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個人的聰明和天分當然存在,但聰明和天分需要溫度、濕度和土壤。只有在一定的情況下,這個人的天賦才能像種子一樣慢慢發芽,長成一棵幼苗,到參天大樹。
南方周末特約撰稿朱曉佳袁蕾
作家劉震云來參加《同一堂課》,是擔心中國教育,尤其擔心小學生,“老師在講,他們背著手聽”。
王珮瑜講課文《空城計》,用京劇里的“湖廣音、中州韻”把孩子們鎮住了。濮存昕去了國家級貧困縣,要給從沒看過戲的孩子帶去戲劇教育。三天排練下來,孩子們終于記住了拗口的臺詞,表演的種子也發了芽。
張大春則回到家鄉濟南,講“有些字年紀比較大,有些字很年輕”,以及“李白眼神不太好”,引導二年級學生寫出了人生第一首古體詩;同樣講李白,孟非去臺灣排灣族小學,通過詩歌講述李白的旅行路線圖。
徐帆念念不忘《背影》,她從不好意思對父母說“我愛你”,卻每天都對女兒說這句話;楊祐寧講《曹沖稱象》,用現場浮力試驗發現了三國神童的漏洞……“代課老師”們再次驗證,語文課從來不應該是枯燥的背書、抄寫。
《同一堂課》的宗旨,是把不同的教育方式帶到課堂。“沒有人會輸在起跑線上”,這句話濮存昕、劉震云在講,于丹也在講。人生是一場中長跑,是持續一生的馬拉松;人生要學的所有東西,其實都在小學課本里教過了。
假如給你三天課堂,你會和孩子們交流些什么?11位“代課老師”給出了自己的答案,此為上篇。
濮存昕:咱就是為了這份得意去的
?學校:云南壩美小學三年級?課文:羅貫中,《三國演義》節選《草船借箭》
我要給云南壩美三年級的孩子們排一場《草船借箭》,這是他們第一次。就像吃飯肯定會有營養一樣,排戲肯定也會有收獲。這個村子就是桃花源,得坐船進溶洞,穿過溶洞以后上岸,再坐馬車,才能到壩美。
我第一次登臺表演,年紀和他們差不多。小學四年級,正好趕到年底,老師讓我扮圣誕老人。我穿上老師的紅呢子大衣,用棉花粘成眉毛胡子,用紙糊個紅帽子,就扮上了,“振振有詞”地,給同學們發橡皮、發鉛筆、發小本。又被邀到別的班表演。
排戲肯定要有個開場,幾十個參加演出的孩子站在學校的操場上,念“滾滾長江東逝水”。課桌一擺,十幾個孩子圍著扔箭,這邊孩子拿起草棍,上面全都扎滿了箭。臺詞就用課本上的內容,大概演下來十五分鐘。
人能夠通過戲劇開發起一種生命狀態。小孩們背上臺詞,他演曹操,同學都會瞪著眼睛看他:平常和自己打架、和自己玩耍的小同學,他怎么就這樣了?在這個過程中,他要進入表演的規則,應該有個意識:我就是這個角色,不是平常玩耍的自己。他必須以己度人,以人度己。
周瑜憤憤不平:“既生瑜,何生亮!”諸葛亮含而不露,智慧不露在外面,胸有成竹,城府很深。孩子們要去體會。通過排戲,孩子們感了興趣,說不定會去買、去借《三國演義》。因此去看書,這不是挺好的事?
