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途中單方交通事故傷害應由申請人承擔舉證不利后果

■文／陳福祝 王建成

核心提示：受傷職工認為其在交通事故中無責任或非本人主要責任，應當提供證據加以證明，即職工對于其符合工傷認定的情形承擔初步舉證責任，該舉證不屬于用人單位舉證責任倒置的范圍，亦不屬于行政訴訟中被訴行政機關應當承擔舉證責任的范圍。在原告未能完成其初步的舉證責任情況下，其受傷情形不符合《工傷保險條例》第十四條第（六）項規定情形。

基本案情

2014年10月26日17時30分，山東省威海市某建筑公司職工劉某駕駛摩托車下班回家。27日8時許交警部門接到群眾報警電話，稱在初村鎮輦子村南公路發生一起摩托車掉溝里事故。交警經調查確認：機動車駕駛人劉某持證駕駛摩托車順錦山路由東向西行駛至肇事點處，與路北橋頭相撞后翻入橋下。2014年11月19日出具《交通事故證明》，該證明載明：現有的證據無法證實肇事的具體時間，現場勘查及司法鑒定中未查處違法行為，機動車駕駛人劉某屬于駕駛二輪摩托車單方肇事死亡。

2014年11月12日，建筑公司應劉某家屬要求，向威海市人社局提出工傷認定申請，威海市人社局經過調查取證后于2014年12月17日正式受理，2015年2月4日作出工傷認定結論，認定劉某系非因工死亡。劉某家屬對此工傷認定結論不服，提起行政訴訟。法院撤銷了該認定決定。

隨后威海市人社局又對該案進行了再次調查，補充相關證據后，作出了[2016]第0554號《工傷認定決定書》，認定劉某系非因工死亡。劉某家屬再次向法院提起行政訴訟。

審判

原審一審法院認為，《工傷保險條例》第十四條第（六）項規定，職工在上下班途中，受到非本人主要責任的交通事故或者城市軌道交通、客運輪渡、火車事故傷害的應當認定為工傷。該規定從責任劃分上僅排除了在事故中負主要責任或全部責任的受害人享受工傷保險待遇的情形，但并未排除事故責任無法認定情況下受害職工可以享受工傷保險待遇的權利。本案中劉某在下班途中發生單方事故，有權機關并沒有出具事故責任認定書，被告在沒有證據證明劉某在事故中負主要責任或全部責任的情況下，推定劉某負主要責任或全部責任而不予認定工傷，事實不清，證據不足，應當予以撤銷，原告的訴訟請求符合法律規定，予以支持，判決撤銷被告威海市人社局作出的工傷認定決定。

威海市人社局對一審法院判決不服，提起上訴。威海市中級人民法院認為，《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工傷保險行政案件若干問題的規定》規定：人民法院審理工傷認定行政案件，在認定是否存在《工傷保險條例》第十四條第六項“本人主要責任”情形時，應當以有權機構出具的事故責任認定、結論性意見和人民法院生效裁決等法律文書為依據，但有相反證據足以推翻事故責任認定書和結論性意見的除外。前款法律文書不存在或者內容不明確，社會保險行政部門就前款事實作出認定的，人民法院應當結合其提供的相關證據依法進行審查。本案中各方當事人對劉某系下班途中發生交通事故這一事實均無異議，爭議的焦點問題是劉某在交通事故中是否承擔非主要責任。對此，有權機關未出具事故責任認定書，上訴人威海市人社局提交了交通事故證明予以證實劉某在交通事故中負有主要或者全部責任。該交通事故證明不足以認定劉某在交通事故中負有主要或全部責任，威海市人社局據此作出不予認定工傷決定，證據不足，上訴人上訴理由不當，不予支持。

在二審中，威海市人社局得知劉某家屬曾就劉某死亡一案提起過民事訴訟，要求公路管理部門按照事故損失50%予以賠償，后該民事案件經法院調解，公路管理部門賠償其2萬元。威海市人社局遂到法院查閱案卷和調查取證后，重新認定劉某系非因工死亡。

