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毛澤東利用外資思想芻探

李永芳

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的毛澤東利用外資思想，是毛澤東思想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也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對外開放理論的思想淵源和理論先導。但長期以來，由于我國理論界在片面強調新時期對外開放的必要性時，或是在片面強調毛澤東晚年的錯誤時，忽視甚至否定了毛澤東曾經在對外經濟交往方面的理論貢獻。盡管近些年來學界這一狀況有所改觀，相關論文不乏刊端，但全面系統性的成果仍感欠缺①關于本專題研究，筆者早在1995年曾撰文《抗日戰爭時期我黨利用外資的理論與實踐》（見《毛澤東思想研究》1995年第3期），此后不時有學界同仁成果發表，主要如高寶輝的《毛澤東對外經濟交往思想及其現實意義（《牡丹江師范學院學報》2009年第5期）、吳侃的《毛澤東如何利用美國資金發展根據地經濟》（《黨的文獻》2012年6期）、李風華的《抗戰中后期中國共產黨對外經濟交往論析》（《中州學刊》2015年第9期）等等。。故本文試圖彌補學界這一缺憾，對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毛澤東的利用外資思想進行較為系統的探討，以就教于方家。

一、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毛澤東利用外資思想的發展過程

縱觀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毛澤東利用外資思想的發展過程，大致可歸納為以下四個階段：

（一）萌芽階段（1927—1934年）

在20世紀30年代中期之前，毛澤東對于外國資本基本上持排斥態度。在1931年11月7日由毛澤東主持制定頒布的《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大綱》大綱中曾明確規定：在目前，可允許外國企業重新訂立租借條約繼續生產，但必須遵守蘇維埃政府一切法令[1]。1936年冬，毛澤東在和美國記者斯諾的談話中說道：只有在中國取得真正的獨立和民主之后，才有可能把大量外資用于大規模地發展生產事業[2]。

毛澤東早期這種排斥外資的看法與態度，與當時中共中央對外國資本的認識基本上是一致的，這也是其對外資持排斥態度的根本原因。早在1921年7月中共成立后制定的第一個綱領中即明確指出：外國資本是帝國主義侵略中國的經濟基礎，中國要想爭取政治經濟的獨立，就必須堅決反抗帝國主義在華所經營的工商企業[3]。1926年7月，中國共產黨在發表的關于對時局主張中再次強調：農民、工人、手工業者、大資本家、小中商人、學生、自由職業者、機關支援等，大家起來建立“國民的聯合戰線”，推翻共同的敵人——帝國主義與軍閥，這應該是人人所贊成的[4]。顯而易見，中共早期認為，要推翻帝國主義在中國的統治、實現民族解放，就必須消除外國資本這一帝國主義在華的經濟基礎。

但是，大革命失敗后，隨著土地革命的開展和革命根據地的不斷擴大，毛澤東逐步看到了外資的某種積極作用，開始改變他以往的看法。當時江西革命根據地物資貧乏，生產落后，為了使革命力量能生存下去并日益壯大，避免與帝國主義直接對抗，毛澤東開始提出對外資要允許適當存在的設想。1931年11月，經他簽署的《中華蘇維埃共和國關于經濟政策的決定》中重申，目前應當允許某些外國企業重新另訂租借條約繼續生產，但必須遵守蘇維埃一切法令[5]。當然，由于當時特定的戰爭條件以及整個中央路線的“左”傾錯誤，這一設想未曾實現。當國民黨反動派發動大規模持續 “圍剿”、江西革命根據地經濟狀況日益惡化之時，毛澤東更加深刻地認識到對外經濟交往的必要性。1934年初他在江西瑞金召開的第二次全國工農兵大會上的報告中強調我們要有計劃地組織人民對外貿易，并且由國家直接經營若干項必要的商品流通[6]。由此不難看出，毛澤東的利用外資思想已經破土出芽。