集體合作完成這個戲的演繹,還要合作、要配合。我說完了該你說,你說完了他才說。你演主角,他演配角,都得一起合作才能完成。它實際也有德育,戲劇悟道,藝術修身。
戲劇里這么多故事,這么多人物的命運,可以打開他認識世界的一種方式。一個有情趣的人,應該有些文學和藝術的愛好。等七老八十的時候回想起,我曾經在壩美村演過戲,有照片為證,自己很得意。咱就是為了這個得意去的。
麥家:童年是一塊海綿,見什么吸什么
?學校:浙江富陽大源鎮中心小學民樂校區五年級?課文:魯迅《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
這次我要回到母校講課,我和這個村莊的感情是天然的。我經歷的,我相信現在的孩子也照樣經歷過,因為童年總是大同小異的。很多事情會重合,只是他們現在吃得更好,穿得更好。
我重溫《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覺得那就是我的童年生活。魯迅先生寫植物也好,昆蟲也好,蟋蟀、覆盆子、鬼故事,全是我經歷過的。紹興和我的家鄉富陽一山之隔。我生長的整個鄉村就是我的百草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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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告訴孩子們,一個人其實有兩個故鄉:一個是你生活的故鄉,這片土地就是你的故鄉,童年也是一個人的故鄉。你成人后所有的情感,其實都走不出童年。故鄉,既是地理的故鄉又是內心的故鄉。這就是我想真正告訴他們的:你眼前生活的這片土地、這個時間是非常重要的,那這種重要并不沉重。像昆德拉的小說說的那樣,輕是可以承擔重量的。
童趣實際上是最重要的。保留童趣,甚至保留那種野生狀態很重要。童年、故鄉對人生何等重要。童年和家鄉這兩個故鄉,你如果處理得好,就是你的一對翅膀,會帶你飛得更高。
沒有一個孩子愿意永遠待在村莊,這是我堅信不疑的。你怎么樣出發呢?出發以后,怎樣走得更遠呢?那就要處理好這兩個故鄉。把它們像寶貝一樣呵護好,你的翅膀才能展出來。
我并沒有說童年必須快樂。快樂和不快樂,有時候作為一個孩子,你是掌握不了的。我不是讓他去掌握自己的童年,而是讓他重視自己的童年。“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童年吃苦的孩子其實是更容易成熟的,但我相信,沒有哪個孩子愿意用不幸福來換取成熟。
辛酸的童年是藝術家、作家最好的經歷。我的童年其實是非常辛酸的。我經常跟人家說,我寧愿要一個快樂的童年,也不愿意有所謂的寫作才華,這完全得不償失。如果你童年不快樂,內心過早地被扭曲,以一種痛苦的方式打開,在這個傷口上長出一朵花,這花讓你功成名就,讓你贏得掌聲,那我寧愿當一棵小草,也不愿意當一朵傷口上很鮮麗的花。
如果真的有“如果”,我肯定在童年的時候讀更多的書。我人生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在童年和少年的時候讀個上千本書。人在懵懵懂懂的時候讀一些書,效果特別好,書對你來說是一個神秘的世界。
童年真的是一塊海綿,你見什么就吸什么。人在童年和少年時,書讀得越多,內心會打得越開。他的內心會徹底變亮,這種亮、這種火焰是會一輩子陪伴你的。那你活得多透明啊!
張大春:我的班規是“特立合群”
母親九十多歲過世,我沒聽她講過普通話,她帶著一口濟南話去的臺灣。有次我彈吉他,我說“吉他”,她說“pipa”,那還是山東話,而且是“琵琶”。
