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紅+黃志斌
摘要:在信息化的互聯網傳播時代,借鑒市民社會公共領域的三元解釋框架,可以發現當代中國網絡公共政治領域存在著政府、市場和社會三大話語權及其相應的三大價值體系的結構性分化:即“政府—意識形態話語權”的側重于公平正義的制度倫理,反映和體現人民根本利益的國家“核心價值體系”;“市場—精英話語權”的側重于自由平等和交換關系的經濟倫理,反映不同經濟利益訴求的“多元價值體系”;“社會—大眾話語權”的側重于人們日常生活道德判斷的善惡取向,反映了社會公共利益訴求的“大眾價值體系”。為此“一元主導多樣并存”成為主導型價值整合的基本原則。
關鍵詞:話語權;主導價值整合;網絡公共領域;“市民社會—公共領域”三元模型
中圖分類號:C912.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854X(2018)02-0005-06
隨著改革開放40年的巨大社會變遷和信息化時代的到來,我國公共政治領域在網絡傳播中的話語權及其價值結構發生了深刻變化。一方面“城鄉一體化”、“城市社區化”、“經濟區域化”的發展推動當代中國特色的國家與社會整合關系不斷建構;另一方面以“QQ群”、“微信朋友圈”、“公眾號”等網絡社交媒體為平臺的公共領域蓬勃興起。網絡公共領域既提供了文化產品的新市場,又潛藏著各種話語權和價值評價的交互性紛爭與共識。為此,如何認識和理解我國市民社會與網絡公共領域所呈現的話語權結構、價值差異,強化“一元主導多樣并存”的主導核心價值體系的社會整合功能,成為當前國家治理體系現代化及其軟實力建設的重要課題。
一、“市民社會—公共領域” 三元模型的方法論借鑒
在改革開放、經濟全球化和互聯網傳播的推動下,尤其伴隨網絡公共領域的勃興和現代國家治理體系的建設,如何從理論上構建中國特色國家治理與社會整合關系問題日益凸顯。對這些問題的研究,西方市民社會理論所涉及的國家與社會交往秩序及價值原則,以及探索近現代社會理性文化交往機制的理論不乏給我們提供一種方法論借鑒。
20世紀西方“市民社會—公共領域”范式研究的興起,推動了傳統市民社會理論“國家—社會”二分的權力準則體系,向市場經濟體系到規范性生活空間的文化交往體系轉換,為“經濟—社會(公共領域)—國家”三元模型提供了方法論構建。現代意義上的“公共領域”主要是指不同話語權主體通過大眾傳播,以溝通、交流、對話和論辯等方式表達其意愿、訴求和觀點的“相互理性交往的空間”①。“話語權”是公共領域新聞自由及其“表達權”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公民不可讓予和剝奪的民主權利。無論是公共領域的交往主體、交往關系,還是傳播形式及結構都包含了對話語權的公共性與合法性訴求。
馬克思雖然沒有明確或系統闡述“公共領域”、“話語權”等概念,但《萊茵報》時期德國公共領域的話語權斗爭,已使他充分認識到公共領域的“表達權”或公共話語權是國家、社會與人民公共權利的重要組成部分。青年馬克思通過對“法權的邏輯”、“習慣法”、“書報檢查制度”、“自由報刊”及“自由人”等一系列重要問題的研究,揭示了19世紀中葉德國公共領域等級論辯的“話語利益”與“統治權力”之間的厲害關系,指出不同立場的話語權背后實質上是不同階級的利益訴求和統治階級的國家意識形態。事實上,在馬克思意識形態批判之前,哲學家們并沒有真正意識到現實社會公共領域中觀念思想體系和各種社會思潮所依附的經濟基礎、利益關系和政治權力之間的社會聯系;沒有真正意識到意識形態這種社會政治文化現象的權利意志本質和在公共政治領域中的重要作用。正是后來馬克思、恩格斯的《德意志意識形態》通過對費爾巴哈、布·包威爾、施蒂納所代表的現代德國哲學以及各式各樣先知的德國社會主義的批判,澄清了公共政治領域各種話語權和價值觀的意識形態性,為唯物史觀的創立提供了問題意識和思想動力。而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批判理論也為我們理解當代公共政治領域話語權結構、地位及其社會作用提供了重要參照與指導。
