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俊武
摘要:工業化的不斷深入必然引起法律制度層面的發展,作為現代科學和技術進步引領下的工業化的推進,也必將引起證據法律制度的變化,尤其是涉及專門性問題的證明問題。關注這一問題,不僅有利于我國工業化的健康發展,也有利于證據法律制度的完善。
關鍵詞:工業化;工業法;證據制度
一、工業化引發了證據問題的科學化問題
現代工業是隨著科學與技術的進步發展起來的,因此,工業活動發生的各類訴訟通常都與科學和技術問題發生聯系。具體而言,在工業訴訟中,以下證據形式更為常見,或者說在工業訴訟中扮演更為重要的角色。
(一)鑒定意見證據應用廣泛
在工業活動引發的各類訴訟中,是否存在損害事實,損害事實是因為什么原因造成的,行為人主觀上是否有過錯等,往往是爭議的焦點,也是訴訟的核心事實問題。而此類問題往往涉及某些特定專業技術領域的知識和能力,需要提交給相關鑒定機構的專家進行專業判斷和分析。因此,與一般訴訟相比,專家鑒定意見在工業訴訟中的使用更為普遍。甚至在有些案件中,鑒定不僅是當事人力圖證明訴訟主張的一個重要手段,同時也被法院作為案件審理過程中需要依職權啟動的一項訴訟工作。如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環境侵權責任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8條規定:“對查明環境污染案件事實的專門性問題,可以委托具備相關資格的司法鑒定機構出具鑒定意見或者由國務院環境保護主管部門推薦的機構出具檢驗報告、檢測報告、評估報告或者監測數據。”
(二)具有專門知識的人出庭參與訴訟成為常態
在一般訴訟中,法官可以依據法律的規定,遵循法官的職業道德,運用邏輯推理和日常生活經驗法則,對證據有無證明力和證明力的大小獨立進行判斷。但是,在涉及工業活動的訴訟中,由于法官通常既不具備相關的專業知識和能力,又無與工業直接相關的日常生活經驗,在審查和判斷訴訟證據時,無法僅憑自己的知識和能力獨立作出判斷,因此往往需要依賴鑒定意見和具有專門知識的人的協助,方能對案件爭議的事實和相關的證據有無證明力及證明力的大小下結論。
基于工業訴訟技術性、專業性比較強的特點,為了充分證明訴訟爭議的事實,當事人通常也需要邀請具有專門知識的專家出庭,代表當事人在訴訟中對鑒定意見進行質證,或者對案件事實中所涉及的有關專業技術問題提出意見。而且,涉及工業活動的訴訟往往涉及面較廣、涉訟金額較大,充分利用各種證據資源力爭達成爭訟問題的證明工作,不僅是當事人的追求,也是法院準確查明案件事實的客觀需要。事實上,涉及工業活動的訴訟中的企業一方當事人往往具有較強的社會影響力和經濟承受能力,更容易邀請到相關的專家,更有財力負擔具有專門知識的人出庭參與訴訟的各項費用,邀請專家支持訴訟是其比較常用的一個選項。
(三)涉及專門性問題的證據的形式更為多樣化
在一般訴訟中,涉及專門性問題的證據主要是現場勘驗、鑒定意見和專家證人等。但在工業訴訟中,基于其專業技術性比較強的特點,還會出現其他一些形式的涉及專門性問題的證據形式。如涉案的調查報告、檢驗報告、檢測報告、評估報告、監測數據等,通常都是涉及工業活動的訴訟中獨有的證據形式。
(四)技術標準在工業訴訟中的廣泛應用
在涉及工業問題的訴訟中,技術標準的選擇適用是案件事實認定的一項基礎性的工作。如何認定和適用技術標準,是保證法院正確裁判的前提,也是法律責任確定和承擔的依據之一。
根據我國《標準化法》的規定,生產、銷售、進口不符合強制性標準的產品的,產品未經認證或者認證不合格而擅自使用認證標志出廠銷售的等違反《標準化法》規定的行為,有關行政機關將給予其一定的行政處罰,造成嚴重后果構成犯罪的,對直接責任人員依法追究刑事責任。但是,由于社會發展的突飛猛進和社會活動本身的復雜性,現實生活中有大量的新的生產活動和新的服務類型尚沒有相應的技術標準據以規范,或者只有企業標準,尚沒有可供執行的國家標準和行業標準。因此,既要鼓勵產品的生產者和服務的提供者積極創新,不斷滿足社會的各種新興需要,同時,也要注意防止生產者和服務者為了片面追求經濟利益,將尚不成熟的和對社會公眾可能有較大危害的產品和服務推向市場;為此,應當要求其產品和服務能夠確保公眾的安全和社會公共利益,要求產品的生產者和服務的提供者不僅要達到法律上一般合理的注意和行內專業的注意標準,更要達到相關領域專家的注意標準。
