彰顯“場所精神”：學校建筑設計思維的重構①

邵興江+李鴻昭+周嘉穎

摘要圍繞學校建筑的規劃與設計、美麗學校文化建設兩大主題，參與“基礎教育美麗學校建設國際研討會”的教育研究者、中小學管理者和建筑師們，展開了一場教育界、建筑界的跨界對話。當代中國學校設計面臨設計唯標準化、“巨無霸”化、唯美化等突出問題，“以師生需求為本”的空間設計理念未能充分落地。未來美麗學校建設應當適應教育理念發展，引入全程規劃的創新設計思維，積極打造富有場所精神的校園空間。

關鍵詞校長空間領導力；學校建筑；美麗學校建設；學校建設規劃；“場所精神”；非正式學習空間；“學術居住區”

中圖分類號G63

文獻標識碼B

文章編號1002-2384（2017）10-0033-03

學校建筑是開展教育活動的主要場所，蘊含著巨大的教育價值和文化價值，對提高教育教學質量、營造健康向上的育人氛圍具有重要價值與作用。為進一步提升我國學校校園建設的理論與實踐水平，促進學校建筑設計領域的新理論、新技術和新作品的國際化交流，前不久，浙江大學教育學院、中小學管理雜志社與杭州市教育局聯合主辦了“基礎教育美麗學校建設國際研討會”。來自全國20余個省市以及美國、德國、澳大利亞等國家的代表，圍繞學校建筑的規劃與設計、美麗學校文化建設兩大主題，展開了一場教育界、建筑界的跨界對話。

一、唯標準化、超大規模、唯美主義：美麗學校建設面臨挑戰

近年來，伴隨國民經濟的快速發展與人們生活水平的顯著提升，我國各級學校的建設正在經歷一輪“大繁榮”，全國每年新建約3000所中小學，并有大量學校改建或翻新。與此同時，如何建設面向下一代的優質學校，面臨諸多挑戰。

1. 唯標準化設計下教育需求被忽視

學校建筑設計是一個專業化的領域，涉及教育學、建筑學、心理學等多個學科，需要體現學校的教育品牌、育人特色等個性化元素。然而，當前我國學校設計存在“千篇一律”的現象，大量新建學校被設計成為標準化、無特色的“方盒子”，特別是教室等內部空間設計陳舊。浙江大學教育學院邵興江副教授從國際比較的角度指出，與基礎教育改革和教育技術革新的突飛猛進相比，當代中國學校建筑基本“亙古不變”，遠遠落后于美、英等西方國家。

有學者指出，這是因為大量建筑設計師被套上了學校設計標準的“緊箍咒”。自1986年《中小學校建筑設計規范》頒布以來，各省市紛紛出臺相應的配套規范文件，學校各類場館的面積、層高、數量等各類指標均被高度“標準化”。不可否認，這些“規范”對提升當時我國學校的建設質量起到了積極作用，但同時它們也綁住了設計師的“手腳”，束縛了個性化教育元素在學校建筑上的應用空間。

2. “超大規?！睂W校導致兒童被拋棄

學校建筑理應服務兒童的成長，從兒童的視角關注適宜的人體尺度、親密度和靈活多元性。然而，受工業規?；⒘魉Ｊ降挠绊?，學校建設崇尚效率主義，“超大規模”學校大量出現。根據西安建筑科技大學李志民教授團隊的研究，僅陜西省縣級區域中超過50個班的超大規模公立高中已有72所，未來還將持續增加。邵興江提到，近年來接觸的學校設計，建筑面積超過10萬平方米的已經很普遍，在個別地區甚至出現了40萬平方米左右的中小學校園，空間尺度非常大，甚至超過了不少高等院校的校園規模。

“超大規模”學校對兒童的學習造成諸多不便：一方面學校網點布局空間尺度被人為拉大，降低了學生的上下學通勤效率；另一方面校園內的功能區塊便利性降低，各功能分區之間的空間距離過大，不利于師生課間的方便到達。

3. 唯美主義削弱學校建筑功能

現代建筑理念強調“形式追隨功能”，學校建筑設計理應以學生為出發點，服務于學生的學習需求。然而，當前很多學校建筑設計太注重建筑總圖與立面形象，忽視了更為重要的平面功能布局。邵興江從兩個方面分析了造成這一現象的原因：一是校長、教師、學生等使用主體未能充分參與設計，需求被邊緣化；二是對話交流平臺嚴重不足，教育界與建筑界之間缺少“對話”，教育需求和建筑設計被互相“隔離”。

