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爾·科威爾對資本主義的生態批判思想探析

李濤

【摘要】喬爾·科威爾對資本主義的生態批判思想頗具特色，其主要內容包括指認資本是生態危機的根源，資本具有反生態的本性，資本主義的生態改良主義無法化解生態危機。他對資本主義生態批判的歸宿是構建生態社會主義，其對資本主義的生態批判思想具有積極意義的同時，也有一定的局限性。

【關鍵詞】喬爾·科威爾；資本；生態改良主義；生態社會主義：資本主義生態批判思想

生態馬克思主義是當代一批西方學者自覺運用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與方法，把人與自然的關系作為理論研究主題的西方馬克思主義的新流派。喬爾·科威爾（Joel Kovel，以下簡稱科威爾）是美國生態馬克思主義的重要代表人物，在其《自然的敵人：資本主義的終結還是世界的終結？》以及《貝倫生態社會主義宣言》等著述中，從生態的維度對資本主義展開了深刻的批判，批判的歸宿是構建生態社會主義。在全球生態環境問題不斷加劇的今天，正確把握科威爾對資本主義的生態批判思想具有重要意義。

一、資本：資本主義社會生態危機的根源

20世紀90年代以來，全球性生態環境問題對資本主義社會乃至世界各國構成了新的挑戰。科威爾指出，生態危機和社會崩潰性危機深層次地交織在一起，2003年美國“入侵伊拉克，盡管其美名曰是由恐怖行為煽動的，卻是第一場主要由全球生態危機引起的戰爭”。以石油等自然資源的稀缺產生的生態危機最終演化為社會危機，在中東等產油地區的戰亂中表現得尤為明顯。

科威爾認定造成人類社會災難的根源在于資本。通過對印度博帕爾異氰酸甲酯化學泄露事件的分析，他總結出資本的三個特征：一是資本具有降低自身生產條件的趨勢；二是為了生存，資本必須無止境擴展；三是資本導致貧富兩極分化，加劇世界的混亂以至于無法控制生態危機。資本在這些性質的共同作用下如癌變一般快速擴散，最終超越自身的合理區間并消耗生態系統，致使生態危機成倍增長。科威爾由此得出資本具有反生態本質的結論：“只要資本關系（為了實現利潤具有無窮的競爭動力）盛行，那么一點或其他點的生產條件就必然會惡化。也就是說自然生態系統的平衡會被打破，其完整性也會遭到破壞。”

科威爾進一步分析了資本是如何惡性增長的，他從“生活世界”的滲入、時間的加速來展現資本的弊病和不正義性。通過借用現象學家胡塞爾的“生活世界”理論思想并擴展到生態維度上，科威爾指出，從內部體驗來看，資本滲入生活世界就是引進了一種不滿和缺乏感，使得人們的幸福被各種欲望所支配；從外部現象來看，資本的滲入表現為發展中國家生態破壞的加劇；再從時間的角度上來看，資本流通不斷加速，資本流通時間持續縮短。科威爾指出，資本的加速流通造成人類自然時間與工作時間之間的失調，進而轉化為人類與自然的割裂和脫節，這種脫節也是資本主義釀成生態危機的重要因素。

二、生態改良主義：無法化解生態危機

面對生態危機的加劇，資本主義社會往往把希望寄托于生態改良主義。在科威爾看來，生態改良主義的理論和措施一部分是根本無法付諸實施的，而另一部分則是作用有限，不能從根本上消解生態危機。

科威爾對生態改良主義的綠色經濟學展開了批判。蘇聯、東歐社會主義經濟的崩潰使人們對資本主義的未來產生了樂觀態度，相信資本主義有強大的自我調節力，通過經濟模式的綠色改良便可以化解生態危機。科威爾指出，綠色經濟學將使自然全方位商品化，如《京都議定書》提出了實施碳排放交易機制，但因為該計劃假定了一個合理的國際秩序，所以現存資本主義體系不能從根本上遏制生態危機。綠色經濟學中的新亞當·斯密主義主張恢復小型的獨立經濟體，科威爾對此批駁說，它沒有任何集中針對資本擴張本性的批判，也沒有深入研究階級、性別以及其他的主導因素，沒有抓住生態危機的關鍵。對于綠色經濟學中的合作社主張，科威爾認為合作社用自由聯合的勞動方式取代了層級制和上級管控，似乎涉及資本主義社會關系的核心內容，但合作社終歸是由內部的人所有，現存資本主義社會的合作社經濟對阻擋生態問題的蔓延不起作用。

科威爾也對主張社會改良的西方生態哲學流派展開批判，科威爾重點考察了深層生態學、生物區域主義、社會生態學的主張。

第一，在科威爾看來，深層生態學著眼于消解人類對自然的支配權，這樣就等于否定了人類的創造力，遠離了人類社會生活。由于深層生態學主張與現實世界保持距離，所以不能形成有影響的、連貫的社會運動。

第二，生物區域主義主張依據生態系統來劃分區域，其中的人類要依據該區域自然地理的特點開展活動。科威爾對此表示質疑，因為區域的邊界無法明確界定，并且現代人口大量增加，需要彼此相聯系和依賴，不可能像過去的印第安人一樣生活在某一特定區域。

