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斜陽不暮
銀雞辭舊歲,金犬報春來。讀者朋友們收到雜志的時候,該過了臘八,離戊戌狗年也就小半個月啦!
春節是我們中華大家庭團聚的日子。倘若不在家,或不在一起或多年未見,自然有著思鄉、思念之情。說小了,是親情、友情、愛情;說大了,也屬于人類該有且固有、要有的人文“之情”。
主持人所以感懷,是因為一封來函的觸動。因為她提到了《芳華》,提到了思念,提到了當年的決絕和如今的懊悔……提到看了一部電影竟然使她睡不著覺!
主持人好啊!我是老物流啦。最早是在國營儲運公司運輸車隊做倉庫保管,后來離開了原單位,到外貿儲運公司。企業轉型后在國企庫管部門當書記,直至五十五歲退休。眼下六十啦。
我老伴兒大我六歲,是參加過19 7 9年打涼山時在戰場上立過功的轉業軍人。當年他是汽車連的連長,轉業到我們單位時是營職,后來他到總公司做副書記直到退休。我和老伴兒是19 8 2年經領導介紹組建了家庭,并在第二年有了兒子。
兒子打上學就讀書好,一直上到北醫大碩博連讀后,留在北京做醫生。兒媳婦是護士長,我們的小孫子眼下也五歲啦。孫子出生后,我們和多數家不在北京的老一輩一樣,在北京給他們帶孩子……孫子三歲開始去的幼兒園,我和老伴兒也就是接接送送,負擔相對輕多了。老伴兒好書法,在北京的社區里參加了書法學習班;我好京戲,參加了戲曲班……
這人啊,日子好了,生活無憂了,念舊的思緒就常常在腦子里繞來繞去的……我啊,心里有個“結兒”,這“結兒”是四十年前“種下”的,雖然一直耿耿于懷,但真正讓我心“結兒”發酵,又引起我眼下難以名狀的心情的,是電影《芳華》……要不,我找您干什么嘛!
國慶節前,老伴兒就盯著看《芳華》。電影一開演,他就拉著我走進電影院。多年不進電影院的我啊,原以為沒啥好看的,沒想到我和老伴兒愣是在包廂里看得淚水漣漣……他感動當年的為國情懷,懷念犧牲的戰友;我呢,在受到同樣感動的同時,這心啊,被林丁丁和劉峰的那場“戲”深深地嵌住了……
不瞞您說,回來后我幾天睡不了安穩覺。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眼前總是劉峰那受到冤屈被審查的身影,和他那雙在戰場上噴火的眼睛,特別是他那在和平年代因要贖回拉貨的車,被迫向那些“管理人員”送禮的窘態,幀幀幕幕都撕裂著我的心……可我跟誰說說呢?
得,我也不賣關子啦,跟您說說我的“心結”吧。
那是19 7 7前的夏天。那年,每月拿著17元學徒工資的我工作剛滿一年,拿上了19元。
我家是三個子女。我哥姐都下鄉了,當過“工宣隊”和省勞動模范的我爸,因我哥在內蒙選調到呼和浩特當了老師,說我一定也要“響應號召”下鄉。市總工會幾次勸說他:“響應號召”固然正確,但作為年齡大了身體不好的勞模,身邊還是應該留一個子女,于是給我安排了工作。我呢,高挑個兒,形象好,再加上跟老爸學過幾口京劇唱段,嗓子也給勁兒,在中學就是宣傳隊骨干,到單位后就成了宣傳隊臺柱子。工作一年來沒少參加排練和演出。
這年六月初,為參加儲運公司舉辦的迎接黨的生日慶祝會,我們開始脫產排戲。那會兒,我唱的是《杜鵑山》里的柯湘,車隊的搬運工劉少偉演雷剛。雖然演的是“折子戲”,可相互配戲必須嫻熟,更不要說組織上要讓我們為單位爭個名頭嘍。這么一來二去,白天時間感覺不夠,就堅持到晚上……
劉少偉真不愧是個搬運工,渾身的肌肉有棱有角硬邦邦的,長得高大結實,可除了唱戲用著“花臉”的嗓子外,平日里說話細聲細語,很有些宣傳干部的風采(那會兒我們不叫“文化人”)。他不光是人勤快,而且熱心為大伙兒服務。那會兒沒冰箱,西瓜只能“熱”著吃。他為了讓大伙兒吃上冰鎮西瓜,挺著個鐵塔樣兒的個子到附近工廠,舔著臉跟人家師傅要自然冰;排練晚了吃夜宵,有時食堂大師傅不等我們,我們就到外面的“人民食堂”吃上一頓,幾次都是他搶著付錢和糧票。他說,我是“壯工”,不說錢,每月的糧票就4 5斤,請大伙兒吃頓飯還是有能力的。誰讓咱們“杜鵑山”上的革命戰友呢!跟我一個倉庫,演“溫其久”的老大哥逗他說,你就是咱單位的“活雷鋒”??!