在西方思想史上,“以阿倫特、哈貝馬斯和羅爾斯為代表的西方思想家對公共性歷史與現實的考察,提供了關于社會公共性問題理解的重要理論框架和研究方法”②。阿倫特較早對公共領域問題進行了系統思考。她從人的勞動、工作和行動三種生存條件,推出與之相對應的“私人領域”、“社會領域”和“公共領域”三種歷史境況。在阿倫特看來公共領域是由公民交往所形成的動態空間,是他們爭相實現其人生追求的廣闊舞臺。繼承阿倫特之后,哈貝馬斯系統研究了歐洲18、19世紀資產階級公共領域的歷史變遷,認為公共領域是一種“涉及私人領域以及私人自律的社會基礎,公共領域結構、公眾的組成和行為以及大眾民主自身的合法化過程”③。他將公共領域界定為介于國家與社會之間,非官方的、公眾能夠自由表達與溝通意見以形成民意和共識的活動場所。公眾走出了自己的私人領域,把相應的一些公共問題帶到公共領域中來,對其共同關心的問題通過自由平等的對話、討論,形成公眾輿論,在相互理解、尊重包容的基礎上達成共識。哈貝馬斯認為,以書籍、報刊等傳媒為載體,以知識分子、城市居民和市民階層為主體構成的公共領域是一個社會文化交往體系。在形式上它包括非政府組織的教會、各種文化團體、學會、俱樂部、協會、職業團體以及政治黨派、工會等。盧曼認為“哈貝馬斯的‘功能理性批判為重建市民社會的三元模型提供了最為可用的概念框架。……在此一理論中,分別整合著經濟與國家的貨幣與權力之媒介”④。此外,葛蘭西、帕森斯、盧曼等也從社會分化、系統結構與功能等視角不斷建構“一個關于生活空間與政治和經濟子系統的三元模型”⑤。
“經濟—社會(公共領域)—國家”三元解釋框架體現了公共領域與社會經濟發展和國家治理存在著互動關系。社會公眾對于公共政策的認同是合法性資源結構中最為基礎的部分,它為公共政策實施提供道義上的詮釋,有助于政治權威的確立和鞏固。一方面公共領域的理性交往需要公共權力為其提供相對自由、寬容、穩定的社會環境;另一方面公共權力也不斷從公共領域中獲得行使國家治理的合法性依據,即公共權力的合法化意味著它獲得了公眾的認可,具有了道德的權威,由它制訂的政策獲得了有效性。而這種同意與認同恰恰是通過“公共領域”的理性交往,由公眾親自參與論證得出的。“經濟—社會(公共領域)—國家”三元模型的市民社會理論為我國網絡公共領域話語權構成提供了理論研究范式。endprint
二、“三元”模型下我國網絡公共領域三大話語權的構成
在現代化的國家發展模式中,由于受歷史前提、文化傳統和社會發展等多種因素的影響,我國表現出“強國家—弱社會”的國家主義模式⑥,與西方有著很大的差異性。改革開放推動著國家在向市場放權的同時向社會放權,國家、社會與市場關系既呈現出領域分離的國家治理特點,又表現為執政黨領導下的社會整合與協調發展。隨著新型城鎮化政策實施和大眾傳播網絡化強勁發展,我國現代城市—社區的市民社會和網絡公共領域蓬勃興起。網絡公共領域有著極其強勁的經濟基礎、文化交往機制和國家治理功能。
首先,從市場經濟的互聯網業態看,當代中國互聯網行業迎來了一輪又一輪的新量變。BAT的百度、阿里巴巴和騰訊依舊獨大,公司規模已經晉升至千億美元,第二梯隊的京東、360緊隨其后,也已到百億美元的規模。自2014年互聯網上演的游戲熱、互聯網金融/理財熱、上市熱,使傳統企業“觸網”已勢在必行。“互聯網+”成為當今流行語。電子商務改變了絕大多數中國人的生活,網購規模年年創新高。2016年僅天貓“雙十一”一天就創下交易額912億元,而美國的“黑五”當天網購的銷售額僅相當于174億元人民幣,為天貓的19%。互聯網經濟GDP占比達7%,市值總和超中國股市1/4。2017年“雙十一”當天天貓和京東交易額就雙雙破千億元人民幣。全球互聯網公司市值10強中國占了4席;華為手機正在把歐洲變成“第二個本土市場”。
