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在北戴河

⊙ 文 / 藍 石

序場 北戴河火車站 日 外

王峰站在車站出站口對面。此人三十五歲左右，他的身體微微有些發福，身穿羽絨服、牛仔褲。天氣很冷，王峰背著雙肩包，雙手在嘴巴前不停哈氣。他站在不銹鋼圍成的護欄外面，出站口前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不遠處，有一個顯示“單向通道 禁止入內”的標示牌。出站口的玻璃門緊閉。王峰身邊的臺階上零零散散或坐或站著幾個中年婦女，她們嗑著瓜子，眼睛時不時瞥一眼出站口，有的人手里拿著木牌、宣傳冊。身份包含旅館拉客員、飯店服務員、出租車司機。

廣播里傳出某某某次列車正點到達的消息。出站口大門緩緩打開，出來的人并不多。李婷出場。她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戴墨鏡，穿駝色羊絨大衣，拉拉桿箱，慢慢把墨鏡推到額頭上。她看見王峰，臉上掠過一抹微笑。她最后一個從標示牌下走出來，與迎上前的王峰四目相對。

李婷：王峰你什么時候到的？

王峰（看手表）：沒多一會兒，也就比你早到個半小時。

李婷：海邊的風真大。

兩人信步走下臺階，來到火車站對面，招手攔了輛出租車。王峰打開后排車門，李婷鉆了進去，王峰后上。

王峰：師傅，去中海灘賓館。

出租司機：五十塊。

李婷：這么點路，這么貴？便宜點吧。

王峰：算了算了，走吧師傅。

出租車開動起來。王峰的手輕輕觸碰到李婷的手。李婷看見后視鏡里出租車司機的眼睛，手往自己的身體處挪了挪。在轉彎處，王峰順勢抓住李婷的手，緊握著，李婷不動了。過了會兒，李婷的頭緩緩靠在王峰的肩上，閉上眼睛，人顯得有些疲憊。

