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鵬 楊祥銀
摘要:1880年到1928年出版的宜昌關《海關醫報》(Customs Medcial Reports),原本是舊海關總稅務司署內海關造冊處出版物的一部分,1910年《海關醫報》停刊后,后續內容則在《博醫會報》(The China Medical Journal)上繼續出版。宜昌關《海關醫報》一方面記錄了宜昌口岸的氣候、風土、疾病等珍貴的一手資料,另一方面也記錄了晚清到民國50年間宜昌西醫東漸的全過程。宜昌《海關醫報》作為目前有關近代宜昌醫療史最完整的外文資料,對于深入開展疾病與文化史研究具有重要意義。
關鍵詞:宜昌關;海關醫官;中西醫
中圖分類號:K25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854X(2018)02-0123-04
宜昌《海關醫報》從1880年一直持續到1928年,在48年的時間里共有33篇報告。其中20篇發表在《海關醫報》上,另外13篇則發表在《博醫會報》上。在這48年間,宜昌關先后有7位海關醫官任職,分別為:麥克法蘭醫生(Dr. McFarlane)、韓爾禮醫生(Dr. A. Henry)、阿德治醫生(Dr. E. A. Aldridge)、阮醫生(Dr. D. Rankine)、格衛齡醫生(Dr. William Kirk)、安志祥醫生(Dr. Andrew Graham)、博德蔚醫生(Dr. T. Chalmers Borthwick)。宜昌關醫官不僅在海關擔任職務,同時也兼任宜昌英國蘇格蘭福音會(Scotch Mission)教會醫院的醫生職務。所以海關醫官不僅在工作中保障海關職員和外國居民的健康狀況,對于城內居民的疾病與風俗,也有相當掌握和觀察。透過宜昌海關醫官的視角,能夠有助于了解西方醫學在中國腹地的輸入,以及中西之間的文化交融。
一、海關醫官眼中的宜昌形象
宜昌第一位海關醫官麥克法蘭醫生在1878年抵達宜昌后,就得出了宜昌“有害健康”(unhealth)的第一印象。一方面先后有三位宜昌關稅務司因病去職,另一方面宜昌惡劣的公共衛生環境加重了麥克法蘭醫生對宜昌的惡感。最讓麥克法蘭醫生不滿的是宜昌的排水系統,他指出,“宜昌城的衛生狀況仍處于最為可悲的輕忽之中。城內的中國政府,沒有有效的管理排水系統,沒有人出面解決水渠可憎的氣味,也沒人清理排水口堆積的垃圾。城里雖然有一些排水設施,但一場大雨過后,城內街道馬上就會積水,旅客只能在淹沒膝蓋的水里步行。農民會進城購買糞肥,他們會在白天的任何時段進行這項活動,并扛著糞便穿城而過。茅房從來就沒有被清空或被洗干凈過,因此總能聞到討厭的氣味。”① 有趣的是,之后的近50年里,繼任的每一位醫官,都會抱怨宜昌糟糕的排水系統和難聞的空氣。如1890年阿德治醫生嘲諷道,“理論上宜昌只需要簡單的排水設施,就可以有效的避免積水問題。但目前宜昌采用的排水系統糟糕透頂,街道上的排水溝積水橫溢,除非有暴雨沖刷,否則街道就不可能干凈”。②
惡劣的城市衛生環境,使得海關醫官往往得出中國政府腐敗無能的結論。1880年麥克法蘭醫生近乎刻薄的指出,“當差的人很多,通常他們每周只清理街道一次,這使他們心滿意足,因為這樣他們能有很多時間搞腐敗”。③1910年安志祥醫生在談到肺結核病時指出,“中國人看起來確實是適合肺結核桿菌生長的土壤。同樣可以肯定的是,鑒于肺結核對社會的危害性,當地掌權的人應當為治療肺結核采取措施。這等緊迫之事,中國人卻漠不關心”。④ 1926年安志祥醫生仍在指責道,“宜昌沒有任何改進衛生條件的政府舉措,沒人保障街道排水通暢,也沒人監管街道上的蔬菜和水果攤。在這樣的情況下,宜昌沒有出現更嚴重的傳染病實在讓我感到奇怪”。⑤ 1928年宜昌市政府開始嘗試采取公共衛生措施,以清理街道和排水溝。但安志祥醫生將這種嘗試稱之為“間歇性痙攣”,因為缺乏任何明確計劃,潔凈的狀況迅速消散。⑥
