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笑貞, 吳 強
(浙江師范大學 漢語國際推廣辦公室,浙江 金華 321004)*
中國與非洲交往歷史悠久,最早可追溯到西漢漢武帝時期,漢朝派出的使節最遠曾到過犁軒(今埃及亞歷山大港),[1]這就是早期的陸上絲綢之路。公元 600 多年前,鄭和曾經七次下西洋,其中第三、五、六共三次到達非洲東海岸,[2]從此開辟了海上絲綢之路。
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中國為了打破當時南非種族主義政權的封鎖,支援南部非洲的民族解放斗爭,耗巨資援建了東起坦桑尼亞的達累斯薩拉姆、西至贊比亞的新卡皮里姆波希的坦贊鐵路,[3]為贊比亞出口銅礦提供了一條新的、可靠的出海通道,保證了贊比亞的主要收入來源。坦贊兩國人民乃至整個非洲把坦贊鐵路譽之為“自由之路”“南南合作的典范”。
截止目前,在中非雙方的共同努力下,中國已在毛里求斯、貝寧、埃及、尼日利亞和坦桑尼亞先后設立了5個中國文化中心(全球共有30個文化中心)。中國文化部外聯局局長助理鄭浩介紹說,僅2016年,各海外中心組織官方及民間表演藝術團、藝術展覽互訪交流超百場。[4]如今,思想者對話、文化體驗日、媒體早餐會、中國文化月、中國電影周、中國圖書展等富有創新的系列活動在大多數非洲國家人們的心里已不再是個陌生的概念,這些文化交流活動為非洲打開了一個個了解中國的窗口。
漢語是世界上使用人口最多的一種語言,然而,拿諾貝爾文學獎的中國人卻只有莫言一人。馬悅然說,在瑞典只有兩人翻譯中文作品,一個是他,一個是他的學生陳安娜。近百年來中國誕生了很多優秀的小說家、詩人,很多人完全有資格拿諾貝爾獎,或多或少因為翻譯的原因,他們的作品未能被西方接受。[5]在聯合國,漢語被列為正式工作語言之一,但使用者僅限中國代表。在各種國際會議、國際講壇上,英語仍是通用語。外國人到中國來講學使用英語,中國人到外國去講學卻不能使用漢語。只有加快對外漢語國際推廣,傳播中國優秀文化,提升漢語的國際地位,才能改變這種現狀,這也是發展對外漢語教學的首要意義。
中國有著五千多年悠久的歷史。古老的文明、燦爛的文化,加上中國近四十年來取得的舉世矚目的成就,尤其是2008年北京承辦第29屆奧運會、2010年上海承辦第41屆世博會、2016年杭州舉辦G20峰會、“一帶一路”的倡議等國際重大活動,都引來了世界各國的關注。人們迫切希望揭開中國的神秘面紗,渴望了解中國。所以,我們應乘勢推廣漢語,介紹和傳播中華文化,提高中國的國際威望。
讓漢語走向世界,這也是時代賦予我們的使命,是國家、民族賦予我們的重任。在非洲通過對外漢語教學,還能增進中國與非洲各國的友誼,加強交流與合作,有利于發展我國的經濟與文化,有利于鞏固世界和平。中國是禮儀之邦,2013年3月習近平主席訪問坦桑尼亞,在尼雷爾國際會議中心發表重要演講時就提出了“真、實、親、誠”的方針,強調中非人文交流,積極推動青年交流,使中非友好事業后繼有人。[6]
1950年,清華大學籌建東歐交換生中國語文專修班,接待了新中國第一批外國留學生。1952年,根據政府間協議,首次向海外派遣教授漢語的老師,著名語言學家朱德熙等人赴保加利亞教授漢語。1961—1964年,國家專門培養了四屆出國漢語儲備師資。1962年,經國務院批準,成立了外國留學生高等預備學校,并于1965年1月正式改名為北京語言學院。1960年代初以來,為執行政府協議,我國政府陸續派一些漢語教師去國外任教,包括非洲的埃及、馬里、剛果等。[7]1990年代以來,通過向教育部以及政府設立的“非洲人力資源開發基金”申請經費,國內大學直接與非洲國家相關大學開展教育交流與合作項目,如浙江師范大學在喀麥隆成立漢語培訓中心,承擔高等教育管理的培訓工作。[8]
