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王富仁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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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華大學中文系 北京 100083)
聽到王富仁老師離世的消息,十分意外與震驚,心中作痛。距離如此之近,又是如此之遠;如此之遠,又是如此之近。盡管王富仁老師是哺育了我、有恩于我的前輩,盡管我們有過不少交集;然而,由于我畫地自獄,幾乎從未有過通常意義上的交接。我從來不敢打擾任何人,甚至最好的朋友也長期不通音訊,與學界沒有任何交際,更不敢讓自已的文字污人眼目。
我上大學的那一年——1980年,薩特逝世,一個時代結束了。羅伯·格里耶說:“應當說所有的革命經歷都事與愿違。人們反抗過北美帝國主義,卻在西貢和柬埔寨讓北越帝國主義取得了政權。同樣,滿懷熱忱的共產主義者們現在也不得不承認他們不過助長了蘇維埃帝國主義的發展。所有的革命經歷都事與愿違,也就是說都以斯大林主義告終。古巴和越南就是近例。現在我們看到什么?波蘭工人階級全體起來反抗曾是世界希望的階級。一切都事與愿違。發展事與愿違。反殖民化事與愿違。歷史事與愿違。薩特一生所堅持的那種良好意識,我覺得其他人再也不會有了。他作為資產階級的愧疚意識,是他作為革命者的良好意識。他的愧疚意識造就了他的良好意識,使他能夠無所不言。”[1]與薩特“能夠無所不言”不同,魯迅陷于無法言說的困境:“當我沉默著的時候,我覺得充實;我將開口,同時感到空虛。”[2]自從上大學以后,我便落入了魯迅這種無法言說和“我將向黑暗里彷徨于無地”的狀態。[3]
1989年,我入讀研究生,成為了現代文學的一名學徒。那個時代的現代文學專業研究生都不可能錯過王富仁老師的博士論文《中國反封建思想革命的一面鏡子》。這本書和錢理群老師的《心靈的探尋》不僅是魯迅研究劃時代的著作,而且也是新時期現代文學研究的紀念碑。
自我讀研究生以來,現代文學研究漸漸生變。今天,許多人會有恍如隔世的感覺。歷史慢慢顛倒過來,價值紛紛顛倒過來,一切的一切都翻了個個。白的變成了黑的,黑的變成了白的。比起滄海桑田的社會巨變來,現代文學的變化只不過是茶杯里的風波。我們這幾十年遭遇的變化可能超過了有文字記述以來的幾千年。對于我這樣與世隔絕、孤陋寡聞的農民來說,真是“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上個世紀90年代以來,教育產業化,學術行政化與買辦化結伴而行,齊頭并進。學界頭面人物或以衙門自許,或挾洋以自重。“矯枉必須過正”是中國祖傳的思想秘方,“深刻的片面”是新時期傳銷的學術秘訣,因此,旋轉木馬就可以稱得上中國頂格的學術了。
在我讀研究生的時候,即便以魯迅研究為業的學者,也開始貶低魯迅。在他們看來,比起世界文學大師來,魯迅矮了一截。后來,魯迅研究慢慢地由學術研究變成了學術流言,魯迅流言專家成為了魯迅研究專家。由于歷史的變化與時代的顛倒,自由、平等、民主這些價值遭到了時髦學術與權威學者的嘲笑、詆毀、攻擊,成為了恥辱的印記,昔日的“民族魂”魯迅今天人人得而誅之,正人君子甚至恨不能“斬草除根”“除惡務盡”。
這個時代,文人學士將陳寅恪的“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做成了招牌,懸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詞。他們將陳寅恪語錄做成了學界的時尚,當成了提高身份的時裝,就像時髦女性的LV和富二代的法拉利。然而,陳寅恪聲明:“寅恪平生為不古不今之學,思想囿于咸豐同治之世,議論近乎湘鄉南皮之間”。[4]陳寅恪并非像時髦的文人學士那樣自命為西崽洋奴,奉北美扶桑為正朔。
