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問候（組詩）

于佳琪

冬天

一場雪的降臨

在秋與冬的邊緣

劃下了一道界限

從冬天開始

太陽也不天天早起

北方的冬天太陽落的特別早

燦爛的晚霞猶如爐膛里的火

越燒越艷

幾棵老樹孤零零地站在村口

正在等待一場大雪的降臨

那些從枝頭上滑落的葉子

在地上也在堅持曾經的夢想

默默地助根成長

每到飄雪的日子

我的思念就同雪花一起飛舞

去看一看久別的故鄉

稻田里的稻子已經回歸了糧倉

幾串紅紅的辣椒

仍然守候在農家的屋檐下

我仿佛看見了故鄉冬天

甜甜的笑臉

一盞盞紅燈

一下子將春節的距離拉近

閃爍的燈火的地方

是游子永恒的向往

河水停止了奔波的腳步

駐足觀望，如今

童年冬天里的冰鞋與雪爬犁

只能在我的記憶中封存

那些隨風飄舞的雪花

是季節對故鄉冬天

最誠摯的問候

也是我最純情的詩句

在故鄉的稿紙上發表

一場雪的問候

冬天剛剛來臨

我便渴望一場雪的到來

這些積蓄了三個季節力量

醞釀成的花朵

潔白了整整一個冬季

我與雪花有一個約會

我喜歡雪的奔放與無拘無束

雪花醞釀了那么多

與冬天相關的句子

成為我詩中最閃亮的章節

那么多輕盈而又靈動的句子

給冬天帶來了無限的詩情

雪的詩句玲瓏剔透渾然天成

是冬天里最美麗的象征

她的講訴不需要任何的開場白

那么多耀眼的心事

開得那樣細膩與多情

一大片耀眼的光芒緩慢而幸福

為了迎接下一個春天的到來

它們又悄悄地韻化于泥土

冬天的田野

冬天的田野

散步在舊時的時光里

天空里走失的幾朵云

在故鄉的土地上搜尋草的味道

那些羊比北方的冬天起得早

超越了我的所有想象

最終成為我詩中最潔白的句子

站在冬天的田野上

很容易便可以抓到一片雪的靈魂

那么多潔白的思想與意境

藏在雪的六角花瓣上

雪花對冬天的思戀

便從雪花的六個思念飄來

雪是冬天最純情的畫家

只有北風大手一揮

一幅閃耀著千里銀輝的畫卷

便在天地間徐徐地展開

冬天的田野上

那些被炊煙纏繞的晚霞

是母親永遠也看不夠的風景

老家屋檐下的幾只麻雀

正在田野上覓食，那些

在秋收中偶爾失落的稻穗

成為了他們這個冬天最大的驚喜

冬天的田野上

儲存著我童年的大片時光

爺爺不小心磕落的煙火

成為夜空里

我最思念的那顆星斗

童年的雪爬犁上

有我歡樂的童年

童年的那個雪人

是否還守在故鄉的村口

我將思想的淚滴凝結成

雪的模樣，想家的時候

便在故鄉的田野上輕輕地飄落

風從故鄉來

大風從松花江的岸邊吹來

幾顆思念的雪花也被吹落到江中

成為思念的江水

沿著故鄉的方向流淌

風從故鄉來

帶來了故鄉的體溫

帶來了故鄉最溫馨的問候

風從故鄉來

幾只鳥飛過的天空里

帶來了故鄉的鳥鳴與蛙聲

這些最動聽的聲音

是故鄉最唯美的歌唱

風從故鄉來

我便朝著故鄉的方向奔跑

我不知道是不是故鄉枝頭

跌落的葉子

正在魂歸故里

風從故鄉來

將我思念的那朵云

吹落了無數思鄉的淚滴