我還沒準備好做爺爺,但看起來,我跟二年級的孩子應該是兩代的差異了。所以我恐怕更想要透過回到故鄉濟南這樣一個旅程,真實地面對自己年紀比較大了這件事情。父親離家的時候只有三十多歲,現在我回到濟南,父親已經不在了,我都60歲了。時空這種差異,讓我有很多期待。
我的兩個孩子,現在一個念大學,一個念高中。他們還念幼稚園的時候,我就想盡辦法在平時談話中教他們認知。但是真叫我易子而教,腦子里首先回想起的,是我的孩子嫌我啰嗦。這很麻煩,也很難。他們念小學的時候,我去過班上,做非常短的類似演講的示范。我也教過他們一個班的孩子寫毛筆字。
過去人家說,大學以后才能接受文字學教育,我認為是不對的。在我這個課堂上,我想透過拿筆畫大字的方式,畫出甲骨文、小篆來、畫出鐘鼎文也就是金文來。那不僅僅意味著他們掌握了字的結構,還能有一些美學上的考究。
我不教一般的楷書,我就教甲骨文。先教羊跟牛,這是第一天的。第二天再教特字右邊那個“寺”。寺,是一種特殊的犧牲,犧牲就是供品。“寺”后來才變成宗教的寺廟,原先就是舉行禮儀、行禮節的地方。牛再加上寺,就是“特”,“特”是一種專門放在禮儀之中,特別挑選出來、宰殺了以后的小公牛。
從這個“特”字,我想送他們一個班規,就是“特立合群”。八歲左右,也是建立“群性”的開始。
人一方面要有獨特的個性,一方面要能與他人融通交流。這兩件事可能是矛盾的,你從眾就沒有個性,是一定的。但其實在我們的人生中,有時候需要特立,有時候需要合群,要看是哪些事情。這兩件事,也是我要放入語文課中的一個教學實驗。
?學校:濟南制錦市街小學二年級?課文:李白《夜宿山寺》等
?學校:福建初溪小學五年級?課文:魯迅《社戲》等
劉震云:像加繆的老師教他的那樣
我是一個農村孩子,知道上學對一個人有多么重要。一個人的聰明和天分當然存在,但聰明和天分需要溫度、濕度和土壤。只有在一定的情況下,這個人的天賦才能像種子一樣慢慢發芽,長成一棵幼苗,到參天大樹。這個過程相當艱難,但它有個基礎:你的知識儲備量到底多大。上學對此當然非常重要。
我擔心,中國的孩子在上小學的時候,總是老師在講,他們背著手聽。
講和聽之間,會出現兩種情況。一種情況是,老師知識確實掌握得比較寬泛,教學方式也很好,能夠給孩子們講清楚,課文里面的東西從哪里來到哪里去,還能提出很多學生不知道的方法論;但如果這個老師水平不是特別高,把學生教歪了,但他還一直講,學生一直聽,這會產生一些問題。
更大的,我覺得是思維方式的問題。如果一個屋子里總是一個人在講,其他人都在聽,不能發表不同的意見,將來等他們長大之后,自然而然會形成這樣一種生活氣氛。這可能就特別麻煩。
我講,學生也可以講,課堂是一個討論的地方,是一個發表不同意見的地方,而不只允許一件事情產生一種觀點,一種思維。如果一個班的學生能夠不斷給老師提意見,包括糾正你的謬誤,那這些學生成長起來,就敢于發表不同意見。人是從不同的意見里產生主見的;而不是從相同的意見里,從別人強加給他的觀點里產生主見。獨立自主的主見,對學生非常非常重要。
全世界各民族的孩子天性都差不多,對于發現、表達自己的觀點,都是有信心的,而且也都想用這個觀點來影響別人。
一個社會,包括教育制度,老師講課的方式,都決定著把孩子塑造成什么樣的人。16個孩子如果都背著手,老師說什么就是什么,那這16個人就變成了一個人。他可能會成為好學生,可能考上大學,但他未必會創造出和別人不一樣的東西。要有創見,首先對知識,對別人的見解,都要有自己不同的認識。
我跟他們講魯迅先生的《社戲》,“社戲”他們沒有接觸過。這里有特別重要的一點:你在這村里有吃的、玩的、看的,但是那里的吃的、玩的、看的,和你這個村不一樣,很陌生。就等于世界上存在兩本書,一本書是我們的課本,還有一本書是我們的生活。課本這本書從生活中來,生活這本書在課本里。