在這個時髦、顛倒的時代里,王富仁老師依然固守著五四的精神價值,堅守著魯迅的思想立場。他不愿意違背自已的良知,保持著自已獨立的思想與人格,守護民族的靈魂。魯迅是民族魂,而王富仁老師則以魯迅的生命為自已的生命。于是,他遭遇了和魯迅同樣的命運,成為了堂吉訶德,成為了落伍的象征,成了被嘲笑的對象,成為了集矢之異端。在勢力面前,良知多么渺小;在流行面前,思想多么無力。這種艱難和困境并不是今天的學者才遇到。王富仁老師在今天的遭遇,他那孤獨的身影,令人想起魯迅曾經的處境——“兩間余一卒,荷戟獨彷徨。”王富仁老師是當代對魯迅最深刻、最生動,也是最好的詮釋。在我們的時代里,王富仁老師的形象與魯迅的形象重疊在一起了。他不勢利,不從眾,要堂堂正正地做一個人,一個有良心、有靈魂、有擔當的人。
作為現代文學的學徒,我一直將1789法國大革命自由、平等作為我的價值防線。王富仁老師必定也有他的防線。我想,在心底里,他是將自已作為五四的托命之人,在艱難時刻守護著五四自由、民主、平等、科學的價值。王富仁老師強調做人,人的尊嚴,人的良知,人的信念。在他這里,為學與做人、學術與生命融為一體,不可分離。學術不是名片,乃至不僅僅是純粹的研究,而是生命的升華,人生的提煉,人格的完成。王富仁老師以自已的生命和學術踐行了五四的價值。他用生命雕塑了五四。他是五四的化身,是自由和平等的化身。在他的身上,既有不可褻瀆的莊嚴,又有眾生平等的包容。他既令人景仰,又可以親近。
張愛玲是中國新文學作家中作品被翻譯成外語最多的作家。①莊信正《張愛玲致莊信正》(1966-10-19)注解:“張愛玲一九六九年所寫履歷中提到那時TheRice-SproutSong已被譯成二十三種語文,NakedEarth也有十幾種譯文。”莊信正編注《張愛玲莊信正通信集》,北京:新星出版社,2012年版,16頁。《秧歌》被翻譯成了23種語言,不僅使魯迅,而且足以使任何一位漢語作家黯然失色。然而,這并非因為夏志清所吹噓的什么張愛玲的文學成就,而是因為美國金多,并且顯示了美國的宣傳機器是多么強大,冷戰文學的戰線是多么漫長。不少人繪聲繪色地描述過老舍、沈從文怎樣錯過了諾貝爾文學獎,卻沒有聽說早在20世紀50年代就翻譯成了23種語言的張愛玲錯過了諾貝爾文學獎,甚至國際上從未有人認真將張愛玲與純文學聯系起來。這并不令人意外。可見諾貝爾文學獎還沒有那么低級、無聊。因此,上個世紀90年代以來的張愛玲神話以及張愛玲與魯迅評價的顛倒耐人尋味。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大江健三郎直言不諱,亞洲只有兩位作家配得上諾貝爾文學獎,這就是泰戈爾和魯迅。
當魯迅逝世的時候,人民尊奉他為“民族魂”。當時有四萬萬五千萬之眾的中國,日寇如入無人之境。用陳寅恪的說法,“抵抗必亡國,屈服乃上策。”②吳宓所記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以后陳寅恪的談話,見《吳宓日記》第6冊,北京:三聯書店,1998年版,168頁。當時的日本人對中國的政府、軍隊、知識界充滿了蔑視,他們可以輕侮中國的一切。然而,在魯迅的身上,他們感到了不可征服的力量。通過親近魯迅,日本學者增田涉“感覺到了作為人的偉大”。
毛澤東在《新民主主義論》中說:“魯迅的骨頭是最硬的,他沒有絲毫的奴顏和媚骨。這是殖民地半殖民地人民最可寶貴的性格。魯迅是在文化戰線上,代表全民族的大多數,向著敵人沖鋒陷陣的最正確、最勇敢、最堅決、最忠實、最熱忱的空前的民族英雄。魯迅的方向,就是中華民族新文化的方向。”[5]毛澤東對魯迅的評價將成為歷史定論。在魯迅的身上,我們感受到了純粹的人性、淳美的人生。