在再審程序中，一審法院認為，工傷認定過程中，認定職工在上下班途中是否受到非本人主要責任交通事故傷害，原則上應當以公安部門出具的交通事故責任認定書、結論性意見和人民法院生效判決等法律文書為依據。當存在既無公安部門出具的責任認定意見，又無人民法院生效裁決文書的特殊情形時，雖不能排除受傷職工享受工傷保險待遇的可能性，但受傷職工認為其在交通事故中無責任或非本人主要責任，應當提供證據加以證明，即職工對于其符合工傷認定的情形承擔初步舉證責任，該舉證不屬于用人單位舉證責任倒置的范圍，亦不屬于行政訴訟中被訴行政機關應當承擔舉證責任倒置的范圍。本案中，對于劉某所發生的交通事故，交警大隊出具《交通事故證明》，未對事故責任作出認定，但載明劉某發生交通事故并未有與其他車輛刮碰的痕跡。而在原告提起的民事賠償訴訟中，根據高技區法院庭審查明的事實，亦不能證明由于其他外力介入導致劉某發生交通事故并死亡。因此，在原告未能完成其初步的舉證責任情況下，其受傷情形不符合《工傷保險條例》第十四條第（六）項規定情形。被告在調查核定的基礎上，據此認定劉某死亡不符合非本人主要責任的限制條件，進而作出非因工死亡的工傷認定并無不當，原告的訴訟請求理由不當，不予支持。2017年6月6日，法院判決駁回原告的訴訟請求。

劉某家屬提起上訴。二審法院認為，本案爭議的焦點問題是劉某在交通事故中是否承擔非主要責任。沒有法定事故責任認定文書的，社會保險行政部門有權結合相關證據進行認定。本案中交警部門未出具事故責任認定書，上訴人提起民事訴訟調解結案，法院未出具裁決文書，被上訴人威海市人社局提供威海市公安局交警支隊第四大隊出具的交通事故證明及民事調解書予以證實劉某負主要責任。經審查，交通事故證明載明劉某發生交通事故并未有與其他車輛刮碰的痕跡，系單方肇事；上訴人在高技區的民事訴訟案件以調解結案，亦不能證明由于其他外力介入導致劉某發生交通事故并死亡。故被上訴人在調查核實的基礎上，認定劉某發生交通事故不屬于“非本人主要責任”，進而作出非因工死亡的工傷決定并無不當。上訴人的上訴理由不當，不予支持。原審判決正確，依法應予維持。2017年11月27日，法院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原審一審：（2015）威環行初字第16號，原審二審：（2016）魯10行終71號；再審一審：（2017）魯1002行初1號，再審二審：（2017）魯10行終79號]

評析

本案歷經兩次審理，結果迥異。雖然在再次工傷認定中，人社部門補充了證據，但是案件事實并無改變，根本原因在于對法律的理解有變化。

█ 一、強調對“非本人主要責任”的判定

在第一次工傷認定中，人社部門對《工傷保險條例》第十四條第(六)項“在上下班途中，受到非本人主要責任的交通事故或者城市軌道交通、客運輪渡、火車事故傷害的”理解有兩個層次：一是將其立法本意理解為職工在單方交通事故中受到傷害的排除在工傷認定范疇之外；二是對于單方交通事故，理所當然地由司機負全部責任，進而應該認定其為非工傷。

法院則認為，對行政行為的審查，固然應探究立法本意，但更應該尊重法律的直接規定。劉某在下班途中發生單方事故，有權機關沒有出具事故責任認定書，人社部門在沒有證據證明劉某在事故中負主要責任或全部責任的情況下，推定劉某負主要責任或全部責任而不予認定工傷，事實是不清楚的，證據是不足的。在人社部門提供證據不充分的情況下，只能撤銷人社部門作出的工傷認定結論。

在第二次認定中，人社部門對法條的理解更加全面透徹，認識到了證據的重要性，因此有針對性地進行了再次調查，補充了必要的證據。故法院最終認為，在劉某系單方肇事，且不能證明由于其他外力介入導致劉某發生交通事故死亡的基礎上，人社部門認定劉某不屬于“非本人主要責任”，進而作出非因工死亡的工傷決定并無不當。

從前后比較來看，在此類工傷認定案件中，不宜直接認定單方交通事故即為本人負全責；要嚴格遵循條例的明確規定，即強調對“非本人主要責任”的證明與判定。

█ 二、舉證責任分配是核心

上述認識的差別還涉及對舉證責任分配的認識。如果要求工傷部門完全承擔舉證責任，就會要求工傷認定部門排除全部可能，這顯然是無法做到；如果要求申請人承擔初步的、基本的舉證責任，則要堅持以“非本人主要責任”作為證明對象。對此，我們認為，再審法院的意見是正確的，即受傷職工認為其在交通事故中無責任或非本人主要責任，應當提供證據加以證明，在原告未能完成其初步舉證責任的情況下，原告應當承擔舉證不利的后果， 其受傷情形不符合應當認定為工傷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