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畫界常青樹——方成

　　方成與侯寶林軼事
　　愛聽相聲的人都知道侯寶林，大師。愛看漫畫的人都知道方成，也是大師。相聲和漫畫的核心是幽默，詼諧滑稽。聽著看著，笑容可掬。無論開心大笑，會心微笑，懊心苦笑，反正笑了。有益健康之外，還能悟出些東西，所以人們喜聞樂見。侯大師和方大師是好朋友，侯寶林在世的時候，倆人來往得近乎著呢。他們認識的時候都不到40歲（侯比方大1歲），一個說，一個畫，都是讓人笑。別人笑，自己也笑，新識也如舊交。
　　有一回，方成帶同事記者采訪侯寶林。兩人告辭時，侯寶林對方成說：“還有點事，你先別走。”隨后，侯夫人王雅蘭端出一盤咖喱雞塊。侯寶林說：“嘗嘗，活雞炒的。”方成吃著和罐頭的味兒一樣，說“罐頭吧？”王雅蘭從廚房出來說就是罐頭雞塊加土豆塊。方成問侯寶林：“不是說活雞嗎？”侯笑了：“是啊，原來是活的呀。”方成常吃侯家菜，侯寶林也常吃方家菜，還常和鐘靈、謝添一起吃。
　　侯寶林有一塊閑章“一戶侯”，方成特意給畫一幅像，題“一戶侯”。侯寶林說：“咱倆一樣，你畫漫畫，那是平面的無聲相聲。我說相聲，那是立體的有聲漫畫。”
　　1992年，方成建議侯寶林寫自己的創作經驗，侯寶林遲遲不動筆。方成替他著急，提議合寫，得到同意。每天早晨，方成帶錄音機到侯家去，倆人聊了一個多禮拜。方成有事去深圳，待了兩個月才回來。侯寶林得了癌癥，住進首都醫院，沒再出來。合作寫書沒能繼續，成了二人的終生遺憾。侯寶林去世，為了安撫自己的心，為了對得起摯友，方成覺得必須把侯寶林的相聲藝術整理出來。方成起早貪黑寫完了《侯寶林的幽默》一書。1999年，侯寶林去世6周年，方成81歲，這本35萬字的書問世了，了卻心愿，如釋重負，也可告慰好友的在天之靈了。
　　
　　漫畫往事
　　方成先生，本姓孫名順潮，祖籍廣東中山，1918年生在北京。回老家住了幾年，上小學時又來北京。早年，方成跟大畫家徐燕蓀學習畫國畫。后來父親失業，沒能學下去。1935年，方成參加過“一二·九運動”，當時他還在三中上學，個人志愿是當醫生。在游行隊伍里，方成提溜藥箱，施行急救服務。隊伍在石駙馬大街口上，遭遇軍警，方成后背挨了一刀，至今猶有疤痕。他畫了一把沾滿血的大刀，貼在校門口，寫著“中國人的刀，哪國人的血？”這是他平生第一張漫畫。
　　高中畢業后，方成投考醫學院，沒考上。他想，退而求其次，當藥劑師吧。于是，考進了武漢大學化學系，擺弄起量杯試管燒瓶，和化學試劑打交道，向藥劑師進軍了。那是1938年，武漢淪陷，學校遷到四川。學校辦壁報，他畫國難題材的漫畫，以利巴爾的名字發表，畫過不少。1942年畢業后，在黃海化學工業研究社當助理研究員。初戀失意，感情波動，茫然出走。
　　1946年，方成漂泊到上海，舉目無親。無奈之下，重拾畫筆，給報刊投稿。千里馬撞上伯樂，《觀察》主編儲安平，慧眼識珠。方成一炮走紅，歪打正著。從此，正式以畫漫畫為業。1947年夏，方成被《觀察》雜志聘為漫畫版主編及特約撰稿人，為躲避反動派迫害，無奈去了香港。1948年，方成在香港參加“人間畫會”，在《大公報》連載連環漫畫《康伯》。
　　1949年，方成回到北京，在《新民報》（《北京日報》前身）當美術編輯，同時也發表作品。京城有了名氣，常被學校請去作報告。一次到女十二中講演，跟學校教美術的女教師陳今言認識了。他主動邀約，她欣然前往。二人差6歲，一見鐘情。1950年結婚，陳今言調到北京日報社。一段時間里，陳今言是全國唯一的女漫畫家。
　　后來經華君武介紹，方成到《人民日報》社當高級編輯，配合新聞每天都得畫。抗美援朝時期，和形勢同步，政治漫畫是主題。時間緊，9點新聞截稿，12點交畫稿，仨鐘頭完成創作任務。有時還寫文章，雖緊張忙碌，但文章和漫畫都不失詼諧、幽默、灑脫的特色，獲得讀者好評。他有三塊閑章，一塊刻的是“擠而后工”，方成的經驗總結：忙就擠，擠就多產；多產就多干；多干，熟能生巧。巧就是“工”，就是高水平。另一塊刻“中山郎”，標明祖籍。還一塊刻“我畫我的”，不聽閑言碎語，我行我素。
　　
