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穎軒,張 詔
(山東中醫藥大學,濟南 250014)
膀胱過度活動癥(overactive Bladder,OAB)是一種以尿急為特征的綜合征,常伴有尿頻,可伴或不伴有急迫性尿失禁。隨著我國進入老齡化社會,膀胱過度活動癥的發病率也逐年上升。據統計,膀胱過度活動癥的總發病率為6%,且隨年齡的增長而增高,41歲及以上人群總體患病率為11.3%[1]。目前該病病因不明。臨床上以M受體阻滯劑為一線用藥,有效率達75%,但停藥復發以及諸多不良反應不容忽視[2]。因此,尋找一種更為可靠的治療方案十分重要。根據OAB的臨床表現,當屬中醫學“淋證”的范疇。歷代醫家每多以“腎虛為本,濕熱為標”論治[3],雖收效者眾,然乏效者亦不少。漢·華佗《中藏經·論諸淋及小便不利》中有云“五臟不通,六腑不和,三焦痞澀,營衛耗失”皆能致淋。惟有三焦功能正常,通調上下一身之氣機,各臟腑相互配合方能水道通調,實現水液正常代謝而淋證自除。
1.1三焦氣機怫郁,水液代謝失調 人體水液代謝的正常運行有賴于三焦氣化功能的正常。《素問·靈蘭秘典論》中道:“三焦者,決瀆之官,氣化出焉。”三焦氣化功能正常則精微物質布散于上,濁出二陰,小便自利[4]。或情志失調或感受外邪等導致三焦氣機怫郁,氣化功能失常,氣滯則水不行,水不行則水道不通,如明·張介賓《類經·藏象類》所言“上焦不治則水泛高原,中焦不治則水留中脘,下焦不治則水亂二便”。不論三焦何部氣化不利,即可導致水液運行障礙,水郁于下,壅塞尿道,小便時時欲解而無路可去,發為淋證[5-6]。
1.2三焦氣機怫郁,氣血運行失調 水液上下運行有賴于諸氣的升降運動。又津能載氣,津得氣而得以升降運行,因此氣運行的通路必然是津液升降的通路[7-8]。若三焦氣機怫郁,無形之邪阻塞水道,津液升降通路不通,清液不得上乘,濁液不得排出體外,清濁混于下則小便或淋漓或點滴而出發為淋證。氣為血帥,若三焦氣機怫郁則血不行,血不行則為瘀,氣滯血瘀,邪阻水道,水道不通,不通則郁,怫郁更甚。所以瘀血等病理產物的形成進一步阻礙三焦氣化以及水道通利,導致病情加重[9]。又淋證發病之后,人體正氣奮而抗邪,邪正相爭。若其人平素體虛,正氣不足,感邪之后,邪正相交,正氣損耗,虛之更甚,無足夠陽氣溫煦,膀胱氣化不利,更加重淋證的臨床表現[5]。
1.3三焦氣機怫郁,諸臟功能失調
1.3.1上焦氣機怫郁,肺失宣肅 肺主行水,肺氣功能正常,宣降有權才可將全身臟腑代謝后產生的濁液下輸于腎與膀胱,成為尿液之源。故清·唐容川《醫經精義·上卷》曰:“肺主通調水道,下輸膀胱,其路道全在三焦膜中……故肺與膀胱相隔甚遠而實相通。”然肺為嬌臟,不耐寒熱,易為邪傷。外邪襲肺或內傷及肺,肺失宣肅,水液不能下輸其他臟腑,濁液不能下行輸于腎與膀胱,發為淋證[4-5]。
