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雪丹
我本不養魚。準確地說,除了魚之外,其他活物也不養。再精準點兒講,也不是不養,是養不活。
花花草草,經我手中從葉至根折騰枯萎死去的不下百種。買回來時滿目錦簇的花團時日一久就再也沒含過苞蕾,郁郁蔥蔥的挺拔闊葉最后也總是難逃零落凋敝的命劫。貓貓狗狗的更是不敢輕易認養,因為它們與人相通的靈性會日益滋長感情,于我脆弱的心,是斷斷承受不來生死相離的。聽說烏龜長壽,買了兩只微型的放到魚缸里,一個月以后卻無故遁形,直到搬家時掘地三尺也沒找到,我只能認定它們是私奔了。這樣我便不生氣,還會祝它們百年好合。
每次看我咬牙切齒地清空花盆,并發誓再也不費盡心力地栽種它們的時候,女兒總會在一旁陰陽怪氣火上澆油,適時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唉,其實想想,我能在你的照顧下長這么大還真是挺不容易的!除了一個白眼,我唯有氣結。
開始養魚是在一年前。也不知是因為姐姐空下了一個魚缸沒地兒放置,還是因為她家的魚繁殖太快嫌擁擠,總之讓哥哥從幾百公里外開車給我帶過來十條小魚練練手,附贈魚缸水草和魚食。當然,還有家鄉的水。也不是什么地圖、金龍一類的名貴魚種,只是一些普通易活的熱帶魚鳳尾。
之所以只送我十條而不是其他數量,其中的典故要追溯到姐剛迷上養魚的時候,第一次買回家的也是十條鳳尾。
不巧那年她出差,要走一個多月,臨行前除了她兒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的魚。其實我侍弄它們也算精心,每天按時按量喂食,很勤快地換水,最后,其中還是有四條斑斕卻體弱的沒能捱到它們主人回來的那日。這薄命的四條小魚簡直成了我的心病,為了不讓姐失望,我每次打撈出一條魚的遺體時都不扔掉,而是用面巾紙包起來,在姐回來的前一天,帶著已經風干的四兄妹去熱帶魚店,以此為參照,找它們各自的孿生。果然,姐回來細數缸里還是十條魚,從心里漾出的笑意是如此明顯,把我大大夸獎了一番。但是,事實證明我低估了姐的記憶力,我也忘記了“世界上沒有兩片相同的葉子”這一真理,在那條黑身紅尾魚無比嘚瑟地在姐面前不斷顯擺它本不該有的兩道紅色花紋后,姐終于看出了端倪,我最終被這條膚淺的魚出賣,這件事也成了姐笑話我十幾年的把柄。
再說我這十條魚。雖然我竭力盡到了一個“養母”的責任,但還是阻擋不了它們前赴后繼地死去。
到那只有著漂亮輪廓的魚缸里只剩下圓潤的雨花石和碧綠的水草時,曉波慷慨地送了我四十條已經滿月的小鳳尾。源于她的善解人意,也源于她有一個能干的老公——“插根筷子都能發芽”的人,我那寂寥的魚缸里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繁華熱鬧景象。
時過半年,我終于不負眾望,將它們的數量驟減到十分之一,僅剩下四條。但是有一條有了喜,扁平的肚子日漸鼓脹。
昨晚臨睡前,我把這條準魚媽媽小心翼翼地移到另一個小魚缸里隔離開來,讓它安心待產。誰想,今早起床查看,卻發現小魚缸空空如也,那條有孕的魚已經彎曲著不足兩公分的嬌小身軀干枯在地磚上。
這一幕場景讓我無以言表。我想象不出它是怎樣奮力地縱身一躍,由窗前的魚缸里墜落到地上;我也想不到它是如此不識好歹,將我精心為它準備的臨時產房當做是囚獄牢籠。一條懷著孕的魚,以自殺的形式結束生命,如此視死如歸的氣節,讓我油生感慨,又氣又驚。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
想說的是,誰是誰不重要,知不知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要快樂地活在這個世界上。否則,莫不如像一條魚一樣死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