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忻杪
3.
這不禁還讓我回想起了,曾經看過的一本書中所講,雇主參與的重要性與奧義。球迷和媒體普遍認為,幕后雇主始終處于一種舒適狀態之下,只負責簽署支票,然后讓總經理、教練等負責運營就可以了。當然,我并不清楚這舒適狀態究竟是怎樣一種感覺,但知道一支想要取得成功的球隊,絕不應該以這種方式進行運營。
想當年,大家一起出資撐起NBA這個聯盟,建立起一支支都可以讓社區團結在一起的球隊。現在呢?雇主們個個都是億萬富翁,就像一些人說的那樣,有些話可以讓他們聽,但他們卻并非一定要做。如今的雇主們,了解任何跟投資相關的內幕,進而做出每一個大決定及眾多小決定,并且,想讓他們吐露點經驗,還是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他們可能會為隊中每名主力球員,每年支付上百萬甚至上千萬美元,以求贏得比賽。贏得比賽后,票價、停車費、租借費、球衣銷售等,會再引起資金流入,同時增加投資價值。根據近幾年情況,NBA轉播權價值,每個賽季大概在20億美元上下(這也正是前微軟CEO史蒂夫·鮑爾默收購洛杉磯快艇隊時,向唐納德·斯特林所支付的費用)。且不論雇主游艇有多大,也不論他們擁有多少產業,這一價值近期內都不會有太大浮動。穩坐釣魚臺?毫無疑問應該是最佳選擇,沒有一個人會不愿意這樣去做。
這便使得,1988年3月,我跟菲茨杰拉德一起到舊金山開會,起初并沒覺得有什么異常。我們在凱悅酒店對面的小精品旅店住下,距會場不過5分鐘車程。應該說,吉姆還是那個吉姆,他關照到所有重要細節,整個行程都讓我感覺輕松愉快。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轉折,出現在回到球隊以后,我對此毫無準備。吉姆談到了我在灣區的未來,這對我來說是個信號。沒有人愿意跟我同盟——16勝48負,他們都認為所有責任,該由我這名年輕教練一力承當。我不知事情為何會突然變得這么糟糕,于是找到老板,告訴他球隊出現了大量傷病,況且賽季馬上就要結束,我們可以重新開始……但他卻跟我講,事實其實并不是這樣的。
無論真假吧,我被要求辭職,實際上卻是解雇,我的助教埃德·格里高利將會帶隊打完賽季剩余18場比賽。在一份頗為保留面子的解約合同上,我簽字了,并且某種意義上,我認為是“失敗的壓力和個人挫折最終導致我屈服”,卻絕不是喬治·卡爾內心深處真正的聲音,因為這家伙根本沒那么脆弱。
簽完字,吉姆和我一起乘電梯離開,面對外面早已等候多時的記者,吉姆告訴他們:“度過這樣一個糟糕賽季,還是希望不要對卡爾有太多埋怨,他已經盡力了……”這話會讓我稍感輕松么?錯了!不是稍感輕松,而是徹底由失望轉向憤怒。
這不像,我失去了對更衣室控制,使得球隊內亂。只是由于出現太多傷病,我手下無任何球員可用,那是誰的錯誤?
該走的人(老板阿特爾斯,菲茨杰拉德、麥克馬洪、沃什本,甚至尼爾森),一個都沒走,我卻先離開了。一時間,外面到處都是“尼爾森下賽季將正式成為球隊主教練”的流言。
尼爾森跟我講,他很無辜,并曾極力要求球隊將我留下,全是扯淡。對這位密友,他來灣區,我僅僅是要求其不要做出取而代之的姿態。可偏偏,這樣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他在我們多年的友誼之間,豎起了一道鴻溝。
同樣,1996年,馬刺隊曾讓他們總經理——格雷格·波波維奇,去尋找接替鮑勃·希爾的人,結果他找回的正是自己,并在這個位子上一干二十年。還有,當年喬治·布什讓迪克·切尼暫時領導國家副主席招聘委員會,后者也做了類似事情。
總之,再一次被解雇,再一次被強權壓倒,缺少身邊人支持,我感到絕望了,感覺一切都是徒勞。當教練?這是一種無比艱難謀生方式,拋開微薄的薪水不談,沒有安全感、沒有穩定性,要經常與家人分離,這些才是最致命的。以至于,剛被解雇那段日子,每當我拿起報紙或打開收音機、電視機的時候,看到聽到跟自己相關報道,內心都會一次次感覺受到傷害。
就這樣,在消沉中度過幾個月后,我給我的前馬刺隊友考比·迪特里克打電話,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在結束了球員生涯后,回到家鄉加利福尼亞南部。我們約定,在奧克斯納德海濱的一棟別墅中會面,位于圣巴巴拉市南部。上午,玩了一會高爾夫,午餐喝了很多啤酒,然后坐在沙灘上,觀賞太平洋的日落。
“考比,你說我現在到底該做什么?”我這樣問道。
“什么?你是教練啊!卡爾,當然還是去做教練。”
“又回CBA?”
