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勇
(華東師范大學工商管理學院 上海 200241)
經濟學代表了一種研究經濟行為和現象的分析方法或框架。近年來,不時看到有人聲稱在進行旅游經濟學研究,但是,一些所謂的旅游經濟學研究往往只給出了觀點,既沒有明確的前提假設條件和分析框架,也沒有邏輯推理和嚴格證明;既拿不出周密可靠的數據做依據,也沒有引用基本的經濟學理論,隨隨便便就得出了自己的結論,并將所謂“自己創新的觀點”的作用無限放大。也經常有研究者對旅游經濟學進行批判,但是,這些研究者的大多數評論,都沒有建立在經濟學分析問題的方法基礎上,有的甚至完全憑借自己的主觀臆斷,也沒有弄清經濟學的基本分析框架和研究方法。
還有研究者用旅游問題的特殊性質疑,甚至否定經濟學在旅游領域中的應用。他們認為經濟學的分析框架和研究方法考慮的變量及因素過于狹隘,不能用來分析旅游情境中的復雜因素。實際上,“理論研究和學術研究并不是為了直接產生政策影響,但是它會幫助我們理清思路、建立框架、聚焦問題。這對我們想清楚問題,避免陷入誤區,十分關鍵。……學術研究是為了揭示基本道理,而政策研究是為了解決實際問題。我們中國人對解決問題非常熱衷,也很急切。但是,在基本道理沒有搞清楚的情況下,忙于解決問題往往就會出錯。急功近利會因小失大,取近失遠。所以,在這種環境下,我們要更加重視學術研究?!保ㄥX穎一,2017)
此外,由于經濟學存在各種各樣的理論,不少理論還用到了較為復雜的數學知識,這讓不少人感到經濟學的基本分析框架和研究方法難以把握,從而對經濟學及其分析框架在旅游研究中的適用性持懷疑、批判甚至否定的態度。這些觀點和言論,不僅誤導了旅游經濟學研究的方向,而且使研究者迷失了學習旅游經濟學的正確方向——特別是對經濟學和旅游經濟學不太了解的人,甚至使研究者對旅游經濟學研究采取輕視、忽視甚至抵觸的態度。
任何經濟學的結論都是有條件的結論,而不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絕對真理。一方面,如果想從經濟學角度研究某個旅游問題或現象,或希望提出一個新的理論,讓它具有較強的解釋旅游行為和旅游現象的能力,能夠指導解決現實旅游問題,那么,就要嚴格依據經濟學分析原理和框架,采用特定的分析工具或方法,進行嚴謹的理論推導和論證;另一方面,對于進行旅游經濟學研究的人來說,研究者可以根據旅游情境,對經濟學理論進行借鑒、修正、改進,可能會得到非常不同甚至是重大的結論,這也是規范的旅游經濟學研究的第一步。
因此,如果要推廣和改進原有的經濟學理論結果,需要分析原有的經濟環境、行為假設及模型結構是否符合現實,是否能夠結合旅游的特點放寬前提假設條件,得出新的或者更一般的結果。比如,勞動生產率是解析區域經濟差距和均衡發展的關鍵指標,受到學術界和管理者的廣泛關注(高帆、石磊,2009)。凡登效應(Verdoorn Effect)是這一研究領域中的代表性成果之一(Kaldor,1966),研究者也在區域層面上得出了中國省域經濟運行顯著地受凡登效應支配的結論(Alexiadis & Tsagdis,2006;夏明,2007),揭示了服務經濟活動密集度與勞動生產率間凡登效應的存在(程大中、陳福炯,2005)。那么,旅游業發展中是否也存在凡登效應呢?據此,需要結合旅游業特點建立區域旅游業活動密度與旅游企業勞動生產率之間的關系模型,分析我國旅游企業勞動生產率增長中的旅游業密度效應,驗證凡登效應在中國旅游業發展過程中的適用性,以及我國旅游企業勞動生產率增長過程中的動態循環累積機制的存在(楊勇,2015),為區域間旅游企業勞動生產率的差異提供新的解釋視角。
實際上,要真正領悟經濟學分析原理并融會貫通于旅游研究中,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近些年,旅游經濟學研究正逐步朝著規范化與科學化的方向發展。尤其是,越來越多的年輕一代經濟學者,積極運用經濟學的理論框架和實證方法,來研究旅游發展中的各種問題。不過,許多想做旅游經濟學研究的人,盡管他們對旅游已經有了相當的了解,讀了許多旅游方面的論文,仍然感到自己做起研究來很難,不知道怎么做研究,或做不出讓別人認可和有意義的研究工作。
要做好旅游經濟學研究,研究者必須真正深入研究旅游現象的特點和事實,了解旅游現象,從現象背后歸納、抽象出能夠解釋旅游實際問題的理論。任何一個旅游現象都可以從不同角度來觀察,解釋一個旅游現象也就會有許多不同的理論,這些理論間有些是競爭關系,有些則是互補關系。
經濟學分析框架和研究方法,具有普遍性、規范性和邏輯一致性,許多分析方法和理論已被延伸到政治學、社會學、人文學等學科,并被廣泛應用于研究其他領域的社會現象和人類決策行為。同樣,經濟學分析原理也可用于研究特定地區、特定時期內的旅游現象。了解經濟學及其研究方法,有利于更好地思考旅游領域的現象。
對旅游現象進行研究的第一步,需要從現實問題或現象中提煉出“學術問題”。做旅游學術研究時一定要分清楚什么是現實問題、什么是學術問題。不少研究者經常把“現實問題”當成“學術問題”,這其實是不妥的。這使旅游經濟學學術研究偏離了重心,不僅不利于旅游經濟學學科的發展,而且對研究者的學術生涯也非常不利。