海關醫官對中國政府的印象不僅僅只是腐敗無能,北洋軍閥的混戰,更增添了醫生們的厭惡。1920年至1921年間,王占元在宜昌的軍隊,公開搶劫商民。軍隊劫掠之后,博德蔚醫生醫治了許多受刀傷和槍傷的普通百姓。他記述當時的宜昌,“在軍隊劫掠期間,人民受難深重,現在他們還要繼續遭受內戰的痛苦……宜昌城內的衛生狀況難以形容。所有能工作的人,全都被軍隊強迫拉夫數周,因此現在已經沒有人進城清理糞便,城內穢物橫溢。沒有人知道這樣惡劣的情況還會持續多久,也沒人知道未來會引發怎樣的疾病”。⑦ 1922年,在給博醫會的報告里,博德蔚醫生將攻擊病人的北洋軍閥視為盜匪,在他眼中,“深居內陸的宜昌,完全處于無法律狀態”。⑧
同時,海關醫官對中國的風俗習慣也有所觀察,如喪葬(火葬)、自殺、纏足等。韓爾禮醫生在1882年夏季,對宜昌南門附近墳地的一場火葬進行記錄,他觀察到當宜昌一個家庭的兒童連續死亡時,其中一具遺體就會被火化,以確保下一個新生兒的誕生。韓爾禮認為這種火葬,完全是出于迷信。⑨ 韓爾禮醫生治療過踝關節脫位的病人,他認為這都是纏足導致畸形所致。宜昌自殺風氣的普遍,也令韓醫生感到詫異,他治療的自殺案例,都是起因于家庭瑣事,他認為這是宜昌的頑疾,可能與當地風俗與后來者模仿有關。而中國人治療吞鴉片自殺的辦法是服用桐油,同時還要吞服符咒,并施加咒語。⑩
在《海關醫報》中,“貧弱多病”也是中國人常見的形象。韓爾禮記錄,1882年糧荒期間,在他出診的過程中,常常會因為病人家里湊合糊口的食物感到震驚。{11} 安志祥則描述自己治療的病人,大多虛弱且貧血。{12} 瘧疾、梅毒、十二指腸也許是宜昌城里最常見的疾病,但大量從農村來看病的人,出現的癥狀僅僅是營養不良。{13}
在海關醫官看來,宜昌城是有害健康的、不潔的;政府是腐敗的,甚至是兇暴的;而當地人民是迷信的、畸形的、不健康的,并且有著歐洲人無法理解的異域風俗。衰弱無知的中國人,是需要被拯救的對象。博德蔚醫生堅信,“不僅是治療人們的身體,人類的精神需求不會被遺忘……一個偉大的醫生,能夠滿足人們靈魂的需求。”{14}endprint
中國人就像一個孱弱的乞丐,需要被天使來搭救。但在這樣相同的邏輯下,外國人不僅要搭救,還要遠離這個骯臟的乞丐。宜昌開埠之后,海關和外國人都集中在原本是城市郊區的南門外。外國居住地距離南門大約270米,保持這段距離,就是為了擺脫城內的惡臭。{15} 1893年,阿德治醫生指出,普濟醫院的裴醫生之所以會死,就是因為住在宜昌城內不衛生的房屋里。{16} 連帶宜昌牛棚,也被安志祥描述為“中國人聲名狼藉不衛生的牛棚”,因此當地奶牛大量死亡時,安志祥為此感到高興,因為有毒奶源終于被切斷,為此他希望能單獨控制外國人的食物來源,以避免被中國人污染。{17} 與惡臭不潔的城內相比,外國人居住的南門外,大多數房屋都在臨江的好地段,房屋干爽,排水通暢,有益健康。{18} 安志祥希望外國社區能夠與中國社區隔離開,以保護外國人的安全。當中國人開始在鄰近外國社區建造房屋時,安志祥指責中國人的建筑不符合外國標準,即便再好的產業,周圍也會遍布污濁的水塘。{19} 海關醫官一方面指責當地人不潔,另一方面也會提醒外國社區衛生注意事項,不要忽視輕微的腹瀉。垃圾被從海關大樓附近清除,排水溝總是被水沖洗得很干凈,并且在清洗過程中使用了漂白粉。海關醫官還會不厭其煩的向患霍亂的中國病人,陳述保持清潔的必要性。{20}