第三，社會生態學的核心在于認定生態危機的根源是國家和層級制，但為了避免自己陷入層級制，社會生態學的綠色運動又不去嘗試接管資本主義制度。同時，許多場合還是需要層級制以維持關系的，社區生態學的支持者對資本主義國家制度下剝削勞動者的階級根源避而不談，必然使社會生態學走向窮途末路。

三、生態社會主義：對資本主義生態批判的歸宿

科威爾在深刻批判資本和生態改良主義思潮的基礎上，提出了生態馬克思主義的實踐模型——生態社會主義社會。生態社會主義是科威爾對資本主義展開生態批判的歸宿，在他看來，生態社會主義在歷史和現實中都有它的預示，生態社會主義具有一些基本的特征和原則。

關于生態社會主義的預示，科威爾認為現實中存在的一些包含生態社會主義萌芽的實例可為生態社會主義積累經驗。科威爾首先考察了布魯德霍夫社區（bruferhof）。布魯德霍夫社區成功地與當地經濟融為一體，生產過程沒有剩余價值，人們之間沒有階層和等級之分，所以社區不具有資本主義的性質。布魯德霍夫社區生活的是基督共產主義者，共產主義作為一種精神力量而存在，因而能夠避免資本主義的弊端。這種社區啟示生態社會主義社會重視的是內在價值和使用價值，正如科威爾所言，“生態社會主義社會是為了使用價值，或者通過已經實現的使用價值，來為內在價值而斗爭的存在”。社會主義國家的歷史也為生態社會主義的構建提供了預示和經驗。科威爾認為蘇聯、東歐為代表的社會主義雖然從未實現《共產黨宣言》中所說的生產者控制生產資料，但社會主義的歷史仍然具有積極意義，蘇聯曾經的充分就業和古巴的生態農業會為后來者提供經驗。endprint

關于生態社會主義的特征和原則，科威爾認為包含生態中心化生產、生產者的自由聯合等。生態社會主義社會應當生態中心化生產。生產中心化具有如下特征：勞動力被自由選擇和發展，使用價值得到體現和重視；生產與自然進化保持熵的關聯；技術的創造和使用以生態體系再造和修復為方向；人類自身的意識和自然的意識一體化。科威爾認為社會主義的真正定義是生產者們組成的自由聯合體，生產資料公有制包含于它。這樣的聯合體是自由的，其內部的人是自決的，可以保證每個人都能利用生產資料。這樣相互的生產活動聯系在一起就會要求對整個人類世界加以考慮，有助于人們在生產生活中保護生態系統的完整性。

四、科威爾對資本主義生態批判思想的價值評析

對于科威爾對資本主義的生態批判思想，我們要秉持辯證的分析方法，正確把握其思想價值。一方面要看到它從生態的維度深刻地批判了資本主義，以及拓展了生態馬克思主義的深度的思想貢獻；另一方面也要看到其未能堅持徹底的歷史唯物主義，并且生態社會主義的構想具有烏托邦性。

科威爾對資本主義的生態批判思想具有不可忽視的思想貢獻。一方面，科威爾根據其多年的社會實踐和理論積淀，靈活運用馬克思主義的立場和觀點，從生態維度對資本主義展開了猛烈的抨擊，指認資本及資本主義制度是自然的敵人，是人類未來命運的劊子手，資本是幕后的元兇，促使全世界有識之士加緊思考人類未來社會的出路。另一方面，科威爾對資本主義的生態批判思想拓展了生態馬克思主義的深度。20世紀下半葉，全球經濟增長的同時生態危機在全球各地不約而同地加劇。在此背景下，生態馬克思主義學者們構建了“雙重危機理論”等一系列理論。科威爾正是在眾多生態馬克思主義前輩們的基礎上，進一步闡述了“尋求使用價值”的重要意義，并較為完善地設計了生態社會主義社會的原則，這些思想為生態馬克思主義注入了新的內涵與活力。

科威爾對資本主義的生態批判思想中的局限應當引起注意。一方面，他的思想理論未能堅持徹底的歷史唯物主義。科威爾沒有認識到資本主義的經濟社會危機是生態危機的催化劑，用“生態危機”取代“經濟危機”，夸大了生態危機對社會的變革作用，把人與自然之間的矛盾代替資本主義社會的內部矛盾運動，從而否認資產階級與無產階級之間的矛盾及生產社會化與生產資料私人占有之間的矛盾，所以“科威爾并沒能將歷史唯物主義的分析方法貫徹到底”。另一方面，科威爾的生態社會主義構想具有烏托邦性。雖然科威爾對生態社會主義構想了生態中心化生產，然而其不過是“穩態經濟”的翻版。“穩態經濟”的原則是小型化和分散化，這種“穩態經濟”往往只會維護當時當地的社會穩定，也就消解了生態社會主義革命的可能性。科威爾生態社會主義的思想對于廣大發展中國家來說，不具備現實操作的可能性，故科威爾的思想具有濃厚的浪漫主義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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