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 瑞
(廣東省中醫院針灸科,廣東 廣州 510120)
灸法是針灸治療的重要組成部分,在臨床上常常取得良好的治療效果。中醫學強調“醫養結合”,因此,這些良好效果的取得,除了灸法種類選取得當、操作規范之外,灸法施行過程及之后的調護也是至關重要的。如楊氏指出[1]423:“不知恬養,雖灸何益?故因灸而反致害者,此也”。艾灸后的調護,包括調節和護理兩大部分。調節,指灸量的調節;護理,包括灸瘡護理、飲食護理、情志護理和起居護理。以上這些調護內容,對艾灸的臨床療效提高具有不可或缺的重要影響。但目前灸法臨床卻容易忽略對患者的調護,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對其療效產生了負影響。如何在施灸后進行調護,是我們護理人員要運用好艾灸技術所必須重視的問題。故今就《針灸大成》中有關灸法調護的內容進行整理歸納如下,以期為目前艾灸的臨床應用提供參考,提高艾灸臨床療效。
關于艾灸的施行,與口服藥物一樣,需要達到一定的“藥效濃度”,也就“艾灸熱量”才可以起到良好的臨床效果。艾灸熱量,即灸量的調節是保證艾灸療效的重要環節之一[2]。劉蘭英等[3]認為,決定灸量的因素包括以下幾個方面[3]:艾柱的大小、艾柱的壯數、艾灸的時間及艾灸的頻次。如馬氏[4]探討不同灸量灸法對潰瘍性結腸炎(UC)大鼠結腸黏膜屏障的保護和修復作用,根據施灸壯數,將大鼠分為3壯、6壯、9壯3個治療組,艾炷模具直徑為6 mm、高度8 mm、重量50 mg。結果提示,施灸壯數越多,光鏡和電鏡下顯示潰瘍處黏膜修復越明顯。而朱英等[5]分別用大艾柱(艾柱高1 cm、柱底直徑1 cm)和小艾柱(艾柱高0.5 cm、柱底直徑0.5 cm)治療2組原發性痛經患者,通過對比2組療效,提示大艾柱組對疼痛癥狀的改善優于小艾柱組。但是,如何調節灸量?即決定艾灸熱量大小的重要依據是什么?楊氏認為,是疾病的病情輕重,如《針灸大成·壯數多少》指出[1]421“唯以病之輕重而增損之”。這種病情為核心的灸量調節理念,在楊氏的灸法醫案可有多處體現。一如[1]430“公子箕川公長愛忽患驚風”醫案,患者“勢甚危篤”“灸中沖、印堂、合谷等穴各數十壯,方作聲”。在《針灸甲乙經》中記載[6],中沖“灸一壯”,合谷“灸三壯”;《針灸大成·經外奇穴》[1]334言印堂“灸五壯”。但此案楊氏對此三穴施灸達數十壯,患者“方作聲”,在案后更總結指出“若依古法而止灸三五壯,豈能得愈?是當量其病勢之輕重而已”。再如“甲戌夏,員外熊可山公患痢兼吐血不止”醫案[1]424,其“脈氣將危絕”,楊氏為之“急針氣海,更灸至五十壯”,病人才蘇醒過來。而對于病勢久緩的病人,楊氏則選用較少壯數,增加艾灸療程以保證療效,如“甲戌歲,觀政田春野公乃翁患脾胃之疾”醫案[1]432,楊氏認為“公之疾,非一朝所致”,以中脘、食倉“每穴各灸九壯”,使得灸瘡發出而逐漸病愈。但是,楊氏所依據的病勢輕重除了疾病的緩急之外,還包括疾病的表里病位。如“辛末夏,刑部王念頤公患咽噫之疾”,病位在“肺膈”之里,非“藥餌所能愈”,遂取足三里,“更灸數十壯,徐徐調之而痊”。[1]424可推知,對于在里病癥,如果灸量不足,就難以滲透入內、直達病所。
