同語言的共性,深化對語言本質和特點的認識。語言類型學可以是不同語言結構性類型的劃分,也可以是功能類型方法的研究,還可以是語言模式的跨語言分析。[3]本文的語言類型學指的是把兩種語言內部的現象放在新的視角下去比較、闡釋。
一方面,從句子的內部構造看,韓語和現代漢語一樣,廣泛存在著“定語+人稱代詞”結構(定語修飾人稱代詞的結構也可以用“M+PP”表示)*M為英語Modifier(修飾語)的縮寫;PP為英語Personal Pronoun(人稱代詞)的縮寫。,大多數人稱代詞都可以用定語修飾,具有相同的結構模式。另一方面,雖然在人稱代詞是否可以受定語修飾方面漢韓是一致的,具有共性,但二者在形態用法上存在著一定的差異,所以有必要對漢韓“M+PP”結構的異同點進行探討,以促進韓國人漢語學習者和中國人韓語學習者對“M+PP”結構的學習和把握。
本文以語言類型學為視角,通過分析漢語和韓語中的“M+PP”在結構方面的共性和差異,旨在從共性中尋找差異,從差異中探索共性,發掘隱藏在語言表象背后的深刻共性,掌握二者存在的普遍特征,并做出統一性解釋。
類型學特有的研究對象就是人類語言間的共性和差異點,差異的不可逾越之極限也就是語言共性之所在。[4]“M+PP”結構是人類語言中普遍存在的一種現象,本文只分析偏正結構的修飾語[5],表1是漢語、英語和韓語中最常用的人稱代詞,本文所舉例的范圍也以此為準*本文所舉的人稱代詞以表1為準,所舉的例子以中韓影視劇、歌曲和韓國NAVER網站中的詞典為語料來源。。

表1 漢、英、韓中常用人稱代詞列表
英語中修飾人稱代詞的定語分兩種,人稱代詞后的定語通常是由“who”“whom”引導的關系從句或者部分介詞短語來充當;人稱代詞前的定語一般由形容詞或者詞組來充當。另外,英語電影里也常常用到這種結構,如美國電影《Super Size Me(大號的我)》《The Best of Me(最好的我)》《Despicable Me(卑鄙的我)》等,都是用“定語+賓格人稱代詞”命名的。
對于漢語中“定語+人稱代詞”結構的來源以及其存在是否合乎語法規律向來有四種觀點,第一種觀點是“定語+人稱代詞”結構,其是現代漢語歐化的結果,此觀點以王力先生*王力(1943),中國現代語法,認為當時受外語及翻譯的影響,漢語白話文發生“歐化現象”,第六種表現就是“新替代法和新稱數法”。其中“新替代法”將“人稱代詞前面有修飾品”列為歐化現象。為代表;第二種觀點認為是日化的結果,此觀點以趙博源*魏博源(1998),認為“以魯迅、郭沫若、郁達夫等為代表的早年留日作家,由于長期在閱讀方面受到日語的影響,他們的文字中經常出現人稱代詞受定語修飾的句子。”為代表;第三種觀點認為此結構是漢語中固有的,以崔山佳*崔山佳(2004),近代漢語語法歷史考察,認為這種“人稱代詞帶有定語”的用法,并不是歐化句法,并非缺乏“民族性”,而且在我國古代白話小說、詩歌、戲曲中都有,而且并不少見。[6]為代表;第四種觀點是綜合說,以魏志成為代表*魏志成(2007),論“定語+人稱代詞”結構的來源,認為“M+PP”結構的確是“古已有之”,但并不是對這個“古已有之”的語言傳統的血緣性承襲,還認為現代漢語這種“M+PP”結構首先是從日語輸入的,而后英語(或法語)的影響只是在強化這種結構的使用方面起了作用。[7]。

(一)形態用法上的共同點:漢韓定語形詞尾的添加
任何一種語言,為了使短語或者句子的內涵更加豐富,形式更富美感,通常會借助修飾語來表達。韓語和漢語一樣,體詞(包括名詞和人稱代詞)可以接受修飾,而謂詞(包括動詞、形容詞、名詞)卻不能直接修飾體詞,想要修飾體詞,就必須要添加一個類似于漢語“……的”的結構,在韓語中我們把這種結構叫做定語形詞尾。