被雨淋濕的故鄉

被我的鄉情緊緊圍裹

風從故鄉來

夜里我欣喜得難以入睡

我的骨頭仿佛被大風抽出

我欠故鄉一把骨頭

冬天的雪爬犁

冬天里的馬爬犁

拉著北方人的豪爽與歡樂

趕爬犁的老漢一聲吆喝

雪爬犁便在冬天的雪地上

走進了冬天最美麗的圖畫

一聲清脆的鞭子聲

至今還回響在我的耳鼓

他的身影矯健得如同獵手

坐在雪爬犁上追逐著冬天的歡樂

北方的冬天，寒風

猶如一把刀子在人們的臉上攪動

被白雪覆蓋的世界里

我看到了農家暢快而悠然的生活

一場接一場的雪花醞釀的美酒

醉了北國的冬天

醉了故鄉的炊煙

醉了游子的腳步

雪爬犁也成為了最永久的記憶

如今只有在北方的某個景點

還能看到它的蹤影

我童年的雪爬犁上

總是飄逸著我們童年的歡樂聲

大雪封山的日子

雪爬犁是最好的婚車

迎娶著鄉下人苦辣酸甜的日子

冬天里的月光

冬天里的月光

總能在靜寂的夜晚

點亮鄉思

迷人的月色透過

掉光葉子的老樹上

散落一地鄉愁

白皚皚的雪野上

月光更加迷人而皎潔

風抖落了一地的月光

在月光布簾里

我聽見歲月細微的聲響

像一封家書

筆尖劃過紙背

滿載故土鄉情

一束束的月光

就是我思鄉的目光

我在他鄉久久地凝望

被月光丈量的鄉情

是一段沒有走完的旅程

今晚的月光那么從容而親切

細碎的腳步

把寂寞分給四周的遼闊

一片輕盈的雪花

都會觸痛我的夢境

站在被雪花包裹的日子里

我站在被雪花包裹的日子里

像一朵花開在月光里

滿身的瑩潔與神圣

那些樸素而靈動的語言

是一首詩的詩眼

充滿了靈氣

許多年前

我喜歡飄雪的日子

喜歡被雪花包裹的那種感覺

童年的那個雪人是否

還站在故鄉的村口

多少年了還仍然令我難以忘懷

那些漫天飛舞的雪花

是我思念的詩句

用我淡淡的鄉愁

鋪滿在故鄉的土地上

游子的雙眼便是游動的小魚

在思念的夜里游動

憂傷地游著幸福的游著

那是呼吸像雪花一樣輕的夜晚

我的思念化作千萬束

瑩瑩飄落的雪花，胸口

有一萬畝麥田在冬天里返青

用那些綠色的吶喊

又迎來了一個幸福的豐年

月下彷徨（組詩）

◆ 李 冰

聽雪

曾盼望一次長長的旅行

森林凝滿潔白的霧淞

美麗的蝴蝶像飛舞的花朵

純潔的高山和流水一樣輕盈

湖面盛開成一朵蓮花

游魚和小鳥在花瓣里深情相擁

那是貫通今古的一個約定

年年歲歲，我癡癡地等

等到脂粉暗淡，等到

蝴蝶誤聽了唐詩的無端錦瑟

試穿了宋詞的心字羅衣

翩翩成名叫絳珠的精靈

我依然低眉凝眸

在曠野里，霧化前世的愛情

當冬天的大雪來臨

白色的煙花刺亮夜空

我旖旎的心事

偷偷藏進壁爐的夾縫

不為躲避風雪的寒冷

只用你的名字取暖

渴望 瘋長成春天的青藤

我用冰晶的心聲呼喚

北風啊，請不要卷走

我惟一的夢，她尚在生長

裙裾無痕，心花有聲

雪一直在下

我把病床上的母親，推到

窗戶邊緣，牽著一只狗下樓

我的鞋子閃著光，一種

任何黑暗都無法染指的羽毛的光

我點頭向掃雪的老嫗寒暄

想象某一天的清晨，她藏在

車庫的拐角處謀財害命

街上的行人，穿著五顏六色

