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法治信仰”是全面推進依法治國的精神動力,也是相較“法律信仰”和“法治信念”語意更為明確、內涵更為深刻的提法。在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背景下所討論的“法治信仰”,有別于西方法治文化和觀念,須立足中國國情,在具體實踐中堅定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道路、法治理論、法治體系、法治文化的自信。
關鍵詞:法治信仰;依法治國;四個自信
中圖分類號:D920.0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4379-(2018)35-0032-02
作者簡介:薛媛(1988-),女,漢族,天津人,天津市職業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法律碩士,法學專業。
隨著伯爾曼的《法律與宗教》傳入中國,其中一句“法律必須被信仰,否則它將形同虛設”[1]風靡學界,諸多學者便開啟了對“法律信仰”的探討。近年來,隨著黨的十八大、十八屆四中全會對全面依法治國的闡釋與推進,不少學者提出應取“法治信仰”代“法律信仰”。此間,亦有學者從“信仰”的內涵展開,認為法律、法治都不宜與信仰搭配,只用“法治信念”方為恰當。
一、“法律信仰”與“法治信仰”
就“法律信仰”與“法治信仰”而言,取后者而代前者,確有一定道理。首先,就違法者而言,其作奸犯科之時未必不信法律的權威與效力,只是對動態的法治、具體的執法司法環節尚存僥幸。事實上,能夠為其“洗白”的代理律師所做“專業”辯護也無非是鉆法律漏洞,幫忙“通融”的徇私法官也終須在審判中尋求立法空白。由此可見,無論違法者、辯護人還是徇私審判員,均信“法律”而不信“法治”,忌憚法律權威而不懼法治威嚴,缺失的是“法治信仰”而非“法律信仰”。
其二,正如范進學先生所講,伯爾曼的“法律信仰”在我國是“一個被過度誤解的神話”[2]。書中“沒有信仰的法律將退化成為僵死的法條;……而沒有法律的信仰將蛻變成為狂信”[1]一句旨在強調當時西方所面臨的“整體性危機”,即法律與宗教的分離。在西方,法律的產生與宗教淵源頗深,伯爾曼認為法律和宗教聯系密切,榮辱相生。要維護法律的威嚴和普遍效力就必須讓法律帶有宗教的色彩;要使宗教信仰重生,就必須在宗教中融入法律的因素。故而,“法律必須被信仰,否則它將形同虛設”實為警示人們盡快修補法律與宗教的裂縫,從而恢復法律的宗教性與宗教的法律性。而在我國,宗教并非法律的土壤,這樣的“法律信仰”注定是一場美麗的誤會。
其三,“法律信仰”的使用是一種歷史局限。早年間,諸多學者根據伯爾曼在中國的講說,將“法律信仰”中的“法律”解釋為自然法,并提出樹立“法律信仰”不必信仰僵死的法條,而在于信仰公平、正義等法律精神,從而使“法律信仰”移植中國,呼吁社會信“法”。這是在中國法治建設的開端,對人民法治意識的啟蒙。這一如今看來略顯粗糙的概念移植,實為學界彼時為推動十五大“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方略落實所作的積極努力。只是在我國,“法律”作為中性詞,主要用以指稱國家制定法。而只有“法治”,作為“一種主張依法合理配置權力和權利的治理模式”[3],才更多蘊含民主、正義等價值。因此,中國語境下的“法治信仰”才是與伯爾曼基于自然法理念所提出的“法律信仰”內涵更為相近的用法。
其四,如蘇力教授所說,“這更多是一個實踐的問題”,“這里所說的信仰并不是一種言詞上的表白,一種決心,而必須是一種身心的投入”[4]。不能停留在對法律制度文字的相信,而必須是對動態法治的堅信與踐行。兩者間的差異,正如亞里士多德所指明的,“法治應包含兩重意義:已成立的法律獲得普遍的服從,而大家所服從的法律又應該本身是制訂得良好的法律。”[5]即,“法律”的追求是“良法”,而“法治”的目標不僅包含“良法”,更指向“善治”。因此,在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背景下,“法治信仰”較“法律信仰”更顯科學與貼切。
二、“法治信仰”與“法治信念”
學界普遍認同“信仰”較“信念”語意更重,“信仰”是“在與之相類似的一系列詞匯中處于最高等級”[6]的,它是信念中的信念,是一切信念中的最高信念[7]。而具有爭議的是,有學者認為“信念”是世俗的,“信仰”是彼岸的,只有純宗教性的信念才“可以擔得起信仰之名”[6]。也有學者提出“‘信主要包含的是認知成分,‘仰主要包含的是人的情感成分和意志成分”,“信念較多地表現為理性的概念、判斷、推理,多在經驗和先驗范圍,而信仰則更多地表現為非理性的形式”[7]。對此,中國人民大學劉建軍先生指出:“這是一種人為的區別。信仰與信念兩個概念之間并不具有區別理性與非理性、科學與非科學的意義。信念所稱呼的同樣也可以是非理性的、非科學的,信仰所稱呼的同樣也可以是理性和科學的。”[8]而根據第7版《現代漢語詞典》,“信仰”,一方面作為動詞,意為“對某人或某種主張、主義、宗教極度相信和尊敬,拿來作為自己行動的榜樣或指南”,可以作“信仰佛教”和“信仰馬克思主義”等用法,一方面作為名詞則表示“相信并奉為準則或指南的某種主張、主義、宗教等”。據此,盡管“法治”主張是黨和人民出于一種理性、科學的歷史選擇,用“信仰”與之搭配卻并無不當。反觀“信念”一詞,根據《現代漢語詞典》,意為“自己認為可以確信的看法”。“法治信念”的用法則缺少了將法治“奉為準則或指南”這一重要內容。倘若人人僅持有確信法治的看法而不能踐行,培育這樣的“法治信念”于法治中國建設又有何益?