“你看到的是你能看到的”。從現實現象提煉和升華成學術問題,需要特定的理論和技術。這就像醫生看病一樣,癥狀是病人表現出來的基本現象,但是,判斷到底是什么病,不僅需要基本的醫學理論,而且需要化驗、胸透、CT等一些特定的技術。這些理論和技術的來源就是研究者分析旅游現象所依賴的學科。
一些剛剛開始旅游學術研究的碩士或博士研究生,經常對如何開展學術研究感到迷茫。其實,研究之初,最重要的是找到一個學科,特別是一級學科。這個學科,可以是經濟學,可以是地理學,也可以是社會學。不管哪個學科,都發展出了特定的理論、分析工具和方法,這些理論、工具和方法,是研究者對現實現象進行分析、判斷、提煉學術問題的基本依據。研究者掌握了某一學科的特定理論和技術,就可以對旅游現象進行分析,歸納出特定的學術問題。
筆者曾構建指標體系,對全國31個省市自治區的旅游產業競爭力進行了比較分析。后來,從旅游產業競爭力的區域差異出發,將之歸結為旅游產業發展的區域不均衡現象,并延伸和歸納到“產業聚集”理論上來,進行了一系列的深入研究和分析(楊勇,2007)。曾經有一位在讀的博士研究生,計劃做關于休閑方面的畢業論文研究,他在構建系列指標體系方面做了大量基礎性工作,收集了幾年的指標數據。這些指標包括一級指標、二級指標以及數量可觀的三級指標,他計劃通過指標的計算衡量和評價有關城市的休閑發展水平。但是,就學術研究而言,僅僅停留在指標以及指標數據的計算與比較上,是遠遠不夠的。如果要真的把博士論文做好,一定要搞清楚與之相關的“學術問題”是什么。休閑指標評價更多停留在現象層面上,要深入研究這一問題,就必須歸納、提煉出學術問題。比如,如果能夠根據休閑指標,研究休閑產業鏈問題,就不一樣了。這不僅可以借鑒有關理論,對居民休閑以及與之對應的休閑產業供給或滿意度等問題從特定角度進行深入地研究,而且對于研究者研究理論和技術方法的訓練,以及此后研究領域的拓展、研究路徑的形成、研究生涯的發展,都非常關鍵。
你能不能觀察到眼前的現象取決于你運用什么樣的理論,理論決定著你到底能夠觀察到什么。那種認為可以不需要任何理論指導,而直接去“看真實世界”的想法或許過于天真了。進行旅游經濟學研究最重要的是,建立起觀察旅游問題和旅游現象的理性視角,強調經濟學理論的理性視角和分析方法在旅游現實中的運用,為旅游經濟學研究作出貢獻。運用經濟學的理論框架分析旅游現象,需要系統的經濟學訓練。這些經濟學理論的學習和訓練,主要體現在微觀經濟學、宏觀經濟學以及經濟學的各門專業課程中,比如金融學、財政學、發展經濟學、產業經濟學、勞動經濟學等。
學術問題是從事旅游經濟學研究的突破口和著力點。產業聚集是筆者近年在旅游經濟學研究中涉及的主要方向之一,它也是應用經濟學的主要領域之一。做旅游產業聚集研究,首先,需要明確這是一個什么樣的現實問題。從現象上來看,不管我們是否經過了仔細、慎重的研究,聚集已經成為旅游發展過程中一個常見的重要現象:一方面,在旅游規劃、旅游政策、旅游發展等有關文本中,經常(自覺/不自覺地)使用“聚集”一詞;另一方面,旅游聚集在實際中表現為各種各樣的形式,如特色街區、特色小鎮、主題公園、旅游度假區等,都是旅游聚集的具體表現。
其次,需要明確如何分析這一旅游現實問題。從旅游現實現象總結、提升出學術問題,是旅游經濟學學術研究的第一步。那么,應該怎么提升出理論問題呢?這需要明確的學科思維。在經濟學研究中,聚集作為相關產業高度集中于某個特定地區的一種產業成長現象,一直是學術界關注的熱點問題,其在制造業和高新技術產業中應用所取得的矚目成果吸引研究者把眼光投入到更廣泛的領域(Krugman,1991;Ellison & Glaeser,1997;Guimar?es,2000)。鑒于此,使用“聚集”相關理論對旅游現象進行研究就顯得非常必要(Ellison & Glaeser,1999;Jackson,2006;Jackson & Murphy,2006)。具體說來,從旅游經濟學研究角度,旅游產業聚集到底是什么樣的一種現象?應該如何評價這種現象?這種現象背后存在什么樣的發展機制呢?產業聚集理論為此提供了豐富的研究理論、工具和方法。
旅游資源是旅游業發展的前提,是旅游業的基礎,也是旅游經濟學研究中的另一關鍵領域。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標準“旅游資源分類、調查與評價(GB/ T18972-2003)”以及“旅游區(點)質量等級的劃分與評定(GB/T17775-2003)”的界定,旅游資源指“自然界和人類社會中凡能對旅游者產生吸引力,可以為旅游業開發利用,并可產生經濟效益、社會效益和環境效益的各種事物和因素”。旅游資源不僅包括自然風景旅游資源,還包括人文景觀旅游資源。以上海為例,從旅游業發展角度來說,它是一個較為特別的城市:開埠較晚,傳統資源局限在“一園(豫園)、一街(南京路)、一寺(玉佛寺)”,缺乏大型歷史或者人文景區;旅游收入卻一直在全國居于前列,表現出較高的旅游產業發展水平。有些地區,旅游資源豐富且等級較高,但是旅游業發展卻不夠理想。這一現象,可以從“資源創新”的視角進行解釋,比如,上海旅游業的發展主要得益于1997年上海提出的“都市旅游”發展定位,一條馬路、一處故居甚至一道菜,都成為吸引游客的旅游資源。要好好研究這一問題,更需要從理論角度歸納出與資源相關的學術問題,如“公共地悲劇”(Hardin,1968;Healy,1994)、“資源詛咒”(Gelb,1988;Auty,1990;Sachs & Warner,1995;Sachs & Warner,1997;Sachs & Warner,2001)等都是與之相關的有效視角。
