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 萍 張學麗 劉 穎
(1 北京市朝陽區潘家園第二社區衛生服務中心針灸科,北京 100021;2 北京中醫藥大學東直門醫院針灸科,北京 100700)
臨床工作日久,困惑越多,臨床上總有一些患者,其癥狀明確是針灸適應癥,但針刺治療一段時間,效果不甚明顯或反復發作,正值困惑之時,恰逢跟張學麗導師出診,發現導師門診對一些疑難雜病多予艾灸,收效甚顯,驚喜之時也讓我陷入深思。現在的針灸臨床醫師往往只知針刺,而忽視灸法,故對很多疾病只針而不灸,有時收效甚微。然古代醫生早已重視這個問題,早在兩千多年的《靈樞·官能》中就有“針所不為,灸之所宜”[1]143記載。《醫學入門》載“凡病藥之不及,針所不到,必須灸之”[2]。可見古代人們對于灸法理解很深,反觀現代人們對灸法的重視和應用遠不如前,值得我們深思。麥粒灸是眾多灸法中極具特色的一種,雖屬于直接灸范疇,但不引起化膿和形成灸瘡,具有艾炷小,刺激強,時間短,收效快,不遺瘢痕等特點。
麥粒灸,是將金艾絨(是指用三年陳艾葉制成純度達到25∶1以上的艾絨,其顏色為黃色、金黃色,這種絨就稱為金艾絨,也叫極品艾絨)做成半個米粒大小之三棱形艾炷,作用于身體之特殊敏感點及相應部位,為了防止艾炷滾落,可以在灸處涂抹約0.8 mm的護膚霜,使艾柱易于粘附,保護皮膚又不影響溫熱的傳導。用線香點燃艾炷頂端,至燃燒盡再換另一炷,一般3~5壯即可。本人在導師指導下在臨床中進行麥粒灸療法治療一些頑疾,取得很好的效果,特介紹如下。
案 初診:患者李某,女,60歲,因右大腿后側正中及臀部刺痛持續發作半年余于2017年4月20日就診。病史:患者2016年7月1日右側臀部出現散在紅色丘疹,伴疼痛,3日后腰骶、右大腿后側正中、小腿后側相繼出現水皰,成簇,伴充血,底部紅暈,水皰清亮,疼痛嚴重影響生活及睡眠,就診多家醫院,曾予噴昔洛韋乳膏外用,泛昔洛韋片內服及輸液治療(具體用藥不詳),中藥內服,針灸連續治療9個月,但仍皮損暗紅且硬,疼痛難耐。為求進一步治療遂至我衛生中心針灸科就診。刻下癥見:右大腿后側正中及腰骶部有散在色素沉著及點片狀瘢痕,伴嚴重后遺神經痛,刺痛明顯,穿衣時皮膚刺痛不敢觸碰衣物,坐位時皮膚不敢觸碰椅子,入睡困難,整夜右腿伸屈困難,無法安放,嚴重影響生活。納可,眠差,二便調。舌紅、苔黃膩,脈滑數。診斷為帶狀皰疹后遺神經痛。
治療:患者左側臥位,取雙側曲池、支溝、合谷、太沖;右側腰4、腰5、骶1夾脊,環跳、陰陵泉、昆侖。曲池、太沖行毫針捻轉瀉法,余穴均行毫針捻轉平補平瀉法。在皮損局部選取瘢痕較深的點、觸碰時刺痛明顯的點、觸摸時有點狀結節的點作為施灸點,每處麥粒灸3壯,具體方法如前所述,每周1次。
三診:患者于2017年5月4日復診。自訴施灸1次后即覺刺痛明顯減輕,疼痛如仙人掌扎皮膚時的針扎樣疼痛,穿衣時皮膚雖有針扎樣疼痛但可忍受,敢觸碰衣物,坐位時皮膚雖然疼痛但可以觸碰,臥位時右腿可伸直,自覺皮膚處有3個點仍壓痛明顯。觸診皮損局部時疼痛明顯減輕,可忍觸碰,點狀結節點較前減少,故針灸選穴治療同前。
五診:患者于2017年5月18日復診。自訴疼痛減輕明顯,偶有刺痛,現可以坐火車長途游玩,睡眠情況明顯改善,可以入睡,睡眠時右腿可以自如安放,雖偶有疼痛,基本不影響睡眠,甚喜。故治療同前,麥粒灸部位明顯減少。
后患者又治療2次,患者癥狀基本緩解,日常生活恢復常態而停止治療。3月后隨訪癥狀無反復。