2005年非洲第一所孔子學院在肯尼亞內羅畢大學揭牌成立以來,截至2017年12月31日,非洲已有39個國家建立了54所孔子學院,15個國家建立了30個孔子課堂。[9]建立孔子學院和孔子課堂最多的國家是南非,共有5所孔子學院和5個孔子課堂;其次是肯尼亞,有4所孔子學院和2個孔子課堂;埃塞俄比亞有2所孔子學院和2個孔子課堂;坦桑尼亞有2所孔子學院和1個孔子課堂;尼日利亞、摩洛哥、埃及和馬達加斯加各有2家孔子學院。據不完全統計,截止2017年6月,派往非洲的公派老師有2 003位,僅2017年在崗的教師就有367位,志愿者400多位。
同亞洲、美洲、歐洲、大洋洲一樣,非洲的孔子學院也致力于將漢語納入所在大學的教育體系,成為該校的一門必修課或選修課。到目前為止,南非、喀麥隆、毛里求斯、坦桑尼亞、贊比亞、烏干達等國已將漢語納入所在國的國民教育體系,成為該國中學里的一門課程。非洲各孔子學院還依據本國國情開設特色漢語,如埃及開羅大學孔子學院的旅游漢語、埃塞俄比亞職業教育孔子學院的專業漢語(汽車、電子等)、坦桑尼亞達累斯薩拉姆大學孔子學院的機場工作人員漢語、警察漢語等。
孔子學院總部/國家漢辦除選派中方院長管理孔子學院各項事務外,還派出經驗豐富的漢語教師和志愿者,并提供教材,配備相應的教學設備,最大限度地為漢語教學提供方便。此外,孔子學院總部/國家漢辦還鼓勵當地大學開設漢語師范專業,資助設立2個教席,為全職教授,承擔漢語師范專業的教學及研究工作,同時協助培訓本土漢語教師,并專門安排專家協助編寫漢語教學大綱及教材。
非洲漢語教學起步晚,最早始于20世紀60年代,當時只局限于少數幾個國家。即便是與中國非常友好的國家,如坦桑尼亞、贊比亞等國,他們的漢語教學也始于孔子學院成立之后。除了與孔子學院合作的大、中、小學或培訓機構外,沒有其它機構開設漢語課。此外,在非洲開設漢語課并非一帆風順,中非文化的差異、教學設施的落后、漢語推廣的局限性、本土化程度不高、多語種并存、對孔子學院的誤解等等,都阻礙著漢語教學在非洲的推廣。
1.社交禮儀
非洲人有貼面禮、擁抱禮、握手禮等不同禮儀。中國人則時興握手禮,男女之間不是情人不會擁抱。但在非洲,見面時為了表示歡迎或者高興,他們都會張開雙臂和你擁抱,還貼著你的臉親一下,有些男士則會額頭對額頭碰一下。非洲人十分熱情,見面總要噓寒問暖,打招呼的問候語五花八門。每天見面和隔了幾天見面的問候語不一樣;城里人與鄉下人或者不同地區的人打招呼的用語不一樣;上午的問候跟中午、晚上的又不一樣。總之,見面打招呼是非洲人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如果處理不好,就會影響今后工作的開展。
2.思維習慣
非洲很多國家都實行小學義務免費教育,有些家長甚至認為只要把孩子送到學校就完事了,連中飯也不用管,希望學校解決。達累斯薩拉姆大學孔子學院曾提出漢語專業“1+2+1”的中外合作辦學模式(第一年在達累斯薩拉姆大學學習,第二、三年在中國學習,第四年再回到達累斯薩拉姆大學學習),學生在四年內完成漢語教育本科的學位課程,雙方學校互認學分,各發文憑證書。雖然這是一種非常好的合作模式,但達累斯薩拉姆大學的領導認為,中方應該給每位來中國留學的學生提供獎學金;而我們認為獎學金只獎給優秀的學生,不能獎給所有學生,不然就失去了獎學金的意義。雙方的分歧導致合作辦學的協議遲遲不能簽署。
3.時間觀念
大多數非洲人時間觀念淡薄,他們的口頭禪就是不要急,慢慢來(I am coming. J’arrive. Demain. Na kuja.)。加上當地交通擁堵,出行不便等,學生上課常常遲到:一是非洲學校不能提供宿舍,大多數學生住校外;二是課與課之間的教室相距甚遠,學生從一個教室走到另個教室需要花費大量時間——不像中國大學那么方便,校園里隨處可見共享單車、共享電瓶車——因此,教師就要注重課堂活動的設計,設法讓學生克服困難,準時到課。