從理論上講,旅游資源構成了旅游業發展的基礎性條件和旅游業發展過程中的重要約束性因素,豐富而高質量的旅游資源無疑有助于旅游業的發展。但是,一個不得不面對的問題卻是,旅游資源在一個國家或地區的旅游業發展中到底扮演著什么樣的角色?是有力的助推器還是隱藏的障礙物?如果一個地區擁有豐富的旅游資源卻僅有較差的旅游業發展績效或表現出較差的旅游業發展水平,那么,一個可能的解釋是:一方面,旅游資源開發中的“公共地悲劇”“反公共地悲劇”等因素可能阻礙了旅游資源的有效開發;另一方面,旅游資源的存在為阻礙旅游業發展轉型的因素提供了生存的土壤,正是這些因素帶來的負面效應超過了旅游資源本身的正面效應,導致出現旅游發展過程中的“資源詛咒”問題(楊勇,2008)。
旅游從來都是我們日常生活的內容之一,每逢節假日,大家都要為去哪里旅游煩惱。旅游者想獲得快樂的旅游體驗,又不得不面臨擁擠的窘況。帶有美好預期的旅游經常會演變為“趕集”式的形式,游客匆匆而來,擁擠一番,又忙不迭地逃離而去,發誓再也不去湊這個熱鬧了。政府每每呼吁大家錯峰出游,現實中人們卻又周而復始地重復著上述的行為。
這是中國旅游業發展過程中的典型場景。雖然大家都認為不應該這樣,但是,現實恰恰是這樣。正視它、研究它、理解它,是研究者應該采取的積極態度。那么,應該如何進行研究呢?直面上述問題,需要回到問題的原點,也就是,人為什么要旅游呢?
“世界很大,我想去看看”“壯美或者秀美的人間美景,總是令人心向往之”“去別人的生活中打自己的醬油”“有機會經歷不一樣的事,接觸不一樣的人,看看不一樣的文化,是一種人生經歷”“Jump out of the comfort zone”,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偨Y之,尋求不同的體驗、經歷不同的情景,是主要的旅游目的。
在中國“重家庭”的傳統東方文化氛圍中,家庭成員、親戚朋友間的交流也是人們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繁忙的工作、快速的生活節奏,使人們可以交流的時間和機會越來越少。上班族為了生活打拼,早出晚歸,沒有時間陪伴家人、孩子,對家人和孩子有著無奈的愧疚之情。而“黃金周”給人們的旅游行為提供了基本的時間保障,也使一家人、親戚朋友等終于有機會同時休假、聚在一起。
由是觀之,旅游的效用是多種多樣的。旅游者從旅游中獲取的效用,不僅來自于其所體驗和觀賞過的景點、服務或美食,而且來自家人、朋友之間的交流。大家擁有共同的旅游經歷,是此后一段時間(甚至是一生)當中的談資或共同語言。旅游的效用就不再局限在旅游終止的那一刻,甚至可以無限延伸,成為家人、親戚朋友的共同記憶。
由于旅游效用的來源多樣化,因此需要延伸經濟學消費理論的范疇,將旅游特色和效用元素納入進去,在經濟學的統一框架中分析上述旅游現象。旅游者需求行為是備受國內外學術界普遍關注的關鍵領域之一,研究者多基于西方主流經濟學的消費行為理論,將國內生產總值(或國民生產總值)、人均可支配收入等指標納入消費者旅游需求函數(Crouch,1994;Witt & Witt,1995;Lim,1999;Song & Li,2008),但是,傳統消費函數強調了“個體”在消費決策中的作用,將旅游者視為“問題解決者”和“體驗者”,自我概念與建立在其上的個體生活方式及相關因素成為研究消費者行為的重點和主線(朱瀅,2007),缺乏對基于中國特定國情和社會特點的多元旅游需求影響因素的系統性理論構建與分析。
因此,如何將旅游中的社會交往、旅游情境等因素納入到傳統的經濟學理論分析框架中,擴展經濟學理論在旅游研究中的應用領域,對旅游消費現象進行邏輯嚴謹的分析,是研究中要考慮的一個關鍵問題。2016年,筆者在遵循一般的經濟學分析框架的基礎上,結合Becker(1974)的社會交往理論(Social Interaction Theory),從個體特征、社會互動和消費情景角度,構建了分析旅游者需求行為的規范經濟學分析框架,用于分析旅游者收入,旅游者通過主動性努力選擇、塑造和營造其旅游社會環境和具體的旅游情景,進而對旅游者需求產生影響的作用機制(楊勇,2016)。在拙文的分析框架中,單個旅游者需求不再是簡單的收入約束下效用最大化行為,其效用函數還受到其旅游過程中其他人特征和具體旅游環境的影響,尤其表現為對社會交往環境、具體消費情景等因素的明顯依賴。在此基礎上,借助于調查問卷方式,筆者對春節“黃金周”期間旅游者需求行為進行了專題調研和實證研究,“解剖麻雀”,總結分析了我國旅游者的旅游需求特征及影響因素。