總之，當前學校建筑設計面臨多種挑戰，其根本原因在于“懂教育的不懂設計，懂設計的不懂教育”，大量學校設計忽視了最本位的教師和學生的需求，忽視學?？臻g的“境教”功能，致使學校空間缺少“教育與文化基因”，無法體現學校的辦學品牌與獨特精神。

二、超越標準、一體化設計、場所精神：引領學校建筑發展的新理念

面對當下我國學校建筑設計中存在的諸多問題，與會學者認為需要積極創新理念，重構設計思維，并從不同層面分享了各自的理念與實踐思考。

1. 建筑設計適應教育理念發展

學校建筑不僅僅是“遮風擋雨”的空間，還是將教育理念融入學生學習與生活的重要途徑。在我國，標準化設計依然是學校設計的主流。教育部學校建設標準研究中心執行副主任王玨指出，當前我們推動標準化學校建設，既是教育公平的需要，也是目前我國財政政策使然。我國中小學校、幼兒園建設標準的編制遵循“以學生為主體、服務教育改革、重視靈活性”等原則。當然，“建設標準”并非學校設計的“天花板”，否則將限制設計師的創新空間，難以體現個性化的教育需求。因此，未來學校設計需要重視“建設標準”與教育需求的有機銜接，事實上富有教育意蘊的學校建筑設計也是教育變革的重要組成部分。李志民團隊認為，如果將教育建筑劃分為基礎型的1.0版本、標準化的2.0版本、高配型的3.0版本、未來型的4.0版本的話，那么當前我國學校建筑正處于以2.0版本為主體、不斷探索3.0版本的階段，落后美、英等西方主要發達國家的重要原因是學校建筑設計理念的滯后。

與此同時，有學者指出當前我國各地的中小學校建筑評價指標尚未統一，缺乏清晰的評價體系，嚴重制約了中小學校建筑規劃設計的創新與空間環境的拓展。因此，推動建立基于先進教育理念的學校設計評價體系，是今后一個重要的工作方向。endprint

2. 建筑設計納入全程規劃的新模式

面對當前學校建筑設計與建設過程中教育界的“缺位”問題，邵興江認為學校設計亟待引入涵蓋教育界、設計界、使用主體等多方的一體化設計模型，從不同視角“關懷”學校設計：懂教育的顧問團隊提供整體策劃、全程跟蹤、專業咨詢等服務，并與學校管理層、教師、學生、家長、社區人士等構成的甲方共同體，共同深度參與概念方案設計、建筑方案設計、室內和景觀設計、校園文化設計等整個流程。

在一體化設計的基本模型上，邵興江提出全程規劃的五大創新思維。一是貫一性設計，圍繞高品質美麗學校的目標，主導性的理念、原則、需求與功能等能始終如一地貫串在學校設計的各個階段、各個空間。二是逆向設計，在深入分析師生需求的基礎上形成“先理念、定品牌、再課程、后建筑”的全新設計流程。三是基于實證的設計，在滿足設計規范和建設標準的基礎上，重視證據導向，實現基于規范和標準而“超越”規范和標準的設計。四是PST設計，從教學法（Pedagogy）、空間（Space）、技術（Technology）三個維度關注學校建筑空間的設計。五是通用性設計，在定位、功能和教學組織模式方面，賦予空間更多的可變性和靈活性，為未來的教學需求預留可能性。

3. 以“場所精神”為建筑設計出發點

美國教育家布萊森曾言：“任何一所學校的環境都在默默地對孩子發表演說，而且孩子們的確會注意它，并在不知不覺中接受熏陶和影響。”確實，當代的建筑不僅注重實用功能，同時日益關注建筑的精神含義。作為培養人的學校建筑，其設計更應當關注場地、建筑、功能與人的活動之間共同構成的獨特氣質，從而賦予建筑更多的精神和意義，使學生形成對校園空間的認同感和歸屬感。建設具有場所精神的學校建筑，需從多方面著手。

