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網絡文學發展史論略

文/周冰

中國網絡文學的發展雖然還不滿20年，但互聯網媒介本身的革故鼎新，文學網站的湮沒、崛起，新老寫手、作品的浮沉、更替，商業資本、主流意識形態時隱時顯的問詢與發聲等，卻讓其產生了讓人不可小覷的文學史實、史料和史績。①伴隨著2014年之后浙江、上海、廣東、安徽、四川等網絡作家協會的成立，一種地方性的網絡文學知識開始崛起，網絡文學的“江湖”顯得更為紛紜復雜，波云詭譎。然而，時至今日，這一豐饒的發展史并沒有得到系統的梳理。②有鑒于此，我們將以四川網絡文學發展史的梳理為個案，在呈現一種地方性文學知識的同時，折射中國網絡文學的發展情狀，實現對網絡文學發展史實現部分清理的目的。

一、早期四川互聯網的發展與四川網絡文學的萌生

中國在1994年4月正式加入Internet，建立了代表中國域名CN的總域名服務器。四川雖然地處中國內陸相對落后的西部地區，但Internet的接入卻僅比國家晚1年，“1995年9月25日，全國科技信息網絡省市第一個Internet節點在四川省科技情報所開通”。在接入Internet后，四川互聯網就開始迅猛發展，但早期互聯網的使用大多局限在情報部門，主要面向科研、行政單位等，“到1996年6月止，四川省科委系統直屬單位及代管單位50%聯上互聯網，中央在川部委科研單位30%上網，部分地區、縣科委和科技情報所上網。”[1]1997年1月1日，四川第一家綜合性商業網站“天府熱線”上線，之后網絡走入尋常百姓家，撥號上網、網吧上網成為人們“沖浪”的常態，人們熱烈擁抱知識的共享、無邊界性等，并帶來了各類型的媒體網站、咨詢網站的涌現。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的報告顯示，截至1997年10月，我國上網用戶數為62萬，而四川占2.4%，體量相對較小。[2]然而6年之后的2003年，四川上網用戶數一躍而為424.3萬人，占全國上網用戶總人數的比例為5.3%，是四川總人口的4.9%，上網計算機172萬臺，占全國上網計算機總數的比例為5.6%，CN下注冊域名數為7380個，WWW站點數為13697個。[3](P.624-631)這樣的PC數量、上網人數、CN域名等與北京、上海、江蘇等相比還有著不小的差距，但是有了孕育豐富互聯網文化的可能性。

基于早期互聯網發生、發展的這一現實，四川網絡文學在2000年左右開始萌芽，代表性的本土文學網站有天府熱線文學頻道、鳳鳴軒BBS、天鷹BBS等。天府熱線文學頻道在1998年左右建立，主要以發表散文、短篇小說為主。鳳鳴軒BBS和天鷹BBS則在2000年左右成立，前者以個人論壇的形式存在，主要是轉載其他網站的優秀小說；后者則隸屬于西陸BBS的文學子板塊，聚集了一大批文學愛好者，所寫多為散文、詩歌、小小說等，傳統文學痕跡明顯。早期四川這些本土性文學網站大多屬于BBS性質，聚合的是文學愛好者，帶給人們的是免費的“午餐”，實現的是不同類型文學圈子的交流，均為非盈利的，而BBS上所刊發多為文學“+互聯網”之作，屬于傳統文學的網絡化，是傳統文學互聯網語境的順勢而為與網絡呈現，與當下我們對網絡文學類型化的研判相差較大。不過，因為文學BBS的自由特性，BBS上常出現傳統作品的電子版、其他論壇作品的隨意轉載、盜鏈等，大多數網民在享受著閱讀、交流便捷的同時，忽視了文學的版權，一定程度上使早期的網絡文學發展處于無序狀態。