其次,從社會文化交往機制看,互聯網的發展推動著城市—社區的市民社會網絡公共領域勃興。根據《中國城市發展報告No.8》藍皮書,中國城鎮化與城市發展在“十二五”期間就取得了很多實質性進展。城鎮化的區域差距逐步縮小,城市群的載體功能日益顯著,城市經濟實力和水平均不斷提升,城鄉收入差距逐年縮小。據2017年國家統計局公布2016年多項宏觀經濟數據顯示,我國城鎮人口占總人口比重(城鎮化率)為57.35%。而中國網民數量早在2008年就已躍居全球第一,目前仍在增長中。截至2015年6月,中國網民已達6.68億人,比整個歐盟的人口數量還要多。中國的網站十分注重為網民提供發表言論的服務,約80%的網站提供電子公告服務。中國現有上百萬個論壇,2.2億博客用戶。據抽樣統計,每天人們通過論壇、新聞評論、博客、微信等渠道發表言論達300多萬條;超過66%的中國網民經常在網上發表言論,就各種話題進行討論,充分表達思想觀點和利益訴求。
最后,從國家治理體系現代化的電子政務及輿情管理看,國家構建的電子政務以及意識形態話語權的核心價值體系,在更廣的范圍、更深的層面引導和影響著社會公務和公眾意識。國家越來越重視互聯網信息管理和治理,密集發布了一系列相關政策和條例。2008年國務院辦公廳發布《關于實施〈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信息公開條例〉若干問題的意見》;2010年國務院新聞辦公室發表了《中國互聯網狀況》的白皮書,體現了國家對互聯網治理的高度重視;我國自2014年在浙江嘉興烏鎮舉辦首屆世界互聯網大會后,世界互聯網大會落戶烏鎮,已連續舉辦了三屆;2015年國務院發布《關于積極推進“互聯網+”行動的指導意見》;2016年國務院發布《關于在政務公開工作中進一步做好政務輿情回應的通知》;2017年舉世矚目的第四屆世界互聯網大會在中國浙江烏鎮拉開帷幕,習近平發表了“發展數字經濟促進開放共享——攜手共建網絡空間命運共同體”的主旨演講。黨的十九大召開后,中共中央政治局就實施國家大數據戰略進行第二次集體學習。習近平進一步強調要“推動實施國家大數據戰略,加快完善數字基礎設施,推進數據資源整合和開放共享,保障數據安全,加快建設數字中國,更好服務我國經濟社會發展和人民生活改善”⑦。
事實上,當代網絡公共領域已成為展現我國政治影響力、經濟創新力和文化消費力的巨大社交平臺和話語權發聲地。“話語權”在語義學上指的是說話權或控制輿論的權力。從馬克思主義哲學看,“話語權”實質上是由一定經濟基礎所決定,反映其社會結構中的利益關系,代表一定社會階層與群體價值訴求的社會意識形態表達和思想觀念的輸出。從公共政治和傳播學上說,“話語權”是指一種信息傳播主體所具有的潛在現實影響力,即其傳播信息的內容會通過話語受眾的自覺認同來實現影響。與強調支配人行為的世俗權力不同,話語權力是讓受眾在信息接收中思考、在理解中認同與選擇。借助市民社會“經濟—社會(公共領域)—國家”三元模型可以發現,當前我國網絡公共領域存在三大話語權的交錯重疊、網狀互動,它們分別代表著國家政府、市場經濟和社會大眾不同利益及其價值訴求。主要表現為:
一是“國家—意識形態話語權”。“國家—意識形態話語權”是以黨和國家為主體,從國家和民族利益出發,代表最廣大人民群眾根本利益的價值訴求和政治思想觀念表達。“國家—意識形態話語權”的表達方式是通過國家上層建筑權力機構和組織機構形成各項法規、政策、決議等,以自上而下的組織傳播與網絡傳播途徑,在各大主流媒體(報刊、雜志、廣播、電視和網絡等)的“主陣地”,以及企事業、學校思想政治教育的“主渠道”發出宣傳、教育、貫徹、執行的號召并實施。
