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錄
(黑龍江省佳木斯職業學院,黑龍江佳木斯 154000)
《警察與贊美詩》是十九世紀美國著名短篇小說家歐·亨利的代表作品之一。小說描寫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希望進監獄得以度過嚴冬。為此他故意犯罪,幾次惹事生非卻都沒有達到目的,后來他受到感化想要改邪歸正時,警察卻逮捕了他。《糕點店的盜竊案》是意大利當代最富特色的作家卡爾維諾的早期作品。小說描寫了盜竊犯夜晚摸進一家糕點店,本為偷錢,卻被美味的糕點所吸引,狂吃一通,又想起帶一些給女朋友,因而被警察堵在糕點店內,本以為盜竊犯必定被抓,但卻發生了令人瞠目的一幕:警察也被糕點所吸引,忙著吃糕點,無心抓罪犯,結果盜竊犯安全脫逃。兩篇小說既有相似之處,又有一些不同的地方,本文將從主題和藝術等方面進行比較。
兩篇作品都寫的是警察與罪犯主題。《警察與贊美詩》描寫的是想進監獄的流浪漢蘇貝在警察眼皮底下屢做壞事卻無人管,但當他要改過自新時,卻被警察抓捕入獄并判刑。《糕點店的盜竊案》中本應該是嚴肅執法的警察,卻在盜竊現場狂吃糕點,不但破壞犯罪現場,放走了罪犯,還捏造謊言,說是一只猴子闖進糕點店弄壞了盤子和蛋糕。二者都諷刺了警察的瀆職枉法,批判了社會的黑暗。但二者也有所不同,《糕點店的盜竊案》主人公是盜賊,在行竊過程中被發現,警察只顧吃蛋糕,放罪犯逃走,又編造謊言掩蓋。強調的是警察的貪婪、虛偽、瀆職。《警察與贊美詩》中,流浪漢蘇比盼望進監獄度過寒冬,但即使是吃霸王餐、砸玻璃、裝流氓、擾亂治安、偷竊雨傘,都沒能被警察抓走,而當他受到感召,準備改邪歸正,重新做人時,警察卻將他逮捕判刑。通過這些不合情理的情節諷刺美國社會的黑白不分,司法不公,好人受難,壞人逍遙法外,應該說,《警察與贊美詩》對當時美國社會的揭露批判更深刻一些。
《警察與贊美詩》在描寫上更多采用白描手法,以質樸簡潔的文字抓住人物的形象特征,寥寥幾筆就勾勒出人物的形象。比如蘇貝想扮成浪子來“調戲婦女”以實現進監獄的目的,但這所謂 “嫻靜文雅”“衣著樸實”女子卻反過來纏住他,嚇得他只能逃之夭夭;他拿走了一位“衣冠楚楚”的顧客的傘,可這傘卻原本就“來路不正”。用“嫻靜文雅”“衣著樸實”來形容看似端莊,實為暗娼的女子;用“衣冠楚楚”形容表面品格端莊,實際卻是小偷的顧客,這些描寫抓住兩個形象的衣著特點來點明兩人的表面上的身份,語言簡練生動,在幽默中深刻地揭露了當時社會風氣的敗壞。
《糕點店的盜竊案》則更善于從感官的觸覺、嗅覺、視覺的角度進行描寫,語言更加細膩生動。潛入糕點店的杰蘇班比諾在黑暗中先是 “他的手指觸摸到一個又柔軟又黏糊的東西,很像是海生動物。他的手停頓在半空中,手上滑溜溜又濕乎乎的,就像碰到麻風病人糜爛的肉體,滑膩得令人心里發麻。他覺得手指間好像還夾住了一個圓圓的東西,像是瘤子,可能還是毒瘤。”這是著重從觸覺的角度運用比喻手法描寫黑暗中的恐懼感。“盡管兩眼一摸黑,但鼻子卻能聞到氣味。”“一種糕點的特殊甜香鉆進他的鼻孔”,而且“甜食的味道愈來愈濃”,“他終于明白,他碰到的并不是什么動物,而是甜美的蛋糕,手上沾的是奶油,之間夾住的是一只蜜餞櫻桃。”這是從嗅覺的角度描寫糕點的甜美。“憑著手電筒的一縷光柱”,“眼前出現的都是一排排的貨架,架子上擺著一排排的托盤,上面放著各種形狀、五顏六色的點心。有奶油蛋糕,那厚厚的奶油的光澤宛若點燃的蠟燭流淌下來的白蠟,還有一組組排列整齊的大面包和堆成一座座古堡似的果仁餅。”這是從視覺的角度,運用比喻的修辭手法渲染了糕點的數量眾多和巨大的誘惑力。這些描寫將竊賊對點心從不知是什么的恐懼,到被甜美味道所吸引,再到被眼前的糕點的數量和誘惑力所震撼,作者將觸覺、嗅覺、視覺綜合在一起進行描寫,真實細膩生動,非常吸引人。