奇怪的服飾，在等待蝸牛一般

移動的車輛原地側翻，或者

棒球一般射出去，彈落在電線桿上

一群人圍著剛剝殺的牛肉瘋搶

我無視他們自甘墮落的沮喪、絕望

但我渴望一碗熱氣騰騰的牛肉湯

我用盡力氣，把無恥的饑餓擲出

同時希望一尾魚從湖里跳出來

摔死樹上的禿鷹，只剩一羽鴿子

我用一個碩大的雪人作為墳墓

埋葬了他。并留下一枚指紋

我的狗在雪里打滾，銷毀一切

多余的證據，我抓起地上的鮮血

涂滿嘴巴，偽裝一朵高貴的

梅花，然后坐在一塊火山巖

玻璃石頭上面，懷抱圣經

等待來自肖申克監獄的救贖

我的邪惡無與倫比，那又

有什么關系？雪一直在下……

美好一天

我夢見我又做夢了

我順著剝落的高墻

踩著松軟的塵土，行走

一只兀鷹站在我肩膀的天空

瞅著我新作頭發的香味

都有些白發了呢

那香味是不是有些顫抖了

走在一條叫做路的痕跡上

我有些擔憂——

一個偉大的男子，在向我

招手，他美麗，慈悲，遍身

罩滿光輝。但我清楚

他是來自地獄的魔鬼

我不能看見，我的微笑

只能飛也似地，踩著腳下

細碎蒼白的曼陀羅花

躲過赤裸的擁抱或者殺戮

頭頂上有許多月亮

和星星，經過一些盛開的

野百合和野薔薇，血和肉

掉下來，但我不能停下

我看見心底的眼淚，它們

掛在暗夜，照亮了尚存的恐懼

這是嚴冬的寒夜呢

我掙扎著醒來，卻跌進

虛無的黑暗里，地獄之火

崩裂，我在墜落的大虛無中

聽到耳邊喜鵲還是老鴰的叫聲

早晨和一個男人

早上七點，我聽到一個

奇怪又熟悉的聲音，隔著

鐵絲網過的窗，一個中年

男人，揚著镢頭在刨些什么

他灰色的身體，在霧色里

逸出，這讓我想起

昨晚爬進房，又在燈臺上

坦然老去的一只灰殼蟲

但他直起身子歇息時，我又

看見我的父親，躺在老家的

山坡上，扶在鋤把上靜穆

四周的野草吃吃地笑

前幾日還開著密麻的黃花呢

一場繁霜就枯腐了，枝葉

簡直低矮進了塵土，冷死的血

和肉埋得并不深，瑟縮著

伸出千萬條手去抓那人的褲管

一個清冷的早晨，我就

這樣，孤獨地站在窗戶后面

看一個黑瘦的中年男人

一镢頭，又一镢頭，在一堆

尸體上，挖著誰的墳墓

我不知道，明年這里長出來的

是綠色的春天，還是之后的冬天

月下彷徨

一只鳥飛過

一只葉飛過

樹枝空蕩蕩的

天空空蕩蕩的

遠山和暗夜一齊擠壓

我在月光和樹影咬合之前

窒息，并寫出長長的悼詞

——海枯去了

——夜枯去了

——愛情也枯去了

如果你能聽到植物的對白

還有腳步，此時星子的光

就不足以擁抱一堵墻

這個冬天，哪怕是

愛上一場風和旅行

我與一顆眼淚對峙

心神卻有些局促和不安

我的靈魂卻跳出來，并大叫

一聲“喂”！反復愛一個人

比收割一段春天更加殘酷

我在月下彷徨，掉跟的

高跟鞋，敲擊蜷縮的灰土路

我與影子背道而馳

帶著刀傷踏上虛掩的刑場

致“子君”

“我是我自己的！”

“我是我自己的？”

我和子君攜手同行

講同一句話，用同一個

深陷的梨渦，卻因為符號

不同，傷逝在各自的標段

但我要奮身孤往，子君

留下的“幾十枚銅元”