由于技術標準具有很強的專業性,因此在涉及工業活動的訴訟中,符合國家的技術標準成了企業推卸其民事責任的擋箭牌,致害企業也往往持以下理由進行抗辯:行為不具違法性(符合相關技術標準),行為對社會有益(如垃圾焚燒場),選址符合規劃(如變電站),土地利用的先后關系(企業先于居民建于本地)等,受害者更是難以要求企業承擔民事責任。但是,一個嚴峻的現實是,我國大量的國家標準和行業標準是在企業的參與甚至控制下制定的,且大量的國家標準和行業標準受“國情”“產業保護”“經濟發展”等觀念影響,落后于世界通行的標準,給社會造成了嚴重的危害。我國雖然對產品質量責任也采用了無過失責任原則,但卻規定了較寬泛的免責范圍,使得那些符合國家標準、行業標準的產品所造成的人身和財產損害難以得到救濟。因此,在涉及工業活動的訴訟中,如何正確認定和處理有關技術標準,是一個比較復雜的問題。
二、事實證明問題面臨嚴峻挑戰
(一)因果關系的證明更為困難
因果關系的證明一直是困擾法律人的實務問題之一。在工業化時代,因為科學和技術因素的作用,在與工業活動有關的訴訟案件中,致害原因與致害結果之間因果關系的證明問題尤為突出;尤其是一些復合型因素造成的工業致害案件,其因果關系的證明愈加困難。例如,在美國,只是到了20世紀60年代,才開始面對環境危害,這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環境問題提出了關于科學證據與統計因果的難題。序言在日本,以往公害訴訟的原告之所以敗北,原因在于加害企業往往鉆“進行何種程度的舉證就可以認定因果關系”這一審判原則的未被確立的空子,并展開“無效的科學爭論”,要求提供大量且需要花費很長時間的證據。針對工業污染造成的因果判斷困難的問題,以救濟因大氣污染等導致健康受到損害的受害人為主要目的,日本曾經于1973年制定了《公害健康受害補償法》(該法在1988年修訂時,取消了公害患者的認定制度),根據該法,對于大氣污染,在全國共指定了41個地區為公害指定區域,對在這些區域中居住或者工作一段時間并患有慢性支氣管炎、支氣管哮喘及肺氣腫等疾病的患者認定為大氣污染引發的公害病患者,并向其支付醫療費和療養費。其財源的80%由企業負擔,余下的20%由機動車重量稅支付。endprint
為了減輕對因果關系問題的證明負擔,我國也對有些案件中的因果關系問題作了直接規定。如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環境侵權責任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7條規定:“污染者舉證證明下列情形之一的,人民法院應當認定其污染行為與損害之間不存在因果關系:(一)排放的污染物沒有造成該損害可能的;(二)排放的可造成該損害的污染物未到達該損害發生地的;(三)該損害于排放污染物之前已發生的;(四)其他可以認定污染行為與損害之間不存在因果關系的情形。”
事實上,在我國,規范性文件不僅對有些工業訴訟案件中的因果關系作了直接規定,還對其中的法律責任承擔比例直接做了規定。如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鐵路運輸人身損害賠償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8條規定:“鐵路運輸造成無民事行為能力人人身損害的,鐵路運輸企業應當承擔賠償責任;監護人有過錯的,按照過錯程度減輕鐵路運輸企業的賠償責任,但鐵路運輸企業承擔的賠償責任應當不低于全部損失的百分之五十。鐵路運輸造成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人身損害的,鐵路運輸企業應當承擔賠償責任;監護人及受害人自身有過錯的,按照過錯程度減輕鐵路運輸企業的賠償責任,但鐵路運輸企業承擔的賠償責任應當不低于全部損失的百分之四十。”
