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中小學校長價值領導研究新進展

劉艷茹

摘要近十年來，我國學者對中小學校長價值領導進行了深入探討。已有研究基于對教育領導實踐的理性分析及理想追求提出價值領導的意義及內涵，遵循領導實踐的行動邏輯提出價值領導力的內容構成和實踐路徑，并從校長個人視角、區域教育行政視角以及培訓和研究者視角探索校長價值領導力的提升之道。展望未來，校長價值領導研究應借鑒領導理論研究成果拓展研究范圍，加強實證研究構建價值領導行動模型，積累實踐案例提供價值領導示范，挖掘、繼承傳統文化中相關思想資源。

關鍵詞價值領導；校長領導力；領導理論；組織價值觀；《義務教育學校校長專業標準》

中圖分類號G63

文獻標識碼B

文章編號1002-2384（2018）01-0029-04

價值領導是西方領導學進入新型領導理論階段的重要特征，在教育領域，布什（Tony Bush）認為價值本位的領導是一個領導理論集群，包含道德（倫理）領導、誠信領導、精神領導等。國內學者基于深化教育改革的時代召喚，提出了“提升校長價值領導力”的主張，近十年來以價值領導、道德領導、倫理領導為主題發表了眾多研究成果，但仍有一些關鍵問題需要關注。本文從校長價值領導力的內涵、意義與特征、提升路徑、未來研究展望四個方面，對主要成果進行梳理，從而為深化研究尋找適合切入點，為中小學校長改進實踐提供理性參考。

一、校長價值領導力的內涵理解

與豪斯（R. J. House）基于實證研究提出價值領導的內涵不同，國內學者更多是始于對教育領導實踐的理性分析及理想追求，提出價值領導的意義及內涵，并遵循領導實踐的行動邏輯提出了價值領導力的內容構成。

1. 價值領導力的內涵：以價值轉化為核心

我國的校長價值領導力的概念最早由石中英于2007年提出，之后，李政濤、陶西平、代蕊華等從不同角度對其加以論述。石中英從“教育家辦教育”的教育改

革訴求出發，針對價值分歧或沖突普遍存在的教育現實，提出校長的價值領導力即“有意識地運用人類基本價值、社會主流價值和組織特殊價值原則，去規范、引導和整合組織成員的個體價值觀念，以解決管理工作中存在的問題、實現組織目標和遠景的能力”。李政濤從文化內涵出發，基于“生活方式最核心的是人們的價值取向”，提出“文化的力量首先是一種價值的力量”，校長的價值領導力就是“校長對某一核心價值的理解、運用、轉化和創造的能力”，其核心是價值“轉化”。

不同學者對校長的價值領導闡述的共同之處可概括為：針對領導實踐的應然狀態，通過邏輯思辨來闡述校長價值領導的意義及內涵；站在學校組織層面強調校長自身的思想及價值引領；多從價值領導的實施過程來界定其具體內涵，其中價值轉化為核心環節；強調對下屬進行價值改造，但對于價值內涵的闡述較為寬泛，對育人目標強調不夠。

2. 價值領導力的結構：以行動邏輯為論述線索

從校長領導實踐的行動邏輯出發對價值領導展開論述，是國內學者諸多研究表述的突出特征。石中英認為，價值領導由“價值識別—價值引導—價值辯護—價值整合—價值實踐”五個環節構成。李政濤認為，價值領導由“價值理解—價值運用—價值轉化—價值創造”四個環節組成，其中轉化是關鍵，校長的價值領導力就是“對社會主流價值的理解力和把握力、對當代基礎教育改革中主流價值的選擇力和執行力、對本校主流價值的提煉力和變革力、對本校主流價值的滲透力和轉化力”。另外還有王水發提出的“引導—整合—規范—認同—奉行”五環節說，崔增洋提出的“提煉—轉化—引領—提升”四環節說等。

這些理論均從價值的確立、轉化的過程展開論述，為校長價值領導的實施提供了較為明確的行動路徑，其共同特點可以概括為四個方面：（1）強調個人和組織價值觀從形成到外化的基本過程，即無論上述各環節如何表達與排列，均包括了從組織價值觀的確立、宣傳、運用到反思調整的完整過程。（2）體現個人價值觀的形成或調整規律，體現了領導者與下屬在價值觀層面的互動過程，而不是簡單的價值灌輸。（3）上述過程并不是嚴格的線性展開過程，而是一個“價值思考—實踐設計—智慧行動”的螺旋式發展過程，是教職工共同參與組織核心價值觀的提煉、構建以及落實的過程，是完整的轉化過程所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4）價值領導不僅是一種領導手段，實質上也是一種領導哲學，其背后是以對“復雜人”假設的深入理解為基礎的。