（二）初步形成時期（1935—1936年）

1935年底，當中央紅軍經過長征到達陜北時，一方面面臨著日本帝國主義侵略中國步伐的加快，另一方面遭受著蔣介石“攘外必先安內”方針指導下對革命根據地的瘋狂進攻，嚴峻的國內外形勢使毛澤東更加深刻地意識到國際援助對于現代一切國家一切民族的革命斗爭都是必要的[7]。出于對經濟方面爭取外援問題的考慮，毛澤東開始提出利用外資的思想。

初到陜北之時，毛澤東從意識形態方面考慮，主要寄希望于社會主義國家蘇聯的援助，但是，隨著革命力量的日益壯大、生產生活物質需求的增加等新的形勢變化，他開始突破意識形態的局限，主張歡迎外國投資。1936年冬，他同斯諾談話時講道：在中國獨立之后，外國人將會有更多的機會在中國獲得合法貿易利益，中國人民的生產和消費能力能吸引許多國家[8]。這次談話闡述了中國共產黨利用外資的政策和政治條件，標志著毛澤東利用外資思想的初步形成。

（三）成熟時期（1937—1945年）

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后，隨著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建立，中國共產黨開始了獨立自主的敵后游擊戰爭，并建立了鞏固的抗日根據地。為了爭取人民武裝力量的發展和抗戰的勝利，毛澤東開始爭取各方面的援助，明確指出:我們不是也不能是閉關主義者，中國早已不能閉關。明確提出以自力更生為主，同時不放松爭取外援的方針，應該放在這種基點之上[9]。這表明毛澤東對外資的認識由原來的希望有所發展進一步轉變為要主動爭取。

1941年5月頒行的《陜甘寧邊區施政綱領》，作出了“歡迎外地投資，實行自由貿易”[10]的原則性規定。據此，同年11月，陜甘寧邊區政府相繼引進外資并建立了延安難民毛巾廠、緯華毛巾廠、橋兒溝化工廠、振華造紙廠、光華制藥廠等。

1944年8月，毛澤東在同美國軍事觀察組成員謝偉思的談話中強調：中國的工業化只有通過自由企業和外國資本幫助之下才能做到[11]。從此時直到冷戰開始，毛澤東一直把援助希望寄托在美國身上，他說：美國不但是援助中國經濟發展的最合適的國家，而且也是完全有能力合作的唯一國家[12]。

在1945年4月中共七大上，毛澤東正式提出了利用外資的主張。他說:為了發展工業，我國需要大批資本，這些主要是依靠我們自己積累資本，同時還要借助于外援[13]。這一主張表明了毛澤東利用外資思想的成熟。

（四）繼續發展時期（1946—1949年）

抗戰勝利后，國內國際形勢都發生了根本變化，毛澤東為爭取中國共產黨在這種復雜的局勢中贏得主動，獲得國際輿論的支持以及奠定堅實的群眾基礎，對吸引外資更加重視，指示政府及商業機關應和外國以至外國政府直接訂立一些經濟契約，當然，要避免不致因此受壟斷受控制，及受外國政治上的攻擊。強調在國際關系上，各國都應該是民主的國家，并發生民主的相互關系[14]。

解放戰爭開始后，隨著解放區的不斷擴大，如何對待外國資本這一重要問題亟需解決，為此，1948年2月7日，中共中央專門制定和頒布了《中央關于對待在華外國人的政策的指示》，明確指出：我們目前對于這些外國僑民所辦的經濟、文化和宗教等機關，一般地還不采取排除或沒收的政策，不論公營，私營工商業中之外人股份，一律承認其股權有效[15]。

解放戰爭勝利前夕，毛澤東對外經濟交往思想以法律的形式體現出來。在1949年9月召開的中國人民政治協商第一屆全體會議上，經毛澤東親自修改簽發并具有臨時憲法性質的《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共同綱領》明確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可在平等和互利的基礎上，與各外國的政府和人民恢復并發展通商貿易關系[16]。

二、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毛澤東利用外資思想的基本內涵

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毛澤東的利用外資思想，有著豐富而深刻的內涵，對此我們可以從其蘊含的基本內容以及堅持的基本原則兩大方面來加以考察。