對于經濟學研究者所應該具備的條件,20世紀英國著名的經濟學家約翰·梅納德·凱恩斯(1990)在為馬歇爾所寫的傳記中有過精彩的描述:“經濟學研究似乎并不需要任何極高的特殊天賦。與更高深的哲學或純科學相比,經濟學不是……一門極其容易的學科嗎?一門容易的學科,但這個學科中很少有人能出類拔萃!對這個悖論的解釋也許在于杰出的經濟學家應該具有各種天賦的罕見的結合。在某種程度上,他應該是數學家、歷史學家、政治家和哲學家。他必須了解符號并用文字表達出來。他必須根據一般性來深入思考特殊性,并在思緒奔放的同時觸及抽象與具體。他必須根據過去、為著未來而研究現在。他必須考慮到人性或人的制度的每一部分。他必須同時保持果斷而客觀的情緒,像藝術家一樣冷漠而不流俗,但有時又要像政治家一樣腳踏實地?!?/p>
經濟學分析框架是當代世界范圍內被研究者廣泛接受的研究和分析范式。正是由于這一被廣泛認同和使用的分析框架,才使得經濟學發展得更快、應用范圍更廣、影響力更大。作為理論分析框架,旅游經濟學研究由3個主要部分組成:視角(perspective)、參照系(reference)或基準點(benchmark)和分析工具(analytical tools)。接受旅游經濟學研究的訓練,需要從這3方面入手。
第一,“你看到是你想看到的”。旅游經濟學提供了從實際現象提煉出學術問題的角度或視角。這些視角指導我們避開紛繁復雜的細枝末節,把注意力引向關鍵的、核心的問題。這也是開展旅游經濟學研究的第一步,就是所說的“像經濟學家那樣思考”(Think like an economist)?!肮驳乇瘎 保═ragedy of the Commons)理論顯示,如果一項資源的產權界定不清,最終將會導致對該資源的過度使用。旅游資源的“公共品”屬性(徐嵩齡,2003),導致了旅游資源開發過程中的“公共地悲劇”現象(池靜、崔鳳軍,2006)。因此,界定產權,讓利益相關者參與是特定旅游資源開發獲得成功的關鍵。但是,界定產權僅是實現旅游資源合理開發的一個方面,其所關注的是既定產權結構下不同開發者之間的博弈行為,忽略了開發者與其他利益相關者之間的博弈關系分析。即當多個利益相關者都對某種旅游資源的使用擁有排他性的權利時,就有可能導致該項旅游資源開發和利用的不足。一個特征事實是,當在研究中引入利益相關者時,會由于很多人同時對同一旅游資源具有排他性權利,而產生了開發過程中的推諉扯皮、開發不足等“反公共地悲劇”現象。利用簡單的公共品模型,通過引入利益相關者分析可知(楊勇,2008),“公共地悲劇”現象在我國旅游資源開發中固然嚴重,但是,并不能籠統地認為我國旅游資源產權制度變遷的方向就是建立排他性產權、私有化或產權分割。因為這些產權制度是雙刃劍,它們在解決“公共地悲劇”的同時,卻產生了一個新的問題,即由于大量利益相關者對同一項旅游資源擁有排他性權利導致旅游資源閑置或開發不足。尤其是,如果旅游資源的利益相關者數目是一個不完全信息,則開發者有可能掉入“公共地陷阱”(Trap of the Commons)。
第二,經濟學提供了多個研究的“參照系”或“基準點”。這些參照系本身的重要性并不在于它們是否準確無誤地描述了現實,而在于建立了一些讓人們更好地理解現實的標尺。這里一方面要避免以為這些理論描述的就是現實世界,將它們到處套用,卻不知在通常情況下,它們是用來做進一步分析的參照系,與現實的距離因地而異;另一方面要避免由于觀察到這些定理與現實的差距,就認為它們都是胡言亂語,并據此認為毫無所用,卻不知它們本身的價值并非直接解釋現實,而是為解釋現實的進一步理論提供參照系。
參照系的建立對任何學科的建立和發展都極為重要,旅游經濟學也不例外。實際上,受過現代經濟學系統訓練的經濟學家的頭腦中總有幾個參照系,這樣,分析經濟問題時就有一致性,不會零敲碎打、就事論事。比如,我們經常討論旅游發展中的要素問題,一致認為文化、風俗都是旅游發展所依賴的關鍵性要素,但是,如此說來,旅游發展過程中的生產要素就會變得紛繁蕪雜,對此的研究也變得凌亂。大家彼此討論,卻又“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難以達成共識,在理論貢獻上也差強人意。
實際上,經濟學的生產者行為理論中提出的柯布—道格拉斯(Cobb-Douglas)生產函數,對此進行了清晰的界定。該函數將生產要素分為資本和勞動力兩類,并輔以技術效率,形成了對生產行為的簡潔而準確的表達。就旅游發展過程中的要素而言,文化、風俗無疑都非常重要,但是,如果要把這兩種資源轉化為現實的旅游生產力,最終必然要結合資本和勞動力這兩種基本的要素,從而產生生產績效。因此,我們經常見到,一些人對旅游現實問題的洞察力很強,發表的觀點也非常有感染力,然而,他們與受過經濟學訓練的研究者的不同之處往往是他們的分析缺乏主線和深度,其觀點也往往流于散亂的經驗層面。
第三,經濟學提供了一系列強有力的“分析工具”,以及眾多的圖示模型和數學模型。這種工具的力量在于,可以用較為簡明的圖示和數學結構,幫助研究者深入分析紛繁錯綜的旅游行為和現象。比如,根據Dixit和Stiglitz的模型(1977)以及Fujita、Krugman和Venables等(1999)的研究,可建立一個空間旅游業發展模型,在考慮空間距離的情況下,將空間外部性對地區旅游業發展水平的影響機制用簡易的模型表述出來,分析旅游業發展的內在機制。