1.3.2中焦氣機怫郁,脾胃升降失常 脾主中州,主運化水濕。明·張景岳《景岳全書·腫脹》謂:“水惟畏土,故其治在脾。”若涉水冒雨,恣食肥甘,外濕侵襲,內濕叢生,內外互結,傷于中焦脾胃,脾氣困頓,運化失司,精濁混雜,水道不清,濕邪下注膀胱,甚則郁而化熱,濕熱互結于下焦,病為淋證[10]。
1.3.3下焦氣機怫郁,肝腎功能失調 腎主水,主司和調節全身水液代謝。各臟腑形體官竅產生的濁液通過三焦下輸于腎和膀胱,在腎的蒸騰氣化作用下分辨清濁,清者回收,由脾氣的轉輸作用通過三焦水道上騰于肺,濁者化為尿液,在腎與膀胱之氣的作用下排出體外。“肝足厥陰之經……循股陰,入毛中,環陰器,抵小腹”,肝氣郁滯,疏泄不及膀胱,三焦決瀆失司,水道不通,濁液無路可出,即可發為淋證[11]。全身水液的輸布代謝有賴于諸臟協同作用,其中肺、脾、腎、肝作用突出。然其功能的正常發揮是以三焦氣機通暢為基本條件[12]。三焦氣機怫郁,則水道不通,肺精無以布散,腎氣不可上輸,脾升清降濁之通路閉阻,肝疏泄不及膀胱,雖各臟病皆可致淋,然論其源頭當為三焦氣機之怫郁[13-14]。因此,三焦氣機怫郁為OAB的基本病機。
2.1條暢上焦氣機,復肺之宣降 若上焦氣機不暢,肺失宣肅,治療上宜清肺而滋其化源也。另“藥有氣之薄者,乃陽中之陰,是感秋清肅殺之氣而生,可以補肺之不足,淡味滲泄之藥是也”。明·虞摶《醫學正傳·淋閉》中提出具體用藥:“熱在上焦氣分,肺金主之,宜用淡滲之藥,茯苓、澤瀉、琥珀、燈心草、通草、車前子、瞿麥、萹蓄之類,以清肺金之氣,瀉其火以滋水之上源也。” 余震《古今醫案按·卷第六》 :“朱丹溪治一人,小便不通,醫用利藥益甚,脈右寸頗弦滑,此積痰在肺。肺為上焦,膀胱為下焦,上焦閉則下焦塞,如滴水之器,必上竅通而后下焦之水出焉。”[15]《內經》中有“病在下取之上”“開鬼門,潔凈府”之法。臨床上以熱淋多見,治療上可循古人“提壺揭蓋”法,使肺氣開而小便自利。在方中加入杏仁、桔梗、升麻、荊芥、桑葉等輕清升浮之品,宣肺從而消除下焦的壅塞,使肅降有權而水道自調,淋證自除[5]。
2.2條暢中焦氣機,復脾胃之升降 如痰飲、瘀血等病理產物阻滯中焦脾胃,水道不通,濁液不可下輸膀胱,或中焦虛弱無力運化水濕,治當理氣化痰,復脾胃升清降濁之功,或補中益氣健運中洲,使脾胃功能恢復正常。故虞摶提出可用二陳湯治療“痰熱隔滯中焦,淋澀不通”之癥。若脾氣虧虛,清陽不升,中氣下陷,精微失于固攝,下流膀胱,州都開合失約,病為淋證,此當用補中益氣湯加通草、澤瀉,或用四君子湯加煅龍骨、煅牡蠣收斂固澀[10,16-17]。
2.3條暢下焦氣機,復肝腎之功 OAB致病有病勢纏綿、反復起病的特點。患者以年老之人居多,病久傷正,所以患者多有肝腎虧虛之虞。唐·孫思邈《備急千金要方·淋濁遺精門醫論》曰:“此多是虛損之人,服大散下焦客熱所為,亦有自認下焦熱者,但自少。”正所謂“正氣存內,邪不可干,邪之所湊,其氣必虛。”若其人素體肝腎虧虛,下焦虛寒,無以蒸騰氣化,水液無法正常代謝,則病為勞淋。臨床治療上當辨清邪正分爭之勝負,補腎同時不忘清利,將調補腎氣貫穿治療始終,使腎氣充盛而蒸化推動作用正常,開合有度而小便通[18],膀胱寒水得以溫煦而水道通調。