因此,灸量的調節,就是依據疾病的緩急、表里,通過艾灸壯數的增加,或艾條懸灸的時間延長,或增加艾灸頻次、療程,結合患者可耐受的熱感閾值,達到保證艾灸溫熱刺激量的目的,從而發揮艾灸最大臨床療效。因此,艾灸的過程中我們必須注意疾病的辨證及與患者的溝通,關注患者對于艾灸溫度的感受,以準確把握灸量。
灸瘡,是艾灸刺激后,在皮膚上形成水腫或水泡,進而引起的無菌性化膿創口。古人認為灸療需要發灸瘡,瘡出則疾病易愈。如《針灸資生經·治灸瘡》云[7]:“凡著艾得瘡發所患即瘥,不得瘡發其疾不愈。”現代臨床研究則提示[8-9],灸瘡這一無菌性化膿的形成,增加穴位局部的疼痛感、滲透感等,并促使病原體聚集于該創口,從而激活大量的防御細胞,形成細胞之間及神經體液的信息傳遞。這種信息傳遞又可成為一種新的刺激,激發人體免疫功能,最終達到治療疾病或(和)保健的目的。而灸瘡的愈合過程,即這種新刺激持續存在的過程,也就成為艾灸持續發揮臨床療效的優勢。如同樣在“甲戌歲,觀政田春野公乃翁患脾胃之疾”醫案[1]423,提到中脘、食倉“每穴各灸九壯”,令“瘡發漸愈”。灸瘡發出后,艾灸療效得以維持。
但灸后如何發灸瘡?在《針灸大成》中提出了多種方法[1]422:如履底(即鞋底)灸熱后外熨施灸處,赤皮蔥煨熟、拍爛后熱熨十余遍,生麻油外涂,皂角煮水外洗等等。其目的均在灸后注意保持施灸處的熱量,用辛散宣發的辦法通過肌表的艾瘡而將病邪向外祛除。如若灸瘡不發,楊氏則認為是由于“血氣衰不發”[1]422。這又需服用四物湯或羊肉等,滋養患者氣血以助發灸瘡。但對不能發灸瘡的病人,何時滋補氣血是有時間要求的,不可隨意施行,如楊氏在《灸后調攝法》中指出:“鮮魚雞羊,雖能發火,止可施于初灸,十數日之內,不可加于半月之后”。[1]356在灸后初期,補益氣血方可助灸瘡發出。距離施灸時間過長,艾灸的刺激作用逐漸減退,則再補益氣血也不能起到協助灸瘡發出的作用。
促發灸瘡后,如何進行護理?《針灸大成·洗灸瘡》中指出[1]423,可用赤皮蔥、薄荷煎水溫洗瘡面周圍皮膚,使風邪于瘡口而出,加強療效;如灸瘡結痂后,可用桃枝青嫩皮煎水溫洗,防止風邪侵犯;如灸瘡出現黑爛,則用胡荽煎水外洗;如果灸瘡疼痛不可忍,則以黃連煎水外洗。在《本草綱目》中對上述藥物的功效分別有詳細記載:如蔥“主發散……通表達里”[10]1582、薄荷“辛能發散”[10]917,兩者均有祛風解表之效;桃枝能治“辟疫癘”[10]1749,可祛外邪;胡荽“補筋脈”[10]1630;黃連主治“熱氣”[10]773,可治熱病疼痛。可見,灸瘡發后應注意預防風邪從灸瘡侵犯人體,同時注意促進灸瘡愈合。藥理文獻研究也提示[11-15],大蔥、薄荷、黃連均具有抗細菌活性,其中薄荷及黃連還有抗病毒、抗真菌作用;而桃枝則有抗炎作用,胡荽除了抗病毒外,還可促進潰瘍修復。這些藥物的使用,起到促進灸瘡修復,預防感染的效果。
古代醫家對飲食護理非常推崇,認為針藥是以治病,飲食是為養身。如《素問·臟氣法時論篇第二十二》云:“毒藥攻邪,五谷為養,五果為助,五畜為益,五菜為充,氣味合而服之,以補精益氣。”[16]149楊氏繼承了《內經》的思想,重視灸后的飲食護理,提出“灸后不可就飲茶,恐解火氣;及食,恐滯經氣……至于生冷瓜果,亦宜忌之。”[1]423《中藥大辭典》指出[17],茶葉“苦、甘、涼”,能夠降瀉火氣。因此,灸后飲茶容易降低艾火的療效。而生冷瓜果亦性偏寒涼,也是應該納入灸后飲食避忌的。