按:四診合參患者證屬實熱。且患者來我處就診前已行多次針刺治療,效果不顯著,考慮單純針刺祛邪力量不足,故考慮麥粒灸配合針刺。曲池清瀉熱毒;支溝為手少陽三焦經穴,陰陵泉為足太陰脾經合穴,兩穴相配清瀉三焦邪熱;合谷與太沖相配開 “四關”行氣止痛;根據疼痛循行部位及 “經脈所過,主治所及”的理論選取L4、L5、S1夾脊、環跳、昆侖調暢經絡氣血。前世醫家多認為熱病不可用灸法,然 《灸繩·熱證可灸賦》載: “虛熱用灸,元氣周流;實熱用灸,郁結能廖;表熱可灸,發汗宜謀;里熱可灸,導引稱優。熱能就燥,寒以溫酬。火郁宜發,早有嘉猷。”[3]可見艾灸不僅可以用于虛證,同樣可以用于實熱之證。《素問·六元正紀大論篇》曰 “火郁發之。”[4]174熱證用灸,為同氣相求,引郁熱而發之。取患者疼痛局部施灸,以熱引熱,則疼痛可止。亦如 《素問·至真要大論篇》中 “正治” “反治”,即以熱治熱,以寒治寒,從其氣而達之。
案 初診:患者董某,女,68歲,因右膝關節間斷性疼痛腫脹近1年于2017年5月11日就診。病史:患者1年前出現右膝疼痛,拍MRI診斷為“半月板二度損傷,右膝關節積液”。曾先后就診多家醫院行中藥外敷、封閉、針灸等治療,癥狀未有好轉且有加重。為求進一步治療,遂來我科就診。刻下癥見:右膝關節內側腫脹疼痛,爬樓時明顯加重,疼痛難忍,基本無法步行爬樓梯,休息后稍緩解,慢速行走半小時后右膝疼痛出現,行走600米需停下休息3次,嚴重影響日常生活。納眠可,二便正常。舌體胖大、色暗淡、苔白膩,脈沉滑。診斷為痹證(寒濕阻滯)。
治療:患者仰臥位,取中脘、天樞、氣海,雙側:合谷、太沖、血海、陰陵泉、足三里、三陰交、陽陵泉;諸穴均行毫針捻轉平補平瀉法。觸診右膝腫脹部位條索狀、肌肉拘緊處、壓痛明顯點(曲泉穴附近,髕骨內側、股四頭肌肌腱起點附近),實施麥粒灸3壯。
二診:患者于2017年5月18日復診。患者自訴治療一次后即覺右膝關節腫脹疼痛較前減輕,行走1200米后中間只需休息1次。觸診患側膝關節腫脹處,腫脹較前緩解,皮下條索狀物粗細較前變細,肌肉的拘緊感較前緩解。故繼續同前治療。施灸部位觸診同前。
五診:患者于2017年6月8日復診。對比患者兩側膝關節,基本無異,右膝關節腫脹緩解明顯,患者自訴行走1200米基本不用休息,右膝關節肌肉的拘緊感也不甚明顯,觸診患側膝關節壓痛明顯減輕,爬樓梯膝關節雖疼痛但可忍受,慢速行走半小時疼痛不會加重。故繼續同前治療,治療3次后,右膝關節腫脹疼痛基本消失,不做劇烈運動基本不影響日常生活。4月后隨訪患者,右膝關節疼痛未作。
按:合谷與太沖配合 “開四關”而止痛;中脘、氣海、天樞俗稱四門穴,中脘為胃之募穴、氣海為任脈腧穴,為 “肓之原”,天樞為大腸募穴,三穴合用可健脾益胃,充養氣血生化之源,則經絡氣血順暢,通則不痛,疼痛得解。足三里、陰陵泉、血海為足陽明與足太陰經腧穴,即補則可益氣養血,瀉則可除濕化瘀;陽陵泉位于膝部,為筋之會穴,可疏筋通絡止痛;三陰交為肝脾腎三經交會穴,通調三經。痹癥日久,遷延不愈,日久可出現瘀血痹阻和肝腎虧虛癥狀,加之患者年老,體質虛弱,對其患病局部施灸既可祛寒濕又可壯陽溫通經絡而滑利關節。正如 《異法方宜論》載: “藏寒生滿病, 其治宜灸炳”[4]24。 《靈樞·刺節真邪篇》載: “脈中之血,凝而留之,弗之火調,弗能取之”[1]149,故血瘀疼痛等癥用艾灸往往立竿見影。雖艾炷小,但刺激強,火熱力可透過皮膚直達病所,使邪祛病除。