二、校長價值領導的意義與特征

我國學者更多基于教育改革與發展的實踐需要，展開對校長價值領導的意義論述。與此相應，對價值領導的特征分析也體現了實踐中縱橫轉化、全面滲透的特點。

1. 校長價值領導的意義：基于教育改革與發展的實踐需要

與國外基于領導理論研究與發展的邏輯相比，我國學者對校長價值領導意義的探討更側重于現實問題的解決，表現出明顯的實踐取向。

首先，從校長領導力的構成來講，價值領導是其重要組成部分。領導力作為一種影響人、凝聚人、推動組織發展的力量，自然離不開價值觀的作用。價值觀念影響人的行為，價值領導力是完整的校長領導力的重要構成部分，甚至有學者認為價值領導是領導的本質。陶西平在回顧了國內外學者關于領導力的闡述之后認為，不管我們從哪方面解釋領導力，一個領導者必須有明確的目標和明確的價值取向，進而才能夠向組織注入價值觀，對下屬的價值觀施加影響，促使形成組織文化，提升組織績效。許蘇、陳永明認為，校長應立足于教育領導的專業定位，構建學校共享的發展愿景、價值信念、理想目標，通過專業權威和道德權威來完成學校教育的最終使命。我國《義務教育學校校長專業標準》首次將價值領導作為校長專業定位的三大范疇之首，具體包括發展愿景的規劃者和學習文化的營造者。

其次，從教育改革與學校發展的現狀來看，價值引領是關鍵因素。學校發展就是學校核心價值觀逐漸展開與創新提升的過程，但目前不少學校在核心價值確立以及宣傳、落實方面往往措施不力，阻礙改革發展步伐，因此，實施價值領導乃當務之急。王水發認為，目前學校發展的價值困境包括價值缺失、價值不明、價值扭曲、價值虛偽、價值孤獨，這與我們追求的把學校建設成學習共同體、廣大教職員工擁有共享的文化理念與價值追求的目標，還有較大差距。楊雪梅認為，當前校長價值領導的意識不強，價值理解的體系化不夠，多數學校尚未形成明確的、達成共識且一以貫之的組織價值觀，進而導致學校價值領導近于空中樓閣。endprint

最后，從教育家辦學的理想訴求來看，校長對學校的領導首先是思想的領導，是價值信念的感召。現實中不少校長整天陷于事務層面、技術層面，缺少對學校核心價值的關注與把握，缺少自己的辦學理念與教育哲學，不符合教育家的本質特征。

2. 校長價值領導的特征：體現價值體系形成與外化的基本邏輯

首先，價值領導以學校核心價值體系的建構為起點。例如：王水發將學校核心價值的建構作為學校發展的邏輯起點；石中英強調在價值識別基礎上進行價值引導與構建；李政濤強調在對社會主流價值、基礎教育改革的主流價值以及學校主流價值的理解和把握的基礎上，去落實、去創新。諸多觀點均體現出價值領導從觀念到行動逐層轉化的行動邏輯。

其次，價值領導以校長自身的價值觀梳理澄清為基礎。陶西平在借鑒國外研究觀點的基礎上，特別強調了校長是價值領導的主體，學校的核心價值觀是對學校領導者價值觀的“組織化改寫”。王水發也強調，校長價值領導力的成功與否取決于校長是否持有明確的、崇高的、有驅動能力的價值觀。石中英認為，對師生員工進行價值引領不是件容易事，每個人都天然地賦予自己所信奉的價值觀念以某種程度的合理性、正當性，而校長在進行價值辯護的過程中，面對諸多可能產生的價值沖突，首先需要校長本人的價值立場是站得住腳的，是經得起質疑的。因此，學校核心價值觀的確立離不開校長個人價值觀這一基本要素。

再次，價值領導強調民主參與在促進價值理解、達成價值共識中的關鍵作用。價值信念屬于人們意識觀念層面的存在，靠簡單說教、行政壓制難以收到理想效果。社會心理學研究已經表明，角色行為會改變一個人的態度，即民主參與有利于形成價值共識。陳永明等人認為，價值領導是通過師生、學校、社區、家長等共同參與，對學校教育工作產生強烈的認同感，以共同實現學校教育目標的行為過程。王水發針對“誰來建構學校的核心價值”這一問題談到，“以為學校的現任校長是建構學校核心價值的唯一主體”是一個誤區。他認為正是該誤區的存在，導致目前出現了一些學校換一任校長就更換其理念和做法的鬧劇。他強調要在縱橫聯系中，即在繼承與發展中，在校長、全體師生員工和以學生家長為代表的所有利益相關者的思想與智慧的碰撞中，形成學校的核心價值觀。

