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春林 張光榮 皮持衡(.江西中醫藥大學 南昌 0004;.江西中醫藥大學杏林國醫研究室 南昌 0006;.江西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皮持衡名醫傳承工作室 南昌 0006)
皮持衡為主任中醫師,首屆全國名中醫,二級教授,博士、碩士研究生導師,全國第二、三、四批老中醫藥專家學術經驗繼承指導老師,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專家。皮老擅于中西醫結合治療慢性腎衰病、慢性腎炎綜合征、腎病綜合征、紫癜性腎炎等多種腎系疾病及疑難雜癥,研制出腎衰泄濁湯、腎藥三號等多種有效制劑,同時對“腺性膀胱炎”的中醫辨證論治有獨特見解。
“腺性膀胱炎”(cystitis glandularis,CG)是一種膀胱黏膜上皮反應性、增生性疾病,反復慢性炎癥、膀胱梗死或醫務刺激等均可能導致該病發生[1]。“腺性膀胱炎”是一種良性膀胱上皮化生性病變,臨床主要表現為反復發作的膀胱刺激癥狀(尿頻、尿急、尿痛)及血尿,屬中醫“淋證”范疇[2]。皮老認為,其病位在膀胱,與脾、肝、腎相關,膀胱濕熱、氣滯血瘀、脾腎兩虛為常見病機。用五淋散、桂枝茯苓丸、補中益氣湯等為主方加減,以清熱利濕、理氣化濕、活血化瘀、補益脾腎為法,同時運用湯劑與丸劑相結合的方法治療,臨床上收效甚佳。
對于“淋證”歷代醫家多認為病因病機為“膀胱濕熱,清濁不分”“脾腎虧虛,谷氣下注”“氣滯血瘀,下焦瘀結”。正如《景岳全書·淋濁》謂:“淋之初病,則無不由熱劇,無容辨矣;但有久服寒涼而不愈者,又有淋久不止及痛澀皆去,而膏液不已,淋如白濁者,此惟中氣下陷及命門不固之證也;故必以脈以證,而察其為寒為熱為虛,庶乎治不致誤。”又如巢元方在《諸病源候論·諸淋病候》曰:“諸淋者,由腎虛而膀胱熱故也……虛則小便數,膀胱熱則水下澀,數而且澀,則淋漓不宜,故謂之淋。”
皮老認為,該病病因有四:
其一,飲食不潔或不節即過食生冷、辛辣、肥甘厚膩等,致使中焦健運失司,飲食精微不化,濕熱內蘊,下注膀胱,導致膀胱氣化不利而出現尿頻、尿急、尿痛。《景岳全書·淋濁》說:“淋之初病,則無不由乎熱劇。”故膀胱濕熱的病機貫穿始終。
其二,情志不遂,肝氣郁結,膀胱氣滯,或氣郁化火,氣火郁于膀胱,也可導致膀胱氣化不利而出現尿頻、尿急、尿痛。正如《醫宗必讀·淋證》曰:“婦女多郁,常可發為氣淋和石淋。”又如《馮氏錦囊秘錄·雜證大小合參》曰:“《內經》言淋,無非濕與熱而已;然有因忿怒,氣動生火者。”
其三,該病日久纏綿,導致脾腎虧虛,清氣不升,三焦氣化失司,精微下陷膀胱。即脾腎虧虛,不能固攝膀胱,導致津液不藏而出現尿頻、尿急。正如《諸病源候論·淋病諸候》曰:“諸淋者,由腎虛而膀胱熱故也。”又如《醫宗金鑒·卷二十九》曰:“通調水道,下輸膀胱,三焦之職也。受藏津液,氣化能出,膀胱之職也。若水道不輸,則內蓄喘脹,外泛膚腫,三焦之病也。若受藏不化,則諸淋澀痛,癃閉不通,膀胱之病也……膀胱氣熱,壅結不行,則約而不出,淋澀癃閉之病生。”