上述3部分合在一起,構成了旅游經濟學的理論分析框架,這也是理解旅游經濟學的關鍵所在。經濟學提供的這種由視角、參照系和分析工具構成的分析框架,是一套科學的研究方法。旅游經濟學并不是一些新鮮的旅游名詞和概念的匯集,旅游經濟學研究者的工作也不是任意套用某些經濟學概念,而是運用這些概念所代表的分析框架來解釋和理解旅游行為和現象。
旅游業的特點決定了旅游產業集聚和其他產業集聚的不同。旅游業以需求為導向,當前主要旅游統計數據也從需求端進行統計,旅游也由此成為圍繞著旅游者需求來組織有關產業要素的產業組織形態。就旅游產業鏈來說,不是與制造業類似的,從上游到下游的鏈條式產業鏈,而是圍繞旅游者需求形成的網狀式產業鏈。由此,相關產業聚集在一起,成為旅游業發展過程中的常見現象。
上述研究的第一步,是從理論上嚴謹地判斷旅游產業聚集是否存在。旅游產業聚集研究中一個不可忽視的基本前提是,產業聚集現象在旅游產業中是存在的。一直以來,對于產業聚集的研究和實證都集中于制造業領域,而非制造業領域如文化產業、服務業等是否存在聚集現象、能否用產業聚集理論進行研究一直存在爭議,旅游產業邊界識別的困難則進一步增加了相關研究的難度。當前大部分旅游產業聚集研究起點,只是先驗地認為旅游產業存在空間聚集現象,基本停留于把產業聚集的相關理論機械地應用到旅游產業的研究中。對此,可以采用赫芬達爾指數(Her fi ndahl-Hirschman Index)、胡佛系數(Hoover Coef fi cient)、泰爾指數(Theil Index)、EG指數和基尼系數(Gini Coef fi cient)等多種方法(Ellison & Glaeser,1997;Ellison & Glaeser,1999;Jackson & Murphy,2006),對旅游產業聚集現象進行測度。尤其是,結合旅游產業的特點,可以采用空間基尼系數、行業區域聚集系數和區域共同聚集系數等對旅游產業聚集現象進行測算和分析(楊勇,2010),為我國旅游產業聚集現象和理論分析提供穩健的證據。
掌握了經濟理論以后,才能運用它對旅游現象進行分析。那么,通過有關指標,判斷產業聚集現象的存在以后,就可以將產業聚集理論應用到旅游業和區域旅游經濟的研究和實踐中,對旅游產業聚集的理論和實踐進行諸多探索。從動態演化角度來看,旅游業聚集展示出旅游業發展的新維度,尤其是,旅游業聚集帶來的外部性經濟效應的不斷自我積累和強化促使聚集效應不斷增強,形成了基于產業聚集的系統性可持續發展能力。
影響旅游產業聚集的因素很多。一個關鍵的問題是,旅游產業聚集是資源導向,還是市場導向?對于旅游資源來說,資源是“緊腳”( fi xed foot)的,不能隨便移動。但是,有些旅游企業是“松腳”(loose foot)的,它們會通過在市場中的移動形成聚集現象,那么,這些企業聚集和移動的路徑是什么呢?
一些情況下,旅游產業要素會聚集在旅游資源周圍,但是,也有可能聚集在旅游需求較大的區域。那么,到底是什么力量在影響著旅游企業的選址以及旅游產業在空間區域上的分布呢?在封閉條件下,市場需求是影響旅游企業選址的關鍵因素。但是,在開放條件下,如果考慮游客在不同區域之間的流動、交通等基礎設施的完善和升級等方面因素,空間地理學提到的“市場潛能函數”(Market Potential)(Harris,1954),可以更為精準地測度旅游市場需求規模。鑒于此,某一地區所面臨的潛在市場容量即表現為一個空間加權平均值,即其中,Yj為j地區的旅游需求水平,wij為距離加權變量。在市場潛能函數中,旅游者的旅游需求隨距離遞減,距離對旅游需求行為的影響效應,借助旅游者流動等途徑,成為特定區域旅游業之間相互依賴的主要原因。因此,旅游市場潛能函數通過旅游企業與旅游者距離加權變量這一平衡變量準確地衡量了我國各地區旅游業對廣泛市場的接近性。
進一步而言,在旅游業發展過程中,旅游景區(點)構成了旅游產品發展的第一階段。而在現代旅游業中,一方面,隨著旅游者需求的變化,購物、娛樂、休閑等新型旅游資源不斷出現,尤其是對經濟發達地區而言,傳統資源稟賦式的發展思路正逐漸轉向市場驅動型;另一方面,旅游企業選址有著明顯的“松腳”特性,并傾向于集中在接近市場的區域,市場潛能構成了影響旅游企業區位選擇的重要因素。