“我也不知道,反正,你就是名教練,這是注定了的事情。”

“注定了的事情……”
應該說,知道自己是誰,這點對我來說非常重要,因為這個世界上,有太多人都把時間浪費在成為本不是自己的嘗試上面。因此,是的,我是一名教練,我了解。但在最初七年時間里,我證明了自己是名稱職教練么?我經常這樣問自己。我知道,自己不想選擇那些已經開放的選項---成為另外一支NBA球隊助理教練,或去到NCAA執教。盡管勇士隊毀約,還欠我合同最后一年,總計薪水約30萬美元。可不工作我會發瘋,我必須工作。
4.
這種煎熬持續著,直到,我拿回一半剩余薪資,開始決定接受考比建議,重新出山執教。且不知為什么,我總有種預感,在某個地方,自己依然會贏得比賽,收獲尊重。這種信念驅動著我,撥通(或接聽)了好幾個電話。
其中之一,還是再次跟菲爾有了交集(并且不是最后一次)。巧合的是,當年我離開NBA之時,正是菲爾回歸之日——在擔任了五年CBA奧爾巴尼地主隊主教練后,他被聘請為公牛隊道格·科林斯的助手。菲爾走后,由于一直未能找到合適的接替人選,地主隊老板親自打電話來,問我是否有人可以推薦。endprint
“嗯……你覺得我怎么樣?”
“什么!”
這位老板名叫加里·霍里,他簡直有點不敢相信我會這樣說。
最終,我在奧爾巴尼,與地主隊總經理杰拉德·奧利弗成功相聚了。奧利弗是個狠角色,我們早在克利夫蘭時便相識,他來自諾克斯維爾,是個圓臉胖子,有很重的田納西口音,說話聽起來讓人感覺很土。不過,千萬不要被這些表象騙了,他可不是鄉巴佬。相反,擁有田納西大學數學學位,奧利弗非常熱愛并了解籃球,是個不折不扣的天才。
起初,當我告訴他,有可能會去執教地主隊時,奧利弗顯得有些激動:“噢,天哪!卡爾,你這家伙,真的會來奧爾巴尼當教練么?”