濕熱為主者治宜清熱利濕,方用八正散、石韋散等少佐補腎之品,可加用金銀花、蒲公英、白花蛇舌草等清熱解毒藥物;腎虛為主者治宜補腎益氣,佐以淡滲藥物以清邪熱,萬不可妄投苦寒清利之品損傷腎氣使病勢纏綿難愈[6,19-20]。肝氣疏泄,氣機條暢,則全身臟腑經絡之氣的運行暢達有序。若肝氣郁結會導致津液輸布障礙,疏泄不及州都則可發為淋證[21]。另外,現代醫學研究證明,女子尿道較男性尿道短且直,更容易受到感染。宋·陳自明《婦人大全良方·卷之九求嗣門》:“婦人眾陰所集,常與濕居。十五以上,陰氣浮溢,百想經心。”女子的生理特點極易誘使肝臟發生一系列病理表現,小便不利便是其中主要癥候。因此,疏肝解郁、調達氣機使膀胱氣化通調則小便自通。臨床可用沉香散、逍遙散、四逆散等加減,藥用柴胡、佛手、香櫞、香附等。口苦可加龍膽草,尿痛可加琥珀,尿血可加小薊、白茅根[5,19,21]。
王某,女,40歲。2016年9月18日就診于山東省中醫院。患者2 d前因與家人爭吵生氣后出現尿痛、尿頻、尿淋漓癥狀,自服左克及銀花泌炎靈效差。4 d前曾于他院就診,服中藥(八正散加減)效一般,現為求進一步治療遂來診。診見:尿痛、尿頻、尿淋漓,小腹脹滿拘急疼痛,胸悶常太息,納眠差,大便二三日一行,質尚可。面色晦暗,心情不暢,舌淡紅少苔,脈沉弦,尿檢無明顯異常。3年前因勞累后與人爭吵當日出現小便淋漓澀痛癥狀,3年來每于生氣時發作。處方以小柴胡湯加減:柴胡12 g,黃芩10 g,黨參6 g,甘草6 g,白芍15 g,青皮6 g,王不留行15 g。3劑,水煎服,1劑/d。囑服藥期間清淡飲食,規律作息,保持情緒舒暢。2016年9月21日2診:小便通利,諸癥皆減輕。舌淡紅,苔薄白,脈沉弦。處方:上方改黃芩6 g,3劑,水煎服,1劑/d。2月后隨訪,未復發。
按:患者因情志不暢出現小便不利之癥狀。肝主疏泄,肝氣郁結疏泄不及膀胱,下焦氣郁,阻塞水道,遂發小便不利之癥狀。方用小柴胡湯加減,疏肝理氣。方中柴胡入肝膽經,配黃芩清瀉肝經郁熱。肝體陰而用陽,配白芍養陰柔肝,青皮疏肝理氣化痰,下焦氣機得舒,黨參固護中氣,中焦氣機功能得以正常發揮,王不留行行血通經,甘草調和諸藥。全方共奏疏肝理氣、活血通淋之功。氣順則水行,三焦氣機條暢則小便不利之癥自消。
筆者發現中醫臨床辨治OAB存在一定的誤區,即一見尿頻、尿急等癥便著眼于下焦濕熱,多投清熱利濕通淋之劑。苦寒滲利之品過用容易傷陰,反致邪氣留戀不解,臨床收效甚微或病程纏綿反復。三焦氣機怫郁實為OAB的基本病機之一,臨床中不可忽視。整體觀念是中醫學根本特點之一,從三焦理論出發結合相應臟腑辨治OAB有助于醫者從整體把握本病。臨床除應重視濕熱等病機外,尤須辨清三焦何部氣機怫郁最甚,予恰當方藥條暢其氣機重點施治,方能發揮中醫整體觀念優勢,從而提高中醫藥防治OAB的總體療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