我也給他們講加繆的《第一個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老師,加繆就寫他的老師貝爾納。加繆不能考中學的時候,貝爾納去做他外祖母的工作,更重要的是教給孩子學習方法。學習方法有時候是一個思維方法,思維方法就是孩子上考場前,跟他們說,題目一定要多看一看再做,時間是夠的。
這是一個特別重大的哲學問題。做一件事情,必須有充分的準備。把這個事情的類型、性質弄得特別清楚,你才能事半功倍。百分之八九十不能把事情一次性做好,原因就是做事情之前沒有任何準備。未雨綢繆都甭說,下雨了,下到身上,他也不知道帶傘。
我們有一句話,當然特別扯淡:人不要輸在起跑線上。人沒有起跑線,如果有的話,也是貝爾納先生說的這條線:把事情多準備準備。
當你是個孩子的時候,你告訴他一個想法,就像貝爾納先生告訴加繆的那些想法一樣,那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他們老問我,世界上存在不存在一句頂一萬句的話?我說
肯定存在,一句有見識的話就是。
孟非:見識可能比知識更重要
?學校:臺灣泰武小學六年級?課文:李白《峨眉山月歌》《登金陵鳳凰臺》等
我沒有正經八百地以老師面目出現在課堂過。大學我經常去,但那叫講座,是和成年人交流。
我之前做過一個節目,叫《了不起的孩子》。節目中最小的孩子18個月,基本上就是像小動物一樣看著你。我問20個問題,他一個字也不答我。最大的十二三歲,比較集中的,是3到8歲。所以在跟孩子的溝通上,我既有一些心理上、業務上的準備,又留下了很深的陰影。
實事求是地說,我不是一個特別有耐心的人,不是那種我們經常在電視節目里看到的少兒節目主持人,可以蹲下去,模仿孩子說話的方式,去接近他們。我所有的語氣跟成年人是一樣的。我最多會彎下腰去,跟他握手:來,握個手。小孩子是不習慣握手的。或者我往他旁邊一坐,跟他聊。有時候坐對面,我說,來,我告訴你一個社交禮儀,跟人說話要看著對方。小孩會被嚇著。
我對臺灣五六年級的孩子是什么狀態——他們的閱讀量、詩歌基礎怎樣,跟大陸來的老師會有怎樣的溝通障礙,都不是特別有把握。所以我想,講點李白的詩,選幾首不那么深奧的,應該沒有太大問題。
李白一輩子都在行走,從他出生的碎葉城——現在中亞那邊——到四川,在湖北結婚,云游山東,發配夜郎,也在金陵待過,最后死在安徽。他愛玩,“朋友圈”人多。
我跟李白的軌跡有些契合。我生在重慶,唐代叫渝州,就是《峨眉山月歌》這首詩里的“下渝州”;他要施展政治抱負,在長安待了好些年,我父親在西安工作了18年,我小時候在西安住;我十來歲隨父母去了南京,一直定居到現在,所以就選了一首《登金陵鳳凰臺》。
古人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今天可以找另外一種表述,就是見識可能跟知識一樣重要,甚至更重要。
李白為什么這么厲害?他除了詩好,去的地方也多,“朋友圈”人也多。他的詩里邊有多少是跟朋友有關的,什么《贈汪倫》、“海客談瀛洲”,什么賀知章。見更多人,走更多路,這是一個人能夠很快成熟起來的一種方式,永遠走不出一個村、一座山、一個城市,你很難想象他能有多大格局。
我不打算給這些孩子立規矩。我覺得跟孩子立規矩,下場就是自尋其辱。做過父母的人都知道,你這一輩子發過的邪火,回想起來都是自取其辱。你發火說,我一輩子不想再管你了,過24小時還得管。
我特別希望多跟孩子溝通。你只有不停問他,才能把他帶入進來,跟你一塊兒討論。所以我想,能不能我們多花一點時間,聽孩子說。我們的小學課堂里經常是這樣:好,提一個問題,昨天叫你們預習,誰會,舉手。回答問題只有正確和錯誤,壓力多大呀。如果把問題變成“你對這個事的想法是什么”,可能好一些。