（一）毛澤東利用外資思想所蘊含的基本內容

第一，利用外資是發展經濟、實現國家工業化的正確途徑。根據抗戰勝利后發展經濟的最大需要和缺乏獨立完成這一任務的必要的資本主義基礎這一基本國情，毛澤東指出：為了建設，毫無疑問我們需要外國資本，特別是交通運輸和工業方面[17]。

第二，利用外資的基本方式是訂立契約。抗戰勝利后，黨中央即制定了解放區的外交方針，要求各地政府及商業機關，應當和外國商人以及外國政府，直接訂立一些經濟契約，吸收外資來開發山東等地的“富源”[18]。這種以訂立經濟契約的形式尋求真誠與外商合作，吸引外資建設美好家園，以維護平等互利等原則，在中國共產黨經濟建設史上具有開拓意義。

第三，利用外資應不受政治制度、意識形態的束縛。1936年夏，毛澤東在與美國記者斯諾的談話中，明顯地淡化了英美與日本在帝國主義本質上一致性的看法，指出判斷這些國家是否對中國造成侵略和壓迫，只能看它們對中國的實際政策而定。他在談到關于帝國主義問題時說，像美國、英國、法國不愿參加一場新的世界大戰，不愿看到日本占領中國，我們把它們看作自己的朋友，請它們同我們合作[19]。這是典型的基于國家利益的務實外交思維。但是在太平洋戰爭爆發前，毛澤東一直把社會主義國家蘇聯視為利用外資的主要對象，而把資本主義國家的外援看作是暫時且不可靠的外援，因為這一時期美英等資本主義國家在援助中國抗戰方面積極性不高，而蘇聯從自身戰略利益出發給予了中國大量的援助。太平洋戰爭爆發后，隨著美國對中國抗戰援助的增加，美國與中國共產黨的交往日益增強，毛澤東考慮到蘇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遭受了巨大創傷，戰后將忙于自己的重建工作，沒有經濟能力援助中國，也不再期望蘇聯的幫助。故此時毛澤東轉而認為美國是援助中國經濟建設最合適也是完全有能力援助的唯一國家[20]。由此可見，在毛澤東外資思想中，利用外資的重點是放在社會主義國家還是資本主義國家，并非出于他個人的主觀臆想，也不受政治制度、意識形態的束縛，而是根據實際情況來決定的。

第四，利用外資應積極靈活地開展多層次、多渠道的引資活動。1946年5月3日，毛澤東在《中央關于解放區外交方針的指示》中指出，利用外資必須有一定的范圍，不能讓關系到國計民生的重大產業受控于人，提出中國可用合作、合資、獨資等形式引導外資投向工業、農業、交通等基礎經濟部門和基礎產業[21]。

（二）毛澤東利用外資思想所堅持的基本原則

第一，維護國家主權。早在1936年，毛澤東對美國記者斯諾就談到：只有在中國真正獲得獨立、民主、自由之后才能夠真正做到合法利用外資[22]。解放戰爭時期，毛澤東進一步指出：只要我們能夠團結國內國際的一切力量擊破內外反動派，我們就會有生意可做，我們也才有可能和一切國家建立外交關系了[23]。

第二，自力更生為主，爭取外援為輔。毛澤東在1938年10月《論新階段》一文中指出：自力更生是利用外資的根本出發點[24]。1940年12月他在《論政策》一文中再次強調：我們要在堅持獨立自主和自力更生的原則前提下，盡可能地利用外援[25]。1949年12月，毛澤東親自率團前往蘇聯，揭開了新中國利用外資的序幕。

第三，平等互利。1938年毛澤東在同世界學聯代表團柯樂滿、雅德、傅路德、雷克難談話中，談到抗戰勝利后中國共產黨的經濟任務時指出，要對外國和平通商，訂立互利的協定[26]。1947年10月10日，毛澤東在《中國人民解放軍宣言》一文中再次強調，要同外國訂立平等互惠通商友好條約[27]。直至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之初，毛澤東和中國共產黨多次向全世界宣布愿意在平等互利的原則下和一切國家做生意[28]。

