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勉 黃穎
摘 要:科技創新是實現社會進步和國家富強的重要戰略。我國持續的科技投入和不斷提高的創新質量帶來了一些產業的突破和超越,但仍然存在工業投入差距大、創新集中在消費端以及創新生態系統不完善等問題。本文借鑒美、日、英等國在核心技術培育上的管理模式,結合我國創新實際,提出兩重并行的創新系統:頂層部署,集中高精尖實現核心技術攻關;完善現有創新生態系統,增強系統協同和共生,激活全社會創新活力。
關鍵詞:創新生態系統;核心技術;科技創新
中圖分類號:G644? ? 文獻標識碼:A? ? 文章編號:1671-0037(2018)12-4-7
DOI:10.19345/j.cxkj.1671-0037.2018.12.001
目前,科技創新已經成為各個國家的重要戰略,創新活動在全球范圍內高度活躍,成為影響經濟格局、塑造國家實力的關鍵決定力量。我國始終把創新放在國家發展全局的核心位置,并在許多領域尤其在互聯網產業上實現了彎道超車,巨大的經濟體和快速的市場創新能力形成“中國創新效應”,帶動了全球的經濟發展。
但是,2018年中美貿易摩擦再次引發人們對“核心技術”的關注,不可否認的是,我國在基礎研究和技術工程上仍然落后于一些發達國家。在目前的創新基礎上,如何培育核心技術不僅關系到國內經濟的可持續發展,更加關系到我國的技術安全。本文在分析我國創新現狀的背景下,比較美國、歐盟、日本等國家和地區的科技創新戰略系統設計,重點分析這些國家在促進基礎研究、顛覆性技術誕生的創新管理方式,以期了解科研共性、明確創新系統的規律,為我國創新活動提供參考。
1 理論回顧
創新是經濟發展的基本規律。在對創新理論研究的過程中,董鎧軍[1]歸納指出,創新理論發展經歷了4個階段:線性驅動[2]—系統驅動[3]—多系統驅動[4] (三螺旋模式)—生態系統驅動[5]。在發展過程中,研究的視角逐漸從小系統過渡到大系統,從某一個中心過渡到“泛中心”,更加強調創新參與者的多樣性以及創新參與者之間的協調、互動、共生與融合。同時,在創新理論的實踐中,不同國家結合自身的經濟、政治等生態背景,制定適宜的國家創新體系,實現了以創新推動社會進步的巨大效果,表明了創新理論本身的演化性與系統性[6-7]。不同的國家創新系統會產生不同的效益[8],有的國家實現了經濟增長,有的國家卻陷入了停滯。王開陽[9]等研究后指出,創新效益差異的主要原因是國家創新系統的有效率運轉,而相關政策的協同和連接關系對國家創新系統的運轉起到重要的作用。湯臨佳[10]通過研究西方發達國家的實踐,也發現這些國家增加了對企業之間、企業和大學等科研機構之間合作的支持力度,鼓勵創新系統化、多元化,致力于培育完善的創新生態系統。
我國在建設國家創新系統的過程中,積極吸收先進的理論思想,結合我國實際,形成了具有中國特色的國家創新系統,并且隨著時代的發展不斷地調整和轉變,基本形成了一個以政府為主導、充分發揮市場配置資源的基礎作用,各類科技創新主體緊密聯系和有效互動的社會系統[11-15]。
當前,保持創新活動的持續健康,是發達國家和后進國家的共同追求和挑戰[16-19]。2012年,國務院在《關于深化科技體制改革加快創新體系建設的意見》中,強調了加快科技體制創新的重要性和緊迫性,以完善創新生態系統。在這一個創新思維轉變的過程中,政府政策的作用非常重要,這并不是以政府為中心,而是強調政策自上而下的引導,避免創新過程中的市場失靈,使各級創新主體和創新資源協同融合,共生共榮,保證我國現階段的國家創新戰略得以實現。
2 科技創新現狀:機遇和挑戰
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確立了科技創新在經濟發展中的戰略地位,創新投入快速增加,創新能力迅速增強,出現了多個活躍在全球市場中的創新企業,在科技人才培養和全球高技術人才吸引上也呈現數量和質量雙雙提高的良好局面,為我國未來的科技創新提供了良好的機遇。同時,也應看到,我國在核心技術上仍然有所短缺,受制于人,構成了科技創新的巨大挑戰。