(2)來自星星的你。

(4)純潔的你。

(6)這些事使我變得很實際,造就了現在的我。
在上述(2)(4)(6)例句中,漢語的人稱代詞和前面的定語用助詞“的”連接,而例句
(二)形態用法上的差異點
1.韓語定語形詞尾的復雜性
首先是比較復雜的動詞,它根據時制分為過去、現在、將來三個時態來修飾人稱代詞,相對應的冠形詞詞尾分別是以下三種。











2.韓語人稱代詞后助詞的復雜性







3.形態用法上異同點的類型學分析
誠如劉丹青所說,僅靠單一語言的深入挖掘不可能洞悉人類語言的共性,需要通過跨語言的觀察比較才能獲得對人類語言共性的認識。上述是有關漢韓兩種語言的“M+PP”結構在形態用法上異同點的對比分析,為了使兩種不同語系的語言更具有類型學的依據,還需要了解“定語+人稱代詞”結構在語言類型學中的普遍性。通過以上對比分析可以看出,漢語和韓語“M+PP”結構的人稱代詞與前邊的定語中間一般都要有一個定語形詞尾來連接,漢語一般用助詞“的”來連接,而韓語一般用冠形詞詞尾來表達,有時也用助詞“(的)”來連接。漢韓此結構前面的定語一般都可以由動詞、形容詞、名詞或其短語來充當,而漢語第三人稱代詞前的修飾語又可以由第二人稱來充當。

從這些差異點中也可以找到共性。由于漢語語法沒有嚴格意義上的形態變化,主要借助于語序和虛詞的變化來表示語法關系和語法意義,明白了這一點我們就明白了韓語“M+PP”結構的定語形詞尾復雜的原因在于其形態變化豐富,而漢語把這種復雜性體現在了語序和虛詞上。語序和虛詞不僅是漢語最重要的語法手段,同時也是一種修辭手段,定語通常情況要就近放在它所修飾的中心語前面,而作為黏著語的韓語則要靠詞尾、助詞一類的成分來表示其語法關系,明白了這一點就明白了韓語“M+PP”結構后助詞的多樣性,即韓語中沒有漢語那么靈活的語序和虛詞的變化。
除此之外,漢語和韓語分屬于不同的語言類型,看似沒有血緣關系,但漢語和韓語同屬于漢字文化圈,韓文的創立深受漢字的影響,加之歷史上密切的經濟文化交流,語言本身之外的外部社會環境因素也決定了漢語必定會對韓語的語音、詞匯、語法、文字、文化各方面產生深遠影響。具體到“M+PP”結構,據研究,漢語中這種結構早已有之,受漢語影響的韓語必定也會受到影響,然而隨著歷史的發展,語言本身也在發展變化,從古代漢語到現代漢語,“M+PP”這種結構會發生變化,從古代的朝鮮語到當今的韓國語必然既有繼承又有發展。綜合以上語言的內部結構和外部影響,就不難理解漢韓“M+PP”結構的異同點。
本文在語言類型學視角下,對漢韓兩種語言的“定語+人稱代詞”結構進行了探析,希望本研究可以起到一個拋磚引玉的作用,以吸引更多的研究者在語言類型學視角下對漢韓兩種語言進行對比研究,并總結漢韓語言現象之間的共性與差異,從而使學習者在二語習得中能夠提高學習效率,把握語言之間的聯系。
[1]羅天華.語言類型學和中國語言學研究[J].北京教育學院學報,2006,(4):38-41.
[2]劉丹青.語言類型學與漢語研究[J].世界漢語教學,2003,(4):5.
[3]李韌之.類型學及其理論框架下的語言比較[J].解放軍外國語學院學報,2008,(1):1-2.
[4]劉丹青.語言類型學與漢語研究[J].世界漢語教學,2003,(4):5.
[5]魯瑩.“定語+的+人稱代詞”結構生產機制探析[J].語言與翻譯,2011,(1):13.
[6]崔山佳.“定語+的+人稱代詞”宋代已經成熟[C].四川大學漢語史研究所.漢語史研究集刊(第二十輯)[M].成都:巴蜀書社,2015.110-131.
[7]魏志成.論“定語+人稱代詞”結構的來源[J].中國語文,2007,(5):412-416.
[8]朱德熙.語法講義[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81.
[9]丁聲樹.現代漢語語法講話[M].北京:商務印書館,1961.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