第四，發展經濟、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毛澤東尤為重視外資的使用問題，大力主張將其用來發展我國的基礎產業和建設基礎設施。中共七大前后，毛澤東把使用外資的重點主要是放在了中國的工業化上面，提出為打敗日本侵略者和建設新中國，必須發展工業[29]。同時，為避免國民經濟被外資操縱，毛澤東還援引孫中山的話說：私有資本制度不能操縱國民之生計，鐵道、航路之屬，由國家此則節制資本之要旨也[30]。

三、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毛澤東利用外資思想的實踐效應

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毛澤東的利用外資思想，在實踐中取得了明顯的實踐效應。在此筆者需要說明的是，由于毛澤東利用外資思想主要成熟于抗日戰爭時期，其實踐效應在該時期表現得尤為突出，故本文主要就此時期實踐效應加以闡述。

第一，為保障軍需和民用物資，推動陜甘寧邊區工業建設的初步發展，爭取抗戰勝利奠定了堅實的物質基礎。自從1941年11月邊區參議會根據毛澤東利用外資思想通過了歡迎外地投資的指導方針后，邊區政府在外地資金及其設備、技術的援助下，延安難民紡織廠、延安偉華毛巾廠、振華造紙廠、新華制革廠、橋兒溝化工廠、光華制藥廠、新華肥皂廠等一大批工廠相繼建立[31]。到1944年5月，共建立公營工廠105個，擁有職工27338人[32]。毛澤東對此曾感慨道:這是中國歷史上從來未有的奇跡，這是我們不可征服的物質基礎[33]。

在外援幫助邊區建立公營工業的同時，還創辦了無線電、氣象建設等一些新型事業。譬如1944年5月，英籍燕京大學教授林邁可來到延安，被任命為八路軍通訊部技術顧問，其不僅幫助中共培訓了一批無線電技術人員，而且在邊區建立起延安的第一座國際電臺[34]。又如中共為了迅速建立起邊區的氣象臺，由美軍觀察組氣象人員幫助，在延安清涼山上舉辦了首批專業訓練班，培訓出我黨我軍第一批氣象工作人員。后美軍觀察組離開時，將其所帶來的氣象、通訊等設備，全部捐贈給了邊區[35]。

第二，吸納了蘇聯政府及海外華僑、國際友人等方面的資金援助與捐款捐物，有力地支持了邊區的經濟建設。全面抗戰爆發不久，1938年2月17日，中共就曾收到蘇聯首筆50萬美元的資金援助①參見季米特洛夫著，馬細譜等譯：《季米特洛夫日記》（選編），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年，第64頁。另據學者孫艷玲在《抗日戰爭研究》2011年第4期發表的《抗戰期間蘇聯向中共提供資金援助問題初探（1937.7-1942）》一文中稱：“只能確認中共收到30萬美元。”。同年7月，時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的王稼祥從蘇聯回國時，亦帶回蘇聯給予的另一筆30萬美元的資金援助[36]。1940年2月23日，斯大林又一次批準給予中共提供30萬美元的援助[37]。1941年6月蘇德戰爭爆發后，斯大林再度給予中共100萬美元的援助②參見沈志華主編：《中蘇關系史綱》，新華出版社，2007年，第65頁。另據學者孫艷玲在《抗日戰爭研究》2011年第4期發表的《抗戰期間蘇聯向中共提供資金援助問題初探（1937.7-1942）》一文中稱：“根據現有檔案……目前可以確認中共收到60萬美元。”。上述蘇聯的這些資金援助，對于當時正在面臨包圍和封鎖的陜甘寧邊區來說，顯得彌足珍貴。