二是“市場—精英話語權”。“市場—精英話語權”是以社會精英為主體,以市場需求和交換價值為主導的多樣性價值訴求和思想觀念表達。“市場—精英話語權”的表現形式有:(1)以市場需求為主導的各種社會意識、思想觀念的表達。如各種出版業、傳媒集團、文化產業的報刊、雜志、書籍、電影、電視、網絡等文化娛樂與消費,反映著大眾社會心理、流行文化和社會時尚等文化產品和文化消費觀等。(2)通過國家和各級政府“購買服務”而形成的思想觀念表達。國家或政府部門面向全國各大高校和研究機構,以課題研究、項目招標等方式(如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規劃項目及各學科專項基金等)提供各種社會科學文化公共品。如國家通過馬克思主義理論建設工程項目,組織專家學者全面深入研究馬克思主義的當代價值、形態、體系,并形成相應的調研報告、學術論文、專著等。通過這種方式引導社會科學研究參與對主流意識形態的理論建構與反思。(3)以社會科學聯合會、非政府組織及網絡公共領域為主導的,體現多元文化價值取向和以各種社會思潮為表征的思想觀念表達。一些社會精英、專家、學者通過各種社會科學學術雜志、報刊、網絡論壇等公共領域,對國家建設、政府行為、社會現象等發表各種看法、評論、建議。尤其是現代網絡傳媒的各大門戶網站的論壇、視頻、微博等,都為其自由論辯提供了傳播渠道,并通過點擊率獲得經濟效益、政治影響力和文化認同感。如以官方網站為代表的“人民網”、“新華網”、“人民論壇”等;以民間非政府組織網站為代表的“中評網”、“學者社區”等;以市場交換價值為代表的各大門戶網站,如騰訊《財經郎眼》等,都會代表不同話語權,發出不同社會呼聲。這些對社會經濟政治問題的評論,往往會引起廣大網民的關注、跟帖和互動。事實上,任何私人或集團話語權的背后都體現一定社會階層和群體的態度、立場和利益訴求。“市場—精英話語權”所表達的思想觀念,一方面以“小眾”的理論和學術研究為先導,敏銳反思、預測和洞察國家發展趨勢和社會建設中存在的問題;另一方面各種社會思潮往往也通過“市場—精英話語權”左右公共輿論乃至影響國家決策。endprint
三是“社會—大眾話語權”。“社會—大眾話語權”是以城市、社區的市民及其網民為主體,通過“網絡問政”等方式,以社會公共利益為訴求,以社會公眾和國家公民的態度、立場表達意見與訴求。隨著我國新型城鎮化建設與發展,社會結構和人們的交往方式發生了經濟區域化、農村城鎮化、城市社區化、社交網絡化以及文化產業化的巨大變遷與轉型。在大眾傳媒的推動下,城市市民社會的公民話語權不斷凸顯。在網絡公共領域,“社會—大眾話語權”代表公眾對許多關乎社會民生及公共性問題,如貧富差距、教育、就業、住房、物價、公共安全、生態危機等公共問題,表達其態度、立場和呼聲,并通過不同路徑影響國家公共決策。主要表達方式和實現路徑有:(1)通過正式制度安排的政治協商會議、人大代表提案、聽證會等影響國家決策;(2)通過非正式制度安排的非政府組織、民間社團、學術團體等影響公共輿論;(3)通過網絡傳播的新聞、視頻、評論、論壇、博客等影響大眾社會心理和民意。網絡傳媒的迅速發展,使原先只是處于被動地位的、隱性的“社會—大眾話語權”的政治影響力和公共參與性有了極大提高。如近期興起的各種公益網的“微公益”,就展現了民眾自我組織參與公共事務的另一種可能。與傳統慈善組織龐大的規模、嚴密的架構不同,新媒體互聯網微博、手機微信等網絡社交工具的普及,使快速的志愿者召集和組織成為可能。而且,由于有淘寶和支付寶等便捷網絡平臺和支付渠道,民眾的善意能夠輕易轉換為行動的力量。但網絡公共領域是一把雙刃劍,一些謊言、謠言、小道消息等披著“新聞”的外衣,在網上招搖過市形成危機傳播,同樣會影響大眾的政治觀點和價值取向,給輿論導向的調控帶來了很大困難。
伴隨改革開放和全球化交往,滋生于市場經濟交換價值觀、附著于大眾文化消費觀和網絡公共領域的各種社會價值觀不斷涌現。如極具學理性和系統化的各種社會思潮與學說,通過“市場—精英話語權”得以表達和彰顯其政治經濟立場的意見和主張。而大眾對于日常感性生活的情緒體驗,對社會矛盾和沖突的價值評價,以及網絡流行的世俗俚諺也往往通過“社會—大眾話語權”的公眾輿論得以宣泄和表達。從作用上看,“市場—精英話語權”和“社會—大眾話語權”所表達的意見、主張和思想觀念,既有能夠對社會主義核心價值建設提供思想營養、理論借鑒、文化底蘊的正能量;也不排除存在封建思想殘余和資產階級腐朽思想的負能量,如拜金主義、享樂主義、利己主義、極端個人主義等社會思潮的消極成份。為此,網絡公共領域如何以“國家—意識形態話語權”所倡導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引領社會思潮、凝聚共識,實現對社會多樣價值的整合,一直都是當前理論研究的重要課題。