其四,該病日久入絡,濕熱蘊結下焦,致使膀胱脈絡瘀阻,血不循經而尿血。正如《金匱要略·五臟風寒積聚》曰:“熱在下焦者,則尿血,亦令淋秘不通。”又如清代醫家唐容川在《血證論》中曰:“吐衄便漏,其血無不離經,蓋血初離經,清血也、鮮血也。然既是離經之血,雖清血鮮血,亦是瘀血。”所以,下焦血瘀往往是“腺性膀胱炎”器質性病變的主要病機。
皮老在多年的臨床實踐中,不斷觀察和總結,認為“腺性膀胱炎”病位在膀胱,與脾、肝、腎相關,膀胱濕熱、氣滯血瘀、脾腎兩虛為常見病機。故常用以下四法治療:
清熱利濕法——輕者,尿痛較輕,其病不急,用五淋散,清熱利濕,通淋化濁;重者,尿痛較重,或伴有大便不通,用八正散,清熱瀉火,利水通淋。常加入五味消毒飲、白花蛇舌草、馬鞭草、金錢草等清熱利濕解毒;加入茜草、白茅根、小薊、藕節等涼血止血;加入王不留行、路路通、海金沙等利濕通淋。
理氣化濕法——輕者,常兼有痰濕,用四逆散合溫膽湯或丹梔逍遙散疏肝理氣、清熱化痰;重者,用龍膽瀉肝湯清利肝經濕熱。常加入金鈴子散、廣木香、醋香附、青皮、郁金等行氣解郁。
活血化瘀法——輕者,用桂枝茯苓丸活血化瘀,緩消癥塊;重者,用血府逐瘀湯或少腹逐瘀湯疏肝理氣、活血化瘀。常加入失笑散、田七粉等化瘀。加入(浙)貝母、山慈菇、 夏枯草、牡蠣、海螵蛸等散結。
補益脾腎法——脾虛者,用補中益氣湯補中益氣,升陽舉陷,或用歸脾丸益氣健脾,養血安神,常加入炒雞內金、焦三仙等健脾消食;偏腎陽虛者,用金匱腎氣丸或右歸丸溫補腎陽;偏腎陰虛者,用六味地黃丸或左歸丸滋補腎陰。常加入五子衍宗丸、仙茅、仙靈脾、補骨脂、訶子等溫補腎氣。加入川杜仲、續斷、桑寄生補肝腎、祛風除濕。
臨證中,因該病病機復雜,病情多變,故皮老往往四法交叉靈活運用,收效甚佳。
陳某,男,36歲。2017-5-26初診。
主訴:尿頻、尿急反復發作7年余。患者訴7年前無明顯誘因出現尿頻、尿急、尿痛。在醫院確診為“腺性膀胱炎”。曾陸續在某腫瘤醫院行經尿道膀胱腫瘤電切術(TURBT手術) 4次(末次TURBT術2017-5-19)。每次術后“膀胱刺激癥”仍明顯。2017年4月膀胱鏡檢查:膀胱炎?尿道黏膜光滑,三角區見大量炎性濾泡,膀胱頸光滑。現尿頻、尿急,尿不盡,略有尿道灼熱,無肉眼血尿,小便黃,夜尿4次,尿時欲解大便,伴腰酸墜脹,無腰痛,無惡寒發熱,無口干口苦口粘,食納無味,多食則胃脘脹,夜尿4次,醒后入睡難。精神較差,勞則加重。大便日1行,成形、不干,尚暢。舌質紅偏暗,苔黃厚略膩,脈弦澀偏弱,尺沉。我院尿常規:蛋白質(+),隱血:(3+);紅細胞:4950.↑(0-30.7個/uL),白細胞:182.↑(0-39個/uL);腎功能正常。西醫診斷:腺性膀胱炎術后;中醫診斷:淋證。證候結論:濕熱瘀蘊結下焦,膀胱氣化不利為主,兼有脾腎不足。處方(五淋散加減):丹參15g,赤芍10g,白芍10g,川芎10g,云茯苓30g,白術6g,炒澤瀉15g,生甘草10g,炒梔子10g,馬鞭草30g,茜草10g,木瓜30g。15劑。