歐·亨利的幽默被稱為“含淚的微笑”。他的作品往往令人啼笑皆非,但透過現象去探查本質,又令人唏噓。歐·亨利善于描繪出美國繁華社會的陰暗一面,即華麗外表下面的窮困者的生活,但又為酸楚的生活穿上笑的外衣,笑聲的背后,是同情的眼淚。比如,“多年來,好客的布萊克威島監獄一直是他冬季的寓所。”昨晚,他睡在廣場的長凳上,用厚報紙襯在衣服里,依舊“抵擋不住寒冷的侵襲”。又如,蘇貝吃完霸王餐后,并沒有被逮捕,,他感覺“被捕似乎只是一個美妙的夢想,那個島仿佛非常遙遠”。調戲婦女不成之后,“蘇貝突然感到一陣恐懼,是不是一種可怕的魔力使他永遠不會遭到逮捕了呢?這個念頭帶來一些驚惶”。這些幽默語言看似輕松,實則沉重。監獄是常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卻成了流浪漢心中如度假圣地一般美好所在,天氣寒冷,只能用報紙襯在衣服里御寒,這里使用“好客”“冬季寓所”“美妙的夢想”等反語,說得幽默輕松,實際上揭示了下層小人物悲慘的境遇,飽含著無家可歸者的無限辛酸。
《糕點店的盜竊案》也采用了幽默諷刺的手法,但給人感覺是輕松愉快,充滿歡樂,又滿含諷刺。杰蘇班比諾和同伙明明是去偷錢的,卻被甜美的糕點所誘惑,完全忘記了初衷,“他恨不得……躺倒在蛋糕上……永遠也不離開”。可以看出竊賊對于糕點喜愛和貪戀已近乎瘋狂。他撲過去“狼吞虎咽地吃起來。他每次都硬往嘴里塞進兩三塊點心,也根本顧不得品嘗什么滋味了……”當同伙在撬保險柜時,他卻在琢磨著對那些蛋糕如何下手,他“幾乎把臉孔埋進蛋糕里去,開始從蛋糕的中心逐個地咬上一口”。這些描寫充滿喜感,讀者似乎也和他一樣忘記了他來此的初衷和面臨的危險。當同伙盜竊得手準備離開時,他想的卻是這一頓美餐可以向女友炫耀許多年。他本已跑到門口,卻想起忘了給女友帶些點心,于是他又回去偷了一些糕點揣在懷里。突然看見了警察的影子,他躲在椅子后面,頃刻間店里擠滿了荷槍實彈的警察。氣氛非常緊張,他在劫難逃,“他貓著腰蹲著,懷里蛋糕上的蜜餞水果擠了出來,為了不讓它掉下來發出響聲,他趕忙把香櫞果和甜梨吞進肚里”。但是,警察們并沒有進行搜查,卻“不時用手捏起幾塊散落的點心放進嘴里。他們的動作格外小心,怕搞亂了破案線索。幾分鐘后,這些本該緝拿罪犯的警察,變都無所顧忌地狼吞虎咽起來。杰蘇班比諾也趁機大口大口咀嚼著,但警察們比他吃的還起勁,也蓋過了他的咀嚼聲。”過了好一陣他才發現通往門口的路是暢通無阻的。“當警察們終于清醒過來,杰蘇班比諾早已無影無蹤了。”最后,他在家中和女友一起吃著揣回的糕點。無論是心理描寫,動作描寫都充滿喜感,讀者開心又緊張的看著他在糕點的誘惑下變得瘋狂,看著他大吃特吃,看著他吃不夠還要帶些走,擔心躲在椅子后面的他被警察抓住,又吃驚地發現警察不僅不辦案反而吃得更瘋狂,隨后看著他逃脫后和女友一起享用他帶回的點心,這一切令人感到非常歡樂,感到出乎意料又充滿諷刺意味,諷刺了警察的瀆職和人性的貪婪。
總之,《警察與贊美詩》與《糕點店的盜竊案》這兩篇出色的短篇小說在主題和藝術上雖有相似之處,又有不同的特點,都體現了兩位作者高超藝術水準。
[1](美)歐·亨利.歐·亨利短篇小說集[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3.
[2](意)卡爾維諾.帕洛馬爾[M].廣州:花城出版社,1992.
[3]陳研,張清東.《警察與贊美詩》的主題探析[J].電影文學,2010(23):126-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