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兵的40年

彈指一揮間，吳凌云已經與公路打了42年的交道。從部隊轉業到地方工作，從青藏線到中尼公路，這位汽車兵的人生與公路緊緊地聯系在了一起，因路而更有意義。

1976年12月吳凌云剛參軍時的照片

難忘的青藏線

1976年冬天，我參軍入伍，來到了青海省格爾木縣的542部隊。到了部隊才知道，我們是修公路的。聽部隊首長講，這是一支“勞武結合、能工能戰、以工為主”的部隊，這支部隊于1966年在四川渡口工改兵，先后轉戰秦嶺與青藏高原。能穿著軍裝鋪路架橋，身處一支為民造福的部隊，我由衷地感到自豪。

1978年7月，因精簡機關非生產人員，我被分配到了三營十五連，來到了楚瑪爾河，工作任務是裝運天然砂石料、鋪墊路基、平整路肩等，那時候部隊相比養護站還是比較先進的，有東方紅推進機、卷揚式挖掘機等，雖然也有裝載機、壓路機、瀝青噴灑車等，但是很多工作都是要人工干的。我們連隊的主要任務是做路基與灰土路面。剛開始，我沒裝幾下砂石料，就上氣不接下氣，還曾因任務重，一時回不到連隊吃飯，餓暈了過去。經過幾個月的磨煉，我也與其他戰友一樣，什么事都能干，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真正成為高原上合格的筑路戰士。

當年9月底，連隊里選拔人員去汽訓隊，我被選中了。訓練結束，我被分配到汽車一連，我所在的連隊叫平板車連，專門擔任部隊物資長途運輸任務。雖然工種變了，有人說汽車連要比施工連舒服得多，但是我卻感覺在高原上干任何工作都有難處。

1981年12月的一天，我們有兩輛車從格爾木到西寧拉運物資，我們住在香日德，第二天早上我早早地起來用噴燈烤車油底殼與進排氣管，發車加水，當我與班長乘坐的車行至十幾里后，水箱開鍋了，最后發現是回水管漏水……回水管修好了，可是沒有水。我從路邊弄了一桶雪，用噴燈融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還融化不到三分之一桶水，根本解決不了問題，我只好跑去向藏胞求助。藏胞把家里僅有的半桶水送給了我們，此時我才感覺到當汽車兵的艱難，也感受到藏族同胞的純樸情感。

1983年秋天，我從基層調回團政治處從事宣傳報道工作，聽到不少修路的感人故事，也目睹了不少令人難忘的場面，留下了很多感動。每年部隊下山了，工地上還要留守幾位官兵，他們天天面對的是天寒地凍與風雪交加，不僅寂寞，而且生活艱難。有一次，我跟隨先遣分隊到工地上采訪，目睹留守的官兵化冰做面條，因為一個月前，大雪封了山，他們的糧食沒了，只能靠煮黃豆與壓縮菜充饑。

為了修筑青藏公路，部隊一干就是14年，不少官兵得了肺水腫、腦水腫、心臟病、關節炎等疾病，有的甚至還獻出了年輕的生命，這就是當年慕生忠將軍帶領的“開路先鋒”繼承者，是可敬可愛的人。

圖為1987年，筆者所在部隊二營前往中尼公路樟木口岸工地的必經之路。

艱難的中尼公路

1985年，部隊移防西藏。雖然從基建工程兵改為武警交通部隊，但仍然是修公路，具體任務是中尼公路國內段的改建。那年春天，我隨著先遣部隊前往中尼公路的樟木口岸。途中，大霧導致能見度不足十米，忽然，路邊落下一塊十多立方米的巨石，擋住了去路，一百多人只好下車徒步到邊防連。中尼公路的建設還沒開工，就讓我們感覺到了即將面臨的艱難。