就在四川這些本土文學BBS萌生時，四川網絡文學的先行者月斜影清、明寐、林海聽濤、X等人已開始嶄露頭角。月斜影清2001年起在各文學論壇“灌水”，并因文筆優美而受到出版社約稿，撰寫長篇言情小說《記得忘了我》、《薔薇來過這世界》（2002年臺灣智略國際出版社出版）。兩部小說都以成都為背景，文筆細膩，文風清新，敘事簡單，主要圍繞梅虹、“一劍擒心”、“笨笨熊”等一系列清純人物，講述了他們之間的愛、恨、情、仇，可看作網絡純愛文的代表。明寐2002年開始在網上連載《異人傲世錄》，作品主要講述陳思被強大神秘生靈幫助，穿越異世，從而展開一段神奇的“成圣”“至上”的修煉、征伐之路。作品想象奇特，謀篇恢宏，人物塑造典型，充滿了西方魔幻之色彩，首開穿越異界修煉的先河，是中國網絡文學的奠基之作，影響深遠。《異人傲世錄》2002－2004年被臺灣新方舟資訊股份有限公司出版，曾成為暢銷書榜冠軍，為明寐贏得極高的人氣和豐厚的收益，而作者也因寫作而“致富”被《南方人物周刊》等媒體廣泛報道。[4]比明寐的寫作稍晚，林海聽濤2002年7月開始寫作《我踢球你在意嗎》（2004年中國青年出版社出版），2003年3月首發于幻劍書盟，其后轉載至天鷹文學網、起點中文網、爬爬文學網等。該作品主要以足球為題材，講述了張俊、楊攀、李永樂等為足球夢想奮斗的故事，中間穿插著張俊與蘇菲的清純愛情故事，充滿了校園青春勵志色彩，一經上線就獲得了巨量的人氣和評論。幾乎與林海聽濤同時，X在起點中文網連載《夢幻魔界王》（2006年廣西人民出版社出版），小說通過主人公陳適的“夢幻勇者王”網絡游戲經歷切入，在打怪、升級、換地圖中，將虛擬與現實、夢幻與人生等結合起來，給人以富含意蘊的沉思，象征色彩明顯，該部作品被公認為是第一部網游小說，引領了第一代網游小說的熱潮。

很顯然，早期互聯網的發展為四川網絡文學的發生提供了“物質基礎”，它不僅以海量的資源滿足著網民們免費閱讀的需要，而且也形成了最開始的網絡文學圈子，促使專門性網絡文學論壇的生成。然而，早期的互聯網的免費特性，作品的版權機制、作者的權益等都不到保證，因此大部分寫手都是先在網絡上獲得名聲，有了一定的讀者基礎，然后走向線下的傳統紙質出版。這也說明，在早期，網絡文學還是處于邊緣化、非主流的位置，其在本質上還是傳統文學“+互聯網”的方式，社會各層面對網絡文學寫手的身份認同還比較弱。

二、網絡文學VIP版權簽約制度與四川網絡文學的發展

四川網絡文學的真正發展是在2003年之后。是時，四川互聯網基礎設施更為健全，網絡使用費用進一步降低，從撥號上網向寬帶接入已比較普遍，而移動互聯網的使用開始大幅增長。按相關統計顯示，2004年四川省上網用戶數為523萬，上網計算機數為243萬，[5](P.612)但在2008年，四川省網民數達到了1103萬人，網民滲透率首次超過10%，達到13.6%，而增長率較2007年翻了一倍還多，達到36.3%，其中手機網民增長尤為迅速，使用比例達到49.0%。[6]隨著網絡用戶規模的擴大，網絡文學逐漸告別早期BBS為主要寫作、發表的渠道，步入專門性的垂直文學網站時代。③對四川網絡文學而言，最典型的莫過于天鷹BBS逐步撤離西陸BBS，成立了成都天之逸科技有限公司，運營專門性的天鷹文學（http：//www.tywx.com.cn）；風鳴軒BBS更名為鳳鳴軒小說網（http：//www.fmxxs.com），同樣由專門性的鳳鳴軒網絡科技有限公司運營；而在2004年，新銳的四川本土網絡文學網站看書網（http：//www.kanshu.com）成立。三家專門性的網站如三駕馬車，聚集了大量的國內寫手，催生了一大批優秀的網絡文學作品，使得四川網絡文學的發展走在了全國的前列。不過，認真衡量起來，促使四川網絡文學成長的除了互聯網本身、文學網站發展之外，更為關鍵的因素是網絡文學VIP版權簽約制度的鋪開。

