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2016版贛劇《邯鄲記》藝術初探

邱青

[提 要]2016年，在全世界共同紀念湯顯祖、莎士比亞、塞萬提斯這三位偉大的戲劇家逝世四百周年之際，江西省贛劇院再次選擇了創排《邯鄲記》作為紀念。這臺新劇在文本上尊重原著，只做縮減;在表演上精雕細琢，精益求精;在音樂上選擇贛劇高腔，古樸悠遠;在舞美設計上大氣簡潔，富有創意。編導在駕馭原著和滿足現代觀眾需求二者之間，對全劇進行了合理的鋪排和展示，對湯翁筆下的盧生進行全景式觀照，它是一部“湯味”十足的舞臺藝術精品。

[關鍵詞]湯顯祖;贛劇《邯鄲記》;青陽腔

[作者簡介]邱 青（1971一），男，江西省贛劇院國家三級演員，研究方向為藝術表演。（江西南昌330009）

2016年，在全世界共同紀念湯顯祖、莎士比亞、塞萬提斯這三位偉大的戲劇家逝世四百周年之際，江西省贛劇院再次選擇了創排《邯鄲記》作為紀念，這是繼1982年的武建倫先生版、1986年的陶學輝先生版之后，省贛劇院第三次創排湯顯祖的《邯鄲記》。該劇以湯顯祖《邯鄲記》為底本，精心編排，演繹盧生夢中經歷五十年宦海沉浮，夢醒后大徹大悟，后隨同呂洞賓仙隱蓬萊的故事。

10月31日，原著·2016版贛劇《邯鄲記》在江西省藝術中心舉行首場演出，引起極大反響。從藝術上說，該劇有以下特點：

一、文本上：尊重原著 只做縮減

當代人在創作演出湯顯祖的《邯鄲記》時一般都會對原著重新調整，或改編、或根據改編者自己的認識，擇取素材，賦予新的主旨內容，進行大幅度的改編。這次江西省贛劇院第三次創排《邯鄲記》，由著名導演徐春蘭擔任導演，她認為“最好的紀念方式就是排練他的作品，排練他的作品最好的方式就是尊重他的原著。”從這一理念出發，她選擇尊重原著，只做縮減，不改編，不顛覆，在充分尊重原著的前提下，將湯顯祖原著縮編為十出“好看、好聽、易懂”的戲。

在該戲中，前后二出“入夢”與“夢醒”構成首尾閉合結構，中間八出在夢中起伏。其中“贈試”“死竄”以戲謔的筆觸揭示世態炎涼，具有俗世情懷;“奪元”為與宇文丞相的矛盾埋下伏筆;“外補”“業郟”“勒功”將盧與宇文氏矛盾逐次渲染、蔓延與推進;“召還”“生寤”中再次凸現悲喜轉變的起伏人生。這十出戲涵蓋了原著重要的內容、情節、人物，精煉地表現了盧生大起大落、大悲大喜的思想歷程和情感歷程。

令人回味的是，新劇雖然凝練緊湊，但戲眼卻很奪人眼球。落魄盧生巧遇美娘子時的欣喜——“功名二字休提起”;立河功又被驅策邊疆時的哀嘆——“昔日饑寒驅我去，今朝富貴逼人來”;斬虜百萬的豪邁——“大丈夫當如是也，班師！”等等。還有云陽法場被赦免后的叩謝皇恩;崖州司戶酷刑后出現轉機，慨然曰：“此亦世情之常耳，都不計較你了！”;夢醒前夕的“人生到此足矣！”直到最后自我一頓癡人之罵，“驚夢，夢醒，你是個可笑、可憐、可悲的大癡人！”盧生一生的榮辱得失、起伏跌宕一一展現在觀眾的眼前。

該劇不僅在劇情上選擇尊重原著，且在迎合現代觀眾欣賞習慣的同時，還對原作中“不妨拗折天下人嗓子”的曲詞做了完整保留，甚至連道白也盡可能地保持湯氏原貌。所以有媒體評論說，這是一部“湯味”十足的舞臺藝術精品。

二、表演上：精雕細琢 精益求精

戲曲是角的藝術，角色表演精彩與否是一出戲成功與否的關鍵所在。以往盧生均以小生角色來扮演，而新排贛劇《邯鄲記》從頭至尾都以老生角色來扮演，這對贛劇以小生挑梁的戲是個突破，對老生演員的表演也是個挑戰。