　　轟動一時的《武大郎開店》
　　改革開放之初，他的漫畫《武大郎開店》轟動一時，盡人皆知。武大郎，潘金蓮的老公，武松的大哥。兩位家屬，一個靚，一個帥。武大爺被比下去了，就以丑陋、矮小、軟弱著稱于世。北京人口頭上老掛著他，您聽：武大郎養夜貓子——什么人玩什么鳥；武大郎賣赤包——人慫貨軟；武大郎叫街門——慫人到家了；武大郎開店——比我高的，不用！方老筆下，武大郎開餐廳，當了老板。武老板招工面試，面對魁梧帥氣的應聘者，擺手回絕。背景門上有對聯：“店雖不大，惟我獨尊；人雖不高，有權則靈。”橫批是“王倫遺風”。王倫，《水滸傳》里的人物，首任梁山寨主，心胸狹隘、陰暗，妒賢嫉能，容不下人。林沖看不下去，所以有了“火并王倫”的舉動。
　　1980年，方成在美術館辦個人漫畫展覽，展出了《武大郎開店》。當年，《人民日報》讀者投票評選優秀作品，這幅畫是唯一的漫畫優秀作品。各報轉載，流傳開來，家喻戶曉，至今人們津津樂道。
　　
　　漫畫界常青樹
　　方成不是右派，“文化大革命”才被定為“漏網”右派，少受10年煎熬。“文革”中，方成夫婦雙雙被關進牛棚。他進《人民日報》牛棚，她進《北京日報》牛棚。方成被送五七干校，家屬可以留京不去。陳今言說：“你上哪兒我上哪兒。”方成說：“這話我記一輩子。”于是，全家被轟到了河南農村。林彪死后的1972年，才回了北京。“文革”結束，方成重新拾起丟下10年的畫筆，好日子剛開頭。1977年，和他相濡以沫20多年的愛妻陳今言撒手人寰。不到耳順之年的方成，痛苦莫名，幾乎亂了方寸。每天借酒澆愁，醉了什么也不想，暈暈乎乎才能睡著。還有三個孩子吶！幸是朋友們關心備至，鐘靈、丁聰、侯寶林都來，陪他勸他，送吃送喝。友誼情分，寬慰緩解著喪妻的苦痛，幫扶著他走出低谷。他又“我畫我的”了。
　　都說他是漫畫界的常青樹，身體硬朗，筆耕不輟。他有養生訣竅？他自己說是，最主要的一條——心胸要開闊。還要經常鍛煉，鍛煉腦子、鍛煉身體，不讓自己悶得慌，一悶得慌容易生病。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你一忙起來就沒工夫念經了。除了寫寫畫畫，都沒心沒肺。要學會幽默，拿別人開心，也容別人拿你開心。方老出門騎車，說一是鍛煉，二是上車就有座。還寫一首詩，三句半：“生活一向很平常，騎車畫畫寫文章。養生就靠一個字：忙！”
　　中國舊話說“仁者壽”，方老又提出“忙者壽”，都是至理。仁者愛人，忙者無暇，自然少思寡欲，心無芥蒂。生活得輕松歡快，能不長壽？
　　方老20多年的離休生活，仍和上班一樣，天天有工作安排。畫畫兒、寫文章、接受約請承擔一些工作委托。比如，擔任動畫《兔俠傳奇》的顧問，負責形象設計。對新事物始終抱有熱心、熱情、熱誠，“不知老之將至”的老當益壯，令人感動欽佩。
　　方老讀書多，底子厚，筆下妙趣橫生。作畫為文，不離幽默，給人思想啟迪和審美愉悅。幽默是生活態度，是藝術方法，是社會的助力器和潤滑劑。方老對相聲、漫畫、滑稽與幽默都有研究，并寫了不少專著。一輩子都在“幽默”里摸爬滾打，老來研究幽默理論。親身體驗多，經歷豐富，駕輕就熟，成就煌煌。方老已經出版的《幽默藝術》等專著有63本，他還老說自己“笨”。
　　
　　1951年到人民日報社。過了一個“花甲”，現在還住《人民日報》家屬宿舍里。同事和鄰里都喜歡老頭，說話聊天，幽默風趣，老逗你樂。方老身上值得學習的地方很多，最主要應該學習他的生活態度——樂觀、曠達、寬容、隨和、平易。他的幽默、睿智和大家風范，怕是學不來的，“雖不能至，心向往之”吧。
　　
　　引先生兩首小詩，算結尾：
　　一位朋友非請方老寫字，盛情難卻，只好從命。即席寫了首打油：
　　平時只顧作畫，不知勤習書法。
　　提筆重似千斤，也來附庸風雅。
　　
　　一次筆會，先生揮毫。沒畫好，欲撕掉重來。剛拿起，被一女士搶走。事后，千恩萬謝請補下款。也補一首打油：
　　本來打算撕掉，無奈小姐想要。
　　只好簽字蓋章，看了請勿見笑。
　　編輯/麻 雯 mawen214@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