(二)證人作證的問題更為突出
證人證言由于是第三者所作的關于案件事實的陳述,相對于當事人自己的陳述,給人以更高的可信度,所以,證人證言是證明案件事實的一種重要的證據形式。
遺憾的是,證人出庭作證率低一直是一個困擾我國司法實踐的問題。在工業訴訟中,證人不作證的問題則是一個世界性的問題。例如在美國,在工作事故案件中,受傷的工人無法代表自己作證,因此勢必依賴工友們的證詞,但如果工友們還希望保持現有的工作,他們大都不愿意出庭作證反對自己的雇主。正如20世紀早期的觀察家們所指出的,工友們“由于擔心被解雇而拒絕作證”的現象司空見慣。美國1984年的一項調查顯示,在提起訴訟后又棄權的所有給出的理由中,最通常的是獲得證據的困難。或者在事故發生時可能不存在證人,或者證人后來消失了,或者證人不愿意作證,尤其是不愿意出庭作證,等等。事故發生后,物證(如果認為工具或者設備有缺陷)也可能消失,事故現場的環境(例如道路或者建筑地點)也可能迅速發生改變,導致難以確定事故發生時的現場情況。在日本,20世紀60年代發生了著名的熊本縣水俁市氮肥有限公司在生產過程中排放廢水導致數萬人受害的汞中毒事件。該氮肥公司是當地通過招商引資進駐來的企業,通過多年的發展和引進歐洲的新技術成長為當時世界綜合性化工企業,對當地經濟與地方財政具有決定性的影響力。在該工廠工作的員工們曾是一種特權階層,在當地的市民中,“投有氮肥公司就沒有水俁”的觀念深深植根于其頭腦之中,當地的市民中與氮肥公司相關的從業人員占到了全市人口的一半。在訴訟過程中,雖然氮肥公司企業利益優先、無視人權、輕視人的生命的情況比較清楚,但是,受害人卻難以找到證人作證,不僅工廠的工人不敢作證,如果作證將會被企業解雇,周圍的居民也不敢做出對該企業不利的證言,否則就在當地住不下去了。
(三)證據造假問題更加嚴峻
證據造假在我國是一個非常普遍的現象,但在工業企業中則更為突出。其主要原因有四點。
一是工業活動的技術性特點,使得造假具有更大的隱蔽性,囿于技術條件的限制,執法部門難以發現,受害人難以舉證,法院難以查明。
二是工業生產過程具有一定的封閉性,企業的生產活動主要發生在工廠之內,只有企業的員工才能進入工廠參與,產品生產過程中的相關數據和資料均在企業的掌控之中。一旦發生訴訟,企業有很便利的條件隱匿、銷毀、篡改、偽造各種技術數據。
三是工業企業作為營利性主體,具有天然的逐利性,企業需要最大限度地降低各種生產成本,提高生產利潤。例如,工業企業環境管理的成本,包括污染治理設施的投資和運行成本一般占企業生產成本的3%~5%。然而,隨著我國環境問題的不斷惡化和對環保投入需求的不斷增加,3%~5%的環境管理成本已經不能滿足環保事業的客觀需求,有的企業環保投資占企業總投資的比例甚至可能高達40%。這一沉重的負擔迫使企業鋌而走險,不采取環保措施,偽造環境管理材料和數據以應對行政檢查。
四是有的地方政府也是證據造假的推動者和實施者。有些地方政府為了減輕考核壓力、實現環境質量達標等目的,行政管理部門指使環境監測站編造、篡改監測數據的情況時有發生,嚴重損害了政府和環保部門的社會公信力。
(四)原告的舉證愈益艱難
一是因為工業訴訟涉及大量的技術性問題,作為普通公眾的原告,不具有相關的專業知識,也沒有相應的設備和技術條件,更缺乏必要的財力支撐,難以對工業侵害行為提出證據加以證明。雖然法律對某些特定案件作出了舉證責任倒置和無過錯責任的規定,但不能覆蓋所有的工業訴訟,原告的舉證困難不能從根本上消解。
二是由于工業生產過程的封閉性特點,使得相關的證據往往掌控在企業一方,原告難以收集和獲取證據。