2.1 創新系統的機遇
2.1.1 創新資源投入增長迅速。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的科技研發投入持續加大,據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2016年我國科技投入總量為1.57萬億元,比2012年增長52.5%,年均增長率為11.1%,成為僅次于美國的世界第二大科技創新經費投入國家。這其中,公共財政資金扶持規模不斷增加,2015年,國家財政支出為7 005.8億元,比2012年增長25.1%。同時,地方政府和企業的科技創新投入也大幅增加。以企業為例,2016年我國科技經費中企業資金占比76.1%,比2012年增長56.4%,平均增長11.8%[20]。
在創新投入強度上(創新投入強度為創新經費投入與GDP之比),韓國和以色列是世界上研發投入強度最高的國家,韓國高達4.3%,以色列為4.1%,日本為3.6%。我國在研發投入強度上穩步提升,2014年為2.02%,2016年為2.11%,這一比例與英國和荷蘭的水平相當[20]。
在科技人才的培養上,我國依靠政策和公共投資建立了創新機構和人才儲備,提高科研人員的數量和質量,為創新活動提供豐富的人力資源庫。在高等教育方面,每年約有3萬多名科學和工程專業的博士生畢業,約有200多萬的科學、技術、工程和數學(即STEM)畢業生畢業,人數均位居世界首位[20]。
2.1.2 創新質量逐步提升。我國通過大力投入科技創新,取得了顯著的回報。根據世界經濟論壇發布的《2016—2017年全球競爭力報告》,我國排名在28位,是全球新興經濟體中最具競爭力的。《2017年全球創新指數報告》顯示,我國創新指數排名22位,成為進入前25位唯一的中等收入經濟體。這主要得益于我國長期以來對科技創新的大力投入、政府政策的引領、大批量技術人才的培養和開放的市場。
但差距依然存在。以三方專利為例(三方專利是指同時向美國、日本和歐洲專利局提出申請的專利,是衡量一個國家專利質量和競爭力的重要指標),2003—2012年,美國、歐盟和日本三方專利各占世界總數的30%,中國三方專利的比例約為4%。2013年,我國三方專利擁有量1 897件,比2012年增長10.6%,占比有所提升,但是和長期占據領先地位的美國、歐盟和日本差別很大[20]。企業創新質量方面,根據湯森路透全球百強創新企業名單顯示,日本40家企業上榜,美國有35家,歐盟有20家,2014年,華為企業首次躋身榜單[21]。
科技創新來自于基礎研究的不斷積累和學術機構的持續貢獻,第三方機構會受到學術機構的科研成果啟發,引用學術機構的論文,申請專利。2017年,《自然》期刊出版“2017自然指數—創新”,公布了第三方機構所持專利中引用科研論文的情況,揭曉了全球學術機構中對第三方專利影響較大的前200位。據統計,前200位學術機構中,有81所來自美國,19所來自英國,14所來自中國,12所來自法國,11所來自德國,10所來自日本。排行榜中,最靠前的中國學術機構是香港科技大學,排名第118位。這表明,我國對科技領域的大力投入帶來了更多的科技論文發表(根據2016年《科學與工程指標》,2013年我國科技論文發表數量為40萬篇,僅次于美國的41萬篇[20],但是科研質量仍然落后于主流國家。顛覆性技術需要學術機構高質量的學術專利和企業的發明專利,目前我國尚是一個短板,亟待就如何提高科技創新質量進行研究規劃。
2.2 創新系統的挑戰