在抗日戰爭中,為學界所矚目與期待的歷史學家張蔭麟不幸英年早逝,成為學界最大的損失。史學大師陳寅恪對他的贊譽,早已為常人所知:“張君為清華近年學生品學俱佳者中之第一人,弟嘗謂庚子賠款之成績,或即在此人之身也。”[6]張蔭麟難得將眼光投向當代文學,全集僅有三文涉及當代文學。1929年,針對《真善美》雜志的“女作家專號”,他寫了《所謂“中國女作家”》一文,忍不住對“言作家而特標女子,而必冠以作者之照像,豈其以‘一樣的眼眉腰,在萬千形質中偏偏生得那般軟美’歟?”以及“中國所謂‘名士’,每好捧場一二‘才女’,或收羅若干‘女弟子’以為娛”的惡俗加以針砭。[7]1933年,當他聽到“不賣女字”的著名左翼作家丁玲被國民黨政府綁架遭遇不測,義憤填膺寫下了《悼丁玲》一文。①魯迅也因此寫了《悼丁君》一詩:“如磐夜氣壓重樓,剪柳春風導九秋。瑤瑟凝塵清怨絕,可憐無女耀高丘。”見《魯迅全集》第7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版,153頁。第三篇關于當代文學的文字是魯迅論。1934年,魯迅的雜文集《南腔北調集》出版,他寫了書評《讀〈南腔北調集〉》。他說,“為求名副其實,此文當題為《〈南腔北調集〉頌》。”實質上,這也并非一篇《〈南腔北調集〉頌》,而是一部《魯迅頌》:“先頌周先生。他可以算得當今國內最富人性的文人了。自然人有許多種。周先生不就鑄造過‘第三種人’的名詞么?但我所指的是那種見著光明峻美敢于盡情贊嘆,見著丑惡黑暗敢于盡情詛咒的人;是那種堂堂赳赳,貧賤不能轉移,威武不能屈服的人。”“周先生本來可作‘吾道中人’。古董他是好玩的,他的《中國小說史略》已成了一部標準的著作。只要他肯略為守雌守默,他盡可以加入那些坐包車,食大菜,每星期幾次念念講義,開開玩笑便拿幾百塊錢一個月的群體中,而成為其中的鳳毛麟角。然而他現今卻是紳士們戟指而詈的匪徒,海上顛沛流離的文丐。他投稿要隱姓換名,他的書沒有體面的書店肯替出版。人性的確是足以累人,大丈夫的確是不容易做的。‘傷屯悼屈只此身,嗟時之人我所羞!’讀周先生的書每每使我不寐。”“然而周先生可以自慰的,他已為一切感覺敏銳而未為豢養所糟蹋的青年們所向往。這種青年的向背也許不足以卜一個文人的前途,卻斷然足以卜一個文人所依附的正義的命運。自人類有主義以來,這條公理未曾碰過例外。當周先生的雜感被紳士們鄙棄的時候,頗有人譽他為先驅者,我還有點懷疑。但自從他公開地轉向以來,這種稱譽他確足以當之無愧。最難得的是當許多比他更先的先驅者早已被動地緘口無聲,或自動地改變了口號的時候,他才唱著‘南腔北調’,來守著一株葉落枝摧的孤樹,作秋后的鳴蟬。但夏天遲早會再出現的。而一個光明的‘苛士’,當屯否晦塞的時候,正需一個‘斵輪老手’來撐持。假如鉗制和老年不足以銷盡他創造的生機,那么,我敢預言,在未來十年的中國文壇上,他要占最重要的地位的。”[8]張蔭麟的魯迅論不僅充分顯示了他史學大家的非凡眼光,而且是高貴心靈的共鳴,是最純粹的人性的感應。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經過一個世紀的進化,“女作家”已經進化成為了“美女作家”。對中國文學這樣一種進化方式,作為史學大家的張萌麟恐怕要跌破眼鏡了。
當一個人越接近純粹的生命,越接近真理的時候,也就越接近魯迅,就像聞一多那樣。1944年,聞一多在《在魯迅逝世八周年紀念會上的講話》中痛切深刻地檢討了自己,毫無保留地頌揚了魯迅:“他是中國歷史上最偉大的文學家。”“他對帝國主義,對買辦大亨,對當權人物,沒有絲毫的奴顏媚骨,寧可流亡受苦,也不妥協。魯迅之所以偉大,之所以能寫出那么多偉大的作品,和他這種高尚的人格是分不開的,學習魯迅,我想先得學習他這種高尚的人格。”“有人不喜歡魯迅,他不讓別人喜歡,因為嫌他說話討厭,所以不準提到魯迅的名字。也有人不喜歡魯迅,倒愿意常常提到魯迅的名字,是為了罵罵魯迅。