出租車行駛在海濱大道上。王峰、李婷的頭不約而同地轉向大海的方向。隱隱約約有海浪聲傳來。大海一望無際。沙灘上闃無一人。

屏幕上顯出片名：冬天在北戴河

第一場 中海灘賓館 日 外

出租車停在中海灘賓館大門前。王峰結賬，兩人下車。王峰對李婷嘀咕了幾句，然后自己背著雙肩包，拉著拉桿箱，進了賓館大門。李婷隱身在墻柱子后面的避風處。

第二場 中海灘賓館 日 內

王峰在柜臺前辦理入住手續。中年女人在柜臺里面抄抄寫寫。

中年女人示意王峰站到攝像機前。

中年女人：照張相。

王峰面無表情地對著攝像頭。

中年女人：好了。

王峰匆匆走進電梯。

第三場 中海灘賓館 日 外

李婷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顯示出一組數字：402

第四場 中海灘賓館 日 內

王峰等在電梯口。電梯門打開，李婷從電梯里走出來。

第五場

服務臺的電子顯示屏上，顯現出王峰、李婷在電梯口的畫面。兩人動作親昵，相互摟著對方的腰。王峰刷卡，推開房門，李婷隨后。

第六場

房內，兩人迫不及待地親吻。李婷邊后退邊把手里的皮包放在床頭柜上。

李婷：你去拉上窗簾。

王峰：外面什么都沒有。

李婷：那也不行。我有心理障礙。

王峰把雙肩包從肩膀上放下來，放在床邊，草草拉上窗簾。

咚咚咚。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王峰：誰呀？

中年女人：服務員。

王峰：什么事？

中年女人：請讓你房間里的客人到樓下登個記。

王峰和李婷對視了一眼。

王峰：一會兒就下去。

中年女人：公安局有規定，來客必須登記。

李婷：我們換一家賓館住吧？

王峰：你又不是不知道，北戴河冬天的賓館大都是停業的，也就這家條件好一點。

李婷：那你說怎么辦？

王峰：我們下去再開個房間吧。

李婷：真夠麻煩的。

第七場 海邊 日 外

王峰、李婷在海邊散步，身后留下一長串腳印。沙灘很平整，光滑如鏡。海浪在他們的身體一側發出有節奏的嘩嘩聲。

李婷：看見這么美麗的大海，什么煩心事都沒了。

王峰：還冷不冷？

李婷（搖頭）：每次來開始都凍得受不了，適應一會兒就好了。

李婷挽著王峰的胳膊，時不時在浪花的邊緣跳來跳去，伴隨著哈哈的笑聲。王峰的身體只好有些滑稽地跟著扭來扭去。

大海的遠處停著一艘挖沙船，天空中有白色的海鳥升降盤旋。一個中年人穿著連衣膠皮褲在裸露的礁石上忙碌著，旁邊放著竹筐。兩人好奇地走到近前，原來中年人是在用鐵器挖海潮退去后礁石上留下的海虹。

李婷：師傅，賣嗎？

中年人：十塊錢，都拿走吧。

王峰遞給中年人十塊錢。

李婷：我們要不了這么多。

中年人（掏出一個塑料袋）：想要多少，你們自己裝。

王峰、李婷彎腰，挑挑揀揀。

李婷：夠了。

王峰接過塑料袋，拎在手里。兩人繼續往前走。在被礁石阻隔的水洼處，李婷從皮包里掏出一個玻璃瓶，蹲下身，裝滿海水，把小螃蟹抓到瓶子里。王峰雙手拄著膝蓋，饒有興致地看著。李婷直起身子，看了看瓶子里的小螃蟹。

王峰：你每次都帶這些小螃蟹回去，就不怕他問你，小螃蟹是哪里來的？

李婷：海鮮市場買的呀。他又不買菜，才不關心呢。再說，也養不了幾天就死了。

兩人手挽手繼續沿著海岸線向東走去。

李婷：王峰，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該成個家了。

王峰笑笑，不語，頭轉向另一側。

李婷：我說話你聽見沒？

王峰：不著急，好飯不怕晚。

李婷：你的同齡人孩子都會打醬油了。

王峰：你怎么跟我媽似的。

李婷伸手打王峰。王峰故意縮起脖子躲。

王峰：我媽說的和你一模一樣。真的，不騙你。

李婷：我是為你好。

王峰：這句也像我媽。

李婷：你這人討不討厭哪！

李婷甩開王峰，獨自走在前面，但并不像生氣。兩人拉開一小段距離，一前一后。王峰緊走幾步，與李婷并排。李婷的手機響了，她從皮包里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掐斷，放回包里。