非洲很多國家教學設施簡陋,即便是在大學里,教學工具也只是黑板和粉筆,不能使用電腦、投影儀等,多數教室里甚至連插座都沒有,要么就是插座壞了,無法使用。有些教室光線很暗,有的燈管壞了沒及時更換,一閃一閃的,還不如把燈關掉。我們的漢語老師只好用自己攜帶的Pad或手機進行教學,遇上班級人數多的話,效果就不好。所以,老師出國前都會下載一些與教學相關的圖片、教學視頻、電影等。
相對來說,非洲的經濟發展、基礎設施、醫療衛生等都比較落后,首都城市還可以,省級城市次之,縣級城市還不如中國西部的農村。為保障老師們的人身安全和生活便利,達累斯薩拉姆大學孔子學院不提倡在小城市或農村開設孔子學院教學點,至少都設在交通比較便捷的省級城市。這樣一來漢語傳播便受到了限制,老師們不可能像歐洲的傳教士們那樣,硬著頭皮、厚著臉皮、磨破嘴皮、餓著肚皮、踏破腳皮,深入農村,挨家挨戶上門去傳播漢語。
當地會說漢語的人不多,且基本上是享受中國政府獎學金來中國留學的回國人員。他們本身沒有漢語基礎,來中國先學一年漢語后,再學其它專業。努力好學的學生學成回國時能基本掌握漢語,但有些還不行,只會幾句見面問候語,所以非洲大多數國家本土漢語師資嚴重缺乏,漢語師資基本依靠國家漢辦派出的教師和志愿者,加上漢語教材適應性差,漢語教學之路顯得任重而道遠。
整個非洲至少有3 000多個部落,每個部落都有自己的語言,有些國家多達250多種。比如馬里的廣播電臺就用7種主要語言來分配播音時間;烏干達在進行農村掃盲工作時竟采用了26種語言;烏干達電臺的廣播也用到16種語言。無論就非洲整體而言,還是就每個國家的內部來說,語言的使用情況都十分復雜。盧旺達的語言相對要少一些,其官方語言為盧旺達語、英語和法語,學生除母語盧旺達語外,還要學斯瓦希里語。坦桑尼亞也一樣,有些中學原先已經開設了斯瓦西里語課、英語課、法語課,現在再增加一門漢語,外語學習負荷較重。
隨著非洲孔子學院數量的增加,對孔子學院的非議也越來越多。受西方媒體的影響,也因為美國和歐洲個別孔子學院的停辦,部分非洲國家的官員對孔子學院的認識還存在誤區,他們把中國的漢語推廣等同于歐洲過去推行的殖民政策。個別孔子學院的外方院長處于兩難境地,不作為會被學校批評,有作為又被認為站錯隊。
非洲人天性向往自由,不受拘束,遲到、早退或曠課是常態,但非洲人又非常有語言天賦,會幾國語言的人為數不少。由于漢語的獨特性,有的學生只想能聽、能說、會認,忽視漢字的學習。也有些學生因為漢字難學就對漢字產生畏懼,不想學、不愿練,很少在課后進行漢字的辨認和抄寫,時間一長,便放棄了對漢字的學習,進而放棄對漢語的學習。如何避免此類情況的發生、提高漢語教學質量是每個孔子學院都會面臨的問題,也是急需解決的問題。下面結合本人在坦桑尼亞達累斯薩拉姆大學孔子學院工作4年的經驗,來談談具體的對策。
統一大綱、統一教材、統一進度、統一命題。達累斯薩拉姆大學孔子學院自2013年成立至今,已建有20多個漢語教學點,分別在坦桑尼亞東部、西部、南部省的大學、中學和小學開設了漢語課。為嚴把教學質量關,達累斯薩拉姆大學孔子學院制定了小學1—7級,中學1—6級和大學初、中、高級的教學大綱,不管是哪個漢語教學點都統一使用孔子學院制定的教學大綱。老師們統一使用孔子學院指定的教材,按規定完成相應級別的教學內容,最后的考試采用孔子學院專業人員編寫的試題。故相同級別的老師間有一個良性的互動和競爭,極大地提高了漢語教學質量。