三是工業企業通常是當地經濟發展和財政經費來源的重要力量,地方政府往往給予工業企業以特殊的照顧。在發生工業訴訟時,原告不僅難以得到地方政府的支持,甚至還可能受到來自地方政府的壓力,使得其查證、取證工作遭遇阻力。
四是由于普通公眾沒有工業企業那樣雄厚的財力,難以獲得高水平專家的支持,在訴訟中就有關的技術證據與專業化的工業企業及其聘請的高水平專家進行辯論時,原告的證據和證據主張難以取得法院的信任和接受。
三、證明責任與證明方法獲得了制度性改良
(一)無過錯責任得以確立
資本主義初期的法律制度,是在農業生產為主要形式的社會條件下產生的,法律責任的承擔實行過錯責任原則,即行為人對其行為給他人造成的損害,以行為人主觀上存在過錯為條件承擔損害賠償責任的。因此,在自由資本主義時期,具有高度危險性的工業企業得以獲得大規模發展,原因在于如果造成事故,受害人需要舉證證明加害人主觀上有過錯,才可能獲得相應的賠償。但是,由此產生的一個嚴重的問題是,如果始終拘泥于過錯責任原則,則可能在獲得工業發展利益的同時,發生以事實上剝奪了對工人的權益保護作為代價的問題。不僅被侵權人無法證明工業生產者造成工業事故和損害的“過錯”,而且客觀上也在鼓勵工業生產者利用過錯責任原則,借口“無過失”而拒絕履行賠償責任,在客觀上放任了工業損害事故的不斷發生。在這種情況下,侵權法在堅持過錯責任原則的同時,就特殊損害事故確立無過錯責任法律制度,在具體立法上出現了無過錯責任或者嚴格責任的規定,即在法律規定的特定情況下,即使加害方沒有過錯,也應承擔賠償責任。endprint
無過錯責任原則是在19世紀伴隨著現代化工業大生產而發展起來的。雖然在資本主義發展時期確立的過錯責任原則促進了自由資本主義經濟的蓬勃發展,充分體現了處于上升時期的資產階級在事業上生氣勃勃的進取精神和在競爭中優勝劣汰的價值觀念,但進入19世紀以后,由于大機器工業化生產給社會帶來的高度危險和巨大的損害事故,過錯責任原則在執行過程中存在的問題愈益突出。工業化大生產將整個社會帶入了事故頻繁的時代,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工業化大生產帶來的各種工業事故和工業損害不僅多發且在當時的技術條件下也難以避免,工業化大生產的特點也使得此類問題具有危害的普遍性。如果依然堅持農業時代的法律,固守過錯責任原則,要求受害人承擔損害后果和因果關系等的證明責任,對受害人來講是難以完成的,也是不公平的,并危及社會公共利益。為此,在不斷重復的司法實踐中,工業化先行國家開始逐步改進法律,開始探索確立無過錯責任原則。
根據無過錯責任原則的規定,在訴訟過程中,原告只要能夠證明被告的行為與損害結果之間存在因果關系,就可以完成其證明的任務,向被告提出承擔民事責任的請求。即在適用無過錯責任原則的案件中,因果關系是決定行為人責任承擔的基本條件,只要行為人的行為與損害結果之間有因果關系,行為人就要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至于行為人在實施該項行為時的主觀狀態如何,都不影響其法律責任的承擔,免除了原告在此類案件中舉證證明行為人主觀上是否有過錯法律責任。
(二)舉證責任的倒置
舉證責任倒置理論也是隨著工業化大生產的發展而來的。如德國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工業革命時期,由于出現了大范圍的環境污染問題和醫療責任事故引起的損害賠償等案件,為了維護社會公平正義,保護受害者利益,法官們在當時法律沒有規定的情況下,根據司法實踐中出現的這些新情況、新問題,運用法律賦予法官的自由裁量權,在司法審判中將舉證責任裁定轉移給加害人承擔。
我國現行法律也確立了舉證責任倒置的相關規定,主要集中在工業訴訟領域。例如,我國《侵權責任法》第66條、第73條規定:“因污染環境發生糾紛,污染者應當就法律規定的不承擔責任或者減輕責任的情形及其行為與損害之間不存在因果關系承擔舉證責任。”“從事高空、高壓、地下挖掘活動或者使用高速軌道運輸工具造成他人損害的,經營者應當承擔侵權責任,但能夠證明損害是因受害人故意或者不可抗力造成的,不承擔責任。”
