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婷
(青島大學文學院 山東 青島 266071)
《爾雅校箋》是20世紀《爾雅》校勘的典范之作,全書共949條校語,“具有底本善、取證富、體例密、校勘精的特點。”周祖謨先生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具備了校定《爾雅》的優厚條件,對其進行了系統的總結。《爾雅校箋》校勘條目順應《爾雅》十九篇順序依次校勘。校勘條目分出文和校語,兩者用“〇”間隔,其中出文又分經文和注文,注文前有“(注)”。陳垣先生把校勘方法總結為“對校”“本校”“他校”“理校”[1]四種,周祖謨先生使用最多的是他校法和對校法。現結合《爾雅校箋》分析如下:
陳垣在《校法四例》中認為:“他校法者,以他書校本書。此校法范圍廣,用力勞,而有時非此不能證明其訛誤。”自兩漢以迄清代,受《爾雅》“五經之梯航”影響,學者們推崇經雅互證,戴震《爾雅注疏箋補序》:“《爾雅》六經之通釋也,援《爾雅》附經而經明,證《爾雅》以經而《爾雅》明。”①《爾雅》因其百科全書式特點,經史子集四部多有征引。另外《說文》校《爾雅》版本文字也是重要的校勘方法。因此,周祖謨校《爾雅》注重參考前人古籍的征引多采用“他校法”。如:
(一)卷上五上二行:“關關噰噰音聲和也〇‘噰噰’《釋文》同。原本《玉篇》廣部‘廱’下引作‘廱廱’。……《三教指歸注》卷下之上引‘《爾雅》:譻譻,音聲和也。’蓋《爾雅》傳本有異。”②
(二)卷中三上二行:“所以止扉謂之閎〇《釋文》云:‘閎音宏。本亦作閣,音各。郭注本無此字。’案《說文》云:‘閣,所以止扉也。’……邵氏《正義》及郝氏《義疏》均作‘閣’,是也。王樹枬以為不當作‘閣’,是非善讀郭書者。”③
例(一)周祖謨參考《釋文》、原本《玉篇》《文選》《天臺山賦》《三教指歸注》所引《爾雅》此條,以他書校本書,總結出“噰噰”在其他文獻中有“廱廱”“嚶嚶”“嗈嗈”“譻譻”幾種不同的引用是因為《爾雅》本身傳本不同。例(二)周祖謨用《釋文》《玉篇》邵氏《正義》及郝氏《義疏》參校來講明他贊成段、邵、郝三家,反對王說,此條校箋采用的就是他校法。
對校法,即用同一部書的各種不同版本相互校勘的方法。對校法為劉向父子創立,成為后世主要的校勘方法,清代學者校勘《爾雅》主要使用此法。周校多使用對校法,如:
(三)卷上六上三行:“(注)云何盰矣繇役亦為憂愁〇宋刻十行本及蜀本‘盰’作‘盱’,與正文合。當據正。又‘憂愁’下十行本有‘也’字。此本脫。”④
(四)卷中十二下七行:“(注)枵之言秏秏亦虛意〇‘秏’,宋刻小字本作‘耗’,‘耗’為‘秏’字或體。唐寫本注文作‘枵之言耗也,耗亦虛意也。’”⑤
例(三)周祖謨先生采用對校法,將《天祿》本與宋刻十行本及蜀本對校,發現《天祿》本此注中的“盰”字在宋刻十行本及蜀本中均為“盱”,合于《天祿》本此注的正文“盱”,由此周先生將“盰”校正為“盱”。又通過《天祿》本與十行本對校,發現《天祿》本“憂愁”下脫“也”字。此例是對校法的典型,通過不同版本的對校可發現文字的訛誤與脫漏。例(四)《天祿》本與宋刻小字本對校發現“耗”為“秏”的異體字,與唐寫本對校發現第一個“耗”后與句末“意”后皆少“也”字。周祖謨先生通過對校法校訂文字訛誤、脫漏,創獲頗豐,因此對校法成為周校使用較多的校勘方法之一。
“本校法是通過本書前后文字互證比較異同,找出錯誤的一種判斷方法。雅書校勘使用本校法,主要是以經校經、以注校注、以疏校疏、經注疏互校等。”⑥周先生言:“除在版本校勘法外,‘以本書校本書’也是一種非常重要的方法。”⑦在《爾雅校箋》中有例:
(五)卷上二下八行:“(注)轉相訓〇原本《玉篇》于部‘于’下引‘訓’字下有‘也’字。”⑧
(六)卷中十一下三行:“(注)詩云習習谷風〇唐寫本作‘《詩》曰:習習谷風也。’下注文‘《詩》云:北風其涼’,‘詩云’亦作‘詩曰’。案郭注引《詩》、《書》等經書,用‘曰’。今本體例不一,當為傳寫之失。下文‘西風之泰風’下注云:‘《詩》曰:泰風有隧’,唐寫本同,宋刻小字本作‘詩云’,與舊本不合。”⑨
例(五)關于句末“也”字的問題,周先生于《爾雅校箋》“凡例”中指出:“郭注中‘也’字大都被刊落,跟唐寫本不同。他認為:“當‘也’字在句末為判斷之意時,不宜省略。”周先生用該法引證郭璞《方言注》,解決了句末“也”字刊落問題。例(六)周先生通過此法及各版本的對比,總結發現同一書中用“曰”和“云”的體例混亂是由于“傳寫之失”。本校法的應用可解決同一本書復雜的體系混亂問題。周先生本校法的應用是其對全書體例的整體把握及豐厚的學識基礎上的正確判斷。
陳垣《校法四例》:“段玉裁曰‘校書之難,非照本改字不訛不漏之難’,所謂理校法也。遇無古本可據,或數本互異,而無所適從之時,則須用此法。最高妙者此法,最危險者亦此法。”?即理校法無書本依據只能進行邏輯推理,但原則是“非有確證,不敢藉理校而憑臆見”?只有博學通才之人在掌握了大量的版本資料后,比較異同,獨具慧眼,才能用此法進行分析判斷。《爾雅校箋》中應用如下:
(七)卷上十七上一行:“靦姡也(注)面姡然〇案:《釋文》云:‘姡戶刮反,又戶括反。孫、李云:靦,人面姡然也。’郭注本孫炎、李巡,此注當作‘人面姡然也。’”?
(八)卷下四下二行:“的中薏(注)中心 苦〇……《詩·澤陂》《正義》引《爾雅》本文,又引郭璞曰:‘蔤,莖下白蒻在泥中者。今江東人呼荷華為芙蓉,北方人便以藕為荷……此皆名相錯,習俗傳誤。’《初學記》卷二十七亦引《爾雅注》云:‘江東呼荷華為芙蓉’。此恐非郭注原文,乃出自郭璞 《音義》。”?
例(七)中,周祖謨先生引征孫炎、李巡的注解,運用理校法推斷此注“面姡然”應當為“人面姡然也”。例(八)周先生運用理校法指出清人將《爾雅音義》誤與《爾雅注》混為一談的錯誤現象,他借助《初學記》證明他書引文出自《爾雅音義》,而不是郭注原文,此發現解決了很多文字出入問題,是周先生運用理校法校《爾雅》的典例。
綜上,周祖謨先生在自身豐厚學識的基礎上廣泛運用“對校法”“他校法”“本校法”“理校法”的校勘方法對《爾雅》郭璞注本進行校勘,豐富靈活的校勘方法讓周先生有了新發現,使得《爾雅校箋》成為20世紀《爾雅》的校勘典范,推進了雅學文獻校勘工作的發展。
【注釋】
① ② ③④⑤⑧⑨?? 任基振:《爾雅注疏箋補》《續修四庫全書》第186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影印本,第6頁;第184頁;第212頁;第185頁;第229頁;第202頁;第266頁。
⑥ ? ?竇秀艷:《雅學文獻學研究》,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5年,第116頁;第148頁;第149頁。
⑦周祖謨《古籍校勘述例》“三、校勘古籍的方法”,文載又收入《文字音韻訓詁論集》,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年。
⑩ 周祖謨:《爾雅郭璞注古本跋》,文收《問學集》(下),北京:中華書局,1966年,第680-68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