海關醫官對宜昌的描述,當然有其事實根據,選取了某些事實,但也夸大或遮蔽了其它事實。如安志祥對宜昌的鮮牛奶進行過道德評價,但1909年他治療了一名僅6個月的嬰兒,這名嬰兒因為食用西方罐頭奶粉導致生病。最后安志祥通過喂食馬鈴薯、橘子和當地鮮牛奶,在8天后治好了嬰兒。{21} 這也許是宜昌歷史上第一個工業毒奶粉病例,但安志祥沒有對此醫案做同一標準的批判性解釋,面對西方工業品的弊端,他選擇了沉默。
二、海關醫官對中醫知識的汲取
在宜昌的海關醫官群體中,也可以看到醫官們對中醫知識的汲取。海關醫官在宜昌,首先對中醫的疾病實指感到興趣,其知識來源主要來自當地中醫。西醫生會通過用西醫知識比附中醫的方法,來對中醫病名進行翻譯,從而使中西兩套知識體系能夠對接。
最早進入宜昌海關醫官視野的是中醫里的“傷寒病”,韓爾禮認為中國的“傷寒病”應該起碼包含西醫中的斑疹傷寒(typhus)和傷寒(typhoid),或其它類似熱病(fever)。韓醫生注意到這種疾病,主要是因為這幾種熱病在宜昌每年都很常見。{22}
韓爾禮注意到的第二種疾病,是中醫里的“霍亂癥”或“烏痧癥”,以對應西醫里的霍亂(cholera)。韓醫生認為中醫體系中的“霍亂癥”和“烏痧癥”的關系,類似于西醫體系中亞洲霍亂與英國霍亂的關系。兩種體系中的后者,都是前者的惡性種類。{23} 韓爾禮注意到霍亂這種疾病并不奇怪,一方面是由于霍亂作為工業革命后出現的惡性傳染病,幾乎受到所有商埠醫生的重視;另一方面,1883年宜昌霍亂流行,使韓爾禮不得不重視。韓爾禮對1883年宜昌霍亂的記載非常重要,他通過宜昌的教會醫院和鄂西教會體系,掌握了宜昌、沙市、荊州府、荊門等城鎮的霍亂流行起止時間,從而基本勾勒出1883年鄂西霍亂流行圖譜。1883年鄂西霍亂,宜昌第一例病例出現在4月10日,大大早于其它城鎮,韓爾禮暗示宜昌就是鄂西霍亂流行的策源地。{24} 韓爾禮的結論未必準確,但可以通過他的記述,了解醫學科學革命之前,西醫生在殖民地或“半殖民地”是如何進行知識積累的。另外海關醫官還關注過中醫里的“麻風”和“疹”,以比附西醫中的麻疹(measles)。{25}
除了對中醫病名進行翻譯外,海關醫官也會使用并向外推薦中醫療法。如韓爾禮在1885年推薦,使用干柿子治療便秘,這種食物在宜昌大街上到處都能買到。{26} 韓爾禮很可能是通過當地的某位中醫生,得來的這個偏方。1919年,作為英國皇家外科醫師學會會員的安志祥醫生指出對于治療癥狀較輕的霍亂,或較早的病例,可以使用高嶺土進行治療,并取得了很好的效果。{27} 海關醫官看起來并不會回避中醫治療方法,尤其是一些西醫也缺乏有效治療手段的惡疾。
宜昌推行種痘的過程,更能反映中西互通過程的復雜性。牛痘技術原本從澳門傳入廣州,1882年春傳入宜昌。但在宜昌最先開始施行種痘這項西醫技術的,并不是教會醫院,而是宜昌的本地善堂“培元堂”。經過培元堂的提議與募捐,從漢口獲取了痘苗,并在宜昌進行了大量的天花接種,當年宜昌的天花病例下降不少。對于當地善堂的這種行為,西醫生們的態度開始略有醋意,韓爾禮認為有些痘師根本就是假冒的醫生,所以教會醫院可以提供區分真假痘苗的服務。{28} 安志祥則指責痘師每次收取100錢的費用,是一種牟利行為。{29} 但教會醫院,最后還是選擇了向善堂學習,也開始提供種痘服務。韓爾禮最后也承認,教會醫院學習天花種痘可能會有很大的益處。{30}