(三)法院依職權調查取證和委托鑒定
在一般訴訟中,法院通常不依職權主動調查取證,確因客觀原因當事人不能收集的證據,需要法院調查收集的,當事人及其代理人要向法院提出申請。但是,根據《民事訴訟法》第55的規定,由法律規定的機關和有關組織提起的污染環境、侵害眾多消費者合法權益等損害社會公共利益行為的訴訟,依照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96條的規定,法院可依職權主動進行調查取證工作。不僅如此,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環境民事公益訴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14條的規定,對于應當由原告承擔舉證責任且為維護社會公共利益所必要的專門性問題,法院還可以主動委托具備資格的鑒定人進行鑒定,不依當事人的申請為條件。
(四)證據的可采性由規范性文件直接予以規定
在大陸法系國家,一般沒有嚴格的證據可采性的具體規定,什么東西可以作為認定事實的依據,法律通常只是以是否合法為標準做一般性規定,具體的判斷工作交由法官自由裁量。我國也是如此。如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106條規定:“對以嚴重侵害他人合法權益、違反法律禁止性規定或者嚴重違背公序良俗的方法形成或者獲取的證據,不得作為認定案件事實的根據。”但在工業訴訟中,由于事實認定的復雜性,如果只是以是否合法作為標準難以判斷某些證據能否作為認定案件事實的依據。為了避免某些不能作為認定案件事實依據的材料錯誤地進入到訴訟中,導致法院出現認定和判斷事實的錯誤,需要對哪些材料可以作為認定案件事實的依據作出具體明確的規定。如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食品藥品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第7條規定:“食品、藥品雖在銷售前取得檢驗合格證明,且食用或者使用時尚在保質期內,但經檢驗確認產品不合格,生產者或者銷售者以該食品、藥品具有檢驗合格證明為由進行抗辯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根據此項規定,產品的檢驗合格證本是證明該產品質量符合相關標準的證據,但在訴訟中,經檢驗確認該產品不合格的,檢驗合格證就不可以作為判定該產品質量是否合格的依據。與此相類似的還有,最高法院《關于審理環境侵權責任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1條規定:“因污染環境造成損害,不論污染者有無過錯,污染者應當承擔侵權責任。污染者以排污符合國家或者地方污染物排放標準為由主張不承擔責任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即符合污染物排放標準的證據,不能作為污染者不承擔侵權責任的依據。
此外,由于工業訴訟中科技方面的內容比較多,公眾一般難以正確理解和認識其中的一些問題,在訴訟過程中,公眾可能難以避免地發生錯誤的判斷,進而作出錯誤的表示。為了防止公眾因工業科技方面知識的不足而使自己承擔不利的法律后果,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環境民事公益訴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16條規定:“原告在訴訟過程中承認的對己方不利的事實和認可的證據,人民法院認為損害社會公共利益的,應當不予確認。”
(五)對具體證據的性質作出規范性規定