王峰：宏偉怎么樣？有沒有更上一層樓的意思？

李婷：你們不是常聯系嘛。

王峰：我們通電話都是聊些同學之間的事。誰會不識趣，沒事打聽別人的仕途啊。

李婷：好像有點眉目吧。他這個副處長當了五六年了，不知道能不能升，我也不關心。他一心想往上爬，一周都回家吃不了兩頓飯。但在別人眼里，他可是一個愛崗敬業的好丈夫。

王峰：你不也是勤儉持家的好妻子嘛。

李婷：演戲誰不會呀。但其中的滋味，只有當事人自己心里最清楚。所謂甘苦自知。王峰，這些年你的生意，宏偉沒少照顧吧？

王峰：那是，尤其生意剛起步的時候，萬事開頭難哪。但說心里話，我也沒虧待過宏偉，該給的一分錢都不少。

李婷：宏偉說，他只收你的錢放心。你們真是一對天造地設的好搭檔。

在沙灘左側的一排建筑前，一群老人在下象棋。幾個中年男女用探測器在沙灘上掃來掃去。從遠處看，像一群盲人。

王峰：你們這是干什么？

中年人：找夏天游人丟下的金戒指。

李婷：你們還挺有招。

中年人繼續悶頭尋找，不再說話。

王峰、李婷來到一處避風的礁石處。王峰毫不費力地點上一支煙。

王峰：晚上我們就在這里做愛怎么樣？

李婷：好啊，面朝大海，一定很刺激。

兩個人都笑了。接著來到一處小山坡上的涼亭里。此時夕陽如橘，紅彤彤地映在海面上。下面的沙灘上停泊著幾只木船，殘留的積雪結成了冰。四周沒有什么人。

李婷：你說，這么美麗的景色，怎么就沒有人來欣賞呢？

王峰：嫌冷唄。冬天游不了泳，曬不了日光浴，海風又大。人還是喜歡往熱鬧的地方湊。

李婷：那么多夏天來過的人就不想一想，冬天的北戴河會是怎樣一番景象呢，難道他們就沒有好奇心？

王峰：要是來的人多了，我們怎么辦？

第八場 紅葉餃子館 夜 內

王峰、李婷坐在挨著暖氣片的角落喝酒。幾個中年婦女圍坐在一起，一邊嗑瓜子一邊仰頭看電視。電視機架在高處，正在播放韓國電視劇。

服務員端上來一盤熱氣騰騰的蒸餃。

王峰：李婷，這家店的牛肉蒸餃太好吃了，簡直一絕。每年冬天，跟你來這里度假，我最想吃他家的蒸餃，饞得直流哈喇子。

餃子店的里屋傳來嘈雜的劃拳聲。服務員又端上來一盤扔巴魚。

李婷：我愛吃他家的醬燜扔巴魚。我在沈陽從來沒吃過這么好吃的魚，又鮮又嫩，老板娘的手藝也好。

王峰：在北戴河做生意的基本是咱們東北人。

電視機里的男主角正在寒風中給女主角暖手，女主角手捧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幾個中年婦女看得目不轉睛。

其中一個婦女：哎，死鬼，你快出來。

⊙ 何大草· 博爾赫斯

一個邋里邋遢的中年男人從里屋慌慌張張跑出來。

中年男人：怎么了？

婦女：你看看，你看看人家，對自己老婆多溫柔、多體貼。

其他幾個中年婦女捂嘴笑。

中年男人（抬頭，漠然地看了一眼電視機）：操，等老子有錢了，對你比他還溫柔。（說完，掉頭就走）

婦女：你他媽的有錢了，找多少小三小四我不管，但錢一定得老娘把著。

里屋的圓桌上有幾個男人在喝酒，一個個醉醺醺的，臉色通紅。

中年男人：好嘞，就這么定了。老娘們兒，一天到晚沒正事……來來來，喝酒喝酒。

王峰把扒好的海虹肉夾起來，悄悄送到李婷嘴里。李婷慢慢咀嚼，一臉幸福地望著王峰。兩人舉杯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第九場 老虎石公園 夜 外

公園門前，霓虹閃爍。只有寥寥幾個人影，邊扭動身體邊聊著天。王峰和李婷并排站在護欄旁，望著大海。大海幾乎沒有一點光亮。巨大的海浪在岸邊吐出一片片白色的泡沫，聲音格外響亮。

王峰拉著李婷走到白天的避風處。

李婷：別走了，前面太黑了。我有點害怕。

王峰：你不是說要面朝大海做愛嗎？

李婷：我是開玩笑的，這么冷的天，還不把人凍死。

王峰嘆了口氣。李婷撒嬌似的搖了搖王峰的手臂。

李婷：我們回去吧。啊？

第十場 中海灘賓館 夜 內

王峰躺在床上，露出光溜溜的肩膀。床頭柜上的手機響了。一共有兩個手機，響的是王峰的手機。屏幕上出現的是李宏偉的名字。王峰猶豫了一下，沒有拿起。手機繼續響。王峰點上一支煙，才接電話。

王峰：喂，宏偉。

李宏偉：睡了嗎？

王峰：沒呢。又喝多了？

李宏偉：沒有沒有，就是有點大了。

王峰：這不一個意思嗎？

李婷的頭發濕漉漉的，穿著白色睡衣從洗手間出來。王峰一只手在嘴邊豎著，示意她不要說話。李婷走到近前，看了一眼他的手機屏幕，沒吱聲。李婷繞到床的另一側，掀開被子，躺下。

李宏偉（傳來手機那頭的低音）：有個事，跟你說說。

王峰：什么事啊，說吧。

李宏偉：唉，是關于李婷的。昨天我們吵了一架，她收拾收拾就走了，怎么攔都攔不住。她的脾氣你知道的。

李婷從被子里伸出手把床頭柜上自己的手機拿過來，調成靜音，看起了上面的微信。

王峰：為什么？

李宏偉：也不為什么，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我發現吧，每年一入冬，她就特愛生氣，稍不如意，甩袖子就走。打電話也不接。過幾天又悄沒聲地回來了，跟啥事都沒發生似的。過后，我問她那幾天去哪兒了？她就說，去閨密家散散心。