通過對宜昌1880年至1928年間近50年海關醫報的分析,可以發現宜昌西醫與中醫之間,并不是激烈的競爭關系。尤其是在清末階段,海關醫官更多的是在以兩種知識體系之間嫁接橋梁的面目出現。海關醫官對中醫,多有引介,少有敵意。尤其是宜昌天花種痘技術的推廣,反映了中西溝通過程中雙方的反復互滲,而不是單向傳播。
三、海關醫官的殖民性分析
宜昌海關醫官是清末民初在中國是一群特殊的外國人,他們并不是拿著武器的英國水兵,也不是引發宜昌教案的傳教士,他們得到當地窮苦人的贊賞{31},但又在殖民鏈條中扮演著多面又關鍵的角色。宜昌海關醫官擁有多重身份,他們是中國海關雇員、醫療傳教士(蘇格蘭福音會普濟醫院)、同時還是科學團體成員(博醫會)。海關醫官對自己身份的認知,也常常會出現錯亂。他們同時交錯使用三種名稱來稱呼“自己人”,分別是:海關職員、歐洲人和外國人。在近50年的《海關醫報》中,作為自稱的“海關職員”出現26次,“歐洲人”出現15次,“外國人”出現77次,這三種名稱在用法上可以互換。海關醫官對于宜昌本地人通常會使用兩種名稱來稱呼,分別為“當地人”(native)和“中國人”。其中“當地人”出現60次,“中國人”出現52次。endprint
海關醫官用“全體海關職員”指代其工作范圍是最準確的稱呼,用“外國人”不太準確,因為海關中還有中國雇員,在《海關醫報》中也不難看到,海關醫官的服務對象包括華員在內。最不準確的就是“歐洲人”這個自稱,即便不把華員包含在內,宜昌的外國人里也還包含有美國人和日本人等非歐洲籍外國人。海關醫官將海關職員、歐洲人、外國人三個自稱,進行明顯有誤的混用,可以看出海關醫官自我體認的錯亂以及19世紀末這個群體內部“歐洲中心主義”不自覺的顯露。
海關醫官將宜昌人稱呼為“當地人”(native),醫生們對這個用法(60次)的喜愛,甚至超過“中國人”(52次)。19世紀末,native這個用法并不是一個中性詞匯,宜昌人的地位與美洲印第安人(Native Americans)、南非土著(South African Natives)等同起來。宜昌海關醫官的世界觀,用薩特的話講,“不久之前,這個世界有20億居民,其中5億是人(men),另外15億是土著(natives)。前者擁有話語(word),其他人則跟著使用這種話語……終歸到底,歐洲人堅信她們的使命,她們要把亞洲人希臘化”。{32}
在物質生活方面,宜昌海關醫官在當地享有優越的經濟地位。如在1883年,韓爾禮每月的薪俸為150兩。在1902年,格衛齡每個月的薪俸更是高達300兩。{33} 阿德治和韓爾禮在當地都有仆人。{34} 工作之余,海關醫官也能夠好整以暇的游歷宜昌周邊美景。1899年,阮醫生特別推薦了宜昌三游洞,“三游洞空氣如此清新,讓人們從當地城鎮的氣味中擺脫出來,從積穢散發的惡臭中擺脫出來,從太陽熏蒸下的稻田瘴氣里擺脫出來。”他希望將三游洞建為新的療養地。{35}
海關醫官雖然是中國雇員,但也受到英國軍隊的保護,并自覺為英國軍隊提供服務。1891年宜昌發生教案,英國水兵搭乘輪船“艾蘭號”抵達宜昌,以保護外國社區的安全。這些抵達的水兵剛剛在西非海岸服役,有一些人染有痢疾和瘧疾熱。阿德治醫生為英國水兵提供了醫療服務,海關還提供火輪“凌風號”供其居住。1900年庚子事變后,英國皇家海軍“艾斯克號”的船員,冬天時會駐扎在宜昌,炮艦“山鷸號”和“云山雀號”的船員在春夏之交也會停靠在宜昌。格衛齡醫生則為英國水兵治療腹瀉、熱病和瘧疾。從這一點看,海關醫官確實是西方帝國主義鏈條中的重要一環,其殖民性不言而喻。