早期的文學網站大多是非盈利性的，寫手寫作多是興趣、愛好使然。問題在于，網站的運轉、編輯的聘請等皆須成本，而寫手的興趣、愛好并不能支撐起他們現實的物質生活欲求。在這個意義上，非盈利性的文學網站注定無法長久，純粹自由無收益的寫作終將讓位于現實的需求。因此，文學網站如何盈利與變現，作者又如何通過寫作實現收益，就成了網絡文學進一步發展必須要解決的問題。在這方面，讀寫網最先嘗試進行閱讀收費，明揚品書網隨后跟進，起點中文網、天鷹文學、翠微居、小說頻道等亦進行嘗試，但最終只有起點中文網的VIP版權簽約制度獲得了一致認可。[7]起點中文網的VIP版權簽約制度核心在于對原創網絡文學作品施行網絡版權簽約，簽約的作品在作品連載至一定階段后，網站將之后的作品章節設置為VIP章節，按章節、字數等進行收費，不同簽約級別的作品擁有不同的稿酬，并可享受網絡版稿酬之外的各類延伸版權費用等。這一VIP版權簽約制度意義重大，一定程度上建構起了作者、讀者、網站三者之間的良性生態，不僅能夠刺激作者的寫作，使專職性的寫作成為可能，而且也改寫了文學網站簡單的轉貼、盜鏈等現象，使其在獲得穩定的利益分成后，更專注于原創內容。但正如一枚硬幣都有兩面一樣，VIP制度在帶來網絡文學持續發展的同時，也為其增加了商業性的維度，而從此，如何在文學性與商業性之間尋求平衡就成了網站、寫手等所需要面對的新問題。

自起點施行VIP版權簽約制度后，國內文學網站紛紛仿效，網絡寫手、作品數量快速增長。具體到四川，林海聽濤、習慣嘔吐、瑞根、紫淵、心夢無痕、月斜影清、天子、雨陽、卷土、何馬、一世風流、海宴、唐七公子、莊畢凡、七十二編、唐七公子、天蠶土豆等崛起并成長，他們活躍在幻劍書盟、清新文學網、起點中文網、逐浪文學、新浪原創、17K、晉江文學城等上，并且由于寫作收入的增加，不少人開始辭去工作，由兼職寫作走向專職寫作。比較典型的如林海聽濤，2004年月工資700余元，但寫作月收入已超過1500元，因此，2004年其就辭職專職進行寫作，“2005年依靠寫書買了生平第一套房買”。[8]其他相類似的還有瑞根、心夢無痕、天子等作者。眾多寫手由兼職寫作到專職寫作的轉變不僅表征著網絡文學的影響力和商業效能，而且也表征著四川網絡文學進一步發展的可能性。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是冠軍》（2003）、《求索》（2004）、《江山美人志》（2004）、《東勝神州志》（2004）、《六界傳說》（2005）、《官場迷城》（2005）、《再生傳奇》（2005）、《鳳城飛帥》（2005）、《三生三世十里桃花》（2005）、《藏地密碼》（2006）、《瑯琊榜》（2006）、《冒牌大英雄》（2007）、王牌進化（2008）等被“生產”出來，這些作品告別了早期簡單的文學“+互聯網”模式，而是引入互聯網的思維、表達與方式，走向“互聯網+”的“逆襲創新”。它們在寫作上強調讀寫互動，在語言上力求淺白，在敘事上追求爽感，在節奏上期望高潮迭起，在題材上力求新、奇、怪，在作品指向上則試圖商業利益最大化等，帶給讀者休閑、輕松與娛樂。這樣一些特性與傳統文學的互聯網化有著質的區別，讓人耳目一新，不僅釋放了讀者被嚴肅文學壓抑的“欲望”，而且迅速引爆了一時的閱讀風尚。以下對上述代表性作品進行簡單概述。