最后，價值領導強調價值信念在學校工作中的全方位滲透和意義建構。初步建構的學校核心價值體系，只有通過進一步的溝通宣傳，實現深度理解，并進而轉化為制度機制、環境氛圍，轉化為廣大師生員工的話語體系、思維及行為方式等，才稱得上是價值領導的充分體現。李政濤概括了價值領導滲透到學校各個領域的具體表現，即以“文”“化”之，包括語言化、環境化、團隊化、制度機制化、課程與教學化。陶西平認為，發揮校長的價值領導力，就要把價值觀注入學校的每一個細胞、每一個部門、每一個人當中，進而影響學校內外部人員的認識和行為。許蘇等人認為，價值領導是以理解學校工作的意義為核心，由意義出發，通過構建發展愿景、創建教育目標，進而凝聚全體師生及學校周圍社區、家長的價值共識，最終最大限度地達成育人目的。挖掘學校中每一項工作的意義的過程，其實也就是價值滲透和形成共識的過程。

通過以上梳理可以發現，我國學者關于校長價值領導特征的認識，更多側重在價值體系的建立與實踐轉化層面，對價值領導力形成與實施的影響因素、有關愿景領導在價值領導中的地位、價值領導的組織績效等諸多領導理論中的基本問題尚未關注。

三、提升校長價值領導力的多維視角

校長價值領導力的提升問題得到了學者們的廣泛關注，本文從校長個人視角、區域教育行政視角以及培訓和研究者視角三個方面加以概括。

1. 校長個人視角

其一，加強學習始終是校長價值領導力提升的重要途徑。核心價值的構建是價值領導的首要一環，而這需要通過理論積累與不斷的實踐反思來完成，其背后離不開系統的學習。石中英提示廣大校長，要通過廣泛的閱讀提高自己的價值領導意識，把握人類的基本價值共識，系統掌握、深刻理解社會主流價值，樹立正確的現代教育價值觀。

其二，實踐是認識的源泉，是能力形成的練習場。李建成提出，要在引導師生建構學校教育哲學這一價值追求過程中形成校長的價值領導力。陶西平認為，價值觀不是一種“說法”，而是真正地植入行動的一種內心的驅動力，校長的價值觀只有體現到自身的行為和人際互動中才能貫徹到學校工作，只有在實踐中才能有價值領導力的真正提升。

其三，價值領導力在與其他多種領導方式的協調使用中得以加強。價值領導是在已往眾多領導理論和激勵理論基礎上提出的，作為一種綜合的領導理論，其本身既是一種領導方式，也是一種領導哲學，在實施過程中離不開其他領導方式的依托。王水發認為，只有通過提高價值領導的象征性、文化性、技術性、人際性、教育性和團隊性等要素，才能切實提高校長的價值領導力。

2. 區域教育行政視角

校長作為教育行政體系中的一個層級，時刻離不開教育制度機制的影響，尤其是其所在區域教育行政部門的影響更為直接。楊雪梅認為，區域教育行政部門要用區域教育理念和發展愿景引領校長樹立正確的教育價值觀，通過提高校長的素質，幫助校長形成正確的價值取向和更高的價值追求。

3. 校長培訓及研究者視角

校長培訓始終是校長素質提升的重要途徑。楊雪梅結合北京教育學院在校長培訓方面的經驗提出，校長培訓是提高校長理論水平和領導能力的重要途徑，在課程設置、研修主題的選擇等方面可以設計相應的內容，為提高校長價值領導意識與能力補充理論、提供范例。

四、校長價值領導研究的展望

1. 借鑒領導理論研究成果拓展研究范圍

領導理論的系統研究已經有了近百年的歷史，在研究領域及方法上已經有了充分的積累，相關研究成果也是校長價值領導領域研究的基礎。圍繞校長價值領導主題，通過提出并驗證假設來確定關鍵要素，以及有關價值領導與其他類型領導的關系等，均有待于系統探索。endprint

2. 加強實證研究，構建價值領導行動模型

從文獻梳理可以看出，校長價值領導研究多處于思辨層面，亟待加強實證研究。“加強教育實證研究，提高教育科研水平”已經成為我國教育界眾多學者的集體宣言。校長價值領導的實施以及價值領導力提升，需要有實證數據作支撐。

3. 積累實踐案例，提供價值領導示范

案例研究是量化研究的有效補充。領導實踐具有復雜性、情境性、多變性等特點，通過案例研究進行適當的過程追蹤，盡量原生態地呈現校長領導實踐的過程，有利于幫助校長理解領導情境，反思和完善自身的領導行為。

4. 加強傳統文化中相關思想的挖掘與繼承

我國傳統哲學歷來關注價值問題，如葛榮晉在其《中國管理哲學導論》一書中所言，中國傳統文化是一種崇尚人文精神、倫理道德等的“價值理性”文化。郅庭瑾也認為，受傳統文化影響，我國的學校管理文化具有典型的倫理色彩和道德特征。可見，在價值領導范疇，我國有著獨特的文化傳統與資源，有待進一步傳承與發展。

總之，校長價值領導是教育改革不斷深入、教育內涵發展亟待加強的客觀需要，是教育領導理論發展的必然趨勢，是校長專業素養提升的重要組成部分。面對該領域研究與實踐相對薄弱的現狀，加強實證研究，促進相關理論體系建設，為實踐提供切實的支撐和支持，需要教育研究人員和實踐者的共同努力！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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