漸漸地,我從演“杜媽媽”的劉大姐和“溫其久”那里知道,劉少偉六八屆,比我大五歲。二十五歲的他不光沒對象,也沒了媽。他本來響應領袖號召積極報名,要到黑龍江兵團那個大有作為的廣闊天地“練一顆紅心”的。但因父親解放前是國民黨軍隊醫生,文革中被人揭發是潛伏的臺灣特務,在被關押審查但查無實據后,全家被遣送回到老家。他不光失去了去兵團的光榮,而且母親在老家受不了精神和肉體折磨,心力交瘁一命嗚呼!三年后的19 7 2年,他父親被落實當年是“起義部隊”的身份后平反,恢復了醫生工作。他也回來“頂替”當年在這個公司當“廠醫”的母親,當上了搬運工。
恍惚中,我這個二十歲的青春少女仿佛喜歡上了這個“雷剛”。
再好的宴席也有散的時候。“七一”黨的生日我們的演出結束后,領導安排我們吃了頓“散伙飯”。那天大伙兒還挺動感情的。最動情的是劉少偉,他那雙喝了酒的眼神至今讓我難忘……
轉眼到了初秋,我們演出團體的友誼也隨著秋天的涼爽降溫。畢竟是單位,畢竟各自有著工作的嘛??蓜⑸賯ジ疫@里倒是越來越親近。他總是找詞兒到我的庫房來,但又什么事不談地說走就走,總之是神神秘秘的?!皽仄渚谩鼻那牡馗艺f,妹子,大劉可能是看上你嘍!我當時說,怎么可能啊……不過說這話的時候,二十歲的我也不禁一陣心慌……實話說,我真的動了心的喲……可他的出身跟我的出身,相去實在太遠,我不敢,不是自己不敢,是怕爸爸“不干”!您想啊,一個當年駐校的工宣隊師傅、省級勞動模范,能找一個即使是后來平反證明是起義的,但畢竟是國民黨軍隊的兒子做女婿嗎?不可能啊!如果您沒經歷過的話,肯定不理解!但那個時候四人幫剛被粉碎,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六中全會還沒召開,真的是那樣的!
正當我因見了他“回避”,見不到又“想念”而“七上八下”時候,不知怎么,他忽然很少到我們庫房來了。我這心里就像懷揣著一只小兔,總是“突突突”地跳……渴望著他那壯實的身影和動聽的聲音……我本想問問車隊師傅,這個“雷剛”上班嗎?可我一個女孩子,雖然在臺上跟劉少偉演對手戲,那是革命工作的需要啊,問他“上不上班”,可怎么開口啊!
國慶過后天氣轉眼就涼了。這期間我也見過劉少偉幾面,但都是他跟車去跟車來。他的表情一直是笑瞇瞇的,甚至深情的、多情的。起碼我的感覺是這樣的。但是我“不敢”正視他的眼神,只能用女孩子的余光掃上“一眼”……
主持人啊,怎么說呢,如果事情到了這里我真的沒什么。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出現后面的“故事”!
初冬,星期天傍晚,他打電話到我家附近公用電話約我出來吃個飯。此時的我由于他的“淡化”,自己也平靜多了。就說太晚了,有事改天吧。但他說他跟單位請了假,要有一個階段不上班。我想了想,畢竟是同臺演出的“戰友”和單位同事,于是接受了邀請。
那天,我們都喝了酒。他藉著酒意說,他喜歡我,他這個“雷剛”,愿意我這個“柯湘”當他一輩子的“黨代表”……客觀說,當時的確出乎我的預料,可面對著自己“并不討厭”的同事,青春女孩的心啊,一下子蕩起了漣漪……他說不要我回答,只是要我考慮。我呢,紅著臉喃喃地竟然說不出話來。末了,他結了賬,去了餐廳廁所后,說要送我回家。我的家不遠,又怕被鄰居看到,就說不用送啦,以后我們再聯系……此時的他還想說什么,但卻像是難以開口。在昏暗的路燈下,我只見他那兩只眼睛閃爍著柔情的光……忽然,他雙手想拉住我的雙肩,我一下子腦子就亂啦,驚恐地跑著喊道:“臭流氓!”
……
多年以后,他給我寫過信。信上說,那天本來是要告訴我,他一直在準備參加文革后的第一次高考。并說怕考到外地,我“不等”他才向我表白的!
主持人啊,他說的最后的話,那時當了媽媽的我當然明白啦……
老師啊,這就是我的“心結”!您能幫我“解解心寬”嗎?
主持人讀罷來函,即刻給對方回了電話。她告訴我,聽以前同事說,“雷剛”已經去世快十年啦!而她的“心結”,也包括著他因癌癥過早去世的內疚!那件事后,她調動了工作,無論是“杜媽媽”還是“溫其久”,他們再也沒跟她聯系過……
讀者朋友們,我們的交談、疏導這里就不說了?!胺既A”,多么令人眷戀和駐留的歲月!值得注重的是:人們決不能再將擁有的“芳華”,葬送在“政治不正確”的社會惡流中。黨的十九大為我們指明了民族復興勃發的前進道路,讓我們永葆“芳華”,為實現中國夢而努力奮斗吧!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