2.2.1 創新過于集中在消費端。根據麥肯錫全球研究院(MGI)的研究[22],我國在“客戶中心”和“效率驅動”兩個創新領域表現出色,但在工程技術和科學研究方面仍然有待提高。客戶中心創新主要是識別客戶需要,針對需求開發新的產品、服務和業務模式,隨后根據市場反饋進行頻繁的修改和更新,例如家用電器、智能手機制造、互聯網服務行業等。效率驅動創新主要涉及生產、產品設計和供應鏈管理方面的流程改善,以此達到低成本、加快市場投放的目的。工程技術創新需要依賴知識與經驗的積累,企業利用技術儲備,結合供應商與合作伙伴提供的技術來解決工程問題,進而設計出更好的產品,例如油耗更低的汽車等。科學研究創新是指獲取新的研究發現并將其轉化為產品,如一種新材料等。我國企業快速的市場反應能力、規模化的市場優勢、儲備豐富的工程人才以及充足的供應商資源為客戶中心和效率改進提供了契機,在全國范圍內形成了多個重要的創新集群,如深圳的互聯網和電子硬件集群、上海的生命科學中心、北京的互聯網和軟件產業科技中心等。
創新成果直接體現在產業的分布上。從大型創新公司角度來看,騰訊和阿里巴巴的市值分別達到了5 700億美元和4 800美元,與全球著名信息科技企業相比不相上下,僅有Apple、Google、Mircosoft和Amazon超過騰訊的市值。從中型公司角度分析,在Tech-Crunch實時統計的獨角獸公司排名中,市值前11的獨角獸公司有6家來自中國,分別是螞蟻金服、滴滴、小米、美團、今日頭條、陸金所。根據CB Insights公布的全球獨角獸榜單,美國占據獨角獸企業總數的49%,中國占27%,排名第二,隨后是英國和印度占比約5%,中國和美國形成獨角獸雙寡頭的局面[23]。一方面,互聯網的發展以及國家在新能源、電信和交通等領域的持續投入,加速了獨角獸企業的成長;另一方面,與美國相比,我國獨角獸重消費,美國獨角獸重科技,根據《2017中國獨角獸企業發展報告》,平臺型企業孵化成為我國獨角獸的重要來源,涵蓋了衣、食、住、行、娛、育的產業生態。即使不在平臺內孵化,多數獨角獸與BAT等互聯網平臺存在股權關系,60%以上獨角獸企業的生存之道是結合互聯網和新興技術更有效率地滿足用戶需求。相比美國,近60%的獨角獸集中在人工智能、大數據、云計算、醫藥保健、生命科學等領域。
2.2.2 工業研發投入差距大。根據《2017年歐盟工業研發投資記分牌》的數據顯示,2016—2017年,全球工業企業研發投入增加了5.8%,達到7 410億歐元,創歷史新高。其中,美國占39.1%,歐盟占26%,日本占14.0%,中國占8.3%。研發活動呈現向某幾個國家和地區集中的趨勢,排名前三、前五和前十的國家分別占據研發投入總額的63%、75%和90%,甚至在歐盟,這種研發活動高度集中的趨勢也越來越明顯。研發投入排名前50的企業主要分布在生物技術、制藥、信息通信、航空航天、國防工業等領域[24]。
相比美國和日本,我國企業無論是單個企業的研發投入總額,還是研發投入強度都存在巨大差距。麥肯錫研究院指出,中國企業善于客戶創新和效率驅動的創新,但在基于科學和過程的創新方面,總體處于劣勢。美國、歐洲、日本掌握著絕大多數工業領域的尖端技術,并通過長期的研發投入和工程經驗積累維持了其對大多數新興國家在制造業上的優勢,這對我國形成了挑戰。
2.2.3 創新生態系統不夠完善。生態系統是孕育創新的大環境,我國創新投入大幅增加,政府公共資金投入、地方政府資金的投入以及企業自身的研發投入形成了多種形式、多種途徑的科技研發局面。但科研資源分散,缺乏統籌與協調,找不到著力點。例如,創新活力最強的中小企業,依然面臨資金缺乏和人才流失的困境;再如全國各地不斷涌現的大量創新創業基地,有的創業基地只有物業,缺乏創新團隊和科學的創新管理等。
創新生態系統不僅會影響初創小企業,也會影響獨角獸和大型企業的進一步成長和擴展。例如,我國優秀的互聯網企業受制于制度而不得不選擇海外上市。據安信證券的分析,2016—2017年間,創業板總市值漲幅有限,而BATJ的總市值則增加了兩倍[23],如果這樣一批優秀的新經濟高科技公司能在中國A股上市,A股投資人將有機會從這些優質企業獲得更好的投資回報。進行制度創新,更新上市流程,有利于股權結構的優化,有利于風險資金退出繼而尋找下一個獨角獸,形成創新經濟的良性發展。
