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收快遞的母親

鄧迎雪

夏日的一個午后，一位母親正在稻田里拔草，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響了。

“是王翠花嗎？”電話的另一頭是一個陌生的聲音。

母親愣了一下，才想到是叫自己。“王翠花”是母親的學名，這個名字已經很久沒有被人叫了。最近一次被叫，大概是母親在城里做臨時工的時候。后來，母親因為孩子小沒人照顧，從廠里辭職回家，一直在鄉下務農，這個名字也漸漸被人遺忘。

母親連忙答應，電話那頭又說：“你有一個快遞，快來拿吧，我在鎮中學門口。”

“好哩。”母親喜滋滋地回答。

兩天前，她的兒子打來電話，說給她寄了兩盒點心，要她近期留心電話。她當時責怪兒子亂花錢，其實內心高興了好一陣子，這說明遠方的兒子在想著她、念著她。接到兒子的電話后，她每天都在盼望快遞員的電話。看來，現在是兒子寄的東西到了———這是她第一次收快遞，心里不免有些新奇和激動。

母親在溪水里洗了洗沾滿泥土的手，然后加快步伐，往鎮中學趕去。

在一片綠油油的稻田里，母親努力向前疾走。她臉上的笑容很燦爛，心里甜滋滋的。因為走得太快，她花白的頭發在風中飛揚，額上細密的汗珠紛紛掉落在風中。母親身上的那件灰白色的布衫灌滿了風，使她看上去體形臃腫了許多。

好在稻田就在小鎮邊上，不到十分鐘，母親就走到了鎮中學門口。她拿起筆，歪歪扭扭地簽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帶走了屬于她的快遞。那是一個很大的紙盒，抱在懷里沉甸甸的。

母親把紙盒抱回家，小心翼翼地打開，原來是兩大盒包裝精美的山藥酥。她拿起來，左看看、右看看，但舍不得拆開來吃。突然，她想到，兒子肯定要問她山藥酥的味道，于是取出一塊，輕輕咬一口，一種香甜的滋味在她嘴里四溢開來。

母親給兒子打電話：“兒子啊，快遞收到了。”

兒子問：“味道怎么樣？你喜歡嗎？”

母親輕描淡寫地說：“還行吧，和剛出鍋的烤焦的燒餅差不多。你以后別亂花錢給我買東西了，在外面要照顧好自己。”

兒子對母親的回答有點失望，那么好吃的點心怎么跟粗糙的燒餅的味道一樣呢？他還以為母親會贊不絕口。

母親是天底下最好的演員。兒子不知道的是，母親收到那盒點心后，心里有多高興。一塊山藥酥拿在手里，母親都舍不得立即吃完。那個精致的包裝盒，她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后來，點心被母親擺在家里最顯眼的地方，只要看上一眼，她就覺得很幸福。那幾天，和村里人聊天時，母親總是笑瞇瞇地說：“俺兒子從上海寄快遞來啦！”

雖然那個快遞，在外人看起來是那樣的微不足道，但母親是最容易滿足、要求最少的人。兒子對母親的關愛，哪怕像芝麻一樣微小，在母親的眼中，那粒“芝麻”分明就是一顆閃亮的珍珠，溫暖著她漸漸老去的歲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