林海聽濤《我們是冠軍》、習慣嘔吐《求索》為足球競技小說，前者以“熱血足球”為題材，融專業知識與競技精神于一爐，充滿陽光與夢想；后者則頗富理性，切入行業內幕，直指社會現實，可讀性都比較強，二者奠定了之后足球競技小說的寫作基本模式。紫淵《東勝神州志》、心夢無痕《六界傳說》為玄幻之作，兩部作品將個人尋仙問道與傳統神魔志怪結合起來，腦洞大開，敘事流暢，帶入感較強，是玄幻文的代表性作品。月斜影清《鳳城飛帥》、唐七公子《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為女性言情文，《鳳城飛帥》圍繞江湖和戰場，在“極致的豪邁與極致的純凈”、“銘心的勾勒和刻骨的描畫”中，講述了巾幗英雄君玉與西域教主拓桑的情與愛，“不僅在寫作故事性、趣味性、文筆方面頗有大家之風，在寫作深度上讓人驚喜，尤其代表了女性在這一小說領域的空前突破”，[9]曾獲新浪第四屆原創大賽·奇幻武俠獎二等獎；《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則化用《山海經》中的上古神話元素，講述天族太子夜華和青丘白狐族白淺的愛情故事，時空跨度大，情節曲折離奇，浪漫與虐情并存，作品一經刊載就獲得了極高的“粉絲值”。瑞根《江山美人志》、海宴《瑯琊榜》為架空歷史類權謀小說，前者背景宏大，富有史詩意味，其對戰爭場面之描繪、對主角形象之塑造、對朝堂權謀之呈現等，常入木三分，久居起點中文網點擊榜前列；后者立意新穎，敘事冷靜、嚴謹，節奏控制強，情感呈現似淡實濃，曾被評為架空歷史類年度網絡最佳小說。雨陽《官場迷城》、天子《再生傳奇》為都市類網文，雨陽主要聚焦于官場反腐，作品充滿懸疑色彩，天子則側重于個人的都市娛樂奮斗，穿插著都市的紙醉金迷，二者都取得了不錯的訂閱成績。何馬的《藏地密碼》屬探險類小說，作者將探險與文化揭迷結合起來，為我們解碼“藏地”，頗引人入勝，被譽為“中國的哈利·波特”。

可以看到，在互聯網自身發展和VIP版權簽約制度推動下，四川網絡文學正逐步告別傳統文學“+互聯網”的順勢而為，而向“互聯網+”文學的方向邁進，文學被互聯網賦予了新的寫作方式、內涵、表達與呈現。本土文學網站的“升級”、兼職寫作向專職寫作轉化人數增加、代表性“YY”作品的出現等，表征著“互聯網+”大潮給四川文學帶來的新生機與活力，一種繁盛似乎正逐漸被孕育著。

三、移動互聯網的勃興與四川網絡文學的繁盛

2007年之后，移動通訊技術及終端設備飛速發展，互聯網開始由PC端向移動端位移，從有線走向無線，一個以智能手機為核心的移動互聯網時代來臨。按中國互聯網信息中心的統計，2008—2011年，使用手機上網的網民從7305萬人劇增至3.56億人，占全部網民比例從28.9%升至69.4%，同時，“中國智能手機網民規模達到1.9億，占手機網民的比例達到53.4%”，而“手機網絡文學2010年滲透率為41.1%，2011年為44.2%，其中智能手機滲透率為46.2%”。④這樣的統計確切地告訴我們，以手機為載體的互聯網文化現象正在滲透我們的日常生活，而網絡文學正是其中不可或缺的關鍵一環。或許這種變化悄無聲息，但對網絡文學的影響卻深入骨髓，不少傳統文學網站如起點中文網、17K等快馬加鞭布局移動聯網陣地，新興網站如掌閱、塔讀等從誕生之初就直接鎖定移動無線市場，而大多數的網絡作者開始調整自己作品的排版、敘事、內容等以使作品更適應移動閱讀需求，讀者也習慣在碎片化時間下拿著手機、平板電腦等進行搜索、訂閱、評論等。在一定意義上，移動互聯網重塑了網絡文學的生產與傳播環鏈，使得其從存在方式到表意體制，從觀念形態到審美方式，都產生了重大變化。