綜上,可以看出我國創新的兩個方面:一方面是生機勃勃、高歌猛進的互聯網產業,帶來了效率提升和消費者滿意,不僅帶動了國內經濟的活力,也為世界其他國家帶去了新的商業模式和機會;另一方面是基礎研究和工程技術領域的薄弱,由此導致核心技術缺乏,直接影響了我國在全球產業鏈上的控制權,為我國經濟的可持續發展帶來隱患。需要警惕的是,世界進入了快速創新的時代,創新的機會窗口至關重要。我國需要迅速采取措施,在政府引導下開展核心技術、顛覆性技術的研究,彌補我國在基礎研究和工程技術領域的短板,否則,就可能需要承受技術代差所帶來的經濟成本和社會成本。
3 美德日培養顛覆式創新的實踐
要想徹底擺脫國外束縛甚至超越發達國家,必須進行“顛覆性”科研創新,即以一項完全自主研發的核心技術帶動產業的重新整合,而非沿著他國的路徑“緊隨其后”。美國國防部高級研究項目局(DARPA)的創新模式、日本ImPACT模式以及英國的產業創新模式或能為我國科研創新提供借鑒。
3.1 美國DAPPA模式
DARPA (Defense Advanced Research Projects Agency)是美國國防部下屬機構,成立于1958年[20]。在短短50多年的時間內,為世界帶來了互聯網、隱形飛機、GPS等許多劃時代意義的重要涉軍項目,隨后又不同程度地進入民用領域。DARPA的主要業務是開展基礎性、先導性、顛覆性國防科研項目的管理,其項目類別分為基礎研究、預先研究和應用研究。預先研究項目是主體,涵蓋微電子技術、數據處理技術、先進雷達與光學技術、導彈制導與推進技術、目標識別技術、軍民兩用技術、信息技術和生物技術等領域,多為高風險、高投入、高收益的創新技術。與一般研發機構不同,DARPA具有獨特的物質資本、政治資本和智力資本,且呈現高度集中的特征。
一是擁有雄厚的物質資本,200余人的團隊擁有30億美元的年預算,以項目管理的扁平式結構運營,團隊核心為項目管理辦公室和項目經理,各個項目辦公室針對各自領域,開展戰略前沿、顛覆性技術的研發、多領域融合以及探索新興領域中的革命性技術。項目管理方式目標明確,始終保持戰略定力,精準識別方向,有效驅動實現,最終將眾多奇思妙想變成現實的成果。同時,項目管理方式反應機敏,既可以快速開始項目也可以快速結束項目,并對研究人員保持寬容。
二是具有政治資本,由于定位為從事高難度、跨軍種、需要長期穩定投入、與國家安全關系重大的項目,通常是“急難險重”的工作,因此該組織直接接受國防部長的指令,具有特事特辦的特權,避免了很多體制中的掣肘,而這是很多顛覆式創新誕生的重要條件。
三是“小核心大外圍”的智力模式。雖然核心智力為項目管理辦公室和項目經理,但是外圍智力卻包含了全美最尖端的外腦體系——國防科學委員會和JASON科學家精英聯盟。這些科學家們依據群體智慧,為DARPA的研究項目提供解決方案。
四是快速迭代的成果轉化方式。如果項目進展順利,就會進入技術培育階段,DARPA會資助不同的高技術公司分別進行培育以減少技術風險。技術培育成熟后,會采用軍方采辦培育先期市場,通過在獨立的部門或者軍種進行小范圍試用,成功后再推向全軍。在軍隊使用過程中,通過迭代創新,不斷降低成本和風險,一旦企業認為該新技術產品可以帶來利潤時,就會由軍用轉向民用。以互聯網技術為例,其前身也是軍方的研究成果,DARPA在1960年創建ARPA網絡,并在1974年擴展為互聯網[21]。20世紀80年代,互聯網開始從美國軍方和學術界的內部網絡向全球的學術界和民用開放,并在后期實現了民用化的普及,并至今壟斷了全球互聯網管理權和關鍵技術[22-24]。
3.2 日本ImPACT模式
2013年,日本在原有科技創新管理體系的基礎上,新增了《顛覆性技術創新計劃》(Impulsing Paradigm Change through Disruptive Technologies Program,簡稱ImPACT)[25],核心任務是從事核心、顛覆性技術的研究和應用,解決日本面臨的產業競爭問題和國內的社會經濟問題。ImPACT與傳統的科技創新系統不同,在戰略目標、項目選擇和項目管理上均有大的突破。
首先是戰略目標。ImPACT著重的是戰略性、顛覆性的研究,能夠為社會、經濟帶來根本性的改變。不僅強調科技自身的研究結果,更加強調研究成果落實開花,帶來成功的商業應用,提高日本產業的競爭力,解決人類社會面臨的問題。