三、新時代網絡公共領域三大話語權的主導價值與整合
價值觀的分化是社會轉型的伴生物,網絡公共領域的價值分化亦是一個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客觀歷史進程。網絡公共領域存在著與三大話語權相對應的價值觀念體系結構性分化:一是通過“國家—意識形態話語權”表達公平正義的制度倫理、反映人民根本利益的、國家主導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二是通過“市場—精英話語權”表達自由平等和交換價值的經濟倫理、體現不同經濟利益訴求的“多元價值體系”;三是通過“社會—大眾話語權”表達人們日常生活道德判斷的善惡價值取向、體現人們對美好生活追求和對公共利益訴求的“大眾價值體系”。正如黨的十九大報告所指出的,“經過長期努力,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了新時代,這是我國發展新的歷史方位”⑧。網絡公共領域價值分化格局的形成也是我國社會進入新時代的重要標志之一。
“國家—意識形態話語權”所倡導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在三大價值體系中處于主導地位,而“一元主導多樣并存”體現了主導價值整合原則。“一元主導多樣并存”原則是我國“以公有制為主導,多種經濟并存”的經濟結構在社會價值秩序上的反映,體現了建立在共同情感、道德、信仰及核心價值觀基礎上,以結合或吸引為特征的社會關系狀態。“市場—精英話語權”的“多元價值” 和“社會—大眾話語權”的“大眾價值”都是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由多種經濟成分并存而產生的多樣化價值觀念體系。它們既是對客觀存在的社會經濟結構和發展狀況的反映,也體現了在現代化進程中人們對理想中的個人發展目標、社會關系狀況及國家制度公正的價值預設和價值訴求。所謂“價值體系”是某種價值觀所包含的價值評價 、價值目標和價值追求的理論化、系統化。“價值體系”包含著豐富的內容和諸多要素,如指導思想、理想、信念、價值取向等等。某種社會價值體系一旦形成就具有相對穩定性。當一個社會多種價值體系并存時,反映經濟上占統治地位的價值體系會成為多樣價值中的主導價值體系。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就是中國社會價值秩序中的主導價值體系。早在2006年黨的十六屆六中全會就提出,“必須堅持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引領社會思潮,尊重差異,包容多樣,最大限度地形成社會思想共識”。“尊重差異、包容多樣”的實質是合理對待“一元主導”和“多樣并存”的關系。“一元主導”的價值整合方式不是要消滅價值觀念的差異性,而是從過去單一的意識形態“灌輸”,走向“尊重差異、包容多樣”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引領”,即國家主導核心價值在不斷提高自身對不同價值話語權的鑒別力、吸納力、創造力、免疫力和批判力的同時,構建一種非強制性交往話語方式,以有效整合“社會大眾價值”與“市場多元價值”中存在的合理價值取向,形成社會“尊重差異,包容多樣”的重疊價值共識,從而使國家主導的核心價值觀牢固植根于相互依賴的國家、市場和社會價值共同體之中,真正讓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反映合理的實際生活處境和人們追求的共同信念,使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真正成為引領社會思潮和凝聚社會共識的思想基礎,擔負起對非主流意識形態的價值引領和社會整合功能。