留給我新的生路

孽風怒吼，地獄的毒焰

饒恕，涓生的寧靜和幸福

但阿隨，用遺忘和說謊

作為前導，催眠了

半枯的槐樹和老紫藤

黃黑的月光，穿過矮墻

寂靜和空虛，開始

交換信物，用單膝下跪的

姿勢，殺死一段愛情

終于輪到，一個寒冽的清晨

我剃去了長發，蜷伏在

比冰還冷的冰屋，孕育四只

小油雞，一邊圍繞子君的靈車

歌唱，一邊啄碎我卑怯的腦殼重生

五年之約

叫醒時間，等一段

山路，一杯老酒，一個約會

諾言是一枚石頭，回聲

從蟬鳴擲出，問候

接近雨林，思念爬上

每片花瓣的馥郁

風，吹醒密林中沉睡的靈魂

如五年之前那個傍晚

黃昏，是明亮的泛旖旎的光波

我們道別，又約好一起回來

來來來，我們猜拳

平日的面具卸下

露出狐貍的本真

又發出獵人似的尖叫

夏天，背靠篝火席地而坐

五年之約，成長緩慢

我們把酒，吟詩，做夢

溫習小數點以內的乘法

十六只紙鳶飛過

而我，小心翼翼攥緊

一顆星星，下一個五年

之約，誰沒有如期歸來

腐爛的味道（組詩）

◆ 封延通

那個時候你才不會感到荒涼

只有土，你會以為

那只是往事，陳舊，與塵埃

只有石頭了，你會以為

那只是陌生，失望，與隔絕

只有巖石塵土，你會以為

那只是荒廢，荒蕪，與荒涼

只有野草雜木，你會以為

那只是原始，從前，或以后

只有到那個時候，你來到

這里，或親愛的人來到這里

你才會懂得，墓地

那不是荒涼，他們都是

親人，恩人，神靈，或歸宿

外婆走了

身邊的人走了，村里的人

走了，五里橋鄉政府

門口的人走了，如果你

沒注意，恭喜你

死亡沒有找到你，如果你

注意到，也恭喜你，你看到了死亡

怎么說呢？那是你聽到的

嗩吶婉轉曲折，悠揚高亢

悲壯輾轉反側，外婆走了

悲壯輾轉反側的你自己

死亡影響到了你

如果是你認識的人走了

比如同事，朋友，同學，老爺

老奶，爺爺，奶……外婆

那么也恭喜你，死亡己

找到了你。你找到死亡

與死亡找到你，有很大的關系

關系到死亡是一件緊身衣

那只手，慢慢地揭去

在耀眼而又微弱，起伏而又恒遠

的燈盞里，呈現出蒼白、羸弱的你

十個月前，你只是一口氣，在最后

一層剝開的洋蔥那刺眼撲鼻的淚水里

傷口

治愈傷口唯一的方法就是

不斷地在上面灑鹽

治愈傷口唯一的方法就是

不停地擦拭絡合碘

治愈傷口唯一的方法就是

毫不猶豫地跳進河里

在更大的傷口里沖洗傷口

其實，治愈傷口唯一的方法

就是等待。看那只手

毫不猶豫地，不停地，不斷地

撕扯，縫補，丟棄，又完好如初

太陽落山后

“到處都是比你強的人。”

對一塊石頭說完之前，你就

被割去了舌頭，在太陽落山后

天上的星星次第升起來

地上的燈火也依次也亮起來

有人在路邊躺下，遙卜未來

有人在白天死去的大樓里活過來

只因白天在大樓里死去

有四十五萬人在你不知道的

草叢里，爭吵、撕打、做愛

有心疼的人還在以月為鏡

把及腰的長發交給柳樹下的等待

教堂的紅變成了黑。有人

院中長坐，對著野草把心事

掏出來；有人在黑暗中奔走

不顧無數的命在腳下死去

只為找尋書房中的一棵樹

看它在夜光里背面被忽略的白

看一份安靜的守望，為何

只能在黑暗中站起來

最初要光的那個人，其實

想要的是世界。現在他

又回來了，只想在一座山的

寂靜里坐下來，聽一朵花在替他

慢慢生長，看一座城

在一條河的晃動里虛幻到未來

他再沒所求。有語為證：

“靜一些，再靜一些，

你的光就會出來。”

腐爛的味道

天氣是一種氣氛，

我們是住在棚中的植物，

你不會言語，否則路斷。

季節是一種紀律，

所以，你是脆弱的，

春天不能暢吐綠芽，

夏天只能義氣奮發，

秋天不會把黃葉輕灑。

向葵花是忠臣，杏花是小人。

為什么你心胸狹窄？

因為城市中高樓林立。

為什么神靈胸懷廣闊？

因為他心有四海。

所謂上帝，

就是美好與罪過盡在心底。

你綻放時我只是微笑，

你敗露時我以為嬉鬧。

在冬天，鳥鳴是存在的表達，

狼咬了你不能怪，

你吃了羊不能怪。

因此，一個小孩，

一個密閉環境中，

你也能嗅到異味，

那就是腐爛的味道。

給西川與許知遠

一個有興趣的人是愚昧的

因為你的時間是罐裝的。

這兩個人，浪費了我三天的時間

三個爛人一個爛視頻節目。

所有的蜂擁而至都是可恥的，

因為那里面沒有你自己。但我

認為，所有的臭味這次都來了。

野菊花是苦的，甜葉菊是甜的

為什么，我不知道。但所有的成功

都是一種罪過，我是知道的。

太行慘烈，華山孤絕，自覺的果實

是一種施舍。閉上眼你就盈滿，睜開眼

你就凹陷，西川與許知遠把天坐黑了。

沒有人在虛度時間。梅特林克說，

我們相知不深，因為我們不曾同在

靜默之中。尼采一天發現二十四個真理

孔子哭麒麟，墨子哭絲練，只有楊子

最可憐。在十子路口，偉大的葉芝

安慰他說，我老了，現在我萎縮為真理

優秀是偉大的敵人。一個人

問馬爾克斯，你覺得寫作最大的回報

是什么。回答是：最大的是一個

被寫作訓練的頭腦，能一眼認出

另一個被寫作訓練出來的頭腦。但美國人

立即說，藝術家們像害怕瘟疫一樣害怕雷同

舉頭三尺有神靈。詩人的使命

不是說出虛無，而是畫出虛無。

因此，我只能說，一個無所事事

無聊透頂的人是高尚的，因為他的時間

接近于無限。在遼闊擁擠的星空里，

只有你的古道云霧縈繞，雪山和樹林

披一層溫柔的紗幔，那里的世界夢幻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