因為,據說當時一旦魯迅回罵就可以出名。現在,也可以對某些人表明自己的‘忠誠’。前者可謂之反動,后者只好叫做無恥了。其實,反動和無恥本來也是分不開的。”“除了這樣兩種人,也還有一種自命清高的人,就像我自己這樣的一批人。從前我們住在北平,我們有一些人自稱‘京派’的學者先生,看不起魯迅,說他是‘海派’。就是沒有跟著罵的人,反正也是不把‘海派’放在眼上的。現在我向魯迅懺悔:魯迅對,我們錯了!當魯迅受苦受害的時候,我們都正在享福,當時我們如果都有魯迅那樣的骨頭,那怕只有一點,中國也不至于這樣了。”“罵過魯迅或者看不起魯迅的人,應該好好想想,我們自命清高,實際上是做了幫閑幫兇!”[9]
魯迅遠不是諾貝爾文學獎能夠衡量的。他是文化巨人,是當之無愧的民族靈魂。我們甚至可以說,沒有魯迅,就沒有現代文學。或者說,沒有魯迅,中國新文學就會黯淡無光。魯迅的意義遠遠不止于此,魯迅不僅是中國的靈魂,而且也是亞洲的靈魂,是殖民地半殖民地的靈魂,是全世界被壓迫人民的靈魂。
魯迅之所以偉大,不是因為他高高在上把自已當成了主子,像胡適那樣打著“寬容”的官腔,有著“光明所到,黑暗自消”的法力;而是因為他徹底認清了自已奴隸的地位和身份,并且堅定地站在奴隸們的立場上。晚年,他培養了蕭軍、蕭紅、葉紫等著名青年作家,編輯了有名的“奴隸叢書”。他感嘆,從前是滿清的奴隸,后來成了民國的奴隸。他把周起應稱為“奴隸總管”,因此,也是周起應、狄克們的奴隸。但是,他是奴隸,卻不是奴才。
曾經某個短暫的瞬間,魯迅受到圣旨的庇護,《魯迅全集》像《四書五經》一般神圣。然而,王富仁老師知道,在大偽的時代里,吃魯迅教的徒眾,就像吃基督教的徒眾一樣,只是勢利之徒、烏合之眾。在勢力消散以后,徒眾也會一哄而散。在王富仁老師這里,魯迅的偉大,并不是勢力的偉大,而是精神的偉大。也只有在勢力消散以后,才得見真的信仰。
魯迅一個“爬”字和一個“踹”字,深刻而生動地概括了中國的廣大眾生相。在我看來,許多所謂學者名流僅僅用魯迅的這兩個字就可以概括凈盡,最多再加上一個“裝”字。王富仁老師是一個很不像“大師”的學者,是學界中難得一見的敞亮的人物。與王富仁老師在一起,就像在鄉親中間一樣無拘無束,從來不會感覺到心累,更不會像在“大師”們面前一樣起雞皮疙瘩。今天在每一個暴發戶的大門上都懸著“皇家”“御用”或者“貴族”“精英”的標牌,他們對于自由、民主、平等有多少敵意、仇恨、污蔑,就有多少丑惡、骯臟、腐敗。
王富仁老師是魯迅的守靈人,是中國現代文學和現代文化的守夜人。王富仁老師的離去,使得現代文學界愈加蕭條和空虛,并且意味著與我們血肉相聯的一個時代的真正遠去。
王富仁老師是當代最樸素的一位學者,平凡中寓著偉大,在這個泡沫的時代里格外寶貴。有同學為王富仁老師憤憤不平,他甚至自責起自已無意識的勢利來:比起那些位居權位、呼朋引類、呼風喚雨、儼然大師的人物來,王富仁老師的成就遠遠被低估了。然而,這難道不正是真正的學者與紙糊的學者之間的區別嗎?難道不是獨戰眾數的孤獨者的宿命嗎?
孟子有言:“無恒產者無恒心。”長期以來,中國的“讀書人”常常處于物質破產的邊緣,因此,也經常處于精神破產的邊緣。歷史學家呂思勉認為,由于社會歷史的原因,尤其因為缺乏經濟基礎,中國的士大夫階級,所謂讀書人,仁甚少,智甚少,勇甚少。[10]然而,只要不骯臟、不污濁、不下作,不陰暗、不虛偽、不委瑣、不趨炎附勢、不裝腔作勢,便都可喜、可愛、可親、可師、可友。當我看到有所謂作家由替漢奸汪精衛辯護而辱及三百多年前抵抗異族入侵、死不瞑目的英靈,真不知今世何世。滔滔者,天下皆是也。在古典文學專業,詆毀民族英烈,歌頌漢奸的“貢獻”,認為舍生取義毀滅了文化,當漢奸保存了文化,將漢奸視為文化傳承的介體,成為了學術新潮。如果是這樣的話,文天祥、陸秀夫豈不成了中國文化的罪人,而洪承疇、周作人則成了中國文化的功臣?嗚呼!假如所謂文化竟然只能是下流的、禽獸不如的漢奸文化的話,我寧可沒有文化。