因為無人監管,海關醫官有時還會在病人不知情的情況下,觸碰醫務倫理的紅線。1913年10月,博德蔚醫生在處理4個破傷風病人時,對這4個病人進行了3組差別治療。第一組的前2個病人注射了15%的硫酸鎂溶液,沒有使用破傷風抗毒素,前2個病人得到康復。但他在治療第3個病人時,注射了抗毒素和硫酸鎂,病人一周后死亡。第4個病例只使用了抗毒素,病人在26小時后死亡。{36} 第一組療法成功后,博德蔚并沒有繼續采取穩妥的硫酸鎂方案,而是加入破傷風抗毒素。博德蔚將病人置于巨大的風險之中,以獲取對比試驗結果。后兩名病人極有可能是因為沒有做皮試,導致抗毒素過敏死亡。博德蔚在報告中,將這組試驗寫出來,表明他并不認為自己犯錯。在博德蔚的報告中,暗示“注射抗毒素可能有危險”的試驗結果,是用兩個中國人的性命換回來的。博德蔚醫生將死亡的病人僅僅稱之為“病例”,但安志祥醫生在描述一名宜昌海關洋員死于斑疹傷寒時,將其稱之為“災難”。“病例”與“災難”體認上的差別,表明海關醫官能夠明確的在“自己人”和“當地人”中劃出一條界限。
四、結語
海關醫官在1878年來到宜昌海關這塊遠離西方文明的飛地時,對當地的街渠嗤之以鼻。這些洋醫生不知道的是,宜昌城內的“五渠六街”原本是乾隆二十八年縣令林有席引以自豪的政績,林有席將其專門繪圖刊在乾隆《東湖縣志》上,以彰顯盛世“王道蕩蕩,王道平平”。1864年,經過太平天國戰亂的宜昌,那些引以為豪的政績,已經一去不復返。同治《續修東湖縣志》里的溝渠圖完全照抄前志,地方上已經無所作為。縣令金大鏞半是懊喪,半是為自己辯護,在序言中寫道:“患生慮表,安可蹔忘。軍興以來,轉餉不足。閫帥以蜀舶所聚,算緡括租,棋置星羅,茲邑為多,先后供饋軍約鏹二千萬以上,一時權制,誠不得已”。{37}
與1864年清朝官員撫今追昔的懊喪相比,1880年至1928年近50年間,海關醫官們的事業可謂蒸蒸日上。既有海關的高工資,又有英國蘇格蘭福音會的資助,火輪船為他們帶來日常補給。{38} 工業化和科學革命日益彰顯威力,從早期單純依靠奎寧治療熱病,到逐漸使用“914”針劑等工業合成藥物。1909年英國跨國公司寶威公司帶來新式涂片,1911年通過顯微鏡,醫生們發現很多以前誤認為是瘧疾導致的貧血,實際上病因都是鉤蟲病。1922年普濟醫院建起了電燈,1924年又配備了X光機。
如果把歷史的視野拉長,從1880年到1928年,中西之間,一消一漲。洋人的抱怨和輕視,相當合于同治官紳的自我體認,這是大勢。但具體到宜昌的海關醫官,他們既不完全是帝國主義侵略者,也不是純潔的文明天使那么簡單。在這段50年的故事里,既有偏見與沖突,也有交流和奉獻。從1883年海關醫官抱怨中國人不信任西醫{39},到1920年代普濟醫院的就診人數突破2萬人,西醫知識體系、醫院、西醫科學團體、西醫科學刊物這些“工具”最終在宜昌站穩了腳跟。
注釋:
①③{15} Dr. E. P. Mcfarlanes Report on the Health of Ichang for the Half-Year Ended 30th September 1880, Customs Medical Reports, No.20, 1880, p.18, p.18, pp.18-19.
②{18} Dr. E. A. Aldridge s Report on the Health of Ichang for the Half-Year Ended 30th September 1890, Customs Medical Reports, No.40, 1890, p.4, p.4.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