在樟木的第一個月，慘劇發生了。連隊派出了兩輛翻斗車到聶拉木方向拉塊石砌鍋臺，后面一輛車返回了連隊，前面的那輛車卻不見了。營隊和連隊領導急忙一起上路尋找，發現有一處崖邊有車輪的痕跡，可是看不到下面。隊員拴著保險繩下去看，經過兩個臺階后，大家都驚呆了，有的大哭了起來：一位戰士的尸體已經沒頭了，另一位的尸體滿身血跡與污泥，還有一位的遺骸找不到了。這時，兩名藏族朋友幫助我們來抬尸體，他們說：“這些士兵是為他們修路來的，一定要把他們抬上去”，這就是藏族朋友對筑路部隊的情懷。為了修筑中尼公路，部隊克服了很多難以想象的艱難險阻。

1987年7月，讓我終生難忘。下午3點多鐘，隨著一陣代替禮炮的槍聲，由武警交通二支隊承建的中尼公路國內段仁布大橋順利合龍。大橋合龍收工后，我來到團長住的帳篷里。剛進帳篷就看到，團長張天榮、副團長兼總工程師周文昌邊哭邊在洗腳，淚水直往腳盆里流。如果是性格內向、溫和的周副團長流眼淚還能理解，可是人稱“張天棒”的團長如此流淚真是不可思議。過了許久，我問張團長為什么哭，他說：“如果這座橋架不上去，我們這支部隊將在交通戰線上消失”。原來兩位團長一直扛著這么沉重的壓力，直到路通了，他們才卸下重擔，感動痛哭。

仁布大橋，地處雅魯藏布江邊，單跨80米，當時是青藏高原上跨徑最大的拱橋。由于地質復雜，在試吊的時候，有一端塔架曾塌垮……施工人員克服了重重困難，終于架成了這座交通部隊的“信譽大橋”。

筆者所在部隊鋪筑的青藏線西大灘路段

20世紀60年代至80年代，浙江省麗水市慶元縣公路養護的情景。

在龍泉進入慶元的交界處巡查公路

龍慶高速公路慶元連接線建成通車

轉業后與路同行

1990年，我轉業了，回到老家浙江省麗水市慶元縣公路段工作，從修公路到管養公路，繼續這段公路情緣。轉業后，我待過機關，下過基層，當過養路工，也當過道班班長，從事過瀝青保管與瀝青加溫，2003年5月重返管理崗位。

慶元地處浙江最偏遠的山區，人稱“浙江的西藏”，而我所處的公路段好比“西藏的墨脫”。當年來過這里接兵的劉參謀曾說，再也不敢來這里了，山這么高，路這么險，坐一天車不僅骨頭散了架，而且還成了白頭翁。而我堅信，以后的公路肯定會變好的。

2005年，隨著縣道路面硬化和鄉村康莊工程建設，慶元告別了砂石路養護歷史。隨著交通環境的變化，地方經濟也隨之快速發展，吸引不少中外游客前來旅游觀光，投資者前來辦廠經商，成為有名的“中國香菇城”“中國生態環境第一縣”“中國廊橋之鄉”。

40年前，從慶元去麗水，只有一條砂石路。現在，公路交通“四通八達”，條條公路是瀝青路、水泥路，不僅寬敞，而且綠化景觀優美，路邊還裝上了鋼質防撞護欄……

令人難忘的是，龍慶高速公路于2013年6月25日建成通車，2017年6月10日，龍慶高速公路連接線“慶元大道”建成通車，標志著慶元山區已步入“高速時代”。2013年前后，慶元先后對縣城至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百山祖、縣城至森林公園巾子峰兩條通景公路進行了改造升級，為慶元旅游鋪平了大道。2015年11月11日，衢寧鐵路慶元段開工建設，慶元交通迎來新的曙光……

改革開放40年里，慶元公路建設碩果累累。2005年，慶元一年完成了190多公里縣道路面硬化任務；2006年經歷了超強臺風“桑美”，50多公里公路路基被沖毀，公路職工晝夜奮戰搶修公路；在近十幾年里，每年冬季公路出現冰凍雪阻，公路段全體干部職工不怕困難，全力以赴應對災情，保障公路安全暢通，年年成為麗水市公路管養目標考核優秀單位，并且在全省率先推行公路生態養護，成為山區公路管養的一面旗幟。

慶元公路人堅信，只要路建成了，就要養好、管好，讓它成為人民的幸福大道。

21世紀，吳凌云在家鄉公路段工作時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