在毛澤東利用外資思想的指導下，不僅蘇聯政府提供了大量資金援助，而且廣大海外華僑、國際友人也紛紛給邊區捐款捐物。僅1940年一年，海外僑胞捐款為三十余萬元[38]。由國際友人路易·艾黎、埃德加·斯諾等人發起的“中國工業合作協會”，為支持陜甘寧邊區經濟建設，自1937年至1941年，共計捐款 800008999萬余元（法幣）[39]。

不少海外華僑、國際友人還給邊區捐獻大量的戰時急需物資。如美國紐約“華僑衣館聯合會”曾給延安贈送過救護車；國際友人蘭道爾大夫資助邊區9300元，建起了八路軍衛生材料廠，生產出多種中西藥，特別是該廠制有多種注射劑與中藥丸膏，很受稱贊[40]。美國醫生馬海德則幫助建立起“衛生部第一所醫院——陜甘寧邊區醫院”，并進一步幫助邊區建立起醫療網絡[41]。

第三，改進了邊區落后的生產技術與管理方式，提高了生產效率及產品質量。抗戰期間，許多學有專長的海外華僑奔赴陜甘寧邊區參與經濟建設，對其落后的生產技術與管理方式加以改革。譬如專長于制藥技術的越南華僑中醫梁金生，1938年來到延安以后，領導建立了邊區光華制藥廠，開發研制了多種中成藥。至1939年9月底，該廠共計生產中藥藥品40320包，超過計劃15320包[42]。1940年上半年該廠又生產出13種藥品，共計制藥20萬包以上[43]，大大緩解了邊區缺少藥物的情況。又如法國歸僑金直夫來到邊區后，擔任了新華化學廠廠長，該廠主要業務是制造肥皂。在金直夫的領導下，該廠注重改進生產技術與管理方式，實行精簡，產量逐月提高，成本費也下降了，所生產的肥皂不僅在數量上滿足了邊區民眾的生活需求，而且在質量上也得到了群眾的好評[44]。

第四，促進了邊區出入口貿易的發展，改善了人民的物質生活，保證了邊區政權的穩定和抗日工作的開展。自陜甘寧邊區政府根據毛澤東利用外資思想的指引明確提出“對外調劑，對內自由”的貿易政策以及成立貿易管理機構以后，邊區的出入口貿易逐步走上正規并日益擴大。根據物資局1941年關于出入口的統計：去年上半年全邊區進出口貿易總值邊幣十八萬萬二千三百萬元，進口總值邊幣九萬萬一千九百萬元。出口總值邊幣九萬萬零三百萬元，入超一千六百萬元[45]。此時邊區雖然仍處于入超的狀態，但數額已經大大減少。另據統計，邊區僅特產貿易的收入（不包括稅收）所占財政收入的比重，1942年為40%，1943年為40.82%，1944年為26.63%，1945年為40.07%[46]。這種進出口貿易有力地支持了邊區的財政收入。同時，出入口貿易取得的收入也解決了邊區的市場物資供應問題，避免了因通貨膨脹和物資短缺導致的物價飛漲和邊區人民無力購買物資的局面，這就使得邊區人民能夠安心生活，增強了對抗戰勝利的信心[47]。

邊區出入口貿易的發展帶動了其他行業的發展。例如在交通事業方面，1942—1945年間，以延安為中心，邊區許多馱運道、大車道、山道等以運鹽為契機得以建立起來，“大車道主要有9條干線和5條支線……改善和修建的馱運道8條，共長1365公里”[48]。交通網的建成使食鹽產地與銷地互相聯接，打通了與區外的聯系，不僅便利了食鹽運輸，而且抑制了走私，使出入口貿易政策得以順利實施。“四通八達的道路和眾多的騾馬店，為邊區運輸事業的發展準備了良好的條件，保證了食鹽、山特產等大宗外貿物資的長途運輸。”[49]

綜上，正是在毛澤東利用外資思想的指導下，陜甘寧邊區對外經濟政策的成功實行，為其他抗日根據地起到了很好的指導和示范作用。正如邊區政府主席林伯渠在1939年1月第一屆參議會的工作報告中所講的：陜甘寧邊區實在是一個模范的抗日根據地，它以自己的經驗貢獻全國人民，使全國抗戰建國的偉大事業，盡可能的早日獲得成功[50]。