此外,傳統上,經濟學家多在評估企業間知識、技術溢出或動態外部性的基礎上,確定是產業專業化(specialization)(Marshall,1920;Arrow,1962;Romer,1990)還是多樣化(diversity)(Jacobs,1969)主導了各個地區的產業增長,并由此導致相關產業在特定空間的聚集。但是,這僅是著眼于傳統柯布—道格拉斯函數中的效率參數(A),關注于廠商發展過程中相互之間形成的靜態外部性機制,忽視了需求方面的市場規模效應以及產業聚集所帶來的社會網絡效應。新經濟地理學認為,市場需求的規模差異會對產業在各地區間的非平衡分布產生重大影響,并在規模經濟和運輸成本存在的情況下通過企業在市場潛能較大地區的主動性選址過程形成空間聚集現象(Davis & Weinstein,2003)。以是觀之,旅游業聚集表現為企業經營區位選擇過程中聚集力和分散力相互作用的動態平衡,而在企業傾向于定位或選址于接近市場區域的情況下,市場需求規模即成為影響旅游企業區位選擇的重要因素。特別是考慮旅游流距離衰減效應(Bull,1995)時,旅游地旅游者人數隨旅行距離增大而減小,旅游業發展更多依賴于本地市場需求狀況。并且,由于技術、知識外溢受企業間距離影響,距離增加會減少隱形知識、共享市場獲取的數量和質量,因此,在市場潛能較大的地區對相關旅游企業有更強吸引力的情況下,不同旅游企業在地理上與相關知識源臨近、客源市場共享等需求下形成了在地理位置上相對集中的空間現象。
此外,新經濟地理學強調了企業經濟活動或行為相互作用的空間維度,相關旅游企業類似的選址決策結果通過企業間空間鄰近性提升了旅游業聚集密度,增強了特定區域空間內的旅游活動強度,逐漸形成了集群內部獨特的網絡結構,提升了不同旅游企業間的社會聯系及其活動的“密度”(Ciccone & Hall,1996)。旅游聚集密度越高,旅游企業越能夠從旅游者交通成本的節省、知識(特別是隱性知識)溢出和共享、有效地實現產品創新、旅游者多元需求的滿足等方面獲取合作性的收益,使集群內旅游企業獲得了穩定的發展基礎和機制(Stamboulis & Skayannis,2003;Hjalager,2010)。
模型、數據和變量是旅游經濟學實證研究中的3個重要維度。數據不會“自己說話”,分析過程中,需要借助相關理論,使用計量或統計軟件,運用適當的計量方法進行統計推斷。因此,為了進行旅游經濟學研究,研究者需要掌握一定的計量方法與統計軟件(比如SPSS、Stata等)。這也是旅游經濟學研究中的一個重點,一方面可以驗證有關理論在旅游研究領域中的適用性,另一方面可以尋求對旅游現象的重新闡釋,拓展旅游研究的視野,探究有關旅游現象背后的故事。
結合旅游業和旅游統計數據的特點,進行變量指標的構建,是旅游經濟學實證研究中的關鍵環節。比如,作為無邊界的產業,尤其是在“全域旅游”的發展背景下,多元化是旅游業發展的關鍵維度。那么,如何來構建旅游業的多元化指標呢?這和一般制造業的多元化指標應該是不一樣的。
一般而言,學術界普遍采用市場結構理論中的赫芬達爾指數的倒數來度量其多樣化程度,即i地區j產業的多樣化指數被定義為除j產業外所有其他產業在i地區總產值(除j產業外的)中的份額平方和的倒數。但是,囿于我國旅游統計的現狀和旅游業的特點,該指標在旅游業中的應用依然面臨巨大的困難,需要通過其他途徑來構造我國旅游產業多樣化指標。
首先,在現有國民經濟核算體系框架內描述旅游產業規模很困難的一個主要原因是,在國民經濟核算體系內,產業是建立在其產出基礎之上的,而非建立在其消費對象數據的基礎上。目前,從理論上來說,有關研究對旅游產業主要從需求方進行定義,而在供給方面無單一的產業與之對應,與旅游產業相關的旅游經濟活動隱藏于一國的國民經濟核算體系中,或隱藏于現有的不同宏觀經濟變量中。因此,旅游產業是滿足旅游者各種需求的產品要素組合體系,其滿足旅游消費者需求的過程就成為國民經濟體系中相關產業部門產品創新性地再實現和組織的過程。但是,這并不表明旅游產業在國民經濟中不存在,實際上,旅游消費和一些旅游生產要素在現實中也是可以觀察到的,并且,目前我國采用和施行的相關旅游統計制度和體系也為研究提供了可資借鑒的基礎數據。
一般而言,旅游的統計定義是從需求方反映的,我國旅游總收入則通過調查統計游客的花費計算得來。根據國家統計局城調總隊和農調總隊對我國城鎮居民和農村居民進行的入戶抽樣調查,推算出我國居民國內旅游的出游率和國內旅游的人均花費,并在此基礎上計算出中國居民國內旅游的總花費,即中國國內旅游收入。根據公安部出入境管理局匯總的口岸入境人數和通過抽樣調查獲取的入境游客平均花費情況,用入境人數和入境游客平均花費相乘得出入境游客的總花費,即中國的入境旅游收入。
其次,作為一種動態的休閑行為,旅游者旅游目的日益呈現出更為多元化的特征,旅游產業的發展也逐漸涉及多樣化的產業內涵,呈現出強烈的綜合性特征,并導致識別和分離旅游產業要素上的困難。根據“國民經濟核算恒等式”,總需求等于總供給,旅游消費需求對應著相應的旅游產業供給,因此,可用需求方面的數據來衡量旅游產業總規模的大小。此外,從我國現行的旅游產業供給方調查情況來看,涉及星級酒店、旅行社、旅游景區(點)、旅游車船公司等企業,但是,這主要是針對旅游行業管理范圍內的企業進行調查,無法涉及旅游行業管理之外的產業,與旅游相關的其他產業的數據也就相對缺乏。
從旅游者角度看,旅游經歷應當被看作與個人體驗相融合的一種產品,這種產品從旅游者離開家到回到家這段時間里,涉及種類繁多的服務類型和服務內容。因此,為了滿足旅游者多元化的需求,旅游產業邊界獲得了快速的拓展。尤其是隨著旅游者消費需求取向的多元化,旅游業態呈現出動態發展的特征。僅僅依賴星級酒店、旅行社、旅游景區(點)、旅游車船公司等企業,已不能滿足旅游消費者的需求,越來越多的產業被納入旅游產業的發展過程,由此,旅游產業的多元化構成了旅游業發展的重要特征。