該劇主角李維德先生，是贛劇優秀的表演藝術家。他攻文武須生，唱念做打樣樣精通，尤其唱腔，嗓音純凈，演唱技巧嫻熟，高低收放自如，高亢處穿云裂帛，低回時厚實凝重，善于刻畫各種鮮明的人物形象。此次擔綱《邯鄲記》中盧生一角，對他是一次全新的挑戰。把20歲的盧生演到80多歲，大段的唱腔和高難動作，對一個年近六旬的演員來說，是極度考量體力和功底的。但李維德先生做到了，他的表演爐火純青，人物刻畫栩栩如生，魅力四射。

尤其值得關注的是，他在表演中，特別注重人物分寸的拿捏，表演富有層次。劇中盧生在幾次人生得意之時突遇劫難，表現出無力回天的辛酸和無奈。此時此刻，用任何語言和音樂來表現都顯得多余。李維德選擇用不同時長的停頓，豐富了人物塑造的空間，也給觀眾提供了思考的間隙。在這個時空交錯中，演員、劇中人物、劇情與觀眾進行了一場心靈對話，產生了此時無聲勝有聲的藝術效果。

由朱瑩瑩飾演的崔氏，經歷了一個比較漫長的修煉時期。雖然之前的一些角色得到公眾的認可，但接到這個角色時，朱瑩瑩一度很迷茫，無法進入角色，在一次排演中演得居然像個嬌羞的杜麗娘。徐導語重心長地教導說：“崔氏是個聰明、智慧、有計謀的形象，她在夢中與盧生共同生活六十余年，兩人嘗遍酸甜苦辣，是她直接推動了整個故事情節的發展。要深刻地理解崔氏人物的特性，而不是僅僅從外在形象入手。”朱瑩瑩靜下心來，重新認真回看劇本，對劇中人物關系和人物情感進一步梳理和分析，仔細地琢磨，逐漸對崔氏所特有的形體、語言、思維邏輯有了新的認識與體會，最終得到徐導及觀眾對的認可。

三、音樂上：贛劇高腔 古樸悠遠

贛劇是江西最具代表性的地方劇種，它的前身為聞名遐邇的古代四大聲腔之一的弋陽腔。湯顯祖在《宜黃縣戲神清源師廟記》一文中寫到：“江以西弋陽，其節以鼓，其調喧。至嘉靖而弋陽之調絕，變為樂平，為徽青陽”。贛劇在后來的發展過程中又吸收了皮黃、撥子等亂彈腔，上世紀六十年代，又把發現于九江的青陽腔納入其中，成為一個集高、昆、彈和多種流派為一體的大型地方劇種，能演繹各種題材和各種風格的作品，有著極強的藝術表現力。

此次重排《邯鄲記》，音樂唱腔即采用抒情性極強，善于表現人物命運及人物心理大起大落的青陽腔，以此來表現盧生大悲大喜的思想歷程和情感歷程。著名作曲家程烈清用青陽腔傳統曲牌重新作曲，從而使贛劇《邯鄲記》顯示出古樸古典、悠遠深邃的藝術風格。

四、舞美設計：大氣簡潔 富有創意

在舞臺設計上，該劇呈現出寫意大氣的特色。大處恢宏壯闊，細處精微動人。在大的背景設計上，借用了影視寬屏遮幅般的視覺效果，蘊含中國水墨畫的韻味。且以裂痕的開合營造出現實與夢境兩個時空，簡潔而富有創意，在創新中卻不失傳統戲劇的特色。在具體的細微之處，又別具一格。開場時空曠的舞臺，隨著盧生命運、官運的變化，他坐過的桌椅慢慢擠滿舞臺，表現清靜的世界逐漸被物質的欲望擠占了，充分展現戲曲藝術時空轉換的特點。

眾所周知，生旦凈末丑的行當，唱念做打舞的表現手段，都直接與服裝造型的樣式密切相關。在該劇中的服裝造型設計上，水袖、厚底、靠旗、髯口、衣服等等，都與人物和劇情緊密相連地呈現于舞臺。從導演、作曲、配器、燈光、舞美、服裝設計制作等，均為國內一流大師，堪稱近十年來省贛劇院最強盛的藝術創作團隊、最豪華的舞臺藝術展現。

總之，2016版贛劇《邯鄲記》，從文本、表演，以及音樂、舞臺等方面都呈現出新的藝術特色。編導在駕馭原著和滿足現代觀眾需求二者之間，對全劇進行了合理的鋪排和展示，對湯翁筆下的盧生進行全景式觀照，它是一部“湯味”十足的舞臺藝術精品，值得人們久久回味。

[責任編輯：上官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