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張雨虹
當在《南極之戀》的人員名單上看到監制關錦鵬時,一來并不驚訝,因為他向來都對描繪愛情情有獨鐘,二來這意味著我們想再次看到關錦鵬導演的電影這一愿望又破滅了。“關錦鵬”的名字這些年在內地大銀幕上出現的次數不算少,不同于十多年前的導演身份,這些年他名字前面的頭銜大多都是監制。關錦鵬說他在新導演身上看到了他們的表達欲,而他也希望能將他的經驗和理解通過另一種方式滲入一部電影,當然能讓他花費心思來雕琢的還是永恒的愛情主題。在等到屬于他的那部電影前,與電影、與愛情保持若即若離的關系,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從張徹到吳宇森,再從徐克到林嶺東,彼時香港電影正屬于血氣方剛的時代,個人英雄主義電影成為一方潤土養育了幾代人。關景鵬大概算是那個時代的一個異類,他關注女性,擅長表現纏綿悱惻的愛情。直到今日,最被津津樂道的還是那部根據李碧華小說改編的電影《胭脂扣》,這部藏著些哀怨繾綣的電影將當紅歌星梅艷芳送上金像獎和金馬獎的領獎臺,關錦鵬將功勞歸功于“張國榮和梅艷芳成就了《胭脂扣》”,然而又有誰不同意是關錦鵬造就了《胭脂扣》呢?
“我的電影與我的成長有關,我的父親在我十幾歲時就去世了,我母親是一個傳統的家庭主婦。我那時已經懂事了,經常在旁邊觀察母親所做的一切。從母親的身上,我看到了女性的堅韌,這個對我有很大影響。所以我的作品比較關注女性,我個人也是感性多于理性,尤其對于一些生活細節我會很感性。”最能體現關錦鵬感性一面的是《地下情》,拍攝于1986年的這部電影是他最喜歡的一部作品,表現的是幾個年輕人對待愛情和死亡的態度。關錦鵬說彼時他有著一種特別的感觸就是懼怕死亡。如果讓他重拍一部自己的電影,他還是會選擇《地下情》,“因為當時的情緒最為飽滿也最為真實。這是屬于我自己的東西,從感性情緒出發的,也將永遠伴隨你,就好像20年前我怕黑、怕坐飛機,現在同樣害怕,只是年齡大了。”

的確,“年齡大了”的關錦鵬還是害怕死亡,與他一同體會這種感受的還有《南極之戀》中的男女主角。電影《南極之戀》改編自導演吳有音創作的長篇小說,講述了婚慶公司老板吳富春和高空物理學家荊如意在南極上空遭遇墜機,兩個毫無共同語言的男女,必須在南極腹地共同面對傷痛折磨、物資匱盡的絕境。而冰川、雪湖在風雪中,以冷峻的姿態目睹著人類在自然面前流露出的人性以及于相依相偎中誕生的愛。關錦鵬說除了改編作品如《胭脂扣》,但凡是他本人原創的劇本如《阮玲玉》,他都偏向先從人物出發。這回關錦鵬選擇的電影《南極之戀》,更是僅屬于兩個人的故事。《南極之戀》的誕生源于一個執念,導演及編劇吳有音身為南極科考人員,對極地有著特殊的感情。對于這段誕生于世界盡頭的愛情,關錦鵬和吳有音有許多共同的話想說,關錦鵬自述:“我們那個時候覺得愛情應該是轟轟烈烈的,和時下年輕人相比愛人更愛自己的愛情觀不大相同。我不知這是好是壞,但愛情它值得最好的表達和獻禮。”

關錦鵬的愛情表達自成一體,無論是描述男人情義的大制作《梅蘭芳》,還是回歸香港20世紀50年代風情的《花落風流》,我們都看到那種若即若離、細膩溫婉的“關錦鵬式情調”。這次身在幕后的關錦鵬,依然如此,即使人到中年,依舊愛這種若即若離的情趣,“我覺得有時候電影不需要巨細靡遺,把所有東西都告訴觀眾,它需要留白。我希望的不是我單向地告訴觀眾這個故事怎么發生,我希望觀眾能和我在電影院的空間里互動。我記得曾因為小津安二郎的電影和侯孝賢有過一次討論,他說,一個導演就是要做到小津安二郎的境界:既遠且近、既近且遠,好像很貼身,但是又必須保持適當的距離,不要一頭栽進里面。”關錦鵬將這種若即若離藏進了《南極之戀》,就好像他邀請日本作曲家久石讓作曲,用悠揚唯美的音樂將愛情烘托成一封無瑕的情書。
上一部正兒八經的由關錦鵬導演的電影,似乎還停留在2007年的《長恨歌》。雖然在此之前,關錦鵬也時不時在當導演的同時,“客串”一把監制,但像《長恨歌》之后一門心思當監制還真是令人始料未及的。不過,即使隱居幕后的關錦鵬也并不打算隨意對待工作,《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戀愛中的城市》《謊言西西里》……沒有一部不在人們心中留下痕跡。

關錦鵬挑導演也有他獨到的眼光,“我相信這幾位年輕導演不會因為電影市場去改變自己在選材上的態度。如果他們堅持去做這樣的事,那么他們的動力應該是:愛這個地方,愛這個題材,愛這部電影里面的角色。”當看到這些一腔熱血的年輕導演,關錦鵬本以為已經失去的激情又回來了。當他坐在監視器旁,看著導演拿到好的素材,看到演員百分百付出的表演,關錦鵬坐不住了,“有些時候,我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過分了,比導演更興奮,或者更感動。而且我覺得,哪怕我是用一個比較溫和的方式去傳達我的意見給導演,但是我內心里面還是有火在燃燒的。”
雖然做監制點燃了“一把火”,但關錦鵬告訴我們:“如果你給我選擇,我是喜歡做導演多過做監制的。”那下一部關錦鵬導演的作品在哪里?他說,這還是要看機緣,作為一個導演,當他在現在的人生階段感受到的東西累積到一定程度,那么就會有一部電影讓他非說不可了,“到今天這個階段可能我自己也在等待自己。”
年輕時的關錦鵬常說,“每部電影到最后都有它的命。”就好比無論是李碧華還是關錦鵬,都萬萬想不到一出《胭脂扣》竟然成為兩個早亡人的最后一次同臺。人生如戲,誰也不知道關錦鵬的下一站是哪里,但這又何嘗不是未知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