值得注意的是,“市場—精英話語權”和“社會—大眾話語權”表達的“多元價值” 和“大眾價值”是新公共政治領域兩大不可忽視的公共價值選擇和價值共識。與傳統意識形態傳播途徑與控制方式不同,大眾傳播的信息網絡技術和市場化機制為公眾提供了更廣闊、自由、開放的公共話語平臺,使體現多元價值的“市場—精英話語權”和體現公眾價值的“社會—大眾話語權”的政治影響力日益凸顯。主要表現是,第一,國家權威和公信力的正當性、私人所有權的合理性及維護社會公共權益的規范性,成為網絡公共政治領域三大話語權中關于政府、市場和社會的三大價值體系價值評價關注的重點。“政治家或政黨官員作為主流意識形態的實踐者和示范者,他們的倫理信用度往往決定意識形態的信用度。”⑨ 第二,作為現代國家治理主體的公民意識、納稅人意識和公眾意識不斷強化,公眾對公共權威及其政策和其他共同關心的問題的討論所形成的公共輿論、公眾評價越來越成為國家制定公共政策的基本依據,并對政府官員及公權構成強大的輿論監督,推動國家公共管理走向公開化。第三,“支配性”政治系統自身的規范性和公信力與主導核心價值權威性的評價構成一定的變量關系,即“政府—意識形態話語權”的正當性與合理性首先基于自身的規范性、表率性,否則公信力下降和權威性受損,不但起不到價值引領和凝聚共識的作用,甚至社會政治倫理危機可能演化為意識形態話語權危機,使社會陷入精神倦怠的價值虛無主義境地。正如樊浩教授在對當代中國倫理道德與大眾意識形態關系的大型調研中所證實并提出的預警:“社會的倫理存在和個體在社會關系中的倫理安全危機,也是社會的‘精神危機,以此為中介,倫理道德領域的‘中國問題,演化為大眾意識形態領域的‘中國問題,即由倫理信任的危機、思想領袖缺場而導致大眾意識形態安全的危機。”⑩endprint
黨的“十九大”指出當代中國發展已進入一個新時代,“新時代”意味著中華民族迎來了從站起來、富起來到強起來的偉大飛躍,迎來了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光明前景。然而,“新時代”依然存在著發展不平衡、不充分的社會矛盾。反映在網絡公共領域的價值取向上存在不同的結構性分化,即在“傳統性”、“現代性”和“后現代性”的發展序列上呈多層次重疊的復雜態勢。不同發展階段的價值觀念,如傳統溫飽型“生存價值觀”、現代追趕型“發展價值觀”及具有后現代性的“幸福價值觀”在同一時空中交錯并存。一方面,經過改革開放40年奮斗,中國經濟發展突飛猛進。根據國家統計局發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2016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顯示,2016年全國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23821元(3487美元),比上年增長8.4%。“從國際慣例看,這是經濟發展達到后物質主義以及后現代價值觀的臨界點。”{11} 因而注重生活質量,追求美好生活時代的經濟結構轉型、食品安全、生態危機、教育公平、機會均等等“幸福價值”訴求也呈不斷上升趨勢。人民對美好生活的需要日益廣泛,不僅對物質文化生活提出了更高要求,而且在民主、法治、公平、正義、安全、環境等方面的要求日益增長。另一方面,在我國社會生產力水平總體上顯著提高,社會生產能力在很多方面進入世界前列的同時,“發展不平衡不充分”也日益凸顯,這已經成為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的主要制約因素。20世紀80年代中期以來,我們黨和國家就在全國范圍內開展有組織、有計劃、大規模的扶貧工作,實現了從“救濟式扶貧”向“開發式扶貧”和“精準式扶貧”的轉變。在這種情況下,人民的需求側和生產的供給側都發生了深刻的變化,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已成為我國社會的主要矛盾。在這樣復雜的情況下,傳統價值、現代價值乃至后現代價值都在我國公共領域三大話語權中廣泛存在,相互激蕩。