四、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毛澤東利用外資思想的歷史地位

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毛澤東的利用外資思想，是對馬克思列寧主義對外開放理論的豐富和發展,是對中國傳統對外經濟交往思想的系統總結，是毛澤東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亦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的思想淵源，在中華民族發展史上具有重要的歷史地位。

第一，是對馬克思列寧主義對外開放理論的豐富和發展。無產階級革命導師馬克思、恩格斯在否定資本主義全球殖民侵略罪惡的同時，也肯定了資本主義對外經濟交往對生產力發展的進步作用，指出資產階級由于開拓了世界市場，使一切國家的生產和消費都成為世界性的了。他們還預言共產主義（它的第一階段是社會主義）的實現應該是以生產力水平的極大提高和與此相聯的世界經濟交往的普遍發展為前提。利用外國的閑置資金，是未來社會主義社會發展經濟的一種經常方式[51]。1881年 3月，馬克思在給“勞動解放社”成員、俄國民粹派女革命家維·伊·查蘇利奇的復信稿中談及俄國的社會發展時也曾明確指出，生產力落后的俄國可以越過資本主義的“卡夫丁峽谷”直接向社會主義過渡，但必須吸收資本主義制度所創造的一切積極的成果[52]。馬克思、恩格斯的這些思想無疑成為后來共產黨人對外開放、利用外資思想的直接的理論源頭。

在新經濟政策時期，蘇聯社會主義建設資金非常缺乏，為解決資金嚴重短缺問題，列寧曾經提出建立合營公司吸引外資的辦法，合營公司資本一部分是外國資本家的，一部分是自己的。蘇聯在“二戰”前正是利用這種合資企業以及租讓制形式引進了大量外資。1921—1924年間，利用合資企業獲得了2100萬盧布的貸款。在大蕭條時期，仍吸收外資15億盧布，約占這一時期實際投資總額的3%[53]。在斯大林執政的早期，蘇聯同資本主義國家一直保持著正常的經濟往來，進行了諸如同外國接受貸款、簽訂技術協定、進口先進設備、聘請專家技術人員等一系列利用外資的實踐，這為蘇聯后來成為工業強國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第二，是對中國傳統對外經濟交往思想的傳承和發揚。早在春秋時期，齊相管仲就曾主張利用本國得天獨厚的天然資源開放對外貿易，如在《輕重乙》篇中提倡用優惠的條件招徠客商；漢代的桑弘羊提倡通過對外貿易以制伏異國，曰：“汝，漢之金，纖微之貢，所以誘外國而釣胡、羌之寶也。夫中國一端之縵，得匈奴累金之物，而損敵國之用。是以騾驢馲駝，銜尾入塞，驒騱騵馬,盡為我畜，鼲鼦狐貉，采旃文罽，充于內府，而璧玉珊瑚琉璃，咸為國之寶。是則外國之物內流，而利不外泄也。異物內流則國用饒，利不外泄則民用給矣。”①見桑弘羊的《鹽鐵論·力耕》。唐代的韓愈主張以國內豐余的商品換取國外的奇珍異物來滿足封建統治者奢華生活的需求，認為開展對外貿易,能使“外國之貨日至，珠、香、象、犀、玳瑁奇物溢于中國，不可勝用”②見韓愈的《昌黎先生全集·送鄭尚書序》。。北宋的沈括從封建國家經濟角度結合生產、專賣制、貨幣流通等來考察對外貿易問題，并具體從對外貿易關系分析了當時的銅錢外流問題，指出京師百官饔餼所需的大量牛羊，皆系私商用銅錢從塞外購來，因而不在京師附近發展畜牧業,看來省去了“芻牧之勞”，實則是“驅之私易”，而使大量銅錢流到了塞外。對于物產匱乏的西北邊境地區，他則主張將湟、洮、岷三州積壓的多余鐵錢，利用商人外泄于羌人，以換回百姓需要的羊、馬。明代的丘濬主張民間從事海上貿易，官府征稅，對國家財政收入亦有所補益。清代的藍鼎元曾寫《論南洋事宜書》，痛言海禁之弊，指出“百貨不通、生民日蹙”，主張開放海禁，官府不加干預，讓人民自由經營對外貿易。