楊氏認為,灸后應該以清淡養胃的飲食為主,不可過食肥甘厚膩之品,即“食茹淡養胃之物,使氣血通流,艾火逐出病氣。若過厚毒味,酗醉,致生痰涎,阻滯病氣矣”。[1]423何謂過厚毒味?楊氏并沒一一列舉,參考古人論述[7,18]可知,多為“豬、魚、熱面、生酒”或“醋、蒜、蕎麥、羊肉”等辛辣溫熱之物。此外,楊氏還指出,灸后亦應注意避免“大饑、大飽”。饑飽過度、飲食失節,容易導致脾胃損傷,中土失于運化,使得灸陽失去中軸轉運、不能通達全身。因此,灸法施治后,必須對患者進行飲食護理宣教,避免進食生冷寒涼或肥厚毒膩之品,應以清淡養胃的藥食為主,同時避免飲食失節。
楊氏認為,灸后的情志護理同樣重要,要求患者“宜入室靜臥……平心定氣,凡百俱要寬解”[1]423,避免因七情引動病機而致疾病復發。同樣在“甲戌夏,員外熊可山公患痢兼吐血不止”醫案中[1]424,楊氏囑咐患者“飲食后不可多怒氣,以保和其本,否則正氣乖而肝氣盛,致脾土受克,可計日而復矣。”在這個醫案中,楊氏認為主要病因為脾土不足,因此艾灸后特意叮囑患者不可多怒,怒則肝氣偏盛、木旺克土,使得脾土受克、失于運化,則疾病難愈。這種灸后的情志護理,其理論依據重在五臟主五志的生克關系,即肺主悲、腎主恐、木主怒、心主喜、脾主思。“平心定氣”,使五臟情志不至于過旺,令五臟氣機平和,則相生不息、疾病易愈。特別是由于情志因素所致疾病,或與情志因素關系密切的疾病,如失眠、抑郁等等,行灸療后更要叮囑患者放松心態,調和精神,以鞏固艾灸的療效。正如《素問·上古天真論篇》云:“恬淡虛無,真氣從之,精神內守,病安從來。”[14]3情志護理不但是灸法調護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其他疾病的護理中也應予以重視。
在灸后的起居護理方面,楊氏特別提出“房勞”避忌,認為“灸后令人陽盛,當稍息以自保養,不可縱欲”,應“遠人事,遠色欲”。[1]415,423灸療后,體內陽氣偏盛,如果不禁房事,則令陰精耗損過度,虛陽內擾,容易損傷精神血脈。而精神受損,又使得陽氣失于統攝;血脈損傷,則經脈中氣血運行不暢,艾熱之陽氣不能通達,郁滯于局部,變生陽邪,反而對灸法的療效造成負面影響。此外,艾灸后還需注意避免“受熱、冒寒”。艾灸刺激肌膚后,局部溫熱的刺激使得玄府(毛孔)打開,這時如果驟然冒受寒熱外邪,則邪氣易從施灸之處侵襲人體,出現因灸治病的不良現象。
此外,灸量過大時也有可能導致經氣壅滯,或者口干舌燥等火邪上擾的癥狀。這些癥狀的出現,容易使得患者不能繼續使用艾灸療法。對此,楊氏在《取膏肓穴法》則給出了解決方法:“灸至百壯、千壯,灸后覺氣壅盛,可灸氣海及足三里,瀉火實下。”[1]415氣海位于下腹丹田處,能夠引火歸元,避免火邪上擾;足三里為足陽明胃經的合穴,五行屬性為土,土能伏火。故對于灸后容易胸悶氣滯、火邪上擾的患者,可在灸療后給予艾灸氣海或足三里以收全功。
綜上所述,灸法雖然適用于多種病種,但是也有其應用的禁忌病癥及調護要求。刺激量的把控、灸瘡護理、飲食護理、情志指導、起居護理等等,構成了灸法調護的重要內容,對灸法的臨床療效有著明顯的影響。因此,我們在灸法施行過程中,應該重視灸法的護理,提高并鞏固灸法的臨床療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