第一，設計符合學生心理與行為特征的校園建筑。浙江大學建筑設計研究院范須壯指出，小學到高中各階段的兒童有著不同的心理特征，對建筑空間提出了不同的要求。例如：7～13歲的兒童處于心智不健全、依賴性較強且充滿好奇心的年齡階段，應當針對性地設計游戲的建筑空間、寓教于樂的建筑空間和靈活的建筑空間；16～19歲的學生身心趨于成熟，具備了一定獨立性和自主性，需要相對獨立的交往空間、能靜思自處的空間、表達意見的空間。

第二，建筑功能多目的化。建筑區塊功能的單一性割斷了內部空間的聯系，弱化了學生的歸屬感。美國NAC建筑事務所德納·哈博（Dana Harbaugh）在介紹大學“學術居住區”時，指出未來學生宿舍的建設應具有六大新理念，即服務小群體學生生活、推動學生互動交流、營造學術氛圍、提供課外輔導交流渠道、具備“家”的感覺、支持學生全方位發展等，從而構建充滿活力的學術與生活社區。

第三，充分利用戶外空間。作為非正式學習空間，戶外空間是運動和社交的場所，也是學生參與學校治理和獲得可持續發展的教育空間。學者們普遍認為，戶外空間在激發學生積極情緒、促進學生交流、幫助學生開展學術發現和追求自己的興趣等方面有著積極作用。范須壯認為，戶外空間把教學從傳統教室延伸到室外校園的每個角落，又把各種活動帶回到室內，在提高空間使用效率的同時也使得學習成為富有樂趣和值得回憶的一種生活方式。

三、跨界思維、文脈傳承、多功能化：美麗學校建設實踐探索

近年來，建設美麗學校的巨大需求推動著教育界和設計界共同探索與創新設計。這次大會展示了一系列國內外學校設計的優秀案例，為日后的優質學校建設提供了實踐指南。

1. 新學校建筑理念導向下的STEM教育空間建設

在建設浙江杭州市大關中學廓家庫新校區時，杭州市拱墅區教育局引入了既懂教育又懂設計的咨詢團隊，委托其進行基于跨界思維的概念設計。通過概念設計，大關中學引入全球第三代即“不像學校的學校建筑”設計理念，在學校個性、簡練、現代的建筑空間中大面積引入STEM教育空間。STEM教育空間涵蓋STEM基礎實驗室、STEM專業教室、STEM分享交流空間等系列化空間，為培養學生的科學素養、工程技能、創新意識及創新能力提供強有力支持，并由此積極推進該校的STEM課程、STEM師資和學校STEM教育品牌建設。為滿足未來走班制教學的需求，學校普通教室還引入了“兩大一小”的設計理念，并把走廊“開放空間”打造成為了非正式學習空間。

2. 實現新老校區的文脈傳承

浙江杭州高級中學（簡稱“杭高”）是一所百年名校，擁有豐富的校園文化。該校錢江新校區的建筑規劃與設計十分重視對歷史的傳承，融入了大量老杭高的場所記憶，處處顯示老杭高的氣息。一是在建筑基地的總體布局上融入老杭高經典的入口軸線和七進貢院的空間序列元素，回應了百年杭高應有的氣質和空間特征。二是重塑標志性建筑，以老杭高拱形大門為模板設計新校區大門，傳承了百年名校的形象支柱。三是局部設計延續文脈，錢江新校區外立面采用老杭高的紅顏色，局部立面借鑒老杭高教學樓的“魯迅窗”，設計成拱形或圓形窗洞。

3. 建設多功能化的“學術居住區”

美國教育系統正在經歷整體性變革，對學生的評價不再局限于傳統學術硬能力，還關注人際交流、合作、批判性思維等軟能力。如何將學校建筑打造成合作性的教育環境，不僅讓學生獲得知識，而且培養學生的合作意識與批判思維，這成為設計師面臨的新挑戰。美國蒙大拿州立大學“學術居住區”的建設回應了這一挑戰。學校基于大學生個性化的學習和生活起居需求，設計了服務個人或小團體的學習室、娛樂活動的休閑室、促進不同學科和文化背景的師生交往的綜合交流中心，同時將大堂設計成具備休憩和互動功能的交往空間。學術居住區將傳統宿舍區多功能化，實現了住宿、學習與生活的平衡，在學生與建筑之間建立起聯系，成為學生構建美好記憶的精神場所。

注釋：

①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2016年教育學一般課題“中小學課堂學習環境的設計研究”（項目編號：BHA160093）的研究成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