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肖巍鵬
[案情]上訴人陳某因參與持械聚眾斗毆,2017年5月被判處有期徒刑。陳某不服判決提出上訴。二審期間,陳某為從輕處罰主動向法庭揭發張某,稱自己在聚眾斗毆犯罪后,為逃避抓捕找到張某幫助,張某在明知陳某涉嫌犯罪的情況下,仍在鄉下為陳某提供住所以及2000元生活費,以供躲避。公安機關根據陳某提供的線索展開偵查,發現張某確有窩藏陳某的犯罪事實,遂對張某以涉嫌窩藏罪立案偵查。
本案中,對于陳某主動揭發張某窩藏自己能否認定為立功存在兩種意見。第一種意見認為陳某不具有立功情節。窩藏犯屬于連累犯,被幫助的犯罪人是連累犯的制造者和參與者,其在歸案后主動供述連累犯幫助自己的行為沒有超出其應當如實供述的范疇。如將揭發他人窩藏自己的行為認定為立功,那么犯罪人可以通過制造多起窩藏犯罪而后揭發以完成多項立功,這顯然有違刑罰的公平正義。第二種意見認為陳某具有立功情節。陳某揭發他人犯罪且查證屬實,其行為在客觀上有利于發現和打擊犯罪,節約司法資源,同時也符合《刑法》第68條和最高人民法院 《關于處理自首和立功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解釋》)第5條規定的特征。
[速解]筆者同意第二種意見。理由如下:
我國《刑法》第68條規定“犯罪分子有揭發他人犯罪行為,查證屬實的,……可以從輕或者減輕處罰”,這種立功被稱為“揭發型立功”,要求犯罪分子歸案以后主動揭發他人犯罪行為,包括共同犯罪案件中的犯罪人揭發同案犯共同犯罪以外的其他犯罪。因此,同案犯之間相互揭發是否構成立功,關鍵在于其揭發的內容。本案中,陳某系本犯,張某系連累犯。連累犯是指事前與他人沒有通謀,明知他人犯罪情況而故意以各種形式予以幫助,依法應受刑事處罰的行為。鑒于本犯與連累犯之間具有較強的關聯性,司法實踐普遍將二者作為同案犯一并處理。然而,本犯與連累犯之間沒有事前通謀,也沒有共同的犯罪行為,二者不屬于共犯關系。因此,本犯與連累犯之間的互相揭發在形式上符合《解釋》第5條規定的“揭發同案犯共同犯罪以外的其他犯罪”情形。
根據刑法理論,“揭發型立功”要求犯罪分子主動揭發他人犯罪行為,且犯罪人所揭發的內容不屬于其“應當如實供述的范圍”,否則僅構成自首或者坦白。具體到本犯揭發連累犯這類案件,本犯在實施犯罪后尋求連累犯的幫助是“不可罰的事后行為”,認定本犯是否具有立功情節關鍵在于判斷該 “不可罰的事后行為”是否屬于其“應當如實供述的范圍”。如果本犯供述的“不可罰的事后行為”對查清其本罪及量刑具有重大影響或者重要作用,就應當認定為該供述屬于“應當如實供述的范圍”,進而否定本犯具有立功情節。例如,在盜竊案中,犯罪人對贓物收購人的主動交待、揭發對司法機關繳獲贓物從而確定犯罪數額等方面起到關鍵作用,直接影響到盜竊犯罪的定罪量刑,因而不能認定為立功。依此標準,對即成犯而言,由于犯罪行為一旦完成,法益侵害也即結束,其“不可罰的事后行為”通常不對定罪量刑起重要作用,犯罪人揭發連累犯應當認定為立功;而狀態犯、繼續犯則相反。本案中,陳某所犯聚眾斗毆罪系即成犯,其揭發張某的窩藏犯罪事實應當認定為立功。
設立立功制度的目的在于通過鼓勵犯罪人檢舉揭發他人的犯罪事實分化瓦解犯罪勢力,提高司法機關發現犯罪能力和查辦案件效率,節約司法資源。就即成犯而言,事實上,先于本犯發現窩藏、包庇等連累犯的司法實踐非常少,如果過多地強調本犯與連累犯之間的牽累關系,并擴大本犯“應當如實供述的范圍”,必然會削弱本犯主動揭發他人犯罪的積極性,為查獲連累犯帶來困難。關于本犯通過制造多起窩藏犯罪而后集中揭發以達到從輕處罰目的有失公正的問題,根據最高人民法院 《關于處理自首和立功若干具體問題的意見》,對立功犯罪人的從寬處罰,應當根據其犯罪事實、人身危險性以及立功作用、檢舉揭發罪行的輕重等因素綜合考慮。質言之,對立功犯罪人可以從輕或減輕處罰,并非必然從輕或減輕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