《論語·述而》:“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10]如果學生覺得你是一個能幫助他,讓他從中獲益的好老師,自然他們就會敬重你、認可你。如何才能成為非洲學生的良師益友呢?盡管每個人的處事方式千差萬別,但達累斯薩拉姆大學孔子學院要求老師們做到以下幾點:首先尊重和平等對待每一位學生;其次善于觀察,與學生常溝通,了解他們的想法和需求,適時地鼓勵他們,令學生覺得漢語學習與他們將來的生活密不可分;最后,老師們還要精神飽滿,表現出極大的熱情和友好,耐心地解答學生的疑惑。
漢字是漢語教學的難點,也是重點。大多數學生都認為漢字很難學;其次是發音,特別是聲調。達累斯薩拉姆大學孔子學院規定老師們從一開始就要兩手抓,一手抓漢字,一手抓拼音。這是因為孔子學院曾有過慘重的教訓,有個別老師剛開始不教漢字,這樣一來,學生學習漢語的難度是降低了,但從此卻對拼音產生依賴心理,不愿學習漢字,久而久之便影響了漢語教學的進度和效果。學生在通過HSK二級后就很難再繼續參加HSK三級的考試,因為他們不會漢字。學生們通不過HSK三級,就沒法申請孔子學院的獎學金,極大地打擊了他們學習漢語的積極性。
漢語教學與其他語言教學一樣,需要注意課堂活動的管理,注重知識性與趣味性相結合。達累斯薩拉姆大學孔子學院在老師或志愿者赴任去各教學點之前,專門抽出時間召開漢語教學研討會,參考離任老師優秀的教學案例,讓他們觀看教學視頻,討論課堂活動的組織。工作2—3個月后又一次組織崗中教學研討會,再次提升老師們的教學水平,積極采用靈活多變的課堂活動、講練結合、合作學習等,課堂中既傳授知識,又注重語言運用,讓學生真真切切感受到漢語課堂的重要性,克服各種困難,盡量保持較高的出勤率,而不是找各種理由為自己的遲到或曠課開脫。
非洲很多國家在小學階段都使用本國語言教學,坦桑尼亞也不例外。坦桑尼亞已經通過法令,規定所有公立小學都用斯瓦西里語版教材,取代之前使用的英語版教材。中學階段的教材是否采用斯瓦西里語版還在激烈的爭議中。坦桑尼亞的官員,特別是總統、總理等高級官員,在公開場合發言時通常是用斯瓦西里語,以便其國民都能聽懂。而且幾乎所有的坦桑尼亞人都會問孔子學院的老師:“你會不會斯瓦西里語?”如果回答說“不會”,他們就會繼續問:“你不會我們的語言,為什么要來教我們漢語?”當孔子學院的老師到達指定教學點后,該教學點的負責人肯定用斯瓦西里語來打招呼問候,如果我們的老師能用斯瓦西里語回答,他們就非常高興,那么今后的工作就比較好開展。此外,學習當地語(特別是課堂的用語)還能拉近師生之間的距離,較好地提高教學效果。
坦桑尼亞大學每門課一般每周3個小時,2小時講授(lecture),1小時操練(seminar)。由于與學生的見面時間少之又少,達累斯薩拉姆大學孔子學院規定老師們必須在課后給學生布置作業,定期檢查作業,以免學生偷懶,避免學生只在漢語課堂上學習漢語。另外還要給學生做課堂測試,以檢查學生的學習程度,適時調整上課進度,保證大多數學生能及時掌握課堂的知識。
要提高教學質量,還應該鼓勵漢語學習者參加漢語水平考試(共六個級別)。零基礎的學生可先參加HSK一級考試,降低他們對漢語的恐懼感和緊張感。一旦通過考試,他們就有了成就感,進而激發其繼續學習漢語的熱情。老師接著要鼓勵學生繼續參加HSK二級的考試和口語基礎考試,同時還要介紹HSK考試的功用,讓學生知曉孔子學院獎學金申請辦法:20歲以下的中學生可申請大學本科4年的獎學金;在校大學生可申請語言進修或研究生學位的學習;有些學生還可申請孔子新漢學計劃的項目,完成博士學位。如果學生明白了學習漢語還能申請獎學金,去中國留學,慢慢地,他們就會愿意學習,老師也愿教,一種樂學樂教的氛圍就形成了,自然而然漢語教學質量也會明顯提高。
盡管對非漢語教學面臨各種困難,但如果因地制宜,對癥下藥,問題總會迎刃而解。相信在眾多漢語教師和志愿者的共同努力下,漢語教學之花一定會開遍整個非洲,且越開越艷,成為不敗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