其次是ImPACT的最高管理部門是隸屬于總理大臣的國家科技機構CSTP,該機構組織國家科技政策方面的行政官員和國內頂尖領域的專家學者組成了一個委員會。該委員會的主要職責:一是確定創新方向,明確核心研究方向,并在全國甚至全世界范圍內選拔杰出的科學家擔任項目經理進行研究攻關;二是從國家最高頂層協調科技資源,幫助項目在各個階段獲得必要的政策支持、金融支持,必要時進行制度的調整,特事特辦,最大限度地保證創新項目的成功。
再次是以項目為中心的管理模式。ImPACT尊重科學研究的規律,秉承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更大限度地激發科研人員的激情。項目經理是創新計劃中的核心人物,一般都是日本國內的頂尖產學研專家,具備豐富的理論基礎和企業經驗。一旦項目經理通過最高管理機構——CSTP委員會的甄選,項目經理就具備很大程度上的自主權,可以自己選擇項目團隊,自主使用經費,控制進度,確定研究方向等。
3.3 英國產業創新模式
2016年,英國啟動了全球研究挑戰基金(Global Challenges Research Fund,簡稱GCRF)[20]。該基金的重點是利用英國自身研究基地的專業知識,在全球范圍內通過項目合作的方式,尋找各國領域內的專家,開展合作研究,解決人類社會面臨的復雜性全球問題,力求將英國打造成解決全球挑戰的主要力量。
2017年,英國政府設立產業戰略挑戰基金(ISCF),著重于前沿領域的研究,包括健康醫藥、人工智能和機器人、清潔能源電池和儲能技術、無人駕駛汽車、制造和未來材料、微信和空間技術等。產業戰略挑戰基金是英國《產業發展戰略》的關鍵舉措,旨在幫助英國研究人員在一系列重點領域設定可識別的、待攻克的產業大挑戰,通過學術界和產業界的共同努力,推動英國成為未來產業發展的領導者。
為了更好地為產業創新項目提供服務,英國于2016年加強了高等教育和科研體系改革,建立了一個戰略性的資助機構——英國研究和創新總署,把7個研究理事會、英國創新署和英格蘭高等教育撥款委員會在基礎研究和科技創新的職能匯聚起來,使科技創新管理系統在應對未來挑戰中更具有綜合性、戰略性和靈活性,確保科研經費投入能產生最大價值,確保英國在多學科、跨學科研究和創新方面引領全球。
4 啟示和建議
顛覆性技術、核心技術等戰略前沿領域的研究是主體國家的必爭之地,我國建設創新型國家需要培育健全的創新生態系統,并加強對顛覆性技術的專門培育以規避市場主導的不足。結合美國、日本、英國等國在科技創新方面的趨勢,本文建議我國實行創新系統兩條線(雙重體系):一條線是由中央政府科技部門主導,集中從事顛覆性技術和前沿技術的基礎研究,解決我國在工程和基礎研究方面的短板;另一條線是完善現有的科技創新系統,由地方政府和企業主導,探索適合本地產業特點的創新生態系統,激活整體創新活力。具體論述如下。
4.1 第一重:設立專門的政府機構進行顛覆性技術超前部署和管理
一國經濟發展的后勁和實力來自于扎實的科研基礎和所應有的核心技術。美、日、英的行動展示了各國搶占戰略高地,部署前沿科技的決心。他們的經驗表明,顛覆性技術的出現需要自上而下、強而有力的領導,體現在三高:高智力資本、高資金配置、高政治支持。目前,我國基本形成了較為完善的科技創新體系,科研投入強度居世界領先地位。同時,我國具有儲備豐富的大學以及科學、技術、工程、數學(STEM)等領域的人才儲備。在此基礎上,設立最高行政機構領導的國家顛覆性技術創新體系,集中科研資金和科技人才,輔以政治支持,將有力地促進我國在核心技術上的突破。
此外,這種戰略性的超前部署不僅僅局限于對基礎研究自由探索的支持,更體現在對產業創新具有突破性的技術開發,顛覆性的創新成果能為整個生活帶來重大影響力,強化技術的應用和對經濟生活的巨大影響。我國具有應用的巨大市場,而且已經形成了中國創新效應:更迅速、更低成本的快速迭代商業創新模式,通過“軍民融合”等形式能夠保持我國在新技術商業應用上的優勢,進而形成科技創新的良性循環。