在工業活動中,同一個物體,在不同的領域、不同的生產階段,其性質和種類可能因此不同。在訴訟過程中,如何判定某個具體物體是否屬于認定案件事實的依據,是涉及當事人法律責任的認定問題,必須予以明確,方能做到準確執法。如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破壞電力設備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4條規定:“本解釋所稱電力設備,是指處于運行、應急等使用中的電力設備;已經通電使用,只是由于枯水季節或電力不足等原因暫停使用的電力設備;已經交付使用但尚未通電的電力設備。不包括尚未安裝完畢,或者已經安裝完畢但尚未交付使用的電力設備。”據此,對電力設備的認定,就不能從一般意義上加以認識,法官也不能基于其自身的認識自由裁量,而是限定在一定的范圍之內的,才能構成法定的行為。endprint
同時,為了指導各級法院正確辦理工業訴訟案件,最高人民法院的司法解釋也對具體案件中如何界定某類特定證據的性質作出了一些指導性的規范。如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環境污染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10條規定:“下列物質應當認定為‘有毒物質:(一)危險廢物,包括列入國家危險廢物名錄的廢物,以及根據國家規定的危險廢物鑒別標準和鑒別方法認定的具有危險特性的廢物;(二)劇毒化學品、列入重點環境管理危險化學品名錄的化學品,以及含有上述化學品的物質;(三)含有鉛、汞、鎘、鉻等重金屬的物質;(四)《關于持久性有機污染物的斯德哥爾摩公約》附件所列物質;(五)其他具有毒性,可能污染環境的物質。”事實上,由于此類問題紛繁復雜,法院的規定不可能窮盡所有內容。通常情況下,這些問題主要由相關的行政管理部門加以管理、予以規范。如農業部、衛生部、國家藥品監督管理局就公告有《禁止在飼料和動物飲水中使用的藥物品筑目錄》。在案件的審理過程中,法院需要檢索相關的規定。
(六)加大偽證行為的法律責任
偽證行為包括對案件事實做虛假陳述、對有關證據做虛假辨認、偽造證據、提供虛假證據、故意做虛假翻譯等。根據我國法律的規定,在一般訴訟過程中,構成偽證行為的,或者可能構成偽證罪,或者對其采取妨礙訴訟行為的強制措施。而且,偽證罪和妨害訴訟行為的構成,均以行為人主觀故意為條件,且行為人并不因此而承擔案件的實體法律責任。
在工業訴訟中,在某些特定情況下,行為人如果構成偽證,則有可能成為案件實體法律責任的承擔者,而且,行為人的主觀狀態不僅可能因故意構成,還可能因過失構成。如最高法院《關于審理食品藥品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第12條、第13條規定:“食品、藥品檢驗機構故意出具虛假檢驗報告,造成消費者損害,消費者請求其承擔連帶責任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食品、藥品檢驗機構因過失出具不實檢驗報告,造成消費者損害,消費者請求其承擔相應責任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食品認證機構故意出具虛假認證,造成消費者損害,消費者請求其承擔連帶責任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食品認證機構因過失出具不實認證,造成消費者損害,消費者請求其承擔相應責任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
總之,工業化的科學性、技術性特征在訴訟法律制度上,主要表現為證據制度的變化,無論是立法、司法,還是法學研究與法學教育,都必須直面這一問題,確實保障我國的工業化在法治的軌道上健康發展。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