王峰：我聽說有一種抑郁癥，是季節性的。有的春天發作，有的是秋天，也有的在冬天。

李宏偉：抑郁癥發作雖然有季節性，但平時也是會發病的。李婷平時樂呵著呢，對我和兒子都好。這種情況已經持續五六年了。唉，我一天到晚為這個家奔波，她還……有空你幫我勸勸她，趕緊回家好好過日子，別鬧了。

王峰看了一眼正在玩手機的李婷。李婷面無表情，眼睛繼續盯著手機，像是他們聊的事與她無關。

王峰：現在太晚了，我明天聯系她。

李宏偉：咱們是多年的兄弟，這種事，我也只能跟你說說。好啦，你休息吧，不打擾了。

王峰放下手機，身體仍然靠在床板上，像是在想什么心事。李婷坐起來，親他，但王峰沒有回應。顯然，王峰的情緒受到了剛才電話的影響。

李婷：你不接不就完了嗎？又沒人逼你。

王峰：睡吧，有點累了。

王峰躺下，李婷也順勢躺了下來。兩個人的眼睛睜著，手放在被子外面，不冷不熱地牽著。

第十一場 海邊 日 外

王峰、李婷在散步。一輛車停下來，車上的人大呼小叫地跑到海邊，擺出各種造型照相。照完相后上車，一溜煙地離開了。

李婷：王峰，我們冬天來北戴河幾年了？

王峰：嗯，有六七年了吧。

李婷：到底幾年?

王峰：這個重要嗎？

李婷：當然重要。這說明你和我在一起厭倦了，起碼失去了當初的新鮮感。

王峰：怎么會呢。雖然我們在一起六七年了，但我們每年只在北戴河聚個三五天，這幾年加在一起的時間，不超過一個月，還相當于處在熱戀期呢。

李婷：你少跟我油嘴滑舌的。說真的，王峰，我每年都盼著我們在北戴河相聚的日子，盡管這只是給平淡乏味的生活加一點調料，但日子總算是有了些盼頭。我知道這很可憐，但我需要，真的需要。

有人在礁石的高處拍婚紗照。在刺骨的寒風中，身披婚紗的新娘凍得渾身發抖，但依然沖著攝影師的鏡頭努力地微笑著。剛拍完照片，一旁的新郎趕緊把羽絨服披在新娘的身上。然后，攝影師繼續擺布兩個人照合影。

沙灘上不知是誰畫了一顆心和一支箭。里面寫有一行字：某某某，我愛死你了，你咋還不死呢？

王峰：大冷天的，也不怕凍感冒。

李婷：羨慕吧。

王峰：哼，我還嫉妒呢，至于嘛。哎，你們當初的結婚照在哪兒照的？

李婷：三亞。我們那時候也沒什么錢，但咬咬牙，還是去了。年輕的時候，誰都浪漫過。

兩人走到一塊巨大的石頭旁，站住。突然，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王峰爬上去，用手撫摸著頂端一塊平坦的位置。

王峰：你還記得嗎？我就是在這塊石頭上把情書給你的。當時你一個人坐在上面，雙手托腮，望著大海，一副惹人憐愛的清純狀。

王峰拉著李婷的手，拽她上來。李婷坐在曾經的位置上，雙手托腮。

李婷：是啊，你傻乎乎地跑過來給別人當信使。

王峰：那時候，我們剛上大四。

李婷：那次我和同學出來玩，是你起的頭吧？

王峰：表面上是我，其實是宏偉，他想向你表白，想找個浪漫點的地方。我就組織大伙一塊兒來了。

李婷：上學的時候，他處處壓你一頭，你不敢跟他競爭。

王峰笑笑。

李婷：他知道你也喜歡我，為了阻止你開口，他就用了這招。他心眼多。我當時還以為是你寫給我的情書呢。

王峰：要是我，你會接受嗎？

李婷：我當時更喜歡你一點。你記不記得，我是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才答應宏偉的。你想想，當初我要是嫁給了你，會怎么樣？