與中國移動互聯網的興盛幾乎同步，四川的移動互聯網在2009年左右亦開始勃興。依四川省互聯網協會、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的統計，在2009年四川手機網民規模為1195.2萬，滲透率為73.1%，[10]等到2011年，手機網民數量攀升至1722萬，滲透率為77.2%，具體到網絡文學的使用上，2010年用戶為831萬，使用率為41.6%，2011年則為933萬，使用率為41.9%，增長率為12.3%。[11]從這些數據來看，移動互聯網已全面滲透進四川人的日常生活中，而網絡文學在普通人的閱讀、娛樂中影響不可小覷。在此一情勢下，四川本土文學網站鳳鳴軒、看書網等應時而動，⑤鳳鳴軒專注言情小說原創內容，看書網著力無線業務，它們紛紛與中國移動閱讀基地等合作，逐步對網站進行升級，架設WAP站點、Web網站等，調適網站移動顯示效果，推出移動閱讀APP軟件等，搶占移動市場份額，一定程度上走在了行業的前列。而在2013年之后，一批新銳的文學網站如眾籌文學（http：//www.zcwx.com）、凌云文學網（http：//www.lingyun5.com/index.php）、玫瑰文學（http：//www.meiguiwxw.com）、靈閱文學（http：//www.lingyuewx.com）等順勢成立，試圖以更開放的平臺、更多元的作家福利等開疆擴土，引領新一輪的網絡文學發展。新、老文學網站的更生與發展，聚集了一定的人氣，使四川繼續保持移動互聯時代寫作平臺的優勢。假如再考慮作家隊伍的壯大、作品的增多、IP衍生和產業化等，則四川網絡文學開始從文學邊緣走向中心，漸呈繁盛之勢。

其一，作家隊伍的壯大與寫作上的創獲。如果說VIP版權簽約制度的施行使得寫作成為看得見收益的職業，促進了四川網絡文學作家隊伍的壯大，那么移動互聯網所帶來的巨額流量變現，則進一步促使網絡文學寫作成為一種職業。2009年之后，一大批新銳作家天蠶土豆、奧爾良烤鱘魚堡、隕落星辰、五志、唐簫、梁七少、愛潛水的烏賊、無碼（雁門關外）、碧沁（粉筆琴）、飛天魚、濃睡、姒錦、楊子之愛、顧婉音、魂圣等涌現出來，不僅使四川網絡作家隊伍進一步壯大，而且也帶來了《斗破蒼穹》（2010）、《重生之大涅槃》（2010）、《戰魂神尊》（2010）、《花都獸醫》（2012）、《溺愛成癮》（2012）、《奧術神座》（2013）、《冠蓋六宮》（2014）、《萬古神帝》（2015）等眾多網絡文學名作。如果再加上“舊作者”林海聽濤的《冠軍教父》（2007）、《冠軍傳奇》（2009）、《禁區之雄》（2011）、瑞根《弄潮》（2009）、《官道無疆》（2012）、一世風流《鳳臨天下》（2010）、卷土《最終進化》（2011）、七十二編《裁決》（2011）、月斜影清《婚姻支付寶》（2013）、莊畢凡《末法王座》（2013）、夜神翼《枕邊敵人》（2015）等“新作”，四川網絡文學在創作上整體呈現出“灼灼其華”之勢。繁盛期的四川網絡文學創作，異彩紛呈，在玄幻（魔幻）、科幻、都市、言情、競技等類型領域各有創獲。