我女兒今年20歲了,我看著她長大。中國家長應該明白一個事情,不要把所有你認為正確的、好的東西給她。首先要明白,她要什么。中國式教育,最要命的就是“我對你好”,“我是你爸媽,我還能害你嗎”,“我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都多,你聽我的經驗會錯嗎”。
四十多歲的人生經驗當然比孩子豐富得多,而且相對正確得多。那又怎樣呢?年輕有年輕的優勢和缺陷,人生就是這么一路走過來的,有些錯誤就是年輕人會犯的,比如沖動、熱情、好奇。我們不能讓年輕人在十幾歲的時候,把四十多歲、五十歲該領悟的人生道理、經驗全都明白了,那生活會失去很多色彩。
蔣方舟:“天才夢”不是“白日夢”
?學校:香港港大同學會小學五年級?課文:張愛玲《我的天才夢》
2017年美國最火的書之一是《鄉下人的悲歌》,我還看了另外一本叫《我們的孩子》。后一本是哈佛大學教師羅伯特·帕特南寫的,作者同時也是奧巴馬政府的智囊。他從公共政策角度分析美國教育,講階層固化的問題。
我們想“寒門難出貴子”,首先想到的是學校教育原因。這兩本書給出了一個共同結論:家庭的影響,鄰里的影響,遠遠大過學校教育的影響。它們講到為什么窮人社區會固化——因為所有人都是失敗者,這里彌漫著一種失敗者氛圍。孩子們在生活環境中,從沒見到一個好的成年人榜樣。
《鄉下人的悲歌》的作者能夠成功,是因為家人把他隔離到一個相對小的環境,從小告訴他說“你可以”。他去了海軍陸戰隊,發現軍隊教給他最重要的也是“你可以”。這和我的經歷很像。我媽從小就告訴我:“你是個天才,你是與眾不同的。”
這次我要面對的小孩子都是11歲。我11歲已經出了書,寫的都是兒童時的事。每天我媽給我規定寫滿多少頁B5紙,給她看,她也不會評價好和不好,就像一個額外的作業。他們玩捉迷藏,我就躲在一個地方寫。小時候,我在家什么書都能看,唯一不能看小學生范文。同學借了我一本,我媽撕了,堅決不讓我看。
我十二三歲的時候看了《我的天才夢》,觸動特別大。張愛玲意識到了她身上的特殊性,發現她并不是一個失敗的人。她在人情世故上的笨拙,不再是劣勢;讓她覺得羞愧的部分,也成為她優越的部分。我覺得我能找到這么一個人,她想的跟我想的是一樣的,這就不是白日夢,不是癡心妄想。
以往我們談論天才,其實是在談論個人品質和智力異于別人,好像他們身上有一些特殊構造。但《我的天才夢》其實講的并非天生異于常人,而是她的自我覺知,或者說她把身上特長的地方,變成了一種天賦。
大部分孩子,包括我自己,自我認知的過程都不是從內而外的,而是從外而內的。你接受某一類信息,然后不斷地拼接自己。我小時候看《紅樓夢》,就覺得我是林黛玉,每天在家寫毛筆字,就想寶玉你的心為什么那么狠。最可笑的,披一個白衣服,就覺得自己是白娘子。然后看張愛玲和三毛,通過這個大坐標找到自己,后來越來越細小——這個作家我喜歡,那個我不喜歡——慢慢建立起一個越來越清楚的坐標。
張愛玲寫《我的天才夢》,延續到晚期的《小團圓》,特別可貴的是會把她最尷尬的事情寫出來。朱天文、朱天心寫張愛玲看修路燈的工人,一看一兩個小時,別人都覺得好奇怪。她非常誠實地保持著自己天性的一面,以及性格中不合時宜的部分。
我覺得在人口密度少、地廣人稀的地方,人的天性能更好地保存下來,但在人口密度大、壓力大的地方,人挺容易被抹平。張愛玲在香港竟然還是保持了天真。
很多學校教育,還是教育所有人看世界是一種相同方式,媽媽都是勤勞的,爸爸都是忙碌的,爸爸連老了的方式都一樣,爺爺都是慈祥、和藹的,同學都是友善的。久而久之,你自己也失去了看這個世界的真實角度。包括那些網絡流行語,不也是一樣嗎?它通過另一種方式,讓人對這個世界的看法越來越趨向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