4.2 第二重:完善現有創新體系生態系統
創新效益的差異主要來源于創新系統的協同程度。針對我國現有創新系統的現狀,建議重點從以下幾點對我國創新生態系統逐步進行完善。
4.2.1 優化科技管理體制——探索項目經理制度。我國互聯網創新的成功表明,給予創新者權利,讓市場主導創新資源的配置,有利于創新產出。但是,市場主導也造成了我國在基礎研究和工程技術領域創新成果存量短缺的問題。縱觀我國互聯網行業的發展路徑,多數依靠的是民營企業家創業—美元基金投資—海外上市的模式,這種市場主導的發展模式使我國的互聯網企業和獨角獸企業具備了國際領先的技術、產品和運營能力,但也是這種基因在引導著這些成功的互聯網企業避開了沒有短中期經濟價值的底層基礎技術、企業和工業級技術領域的創新。例如,除了阿里和騰訊有部分云業務之外,沒有主流互聯網企業的主營業務是企業級服務。在工業信息化領域,以機器人子領域為例,瑞士的ABB、德國的KUKA、日本的FANUC基本壟斷了全球工業自動化市場70%的占有率。
項目管理是在時間、成本、質量等資源約束條件下,規避風險,實現項目范圍的科學管理方式。項目委托人確定項目研究方向,對項目經理實施監督和評估,項目經理負責項目的實際操作和微觀管理。美、日、英都采用了該模式,既能使科技創新體現國家戰略要求,也能為創新者提供最大限度的科研自由。例如,日本ImPACT模式中,CSTP確定研究選題,加強流程控制,把握住關鍵環節。具體研發項目由不同的項目經理負責,實現了政府宏觀管理和項目微觀管理的分離,此舉賦予項目經理高度自治的權利,項目經理組建研究團隊,控制項目進度,靈活調整經費使用,充分發揮了科研人員的能動性,給研究人員以探索的空間,實現了專業化管理。
建議我國的科技體制采用項目經理制度。政府做好制度設計,負責項目經理的甄選,由具有深厚專業背景的科技專家擔任項目經理;負責項目的過程監管和評估;為項目提供政策服務等。項目經理負責項目團隊的建設和管理、項目資源的合理使用、項目風險的控制等,致力于項目目標的最終實現。項目經理管理制度責任明確、目標清晰,同時注重考核,鼓勵競爭,可以緩解我國目前廣泛存在的重視立項、輕視過程管理、忽視成果轉化的問題。另外,項目經理在組建團隊的過程中,匯聚和凝結了專業領域內的高、精、尖科研力量,解決了科研人員缺乏鏈接、研究能力分散的問題,相當于為政府組建了一個智力大腦中樞,發揮出創新集群的倍增效用。
4.2.2 公共科研商業化——推進產、學、研協作。公共科研的出資者多為各級政府,多通過項目立項的形式自上而下撥付,由體制內研究機構或人員上報項目,經過評選流程,篩選出承擔項目研究的單位或個人。傳統的項目成果多表現為論文、科研報告等,缺乏與社會熱點問題的連接。
隨著全球科技競爭的加劇,且在公共科研預算有限的情況下,越來越需要提高公共科研資金的使用效率。在項目的立意上,研究者需要關注社會熱點需求以及企業共性技術,公共科研成果要能夠解決實際社會問題并能快速地商業化。在公共科研活動的組織上,盡快打開體制大門,鼓勵公共科研資金和企業資金合作,鼓勵高校、科研機構的研究人員和企業的交流,使公共科研體系更加開放和高效。
公共科研體系商業化需要政策的引導。以科技人員的研究成果發布為例,權威的發布途徑是通過專業期刊發表,之后通過數據庫供社會獲取。隨著數字技術的發展,這種緩慢的傳統期刊傳播模式限制了科研人員的成果分享速度,加上漫長的發表周期,直接造成了科研成果和社會需求的脫節。建議改變傳統的期刊發表模式,加強同行評議和科研誠信管理,促進學術研究和社會需求之間融合。再如,通過政策引導企業資金和公共資金的合作。例如,企業委托大學和公共科研機構研發可以獲取稅收激勵;鼓勵高校科研人員使用第三方出資,給予科研人員知識產權保護和參與市場分配等方面更大的自主權。英國的“大學企業區”是公共和企業的利益結合點,企業投入一定比例,政府按照企業投入的比例進行配套和長期的支持,共同解決行業關鍵技術。再如,美國的《技術創新人員交流最終條例》,促進聯邦實驗室、大學和產業界之間的人員交流。另外,很多國家注重共享科研設施,由具備資質的科研院所或者高校進行管理,對于符合條件的社會群體,創造條件為他們提供資源。