以玄幻（魔幻）代表性作品為例，天蠶土豆2010年寫就的《斗破蒼穹》是代表性的“文學事件”，這部作品在創作獨立世界觀的基礎上，引入了中國文化元素和西方魔幻題材，用游戲邏輯組織故事框架，語言平易曉暢，故事內容大氣磅礴，情節扣人心懸。作品自在起點中文網上架后，深受讀者喜愛，點擊過億，而在移動無線端點擊、閱讀超過20億，其不僅促使天蠶土豆一舉成名，而且也促使其成為白金作家，在2012年作家富豪榜子榜單網絡作家富豪榜中獲探花之位。愛潛水的烏賊《奧術神座》則以“知識就是力量”為主題，在異世界里重新演繹了近現代科學史，“通俗生動地呈現物理學和數學的技術細節，將知識普及與趣味效果結合起來，開創了一種介于魔幻與科幻之間的新型網絡小說”，[12]作品因其新穎獨特而榮獲2015年中國網絡小說排行榜精品榜榜首。再如愛潛水的烏賊《一世之尊》，在承繼由游戲而來的“無限流”設定中，創造性地將武俠、仙俠、神魔、洪荒等眾多類型小說元素融合在一起，借助于相關的“副本”、“系統”等，最終走向了主體對“道”和“我”本原性問題追問。小說主線、支線配合巧妙，敘事流暢，節奏感強，雖有追求“快感”，但又不僅停留于此，而是實現了對初級“YY”的超越，帶有一定的藝術性和哲理性的思考。或許正因為《一世之尊》的這種創造性，其不僅獲得了2015年中國原創文學風云榜男生作品TOP10，而且也獲得了學院派北京大學網絡文學研究論壇2015年度網絡文學作品推薦榜。玄幻作品如此，其他如林海聽濤的足球競技“冠軍”系列、瑞根、雨陽的都市官場小說、一世風流、月斜影清、夜神翼的言情作品等都取得不俗的成績，或人氣爆棚，或創新十足，或收獲不小的榮譽等，表征著四川網絡文學創作的繁興。

其二，網絡文學的IP衍生與產業化。對網絡文學而言，作品只是網絡文學場域中最基本一環，其縱深發展實現主要表現為作品IP價值的衍生和產業化。從這樣的角度來衡量，伴隨移動互聯網發展的是四川網絡文學IP效能的凸現，不少作品出版紙質書、影視改編、游戲改編、漫畫改編等，這方面的代表如《斗破蒼穹》2010—2013年的手游、頁游、漫畫改編，《冒牌大英雄》2014—2015的漫畫改編，或者如《瑯琊榜》《華胥引》2015年的電視劇改編、上映等。以海宴《瑯琊榜》為例，《瑯琊榜》以朝堂權謀為特色，主要描寫梅長蘇為了平反舊案，而與各方勢力斗智斗勇的故事。小說不僅呈現了既定的規則與威權下個體的生存與掙扎，而且也呈現出了人與人之間的爾虞我詐與工于心計。小說在2006年連載時獲得了一定成績，出版了紙質書，但在完結之后基本上走向沉寂。然而，讓人始料未及的是，2015年以小說為藍本改編的同名電視劇《瑯琊榜》播出，反倒再次將這部作品從“幕后”引向臺前，使之被譽為中國版的《基督山伯爵》，入選2015年度“大眾喜愛的50種圖書”，并榮獲首屆網絡文學雙年獎和“飛天獎”優秀電視劇獎。據相關調查顯示，“僅2015年10月14日一天，《瑯琊榜》就創下了高達3億3千萬次的網上點擊和1.085%的收視率，在中國50個主要城市收視排行榜中排名第一位”，[13]并且還登陸了北美、韓國等海外國家進行播放。除了影視改編、播放之外，在9月，由胡歌代言的《瑯琊榜》手游則全平臺公測，走向了手游衍生。游戲對原著進行了最大的還原，采用2D卡牌玩法，界面華麗，并能體驗到漫畫的場景，在上線之初很快進入App Store TOP10的位置。《瑯琊榜》的電視劇、游戲改編不僅使小說文本的價值得以衍生，而且也帶動了一條網絡文學產業鏈，使得四川網絡文學的IP效能得到充分體現。