鴉片戰爭前后，林則徐主持編譯世界地理著作《四洲志》，被稱為中國近代史上睜眼看世界的第一人；魏源編寫《海國圖志》，主張“師夷長技以制夷”，甚至贊成派軍艦為私商護航，而且首次對貿易差額進行分析。這些在當時的中國都是新穎的見解。19世紀70年代，洋務派提出了學習“各國所恒有”的“輕息借洋債”的作法，劉銘傳等人進而提出借款造路的主張；辛亥革命時期，資產階級革命的先行者孫中山更是希冀學習和利用西方一切先進的、有用的東西，能夠很快地變貧弱為富強，趕上并超過西方發達國家[54]。

但是，由于歷史條件的限制，這些仁人志士的美好愿望都只是空中樓閣，很難使中國融入國際體系。毛澤東正是在總結這種中國傳統對外經濟交往思想的基礎上，在長期的革命戰爭年代中把握機會，逐步總結提出了較為完備的利用外資的思想理論，并在革命斗爭和經濟建設實踐中取得了顯著效應。

第三，是毛澤東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在毛澤東思想體系中，經濟思想具有重要地位，而利用外資思想又是毛澤東經濟思想的的精華。正是毛澤東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一系列利用外資思想的提出和付諸實施，使我黨戰勝了各種經濟困難，鞏固了陜甘寧等抗日根據地，促進了邊區經濟事業的發展，保證了抗日戰爭的最終勝利，并為奪取全國政權、贏得新民主主義革命勝利奠定了經濟基礎。

第四，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的思想來源。毛澤東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利用外資的理論與實踐，不僅對我國奪取新民主主義革命的勝利、建立和鞏固社會主義經濟制度以及開始大規模建設社會主義等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而且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理論的形成及其發展具有奠基之力，產生了積極的影響。正是在毛澤東利用外資思想的理論基礎上，鄧小平結合時代特征進行了新的開拓，形成了較為完整的對外開放理論體系，使我國逐步形成了全方位、多層次、寬領域的對外開放格局。隨后，黨中央又分別提出了“走出去”利用外資的新戰略，統籌國內發展和對外開放，實施互利共贏的開放戰略等。尤其是習近平在黨的十九大政治報告中，更是“從統籌國內國際兩個大局的高度、從理論和實踐兩個維度”，提出了堅持打開國門搞建設，積極促進“一帶一路”國際合作的重要方略，明確指出利用外資是必須長期堅持的方針，并具體指明利用外資不是簡單引進資金，更重要的是引進外資搭載的先進技術、經營理念、管理經驗和市場機會等，帶動我國企業嵌入全球產業鏈、價值鏈、創新鏈。關起門來搞建設不行。要堅持引資和引技引智并舉，提升利用外資的技術溢出效應、產業升級效應，加強在創新領域的各種形式合作，促進經濟邁向中高端水平[55]。顯而易見，新時期從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的提出到不斷豐富和完善，無一不是對毛澤東利用外資思想的深化與發展。

[1][5]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七冊[G].北京：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1：774，795.

[2][8][22]毛澤東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393-394，393，393-394.

[3]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一冊[G].北京：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89：3.

[4]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二冊[G].北京：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89：147.

[6][7]毛澤東選集：第 1 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130-131、133，161-162.

[9][24]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十一冊[G].北京：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1：635、640，567.

[10]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十三冊[G].北京：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1：92、94.

[11][13]顧龍生.毛澤東經濟思想引論[M].太原：山西經濟出版社，1992：116，116.

[12]倪大奇.毛澤東經濟思想研究[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1991：197.

[14]毛澤東文集：第 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6：1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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