綜上,根據旅游需求和旅游供給方面的統計現狀,可以利用如下指標衡量旅游產業的多樣化程度:

即:基于旅游產業是滿足旅游者各種需求的產品要素組合的綜合性產業體系這一概念,totali衡量了區域i的收入,顯示了該區域旅游產業的基本規模;星級酒店、旅行社、旅游景區(點)、旅游車船公司等企業,構成了當前統計體系中相對明確的基本旅游產業供給;revi衡量了上述企業的收入總水平;divi則衡量了區域內除星級酒店、旅行社、旅游景區(點)、旅游車船公司等企業之外的其他旅游相關企業收入總和占旅游總收入的比例,表征為滿足旅游者多樣化的需求所涉及相關產業內容的廣泛性程度和多樣化程度。divi數值越大,旅游產業多樣化程度越強,反之,則旅游產業的多樣化程度越弱。
旅游經濟學研究經常遇到的另一個重要問題是計量與實證?,F代經濟學的一個明顯特點是越來越多地使用數學(包括統計學)工具。以現代經濟學作為一種分析框架來看,參照系的建立和分析工具的發展通常都要借助數學。數學已經成為現代經濟學研究中重要的工具,被用來分析或研究經濟行為和經濟現象。經濟學家多用數學來更嚴格更精煉地闡述、表達他們的觀點和理論,用數學模型來分析各個經濟變量之間的相互依存關系。
從實證研究角度看,使用數學和統計方法的優勢至少有3個:其一,以經濟理論的數學模型為基礎,可以發展出可用于定性和定量分析的計量經濟模型。其二,證據的數量化使得實證研究具有一般性和系統性。其三,使用精致復雜的統計方法,可以使研究者從已有的數據中最大程度地汲取有用的信息。因此,運用數學和統計方法做經濟學的實證研究可以把實證分析建立在理論基礎上,并從系統的數據中定量地檢驗理論假說和估計參數的數值。這就可以減少經驗性分析中的表面化和偶然性,可以得出定量性結論,并分別確定它在統計和經濟意義下的顯著程度。
有人質疑,計量偏于實證,拙于思想和理論上的貢獻。但是,我們在實際研究過程中,也不得不承認,計量實證中確實也出現了很多新理論和新思想。如果發現理論推論、實證結論和經驗事實不一致,要堅持的不是現有的理論,而是進一步去了解這些現象背后的機制,然后,根據經驗現象構建可以解釋這個現象的理論。尤其是,當計量結果和預想中差別很大的時候,倒逼研究者重新回到理論基礎和理論設定上,尋求解釋這一差別背后的原因,甚至重新進行理論分析和設定。這時,研究者“不要死抱理論,成為現有理論的俘虜……其實,這正是對理論發展做出貢獻的絕好機會”(林毅夫,2001)。
根據產業聚集理論,旅游產業經濟活動在特定地域范圍內的聚集,通過要素共享、產業間關聯效應等渠道產生了廣泛的外部性效應。筆者在一篇研究文章中(楊勇,2015),基于外部性理論構建分析模型,就旅游產業聚集密度及其伴生的產業環境多樣化,對我國星級酒店、旅行社、旅游景區(點)等旅游企業勞動生產率產生的影響分類進行實證的研究表明:雖然資本深化是影響旅行社等旅游企業勞動生產率增長的重要因素,但是,旅游企業整體資本深化水平卻對旅行社等不同類型旅游企業勞動生產率不具顯著的影響效應,顯示出旅游企業勞動生產率提升過程中的“合成悖論”現象,也說明不同類型旅游企業生產要素之間并未形成明顯的互動性聚集外部效應。
此外,旅游產品的創新需要借助多樣化的產業供給才能實現,但是,多樣化的旅游產業環境對星級酒店、旅游景區(點)等企業勞動生產率的影響沒有得到有效證實,且對旅行社等傳統旅游企業產生了消極的負面影響,造成了旅行社勞動生產率的“多樣化悖論”現象,這也和其他有關理論研究文章中的研究設定和結論明顯不同。究其原因,這可能是由于不同旅游企業的生產經營過程和勞動生產率具有顯著的異質性差異,多樣化旅游產業環境并未通過共享市場、產品組合、人員流動等方式惠及酒店、景區等旅游企業,且來自相關產業企業競爭力度的增強壓縮了旅行社等傳統旅游企業的市場和營運空間,對其勞動生產率產生了負向影響效應。如此等等,均在理論和實踐層面上實現了些微的創新。
對于要研究的問題,需要尋求恰當的研究理論和研究工具。因此,根據研究的現象確定相應的理論(當然,在提煉出學術問題的過程中,也需要用理論去分析),找到合適的研究工具,是進行旅游經濟學研究的基本路徑。筆者在評審期刊論文時發現,很多文章是缺少理論分析和構建的,研究者直接進行實證檢驗,這其實是不嚴謹的。還有的作者直接把一些理論或研究方法“原封不動”地引進來,這樣的話,這些內容還可以“原封不動”地用到其他文章中去,這是不負責任的。研究者至少要結合旅游業的特點和要研究的具體旅游現象和旅游場景,對研究理論和方法進行重新表述和修正。只有經常這樣做,研究者才能真正地進入旅游經濟學研究的軌道,也才能真正地為旅游經濟學的發展作出貢獻。
在經濟學分析工具中,經濟學家針對不同的問題發展出了不同的研究工具和方法,如生產效率分析,這是經濟學研究中非常主流的一個領域,這個領域中不僅有成熟的理論模型,而且產生了大量的研究方法和技術。