總之,對我國公共領域三大話語權及其價值整合應該辯證理解。一方面,在網絡公共領域價值評判越來越多元化的今天,對各種不健康、錯誤的社會思潮的輿情管理與監控,越來越需要上升為國家意識形態安全戰略行為;另一方面,價值結構的分化對于中國社會發展也具有一定的積極推動效應。價值結構的分化體現現代國家的政府職能轉變、市場體系構建和社會交往與保障功能的分化。如公共領域中“多元價值體系”的社會思潮往往是衡量社會肌體健全與否的指標性要素之一;“大眾價值體系”的公眾輿論是社會各階層利益表達、情感宣泄、思想碰撞的重要輿情渠道。這些都將激發市場和社會活力,有效推進改革開放進程。從共時性看,三大價值觀念思想體系還處于形成和完善之中,如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及核心價值觀都處于建設之中,而“多元價值體系”與“大眾價值體系”的基本規范、交往原則等還處于形成之中。從歷時性看,傳統與現代新舊價值觀之間的交替銜接是一個復雜的過程。舊的價值觀逐漸被消解,新的價值觀沒有完全確立,會使人們在變幻莫定的價值分化與價值沖突面前無所適從、無所依歸。因此,構建“公民自律與寬容共存的訴求機制”、自下而上的“民意溝通機制”、自上而下的“回應引領機制”、關注左右思潮的“反思批判機制”的主導價值引領和價值整合機制是我們國家意識形態建設的長期而艱巨的任務。
注釋:
① 哈貝馬斯:《公共空間與政治公共領域》,《哲學動態》2009年第6期。
② 郭湛主編:《社會公共性研究》,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44頁。
③④ 哈貝馬斯:《公共領域的結構轉型》,學林出版社1999年版,第72、180頁。
⑤ 簡·科恩、安德魯·阿雷托:《社會理論與市民社會》,時和興譯,鄧正來校,載鄧正來、J·C·亞歷山大編《國家與市民社會》,中央編譯出版社1999年版,第180頁。
⑥ 唐士其:《國家與社會的關系》,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第265頁。
⑦ 習近平:《實施國家大數據戰略 加快建設數字中國》,《人民日報》2017年12月10日。
⑧ 習近平:《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 奪取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勝利——在中國共產黨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10頁。
⑨⑩ 樊浩:《當代中國倫理道德與大眾意識形態領域“中國問題”的演進軌跡與互動態勢》,《哲學動態》2013年第7期。
{11} 郭蓮:《中國公眾近十年價值觀的變化》,《國家行政學院學報》2011年第7期。
作者簡介:王志紅,合肥工業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安徽合肥,230009;黃志斌,合肥工業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安徽合肥,230009。
(責任編輯 胡 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