王峰：此時此刻在北戴河散步的就變成你和宏偉了唄。

李婷：去你的，真惡心。

兩人走在奧林匹克大道上。

李婷：王峰，如果我現在要嫁給你呢？你會娶我嗎？

王峰：李婷，我知道你是開玩笑，但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這種假設有意思嗎？現在這樣不是挺好嘛。我倒是希望一輩子跟你這么約會，一直到老了，相互攙扶著在海邊散步。那一定會很有意思。

鴿子窩里的鴿子在濕地上飛翔。場面壯觀。

第十二場 中海灘賓館 夜 內

王峰、李婷在房間里，一片漆黑，只有呼哧呼哧的聲音。床頭柜上的手機響了。是王峰的女朋友張薇打來的。王峰頭轉向另一側，調整了一下呼吸，才摁了接聽鍵。

張薇：干嗎呢？

王峰：在賓館，正準備睡覺呢。

張薇：怎么我一打電話你就要睡覺？在家里你什么時候睡這么早過？

王峰：這不是在外地出差太累了嘛。

張薇：你什么時候回來？

王峰：還得幾天呢。

張薇：太好了，我正好這兩天有空，我去北戴河看看你。你不是說，冬天的北戴河很美嗎？

王峰：我得工作，哪有時間玩呀。

張薇：白天我可以自己在北戴河玩呀，晚上我們一起吃海鮮。

王峰：大老遠的，多麻煩哪。

張薇：我不嫌麻煩。就這么定了，我明天中午到。

張薇在電話那頭“啪”地親了王峰一口。王峰側過身子，也回應了一口，但聲音很小。張薇又響亮地親了王峰一口，但這次王峰沒有回應。王峰捂住手機，看看李婷。李婷在看微信。王峰輕手輕腳地下地，來到洗手間，關上門。

張薇：嗯，什么意思？不方便接電話嗎？

王峰：今天實在太累了。

張薇：老公，我想你。

王峰：好了，啊，明天我還要起大早呢。早點忙完工作，好去接你。

張薇：那好吧。晚安，老公。

王峰：晚安。

掛了電話，王峰回到床上，重新躺下。王峰無奈地搖頭。李婷閉著眼睛，假寐。王峰伸手抱李婷，李婷一把推開，轉了個身，背沖王峰。王峰點上一支煙。

李婷：去廁所抽去。

王峰沒動。煙頭的火光在房間里忽明忽暗。王峰的眼睛閉上又睜開。

第十三場 北戴河火車站 日 外

王峰、李婷站在火車站進站口的護欄旁。兩人都穿著來時的裝扮，沉默著。

李婷（走進車站）：別送了。她快到了吧？

王峰：沒事，不著急。

李婷：跟人家好好過日子吧，別瞎折騰了。

王峰：八字還沒一撇呢。

李婷：感覺人家對你很了解嘛，一口一個老公地叫著。

王峰：現在的年輕人，哪分得清老公和男朋友的區別。

李婷：王峰，咱們當初可是說好的，等你結了婚，我們就不能再這樣了。

王峰：我這不還沒結婚嘛。我這輩子是不會結婚的。結婚有什么意思？

李婷：有些人婚后生活就過得挺好呀，一輩子恩恩愛愛、甜甜蜜蜜的。

王峰：恩恩愛愛、甜甜蜜蜜，這像是過日子嗎？聽上去都肉麻。

李婷：那愛情你總相信吧？

王峰：相信，我當然相信愛情。但愛情能談一輩子嗎？最后還不是得結婚，這是個死循環。我們這輩子只能在里面繞來繞去。

李婷：不跟你說了，我得走了。

王峰：再見。

王峰望著李婷的背影急匆匆地消失在安檢區。

王峰：相信，我當然相信愛情。但愛情能談一輩子嗎？最后還不是得結婚，這是個死循環。我們這輩子

第十四場 出站口 日 外

王峰站在出站口，背著雙肩包，雙手攥成拳頭狀，在嘴邊哈著氣，表情木然。身邊的人沒有變，還是那些嘻嘻哈哈的中年婦女。

廣播里傳來某某某次列車到站的聲音。

演職員表字幕推出。

⊙ 何大草· 愛爾蘭詩人希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