我告訴他,會的,即便沒有豐厚回報,我依然選擇回來。帶著剛剛被NBA球隊解雇了的身份,如旋轉木馬般,我又回來了。
至于外界問,我為什么要這樣做?則照例蒙混。首先,像往常一樣,妻子凱西支持這一決定;其次,并不算虛假的,我深知自己是誰,在這個社會上最能扮演好何種角色,且擁有足夠勇氣付諸行動。在這里,引述魯德亞德·吉卜林(英國小說家、詩人)的《如果》很老套,但又真的,我一直非常愛這首詩。某種意義上,這首詩是在傳遞種冒險精神,即如果你敢把所擁有的一切,為了更高目標孤注一擲,而絕口不提可能面臨的損失。那么,你的人生也必將能更進一步。
此外,對于像我這樣的教練,在CBA執教地主隊堪稱天作之合。我的NBA經歷,再加上果敢風格,能力不算出類拔萃吧,也是獨樹一幟。沒有抱怨、沒有內斗,更沒有懶惰,如果哪天,我不喜歡某名球員或他的比賽,就會讓奧利弗尋找替代人。正因如此,球員普遍把我看成實現他們目標的重要通道,便會愈發努力工作。
值得一提的是,那一時期,我們所有主場比賽,都是在華盛頓大街軍械庫球館進行。那里始建于1890年,能容納3600名觀眾,外部是紅磚以及覆蓋銅尖頂,內部昏暗,往往等不到天黑就要全部開燈。它是我所接觸過,非常少見的一種建筑風格,因此令人印象深刻。
唯獨,CBA不是NBA,所打的籃球終究有所不同。
在得克薩斯州威奇托福爾斯市高校體育館,我們與得州人隊進行了一場季后賽。進場前,主隊向最初幾千名球迷,每人分發了一個橘子、西柚般大小的微型籃球。這是一場重要比賽,現場座無虛席。然后,比賽中,當第四節我們遙遙領先之時,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一次響哨后,裁判吹他們犯規,憤怒的球迷隨即報以噓聲。后來,當我們準備執行罰籃,一些人開始把微型籃球扔向地板。漸漸地,越來越多個小籃球出現在球場之內,還夾雜著水瓶、謾罵聲。“快點!回更衣室。”我沖場內大聲喊道。好在,雖然遭受攻擊,我們卻并沒有任何人受傷。但這樣的事情,在NBA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發生的吧?這不禁讓我開始有點想念它了。
在地主隊,我只待了一年,戰績36勝18負,隨后便去了馬德里。你還會記得那里早些年發生過什么嗎?西班牙籃球英雄費爾南多·馬丁·埃斯皮納的突然死亡震驚全國。我們得分后衛,安東尼奧·馬丁·埃斯皮納(費爾南多的兄弟),依然含著淚水堅持打完所有比賽,賽季結束后瘦了整整三十磅。我一直就覺得,作為名美國教練,之所以能有機緣去到伊比利亞執教,一定是有原因的。果然,費爾南多離開后,無論我帶隊去到哪里(巴塞羅那、塞維利亞、科爾多瓦、托萊多……),球迷們都無一例外會獻上最真摯掌聲。這掌聲令人感動,它觸及到了我心靈深處最柔軟的地方,自此,“憤怒的喬治”才步入他憤怒人生的又一全新階段。
只是,那個賽季的西班牙籃球,注定屬于瘋狂的帕拉西奧和他的巴塞羅那隊,我們最終一無所獲。于是,最后一場比賽打完,總經理雷蒙·門多薩,外加他雇用的所有人,包括我在內,全部離隊了。
我又回到奧爾巴尼,因為奧利弗說過,這里的大門永遠為我敞開,隨時歡迎我回來。而這時,時間已經來到1991年,我帶隊打出50勝6負,全美職業籃球聯賽中最佳戰績。且除非你要算上環球旅行者隊(哈林),否則我們89.3%的勝率,甚至高過1971-72賽季湖人(84.1%),及1995-96賽季公牛(87.8%)。
對了!50勝6負,這一偉大成就,我還不能光用幾個簡單數字就一筆帶過。很多人會問我究竟是怎樣做到的?當然,我會先回答,他們有位好教練;其次,還有位相當不錯的總經理。
奧利弗,還記得訓練營剛開啟的時候,他發現NBA正在召喚我們三名非常優秀球員——馬里奧·伊利、文斯·艾斯跟阿爾伯特·金的時候,有一點行動過慢。這時,奧利弗乘虛而入,一舉將三人全部留下。另外,特里·斯托茨起初作為我的助手,后來則成了一名上場隊員。頓時,手握一把好牌,我信心滿滿,帶隊贏下賽季初全部16場比賽,及收官階段全部16場比賽。我們還在主場保持不敗,那是個全新的,名叫尼克博克的球館,能容納15000名觀眾。每個有比賽的夜晚,熱鬧程度堪比NBA。
惟一讓我犯嘀咕的,是在球館周邊,每當慶祝時刻到來,酒吧通常都會開到凌晨四點。我不可能阻止球員去通宵達旦,更何況好多次我都還跟他們一起。那些酒吧,多數我都已記不起名字了,因為啤酒跟炸雞永遠都是一個味道。可又真的,在舉杯暢飲之時,我會擔心我們第二天全都一醉不醒。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