4.2.3 完善創新全流程接力機制。創新生態系統需要多要素的配合和接力,從創意誕生到產品形成,直至商業化實現利潤,繼而回報創新者的良性循環,才能實現創新系統的可持續發展。任何要素的缺失或者低效都會影響創新系統的運行。例如,缺乏知識產權的保護會造成創新者利益受損,破壞創新氛圍;再如,缺乏融資渠道或者風險資金退出機制也會造成創新障礙,損壞系統效率。結合我國創新系統實際情況,建議重點完善以下幾個要素,加強要素之間的接力,保證創新系統的流暢,最終實現創新系統的不斷調整和完善。
首先,要保護知識產權擁有人的利益并幫助其變現。2018年,習近平總書記在博鰲論壇上指出:“加強知識產權保護,這是完善產權保護制度最重要的內容,也是提高中國經濟競爭力最大的激勵。”[26]隨著創新成為國家戰略,知識產權保護也越來越重要。同時,在知識產權保護的同時,還應該加強知識產權的轉化,以此為創新者帶來收益。例如,多數高校或科研院所的工作人員,當其科研成果處于沉睡狀態時,不但浪費公共科研資源,也會影響科技人員進行研發的積極性。為了喚醒“沉睡的知識產權”,美國政府“從實驗室走向市場”,倡導優化專利管理,簡化許可程序;法國政府針對公共科研成果多頭管理進行了優化,以促進實驗室成果能夠快速市場化。我國也可從知識產權的保護和轉化兩個方面著手:一方面加強保護,激勵科研人員進行開發專利;另一方面為專利商業化提供良好的制度建設和市場化、專業化的專利轉化中介,形成“專利成果—專利商業化—激勵更多專利誕生”的循環。
其次,改善IPO流程,為風險資金提供退出機制。如前文所述,在本輪互聯網創新浪潮中,我國出現了多個優秀的獨角獸企業,成為資本追捧的焦點。對獨角獸企業自身而言,利用IPO獲得融資是企業在新階段突破發展的內在需求,相比前期的風險融資,IPO一般會帶來股價大漲,推動企業獲得更大的發展空間。此外,前期風險資本也可在IPO之后獲得收益,順利退出并尋找下一個獨角獸進行投資,形成資本市場的良性循環。但是,目前企業還沒有具備良好的資本市場環境,遠赴海外上市的企業說明了這一點。創新時不我待,對應的制度也到了創新的時候。
再次,建設青年創業者接力機制。青年是最具活力的創新群體,我國在大學生創新創業方面賦予了重要的意義,大多數高校和地方政府都有創新創業基地,要充分發揮這些基地對創業者的培育作用,不僅要規劃撥付資源,更重要的是為創業者提供專業咨詢和幫助,并且形成一套高效的制度和管理,使得青年創業在每一個階段都可以得到適當的幫助。以“世界上最適合創業的國家”丹麥為例,丹麥設有專門的政府部門Startvaekst,在創業的每一個階段進行跟蹤幫服。創業之初,一線公務員會幫創業者進行市場和行業的政策講解;當公司有了團隊和研發路線后,Startvaekst的政府專家會幫助創業者進行產品定位和競爭力分析,同時,國家的首批資助也會到位;但公司研發和項目管理都得到市場考驗之后,政府的另一個創業輔助機構RBDC就會幫助創業者提供風投資金和更高級別商界精英的指導。此外,丹麥還有負責初創企業的退出機構,由政府雇傭的專家律師提供服務,盡量消除創業失敗對創新者的經濟影響。
5 結語
全球范圍內,創新成為多個國家的戰略,正在塑造新的世界格局。我國前期的創新部署和創新成果實現了互聯網時代的經濟奇跡。未來,要實現我國經濟的可持續發展,需要夯實科技實力,形成我國自身的核心技術,繼而在科技領域內實現超越和領跑。本文提出的創新兩重系統:第一重為國家中央部門主導下的核心技術超前部署研究團隊,主攻影響未來的核心技術;另一重為優化現有的創新系統,針對不足之處進行改進,如實行專業化項目管理,提高科研效率;改進融資機制,拓展融資渠道;推進公共科研商業化,優化產學研合作機制等,最終形成有利于經濟和社會協調發展的創新生態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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