一般而言,旅游產業發展可以通過資本或勞動力等要素投入或生產率的提升來實現。1978年以來,我國旅游業投入實現了穩步增長,這也引發了政府和研究者對我國旅游業發展方式、質量與可持續性問題的廣泛關注。雖然研究者認為我國旅游業發展呈現出低效率的“高投入—低產出”模式,但是,我國旅游業生產效率上升也逐漸成為明顯的發展態勢,并且,在我國旅游業效率區域分布格局上,呈現出與區域旅游業總體發展水平相吻合的東高西低的空間分布狀態,并在微觀機制層面導致我國旅游發展水平的區域差異。一般來說,研究者基于投入產出關系采用生產函數法、DEA方法等(郭嵐、張勇、李志娟,2008;左冰、保繼剛,2008;陶卓民、薛獻偉、管晶晶,2010)對旅游業效率進行研究,對旅游業效率進行描述、測算或分解。但是,我國幅員遼闊,各地旅游資源、經濟社會發展水平帶有明顯的地域特色,我國旅游業發展效率必然受到多元因素的影響。因此,要將旅游業發展效率的系列影響因素納入統一的分析框架,探究這些因素對旅游業效率的特定影響。具體來說,可以采用隨機前沿分析法(Stochastic Frontier Approach,SFA)(Battese & Coelli,1995),將系列影響因素同時納入旅游業效率分析框架中,較為準確地考察各因素對旅游業效率的影響。
當前,我國旅游經濟學研究基本上還處于起步階段,沒有成型的研究體系。旅游經濟學研究群體相對較小,但是,研究成果的影響力逐漸增強。在這一階段,需要每一位研究者的努力,也更需要“母學科”的支持,從母學科中汲取更多的養分。當研究者在研究過程中發現自己進入瓶頸期的時候,回到經濟學母學科里,閱讀一些國內外高等級經濟學學術期刊上的文章,會感覺自己的思路被打開,研究視野得到拓展。在這一過程中,經濟學不僅能給研究者觀點性的啟發,而且為旅游經濟學研究提供了多元而有效的工具。
我們經常會說“經濟學不尊重我們,管理學不尊重我們”,我們既要尊重母學科,也要找到自己的自信,真正把旅游故事講好。在旅游經濟學研究中,回到經濟學框架下,用經濟學研究方法做好旅游經濟學研究,講好旅游的故事,在主流學科當中逐漸尋求自己的話語權,這不僅是旅游經濟學研究發展的關鍵步驟,而且是旅游經濟學研究者自身職業發展的關鍵路徑。
有人認為,旅游研究已經發展很多年了,也有流派了,是不是到了“一統江湖”的時期了?現階段旅游研究發展,只能說是一個“各放異彩”的時期,說體系形成為時尚早。樹碑立傳,尚待時日;分門成派,何必著急。旅游經濟學學術研究,需要每一個人的努力。旅游學科體系的構建必然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在條件成熟之前,研究者在各自學科精耕細作的基礎上積極地進行拓展、交叉和融合,是旅游學科體系構建的必由之路。
旅游經濟學的學術大廈不是一天建立起來的,而是通過千百學者長期的艱苦工作而造就的。在現代經濟學發展的漫長過程中,絕大多數經濟學者起的僅僅是添磚加瓦的作用。所以,中國的旅游經濟學研究者們要腳踏實地,從一些旅游經濟現實中選取針對性強,但同時也是非常重要的問題出發,加強對中國旅游現實的理解和分析。特別是年輕的一輩,更應該加強基礎知識的訓練,而不要急于進行選題與研究。
現代經濟學就是在反復地分析與論證中逐步發展起來的。許多優秀的論文只是提出或者解決了經濟學中的一個小小的問題,真正要講清楚一個經濟問題需要大量的時間與精力投入?!爸袊慕洕鷮W工作者要改變‘西天取經’的思維方式”(林毅夫語)。很多經濟學理論在旅游情境中可能都不適用。經濟學理論模型中所探討的關系是在一定的限制條件下才成立的。旅游業有自身的特點,經濟學在旅游研究中的應用,必然會遇到許多特殊的復雜問題。因此,在使用有關經濟學理論和經濟學方法時,需要保持必要的謹慎,緊密結合旅游業具體實際進行理論創新,不斷推進旅游經濟學學術研究的發展。
“審問、慎思、明辨”,學術研究是一個歸納提升的過程,也是每一個有志于旅游學術的研究者的必由之路?!澳钋奥窡o知己”,學術道路上,我們都不孤單,只有共同的努力,才能推動旅游研究的更大發展。積跬步,至千里,才是當前旅游經濟學研究所應秉承的基本理念。在此,引用學者陳平原在《堅守自家的閱讀立場》(原載《人民日報》2013年4月23日第5版)一文中的一段話,與大家共勉:“人生原本千姿百態,可如今信息的傳播太猛、太烈……。在我看來,熱衷于追趕潮流,某種意義上是對于‘不一樣的人生’的背叛與戕害。……今人的閱讀,過于集中在‘時尚話題’——從時事到財經到八卦到瑣聞,因而浪費了大量美好時光,實在可惜。若是退休養老,以此自娛,那無不可;但如果還處在學習或奮進的階段,則最好基于自家的立場,自覺地關閉某些頻道,回絕某種信息,遺忘某些知識,抗拒某些潮流,這才可能活出‘精彩的人生’來”。
筆者是半路出家的旅游研究者,在到華東師范大學旅游學系之前,一直在大學的經濟學院讀書學習,幾乎沒有接觸過旅游的課程,當然也沒有做過旅游的研究。但是,經濟學領域的學習為筆者的研究提供了基本的理論和方法論支持。幾年來,筆者斷斷續續寫了幾篇旅游經濟研究方面的文章,也形成了自己的一些研究感受,在此,不揣淺陋,臚陳管見,將一些感悟呈現給大家,希望對大家做旅游經濟學術研究、做有意義的旅游經濟學術研究、做有影響的旅游經濟學術研究,有所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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