三、“法治信仰”究竟信仰什么?
雖然現代法治起源于西方并在西方國家不斷發展成熟,然而,要切實推進新時代中國法治發展,絕不能信仰歐式法治或者美式法治,而只能信仰基于中國歷史文化傳統同時又借鑒吸收了西方法治文明優秀成果的符合現實中國國情的中國法治。
“西方法治有益經驗是人類法治文化優秀成果的重要組成部分,對其進行借鑒是構建我國法治工程不可缺少的環節。”[9]然而,學習借鑒絕不等于拿來主義,只能合理吸收,不能全盤西化,如果全面移植、照搬照抄,其結果只能是“水土不服”。這是因為,一方面,西方各國因歷史國情有別,本就對法治有不同理解,英、美、德、法等國各有其法治實踐經驗累積,客觀上不容我們全面移植。另一方面,西方法治以資本主義法律為基礎,與資本主義民主政治相適應。其善于將資本主義法律美化成人人平等、人人有益的樣貌,從而掩蓋法律背后的權力甚至暴力因素,將資產階級強勢壓迫的實質藏在人們自愿服從“良法”的表面之下。這與我國保障廣大人民權利的社會主義法律格格不入,更與我國人民當家作主的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大相徑庭,主觀上我們也不愿照搬照抄。
恰如錢穆先生所言:“我們不能專看別人家,樣樣向人學。人家的法規制度,同樣不能有利而無弊。”“整個西方人在政治經驗上都還比較短淺。能講這句話的只有中國人。中國政治比西方進步,這是歷史事實,不是民族夸大。”[12]
因此,在全面推進依法治國的進程中,我們特別需要樹立對中國法治的堅定信仰,套用“信仰”的定義,也就是要相信中國法治并將其奉為行動的指南。進一步講,就是要在法治建設中堅定“四個自信”,即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道路、法治理論、法治體系以及法治文化自信,并踐行始終。“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道路,是社會主義法治建設成就和經驗的集中體現,是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的唯一正確道路。”[13]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理論,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它汲取中華法律文化精華,借鑒國外法治有益經驗,立足中國法治實踐,解決中國法治問題,它是在黨領導人民探索法治道路的歷史實踐中形成和發展的先進成果,為依法治國提供理論指導和學理支撐。“法治體系是國家治理體系的骨干工程。”[10]它涵蓋完備的法律規范體系、高效的法治實施體系、嚴密的法治監督體系、有力的法治保障體系以及完善的黨內法規體系等五個方面,是實現“科學立法、嚴格執法、公正司法、全民守法”的制度保障。“在當代中國,社會主義法治文化以維護憲法和法律的權威為基礎,以民主法治、自由平等、公平正義為核心,以保證人民賦予的權力始終用來為人民謀利益為要求,以實現好、維護好、發展好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為目的,具有政治和文化雙重作用。”[14]使社會全員堅定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道路、法治理論、法治體系、法治文化的自信,是在新時代全面推進依法治國進程中著力培育“法治信仰”的應有之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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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錢穆.中國歷代政治得失[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2:180-181.
[13]關于《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的說明[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
[14]周葉中,祝捷.論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文化[J].武漢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