2017-6-12二診:尿頻、尿急略有緩解,仍有尿不盡、尿道灼熱,小便黃,夜尿3次,尿時欲解大便緩解,仍有腰酸墜脹、精神欠佳;口稍干,食欲同前,夜寐稍緩解。大便平。舌、脈如前。尿常規檢:蛋白質(-),隱血:(2+);紅細胞:460.↑,白細胞:78.↑。證候結論:濕熱瘀留戀,中氣不足、脾虛氣陷、膀胱氣化失權;處方(補中益氣湯加味):①黨參15g,黃芪15g,白術10g,炙甘草6g,升麻10g,柴胡10g,當歸10g,陳皮10g,馬鞭草30g,茜草6g,木瓜30g,川杜仲20g。15劑。②桂枝茯苓丸:126粒*4盒,每次10粒,3次/日;
2017-6-26三診:尿頻、尿急明顯減輕,仍有尿不盡、尿道灼熱,小便轉淡黃,夜尿2次,尿時欲解大便一癥已除,腰酸墜脹緩解,精神轉佳;口干緩解,食納轉佳,飯后胃脘脹緩解,夜寐可,大便平。舌質淡紅,苔黃減輕,稍厚膩,脈弦澀,尺沉。尿常規:蛋白質(-),隱血:(2+);紅細胞:47.↑,白細胞:(-);處方:①上方加續斷30g.*15劑;②桂枝茯苓丸:126粒*4盒。
2017-7-14四診:尿頻、尿急、尿不盡、尿道灼熱、腰酸墜脹基本緩解;納、寐可,大便平。舌質淡紅,苔略黃,脈弦略澀,尺偏沉。尿常規:蛋白質(-),隱血:(+-);紅細胞:29.2↑,白細胞:(-);膀胱鏡檢查:膀胱炎?尿道粘膜光滑,三角區見少量炎性濾泡,膀胱頸光滑。處方:①補中益氣丸:200粒*6盒,每次10粒,3次/日;②桂枝茯苓丸:126粒 *8盒。
按:患者尿頻急,尿道灼熱,舌質紅,苔黃厚略膩,為濕熱蘊結下焦,膀胱氣化不利之證,舌質偏暗、脈弦澀為兼有瘀血之證。精神欠佳,腰酸脹、墜脹,食納無味,多食則胃脘脹,尺脈沉為久病中氣不足,脾腎兩虛,膀胱氣化失權之證。皮老根據慢性腎臟病的病機特點,提出 “間者并行,甚者獨行”( 出自于《素問·標本病傳論》)的治療法則。初診患者濕熱較重,故用五淋散加減(易散為湯),正所謂:湯者,蕩也。體現了“甚者獨行”,即“急則治其標”。二診患者濕熱減輕,但久病脾腎虧虛,則用補中益氣湯加味,久病導致膀胱脈絡瘀阻,加用桂枝茯苓丸緩消癥塊。經過3次湯劑合丸劑治療后諸證有所緩解,遂單用丸藥鞏固療效,正所謂:丸者,緩也。體現了“間者并行”,即“緩者治其本”。在此案過程中皮老進行了清熱利濕、活血化瘀、補益肝腎三法的交叉靈活運用。
用藥加減:在五淋散中,由于患者濕熱較重,食欲不佳,恐當歸滋膩礙脾,故以丹參15g代之。丹參具有活血調經、清心安神、涼血消癰的功效,《婦人明理論》更有“一味丹參散,功同四物湯”之說。加川芎10g活血行氣,祛風止痛,為“血中之氣藥”,使諸藥清而不滯;加白芍10g與赤芍10g同用不僅有清熱涼血,祛瘀止痛之功,而且還有養血止痛之用。加馬鞭草30g,具有去小便血淋腫痛的功效(《分類草藥性》)。加茜草10g涼血止血,活血通經。加木瓜30g舒筋活絡、除濕和胃。在補中益氣湯中,再加川杜仲20g、續斷30g共奏補肝腎、強筋骨之用。
患者經4次治療后膀胱刺激癥明顯緩解,夜尿次數逐漸減少,腰酸脹下墜感基本緩解,納、寐、精神好轉。膀胱鏡復查未見炎性濾泡增多,尿常規檢查明顯好轉,療效顯著。
[1]任濤.經尿道電切術與電灼術治療腺性膀胱炎的療效對比[D].延安:延安大學, 2013.
[2]黃涓涓,陳學達. 陳學達治療腺性膀胱炎驗案一則[J]. 中國鄉村醫藥, 2017, 24(5):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