其三，網絡文學的主流化與制度化。與傳統文學界對網絡文學的商業化、娛樂性、淺閱讀、價值缺失等研判的大背景有關，四川的網絡文學雖然在全國成績不俗，但并沒有引起官方的重視和主流文學界對之的接納，它基本上處于自發、自為狀態。但這種狀況隨著移動互聯網的勃興和四川網絡文學的繁盛而得到一定改變，月斜影清、林海聽濤、夜神翼、卷土等先后在《南方周末》、《四川日報》、中國人民廣播電臺、成都人民廣播電臺等曝光，“網絡文學的強勢發展已經到了逼得學術界不得不正視的時候了”。[14]而在另一個層面，2014年底，全國文藝工作座談會召開，川籍網絡作家代表周小平參會，大力發展網絡文藝被明確提出。在這種情況下，人們開始重新審視和定位四川的網絡文學，出臺相關的制度與政策，加強學術性批評與研究，帶來了網絡文學的主流化與組織化，網絡文學也從邊緣走向中心，獲得官方、學院、社會等多個層面上的認同，四川省網絡作家協會的成立、天蠶土豆則當選為中國作家協會全委會委員、愛潛水的烏賊當選四川省作協副主席、何馬、夜神翼當選省作協主席團委員就是其標志性事件。這樣一些事件既代表了網絡文學從邊緣走向中心，亦代表著官方、主流對網絡作家身份的進一步認同，這在四川網絡文學發展的歷程上尚屬首次。它不僅宣告了“高層”從“頂層設計”為網絡文學發展保駕護航的決心，而且也在政治上和文學上肯定了網絡文學的時代價值和書寫位置，反映了官方對這一區別于傳統文學文類身份的肯認和重視。

這種扼要梳理或許不足以呈現四川網絡文學繁興期的豐富，不過，我們仍可以看到其基本脈絡，也即，在移動互聯網的推動下，四川網絡文學的一種正向發展特性。然而，認真思量起來，與其說這一發展與互聯網技術的突破相關聯，不如說在更深層次上是官方、資本、作家等的掣肘與合謀，是各方力量基于對“互聯網+”時代文學場域的準確判斷與應時而動。然而，不論這一判斷、合謀是資本的謀利，還是文化領導權的掌控，更或者一種大眾欲望的宣泄與狂歡，其對網絡文學的催生卻是毋庸置疑。

結 語

如果說任何一種歷史的梳理都因選擇而存在著遮蔽，那么本文就是在偏見中試圖呈現一種敞開。從梳理來看，四川網絡文學的發展史實可分為萌生期（2000—2003）、發展期（2003—2009）和繁盛期（2009—至今），而相應的，網絡作家也可分為三個代際，如萌生期的明寐，發展期的林海聽濤、月斜影清，繁盛期的天蠶土豆、愛潛水的烏賊等，他們在年齡、寫作動機、風格等上有著明顯的區別。而在另一個層面，我們也可以看到，四川網絡文學的發展，始終處于他律和自律之中，離不開外部技術突破和內部元素更生兩個關鍵點。就前者言，互聯網的接入方式、人們的上網方式、是有線還是無線、是PC終端還是移動終端等，會直接作用于作者的書寫、讀者的接受等，從外部導引其發展。就后者言，文學網站的類型、架構方式、VIP版權簽約制度形式、內容以及建基于之上的作家福利等，將會內化為網絡文學的“道德律令”，對其存在方式、審美方式等實現根本性影響，促其內部發生“革命”。正是在這種內、外交互作用中，四川網絡文學從青澀走向成長，從發展走向繁盛，四川網絡文學近10余年的發展歷史實質上是整個中國網絡文學發展的縮影。而未來，四川網絡文學如何發展、又將發展到何種程度，或許將取決于互聯網技術的突破和網絡文學內部的革命性變化。

注釋：

①網絡文學界定存在異議，本文取李敬澤先生關于網絡文學的界定，網絡文學“主要就是指在網上生成和閱讀的那些長篇小說”（參見李敬澤：《網絡文學與文化自覺》，《人民日報》2014年7月25日）。

②2008年產生馬季《讀屏時代的寫作：網絡文學10年》、歐陽友權《網絡文學發展史：漢語網絡文學調查紀實》兩部代表性的網絡文學編年史，但不能算嚴格意義上的文學史。

③根據中國互聯網信息發心發布的《第22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調查統計報告》、《第29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調查統計報告》、《中國移動互聯網發展狀況報告（2012年3月）》統計得出，網址：http://www.cnnic.net.cn/hlwfzyj/hlwxzbg.

④在2004—2008年前后，中國掀起了博客寫作的浪潮，博客文學亦隨之興起，但是博客寫作基本上是傳統文學的翻版，與本文所討論的“網絡上的長篇小說”相差較大，故不納入考察范圍。

⑤天鷹文學因為經營不善，資金鏈斷裂，2007年4月關閉，后負責人一直試圖恢復，但限于資金一直沒有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