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而上

李佳雋

和周圍數以萬計的同伴一樣，我是一條鮭魚。

二月

水很涼。

我們順著河流向前游著。“這是要去哪兒？”“不知道，向前游就是了。”游了十來天，有一段河水流速突然加快。“這是怎么了？減速啊減速！”但是已經來不及了，我們都順著這條白色的匹練落了下去。

四月

水變得暖和起來，河越來越寬，但身邊的同伴越來越少，有的被水鳥捉去，有的被人類捕去。

眼前的寬闊水域就是海嗎？不斷有水向我們涌來，帶著些咸味。我激動地跳出海面，足足跳了有四米多高，感覺自己就像鳥兒一般。這里的水藻、小蝦多得出奇，再也不用擔心找不到東西吃了。

這個時候，我認識了她，另一條鮭魚。

七月

水熱得讓我們躁動不安。我們想回到那個我們出生的地方，懷著一種莫名的渴望，使命在召喚。

于是，我們重新從大海游進了河。

這時的我們，體態豐腴，全身發紅，在陽光下閃爍著光澤。

九月

水轉涼了。

已經有一個月沒吃過東西了，但我們還是精神百倍地游著。這條我曾經游過的河流，美得讓我心醉。

數日后，我明顯感受到了水流的湍急，出現在我面前的是之前從上面跌落下來的瀑布，現在看來竟然那么高。我能過去嗎？我一定要過去！我還有未完成的使命。我以最快的頻率擺動著尾巴，雙鰭努力地控制著方向，身體一挺，我飛了起來，身邊的很多同伴也是一樣。我似乎已經跳到了瀑布的高度，但眼前出現了幾頭黑色的、灰色的巨獸，揮舞著碩大的手掌將我的一個又一個同伴攔下。我在空中顫栗著，這是我第一次感到恐懼。幸運的是，我躲了過去，她也是。

十月

水很涼。

我很累，身上的脂肪消耗殆盡，身體變得彎曲，牙齒也凸出來了。

“你還好嗎？”她問我。當我向她投去疲憊的目光時，我從她的眼中，看到的是一股堅定的力量。

“我很好，繼續游吧。”

游著游著，我們游到了一片布滿落葉的平湖，回游的同伴們一個個放棄或死去，剩下的只有寥寥百余條。

這里就是我們出生的地方，也是我們此行的終點。在這里，我們的旅程將畫上句號。回望這條我耗費一生的河流，它是那樣的親切可愛，它讓我從一條只知道跟隨魚群的小魚，一路歷盡艱辛，成長為一條獨立成熟的魚。隱藏在這條河流深處的，是催人成長、優勝劣汰的力量。而伴隨著我的這條河流，從狹窄到開闊、從平緩到湍急，最終都匯入了一望無際的大海，這是河流的秘密，也是河流的選擇。

河流的選擇，讓我留下，也讓我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