案 初診:患者奎某某,男,68歲,因右側面肌痙攣反復發作6年,加重1周于2017年10月19日就診。病史:患者6年前無明顯誘因出現右側面肌痙攣,遂至某院針灸科就診,診斷為“面肌痙攣”,給予針刺治療及口服天丹通絡膠囊,間斷治療半年余,痙攣基本緩解,受涼或勞累后癥狀仍會反復,但較前減輕。近1周因受涼癥狀加重,患者為求進一步治療遂來我衛生中心針灸科。刻下癥見:右側面部痙攣,右眼瞼痙攣尤甚,面部有緊皺感,嚴重時右側面部呈持續性抽搐,眼裂變小,甚或睜眼不能,受涼、緊張及用眼勞累后癥狀加重,休息后可稍緩解。嚴重時影響睡眠,無法入睡,影響正常的工作生活。納可,眠差,二便調,舌體胖大伴舌顫,舌淡苔薄白,脈弦。診斷為面肌痙攣(風寒阻絡)。
治療:患者仰臥位,選取百會、中脘、氣海,雙側風池、合谷、足三里、陽陵泉、太沖、三陰交、膝關節以下肝經上壓痛點1~2個。中脘、氣海行毫針捻轉補法,膝關節以下肝經上壓痛點行毫針捻轉瀉法,余穴均行毫針捻轉平補平瀉法。
二診:患者于2017年10月26日復診。患者自訴針刺治療結束當時,即覺右側面部舒適感,痙攣也有緩解,但是第2天癥狀如前。考慮患者面部受風或寒后加重,因為寒邪侵襲所致,故選取痙攣嚴重局部 (右側眉毛上方、右眼下眼瞼顴髎附近、右嘴角附近)實施隔姜灸3壯,再配合遠端針刺 (選穴同前)。每周1次,連續治療3次。
五診:患者于2017年11月16日復診。3次隔姜灸治療后,患者自訴面部痙攣較前緩解,眼裂稍變大,持續性抽搐程度緩解,但癥狀時好時壞,睡覺欠佳。考慮是否與隔姜灸熱透力不及有關,麥粒灸熱力更能直達病所,故選取麥粒灸配合遠端針刺。按壓右側面部,選取部位按壓后痙攣減輕處為施灸部位 (下眼瞼部位、顴髎穴附近、太陽穴附近、率谷穴附近、鼻翼旁),麥粒灸灸3壯。施灸后即覺右眼睜大,面部抽搐明顯減輕,自訴面部緊皺感基本消失。
后患者繼續麥粒灸配合遠端針刺,1周1次,3次治療后患者右側面部痙攣明顯緩解,右眼眼裂變大,雙眼裂大小基本相同,偶有抽搐但持續時間明顯縮短,不再影響睡眠,日常生活如常。
按:本病屬于面部經筋出現筋急的病變,證屬寒阻經絡型。導師針刺面肌痙攣時以選取遠端穴位為主,不在痙攣局部針刺,避免不適當的刺激而使現抽搐加重。百會為諸陽之會,安神定志;合谷屬手陽明多氣多血之經, “面口合谷收”,通行面部氣血;肝經的循行 “……上入頏顙,連目系,上出額,與督脈會于巔”,太沖肝經原穴,肝經為宗筋之會,用之熄風止痙;風池祛風而止痙;中脘、氣海、足三里、三陰交可補脾胃、生氣血而旺后天之本;陽陵泉為筋之會穴,主治經筋病證,取 “筋會”而止痙攣;肝經膝以下壓痛點,肝經經氣結聚,故刺之疏通肝經氣血,使肝經氣血通暢,筋脈得以濡養,痙攣自解。患者受涼或勞累后癥狀加重,寒邪收引,寒為邪,經絡閉阻,而艾灸療法深具溫經通絡、祛濕散寒的作用,可用于治療寒凝濕滯、經絡閉阻引起的各種病癥,取其 “以陽制陰”之意,可收事半功倍之效。麥粒灸痙攣局部,可疏通局部氣血,緩解拘急的筋脈,則面部緊皺感可除,即覺面部 “松解”了,麥粒灸艾炷雖小,但刺激強,時間短,收效快,故治療后即可收到立竿見影的效果。
綜上所述,麥粒灸在臨床應用廣泛,但很多臨床工作者僅將灸法局限于疏風解表、溫經散寒、活血化瘀、升陽舉陷作用,認為“急性病宜針,慢性病宜灸”,這些往往局限了灸法的應用,阻礙了灸法的發展。《醫學入門》曾記載“寒熱虛實,皆可灸之。”[2]可見灸法的應用之廣,在臨床上只要我們辨證準確,施灸方法得當,往往會收效顯著。而且麥粒灸有其獨特之處,其艾炷小,刺激強,時間短,收效快,不遺瘢痕,且操作簡單,值得我們臨床工作者深入研究,發掘其更廣泛的臨床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